第二十七章 上元节（三）
◎“宋怀顾，我们重新开始吧。”◎
在烟火的喧嚣中, 宋怀顾终于开了口。
“……你不是去买灯笼么？”
裴辞冰目光尽头的烟花绽开又熄灭，映得他脸上一层薄红，他没转头，只是假装随口道：“惊喜嘛, 随便编的一个借口而已。好不好看？嗯？我和于闻洲跑遍了荆州的烟花铺, 好不容易才凑满这满满一夜幕的烟火。”
“……为了我？”
“怎么可能？”裴辞冰干笑了两声, 似乎觉得连自己都骗不过去，他笑容复又收起来，缓缓移到宋怀顾脸上。
“宋怀顾，我——”
裴辞冰眸子骤然紧缩。
宋怀顾猝然伸手，食指跪在他的领口，中指和拇指捏住两侧领子，手指一收, 将他整个人往前一拽，清凉的晚风拂过他们身周, 灼热的唇角覆在裴辞冰的唇上。
烟花轰然炸开, 裴辞冰脑子里空白一片。
宋怀顾咬着他的上唇, 微凉的唇瓣贴在他饱满的唇珠上，辗转之间带起一层酥|麻的痒意，裴辞冰整个人呆若木鸡，愣愣地感受着一切，直到宋怀顾轻轻咬了一下他的嘴唇。
裴辞冰盯着他唇上淡淡的一层水色。
这次裴辞冰没有退，只是微微瞪大了眼睛，不敢置信地看着宋怀顾，分明已经感觉到他塞给他的是什么东西。
是枚紫色的水滴型灵石耳坠，他之前以新春贺礼为借口送给宋怀顾的那枚。
裴辞冰只要稍稍一侧头，就能够看到宋怀顾那莹白的、因为寒冷而微微带了些绯红的右耳垂，它像是早春的梅花苞，挂在颤颤巍巍的枝头，含羞带怯的颜色是宋怀顾献上自己软肋的象征，刺破的那一刻，他们之间的冰雪消融。
宋怀顾的下巴搭在他的肩膀上，幽幽冷风中，他在那里跟裴辞冰咬耳朵。
宋怀顾轻轻咬了咬他的指尖：“摸什么呢？”
裴辞冰摩攃着他的下巴，没有立刻作声。
裴辞冰的手劲很大，大到宋怀顾都有点被抱疼了，他双臂紧箍，整个人严严密密地和宋怀顾贴在一起，一股邪火从头烧到尾，裴辞冰吻得越凶，宋怀顾的手指勾得越紧，裴辞冰像是一头猛兽，可那脖颈上的锁链尽头终于牢牢地攥在宋怀顾手中。
“……宋怀顾。”
疼痛让裴辞冰骤然清醒, 宋怀顾微微喘熄着拉开距离，他的眼中的淡紫色氤氲成雾, 仿佛下一刻就能凝结成水滴从他的眼眶中滑落下来。
宋怀顾危险地眯了眯眼：“裴少宗主，我们到底是谁先心动的，还不好说吧。”
他的五指顺着宋怀顾的长发梳下，顷刻间，宋怀顾发带夹在他的指缝之中，随着那头柔顺长发在云层间飘扬。
“宋怀顾，你心动了。”
他轻轻地、带着些诱导地说：“小裴，穿进来。”
“摸你。”裴辞冰直言不讳，眼神都黯淡了几分，“你先来招惹我，现在还问我干什么呢？”
“裴少宗主，送礼要送全，知道么？”他凑近裴辞冰耳廓的那一刻，裴辞冰半边身子酥|麻，整个人僵在了原地。
宋怀顾却动了动，他从口袋里摸出什么，往揽在他后腰的掌心一塞，整个人向前顶了一步。
鬼使神差地，裴辞冰将那耳坠针头顶在宋怀顾的耳垂上，哑声道：“可能会有点疼。”
宋怀顾微微后仰，那指尖从他唇角滑落，轻轻擒住了他的下巴。
一吻毕，裴辞冰的拇指卡进宋怀顾的唇齿间，感受着那舌尖从他指尖一闪而过的触感，衬着宋怀顾泛红的眼睛，顿时觉得又有点失控，耳边烟火的爆裂声勉强唤回他几分理智，他平复着那一团火，左手却不自觉地摩攃起宋怀顾腰身后的那一处布料。
宋怀顾再度拉过他, 裴辞冰终于反应过来, 他微微停了那么一瞬, 随即长臂一伸，揽过宋怀顾的腰身，将他更凶更狠地扣在自己怀里，更凶更狠地吻回去。
宋怀顾闭上眼睛。
下一刻，尖锐的痛感自耳垂弥漫至全身，可还来不及反应，裴辞冰的唇齿叼住那小小的一枚针，牙齿咬合，剩下的长针一起穿透了宋怀顾的耳垂，腥甜的血味被他吞入腹中。
他轻轻咬着宋怀顾的耳垂，双手合抱，那一身燥意和苦闷消散的一干二净，如一只餍足的野兽，收敛了自己的锋芒。
“穿好了。”
宋怀顾睁开眼，余痛被裴辞冰温柔地吻去，他的声音温柔似水，缓缓低下头，与他额头相抵。
他看见裴辞冰眼里满含情意的真诚。
“宋怀顾，我们重新开始吧。”
裴辞冰不知道自己的情谊是什么时候开始的，或许是宋怀顾护着温棠的那一刻，或许是他和扶影站在一起的那个夜晚，更或许是那个万妖城的圆月之夜，他们在皎洁的月光下，那个人用手指戳在了他的心口，也戳中了他的灵魂。
总之，裴辞冰已然见不得宋怀顾身边另有他人，他该是自己的，他该站在自己身边的，他合该是自己的道侣。
他现在已经顾不得宋怀顾在想什么，万妖城在想什么，他们背后究竟是有阴谋还是仅仅是利益交互的手段。
此时此刻，此地此景，宋怀顾吻了他，他将耳钉穿进了他的耳垂里，那么，他们就该永不分离。
就这么简单。
宋怀顾那双漂亮的眼睛看着他，里面淡淡的紫色凝结成雾，裴辞冰盯着他的唇，开开合合几次，他只想看见那一个字的口型。
好。
宋怀顾说：“……我——”
“轰——”比烟花更大声响的是远处蛰伏在黑暗中的楼阁，明明是灯火璀璨之际，却有一处火光猛地冲天而起，整座荆州城似乎都在颤唞，众人的兴致当即被拦腰斩断，纷纷望向巨响来源的方向。
宋怀顾眸色一颤：“……那是天水台？”
裴辞冰眉头紧锁，还来不及分辨，于闻洲驾着仙剑急速驰来，那惨白的脸色让两个人心里都是蓦地一沉。
“出什么事了？”
“不知道怎么，好像是烟花余烬落进天水台，炸炸炸……炸了！”于闻洲手忙脚乱地比划，“现在、现在火势有点吓人，少宗主，赶紧回去看看吧。”
不用他说裴辞冰也得回去看，宋怀顾右眼皮直跳，所有的一切仿佛都在预示着什么事情已经降临，一行人兵分两路，除了安顿荆州百姓，剩下的都匆匆忙忙赶回了天水台。
火势比想象中还要恐怖。
前后院一起烧了起来，现在火势太猛，不仅是提水灭不掉，就连御水的法术在这熊熊大火面前都显得有些九牛一毛，裴辞冰暗骂一声，随手揪了一个轮岗的小弟子。
“老头子和林故渊呢？！”
“宗主已经救出来了，安置在安全地界，但二公子还没找到，已经派人去找了！”
裴辞冰暗骂一句，但如此形势之下也不可能抛弃这些人去单独找林故渊，他懊恼地抓了抓头发，好心情一扫而空。
“这说不是有人落井下石我都不信，天水台这么多年主修水法术，若是普通烟花余烬烧起来，能扑不灭吗？！”裴辞冰撸起袖子，双手插在腰上踱步，“赶紧，主要想办法救人，东西能保住就保住，保不住就算了！”
“可……”于闻洲小心翼翼地拽了拽裴辞冰，“幽兰。”
那两个字仿佛醍醐灌顶，裴辞冰右手攥拳敲在额头：“该死……禁地怎么样了？”
“前后都差不多，火势太大，没有地方能落进去，更具体的情况也没人能知道了。”
裴辞冰咬牙切齿：“再分一队人，注意要可靠的，要么把幽兰想办法带出来，要么就护住！这把火他妈的八成就是冲着幽兰来的。”
他吩咐完一圈，勉强喘了一口气：“宋怀顾。”
从方才起就一直显得有些心神不宁的宋怀顾猛地抬头，两人目光相接，都从彼此眼中读出了一股不祥。
“……你去找老头子，和他待在一起，别乱跑，知不知道？”
宋怀顾动了动唇：“我……”
“听话。”裴辞冰难得会有温柔台词，“去找他，别让我再分心。”
宋怀顾怔怔地看着他，火光冲天，裴辞冰一身红衣仿佛要融到那滔天火海中去，他的面颊明明暗暗，可眼神中的关切不是假的。
他忽然开口：“……我给你的梅花，你还带着吗？”
裴辞冰全然没想到他会说这个：“带着了，怎么？”
“带好它，保护好自己。”宋怀顾上前几步，一把抱住他，狠狠地、贪婪地吸了一口气，那是属于裴辞冰的气息，“保住自己的性命。”
“你……”
可宋怀顾已经放手，转头跟着负责安置人员的小弟子离开了这片是非地。
宋怀顾一路沉默，走到人迹罕至的地方，才终于开了口。
“……万妖城？”
那小弟子步子一顿：“宋公子，小的奉命前来告知您，今夜就是带走幽兰的最佳时机。”
宋怀顾猝然转头：“奉命？奉谁的命？谁给你们这么大的胆子，说动手就动手？那是天水台，整个荆州的护身符，你们连天水台都敢烧？！”
小弟子只是低头：“命令层层加密，我只负责传令，至于是谁发的、何时发的、为何发的，小的一概不知。还请宋公子不要为难。”
“你们——”
“宋公子，小的只是奉命说这些，今夜东西带不走，明日天水台定会生疑，届时，莫说是幽兰，就连您的性命都会存在危险，裴辞冰不会放过您。”
他一字一句，像是不够准不够狠地往宋怀顾心上捅：“请您今夜，立刻带着幽兰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