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 不老汤（6）
祝峤吃完青菜面疙瘩, 扫收银台上的二维码付了十五块钱。
池冉有些不好意思：“没什么好东西，本来不打算收你钱的。”
祝峤还没开口，一旁的柳繇不乐意了, 阴阳怪气道：“收，怎么不收，要是让别人知道堂堂异管局局长来咱们饭馆吃饭不给钱, 传出去多不好听啊。”
“呵。”
池冉一听祝局长这熟悉的冷笑, 顿时整个人都不好了, 幸而对方没做出什么惊人举动，长腿一迈, 消失在夜色中。
柳繇见状下巴一抬，整条蛇都抖起来了, 骄傲得像一只打了胜仗的公鸡, 池冉忍不住头疼, 不知道把这嘴贱的家伙留下到底是对是错。
等花邶下班，大四喜也带着一众小猫回宿舍睡觉, 池冉叫住准备溜出去玩耍的相柳。
“不是吧, 池老大，连员工的夜生活你都要管？”柳繇摸摸左耳上的蛇鳞耳钉, 吊儿郎当地眯起丹凤眼。
池冉微微皱眉：“你又要去偷看女孩子的裙底？”
水产蔬菜和家禽摊主们平时给池冉送货走的就是这扇门，不用经过大堂，可以直接把食材运到厨房，非常方便。
池冉木着一张脸：“不怎么样。你现在是人间有味的员工了，我担心你被人抓到，对饭馆的声誉不好。到时候惹出麻烦，我只能把你交给异管局处理。”
我看最近有不少陌生面孔进出那家饭馆，听口音不像本地人，等人间有味倒了，咱们不仅能挽回流失的客人，还能把这些外地食客也抢过去。到时候许西河别说开除你我，指不定还要给我们涨工资。”
“结果他妈今天的客流量又少了百分之三十，而人间有味门口的队伍比之前任何一天都要长。再这样下去，别说挽回客人，剩下的客人多半都要被那破饭馆抢走……”冯世德眼睛发红，声音里带着股狠劲儿。
柳繇：……他现在去挖矿还来得及吗？
夜色渐浓，整条清河街的店铺都和人间有味一样进入梦乡，渐渐安静下来，除了街上最大的中式餐厅。
“可是，可是这样会不会把事情闹大啊？如果不小心弄出人命……”
两条人影从西和园偷偷溜出来，从身形看，一个是主厨冯世德无疑，另一个则是一直跟在他身边的狗腿子赵大强。
赵大强其实已经后悔了，他就是个没什么本事的小人物，平时吹吹冯世德的彩虹屁，欺负欺负新来的厨子和切菜工就顶天了，往别的餐馆后厨下老鼠药这种缺德事儿他真的没想过，那可是会吃死人的。再说许老板针对的是冯世德，关他赵大强什么事？
“怎么，你怕了？”冯世德皮笑肉不笑，“许西河要我三天内挽回流失的那百分之三十的客人，今天是第一天，结果呢？”
池老板语重心长地拍拍他的肩：“喝酒伤钱又伤肝，大四喜要照看小骑手们，以后晚上值夜的事就交给你了，加油！”
清河街上的店铺除了面积不同，格局都差不多，两人很快摸到小饭馆后厨的角门。
“冯厨，咱们这么做是不是不大好？”赵大强语气迟疑。
身无分文，背负巨额赔款的打工仔小柳：……艹！
冯世德一脸胜券在握，赵大强被他说服，原本心里的一点犹豫和害怕也彻底抛诸脑后，咬咬牙，两人直奔人间有味。
柳繇似是想到什么，忽然笑了, 倏地凑到池冉跟前，用无比暧昧的语气说：“胡焕，哦不，老板, 如果你再穿一次昨晚的女装给我看，我就不去偷看别的女人裙底, 怎么样？”
赵大强没说话。
“再说小打小闹有什么意思，要搞就搞个大的，吃死人了才好，这样就算人间有味的菜再好吃，也不会再有人敢光顾。
赵大强想起进自己腰包的那些采购款，知道他现在和对方就是一根绳上的蚂蚱，冯世德说得没错，拉不回流失的客人，他们谁也落不到好。
柳繇心想除了那条姓祝的长虫，这世上能抓住老子的恐怕都已经死绝了，但凡事无绝对，保不齐真有哪个老不死的跟他一样醒过来，难免阴沟里翻船，当即无趣地撇撇嘴：“不看就不看，老子找个酒吧喝几杯还不行嘛？”
池冉歪了歪脑袋：“你有钱吗？”
大概看出赵大强的想法，冯世德冷哼一声：“我吃肉的时候，你可没少跟着喝汤，我要是被开除了，你以为你能逃得过？”
“快点！”冯世德将赵大强推到门口，让他开锁。
赵大强在来西和园当厨子前是一名锁匠，卖各种锁头，顺便帮人配配钥匙之类的，随着社会发展，许多老式的门锁被更先进的密码锁和指纹锁取代。
赵大强的锁头卖不出去了，也没人再来找他配钥匙，而那些密码锁和指纹锁他也不懂，于是生意越来越差，然后他遇到了在餐饮界混得风生水起的冯世德。
两人原本一个村子，但冯世德有御厨后人的光环护体，很小就跟着爹妈进城了，赵大强求他看在同村的份上帮自己一把，冯世德就把他弄进了西和园当跟班。
赵大强名字里虽然有个大字，胆子却不大，冯世德打心眼里瞧不上他，纯粹就当他是一条好使唤的狗。
这次把赵大强叫上一起行动，一来是看中了他开锁的本事，二来也是存了如果事情失败，就把对方推出去挡枪的心思。
清河街上的店铺都是古色古香的仿宋制式建筑，白墙黑瓦，门锁用的也是老式锁，这才有了让赵大强发挥的空间。
赵大强从口袋里摸出一把造型古怪的长钥匙，一节一节小心插/入锁孔，插到大概三分之二的位置轻轻转动，只听咔嗒一声，赵大强脸上一喜，往里推门，结果没推动。
后院主卧，池冉化成原形窝在温暖柔软的被褥里，毛绒绒的狐狸耳朵忽然抖了抖，又重新耷拉下来盖住自己的眼睛。
员工宿舍，大四喜圆溜溜的猫眼倏地睁大，黑暗中好似两簇幽绿色的鬼火。
它正要站起身，空气里忽然似有一股磅礴的水汽涌动，想了想又趴了回去。
赵大强有些疑惑，明明应该已经打开了啊，他都听到锁舌缩回去的声音了，怎么回事？
冯世德还在催他快点，赵大强抹抹额头冒出的汗，心里没来由地发慌：“冯厨，要不咱还是算了吧？”
“你他妈少废话，把钥匙给我！”冯世德在心里不住暗骂果然是个废物，一把夺过赵大强手里的钥匙，学着对方的样子一点点试探着开锁，很快他也听见了那个咔嗒声，再一推。
这次，厨房门很顺利地被推开了。
“这……”赵大强瞠目结舌。
冯世德怀疑他就是临阵退缩了，当即威胁道：“你他妈要是再磨磨蹭蹭，信不信我回去就把你开了？”
赵大强百口莫辩：“我不是，刚刚明明推不开的……”
冯世德瞪了他一眼，让他闭嘴：“别废话，快去下药。”
赵大强不敢反驳，他环视一圈四周，人间有味的生意太好，当天采购的食材当天全部卖完，让赵大强嫉妒羡慕恨的同时，也堵死了他把老鼠药下到食材里的这条路。
他又把目光落在墙根处的那一排泡菜坛子上面，正准备走过去，就听冯世德不耐烦道：“说你废物还真是抬举了你，蠢货，如果他们这几天不用泡菜怎么办？许西河可只给了我们两天时间！”
“冯厨你的意思是……”赵大强被骂得脸色有一瞬间的扭曲，却依旧努力挤出讨好的笑容。
“盐，味精，酱油。我就不信开饭馆的会不用调味料。”冯世德眼中满是阴狠的光。
赵大强暗骂冯世德心肠歹毒，在料理台上找了一圈，没看到调味罐，只好打开橱柜，一张血盆大口从黑洞洞的柜子里探出来。
赵大强：……
赵大强吓得惊叫一声，一屁股坐到地上，手里的老鼠药也洒了一地。
“你在干什么？”冯世德被他叫得心脏病都要犯了，又看到地上的老鼠药，气得脸色铁青，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玩意儿。
“有，有妖怪！”赵大强连滚带爬地躲到冯世德身后，脸上的恐惧不似作伪。
冯世德甩开他，厉声问：“在哪里？”
“柜，柜子！”赵大强整个人抖得跟筛糠一样。
冯世德将信将疑地看向那个被打开的橱柜，然而里面除了池冉从乡下带来的山货外什么也没有。
“赵大强，我看你是真不想干了！”冯世德有些后悔，早知道就换个更机灵点的来垫背了，不过真要太机灵的话反而不好糊弄。
赵大强这时也看清柜子里并没有什么血盆大口，不由怀疑是不是自己眼花。
冯世德往后院张望了一眼，有些担心赵大强刚才那声大叫把店里的人惊醒，骂骂咧咧地去捡地上的老鼠药，突然他的手顿住了，因为沉迷酒色而常年浮肿的眼皮倏地睁大，浑浊的眼珠子差点瞪出眼眶。
老鼠药不见了，出现在地上的是一张獠牙交错的血盆大口。
“啊！！！！”
凄厉的惨叫划破夜空。
“你真的不打算杀了他们？”柳繇用脚尖踢踢晕死过去的御厨后人，脸上闪过一丝嫌恶之色。
这两个人渣就算让他吃都嫌臭，还没多少灵气。
池冉摇摇头，一本正经地说：“杀人是违法的。”
柳繇好似看稀罕物一般盯着他看了会儿，半晌才道：“现在我有点相信你不是胡焕了，那家伙眼里什么时候有过法律这种东西？”
池冉抿了抿唇：“我本来就不是。”
“那你准备怎么处理？”柳繇问。
池冉眨了眨清透漂亮的桃花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