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就在奥西忍不住想要出手相助之时, 德拉克动了。
一道纯粹到极致，强大到威慑的魔力盾挡在刀刃之上，尼格手腕剧痛, 手中短刀脱手而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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尼格仓惶后退，眼睁睁地看着魔刃如切菜一般割断缚手的钢筋, 锁定的猎物已衣冠齐整站在他的身前。
他不可置信：“你明明应该已经魔力全失！”
“你说的是刚刚的魔酒吗？”德拉克理了理破破烂烂的衣服, 冷峻的视线扫过尼格，“乌果的味道如此浓烈，你真以为我和你一样愚蠢？”
奥西眸底一颤。
乌果，是生长在龙岛以南无边火山之中的罕见魔果, 无味，剧毒, 食之魔力尽失，会在十个小时内气息尽散, 只留一颗健康且跳跃着的, 吸收了全身魔力和精气的心脏。
这颗心脏，在最后会变成剧毒无比的种子, 若落入岩浆之中, 就会长出一颗新的乌果树。
尼格想要剥夺德拉克的全身魔力，就只能在心脏变成种子前将其从德拉克胸膛中剖出来，趁热生吞入腹。
此举血腥又残酷, 即使是臭名昭着的恶魔也万万做不出来, 而尼格偏偏对自己的亲生儿子做出这样丧心病狂的事情。
“咳咳咳……呕！”
难道德拉克一直渴望的是亲情？他埋藏在心底的心愿难道是拥有曾经没有的幸福家庭？
就在奥西陷入沉思之时，德拉克已逼近尼格，手中还多了一杯冒着不详黑光的汁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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尼格捂着蹦得要跳出胸膛的心脏，脸色极端痛苦。他的腹部剧痛无比，天旋地转间，视野中一片昏暗。最终，他两眼一翻，便背过气去。
迎着尼格目眦欲裂的脸，德拉克一脚将他踹得口吐白沫：“在昏睡中迎接死亡吧。”
奥西扁了扁嘴, 替德拉克感到难过。
德拉克面无表情地捏着尼格的下巴，在对方苍白惊恐的瞪视下，将毒酒灌进他的口腔。
这座古堡古怪无比，安静得落针可闻。
德拉克淡淡瞥了尼格一眼，扯下窗帘擦手，迈步走出卧室。直到即将离开这处空间时，他才古怪地停驻脚步，回头道：“还不快出来？”
“是啊，这么好的魔酒，当然是要孝敬八百余年未曾见过的父亲。”
夜晚的凉气一丝一丝侵蚀着奥西的手臂，黑漆漆的走廊里只有他和德拉克俩人的脚步声。
带入自己, 自己若是有尼格这样的父亲，又看到了别人家庭和睦的样子, 定然是会羡慕的吧？
酒盏落地，德拉克嫌弃地甩开尼格。
德拉克冷冷的声音响彻卧室：“你说得对，世界上本就应该只有一头黑金巨龙。”
德拉克的视线在对方的翅膀上停留了一瞬，随即若无其事地移开。
奥西不由想到巴穆特。
“来、来了。”
巴穆特和尼格一对比，简直是天下第一好父亲了。
尼格一落地，立即伸出手扣喉咙，希望将喝下的酒吐出。他呼吸急促，浑身颤唞，却只呕出几嘴酸水。
德拉克真惨啊……
奥西小心翼翼地绕开软成一条的昏迷尼格，乖巧跟在德拉克身后。
月光从窗户落入室内，让本就漂亮得像油画仙子一样的小蓝龙更加出尘，垂在身后的冰蓝色龙翅像冰晶一般，在月辉下散出七彩的微光。
他有些害怕，不由拽了拽德拉克破破烂烂的衣摆。
魔龙垂下眼眸看着奥西的头顶：“怎么了？”
奥西不好意思道：“有点害怕。”
说来也好笑，奥西身为恶魔，居然怕黑，还怕黑暗中可能出现的想象中的鬼怪幽灵。
他捏紧德拉克的衣角，心中已经做好了被嘲笑的准备，可走在前方的魔龙却慢下脚步。
下一瞬，黑暗的古堡走道里燃起了幽蓝的魔火，照亮了黑漆漆的路。
德拉克伸出手抓住奥西的手腕，目视前方：“走吧，先去王城。”
奥西的手腕一暖，微微惊惧的心被细致安抚。
他凝视着德拉克骨节分明的手，心中略有异样的感觉。
这种感觉似乎也曾出现过，只是转瞬即逝，不像今晚这样持续了许久，久到走完长长走道，离开了暗夜城的这座历史悠久的神秘古堡。
分神之下，奥西也没有发现，随着肢体相交，他感知内冒出的那缕细微的、来自德拉克的情绪。
008远远地跟在他们身后，尽职尽责地拍摄下所有的视频传送回星际。
导播室内吵吵闹闹。
文森道：“真想不到能看到一场父杀子子杀父的戏码啊，这段会不会不给播？毕竟不符合星际核心价值观。”
副导演则叹道：“若是城主死，暗夜城肯定会大乱。”
部分工作人员注意到了两人间逐渐诡异起的氛围，他们道：“要是不能播，可以考虑换个主题，比如说回到过去和龙族之王谈恋爱？”@
文森鼓掌：“我支持有新的想法，但命只有一条，剪辑之前还是得看看那位大佬的意思。”
“可导演，我们初定的主题不是‘拯救悲情历史人物’吗？怎么样才叫拯救成功呢？我看经过奥西小殿下的插手，这位龙族之王似乎更悲惨了……”
“对啊，原本还没犯下杀父的罪孽，现在却成了罪人。”
文森摇摇头：“不急，再看看。”
另一边，奥西显然也发现了自己的插手导致历史向着一条看着更加可怕的道路奔跑而去。
德拉克将他带到了一处僻静之地：“我希望你能画出直接抵达王城的传送阵，在你画阵期间，我会在你身边保护你。”
奥西点点头，正要画阵，德拉克再开口道：“你是不是……想问我什么？”
虽然比起几千年后成熟包容的德拉克，现在的这条魔龙显得冷峻青涩不少。但毕竟是同一条龙，因此，德拉克在这一路上敏锐地感知到奥西的沉默。
他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若是回答几个问题能让这漂亮的小蓝龙恢复元气，他也乐意去做。
德拉克背倚着郊区的巨石壁上，看着夜幕，安静等待奥西开口。
奥西顿了顿：“……你不问我那只天使去哪里了吗？”
德拉克懒洋洋地掀起眼皮：“哦，不在意，你比他魔阵造诣强。”
奥西：“……”
他早知道自己和安布卢斯是工具龙和工具天使，但没想到对方如此直言不讳。
见奥西表情无语，德拉克勾了勾唇角：“小蓝龙，你想问的不是这个吧？没关系，问吧，就冲你追着我跑来，我也不会因为你问了什么惹我不悦的问题揍你。”
奥西觉得历史的变更是自己的问题，他抿抿嘴，干脆问道：“德拉克，你真的杀了你的父亲？”
德拉克：“你觉得呢？”
奥西愧疚：“要不是我推你进传送阵，你们父子本可以各自相安无事……”
“胡说什么呢？”德拉克一把拉过反省着的奥西，压着对方的肩膀，让奥西和他保持同一姿势，忽然转移话题道：“你看，这样的夜色美丽吧？”
奥西不明所以，但也随着德拉克的视线朝旷野望去。
晚风在郊区的旷野中舞蹈，树叶簌簌，虫鸣声声。龙岛有许多夜间发光的植物，它们畅快地在月光下摇曳，忽明忽暗，像流动的星火，美得宛若仙境。
不远处的小山坡上有一个废弃的修道院，经过雕刻的高耸石壁垒在光秃秃的山崖上，影子巍峨，恍惚间，修道院过去的盛况历历在目，但在视线回到残垣断壁上时，又被拉回寂静的现实。
月色如纱，朦胧美丽。
这浅浅的一眼，便是许久未见的宁静。
奥西杂乱的心绪被美丽的夜色成功安抚，他垂下眼眸，低声道：“是啊，很久没见到这么美丽的夜色了。”
自从离开玫瑰庄园，他每日每夜脑海中全是如何完成德拉克的心愿，让恶魔契约达成，竟从未有心情停驻半刻，留意身边的美景。
德拉克余光打量到奥西放松下的神情，眼眸中划过一丝笑意：“是啊，所以你担心什么呢？”
今晚月色过于美丽，德拉克的尖刺和冷漠都被揉碎了，散入这凉而清爽的夜晚，留下的只有他内核里最纯粹的温和。
他头枕着交叉放于脑后的双手，悠然道：“看了几百年斗兽场泛黄的天花板，现在能自由走自己的路便是我的幸运了。所以你别胡思乱想，我不会去找麻烦的。”
奥西不解：“但那酒……？”
德拉克偏过头看向忧心忡忡望着自己的奥西，哂笑：“怎么这么笨，当然是假的。”
“很少龙知道，乌果的汁水，在离开果实半小时后便会挥发殆尽。”德拉克道，“尼格只不过是喝了一杯难喝的酒而已。”
奥西惊讶：“你是吓唬他的？”
“是。”德拉克点头，“你的传送阵把我送到尼格的身边，他因受到诅咒而无力，找了借口躲进暗夜城堡，几百年来未见一龙。我和他之间的确有仇，但曾与长辈有过承诺，所以不会主动去寻仇。”
“毕竟龙岛流浪汉和暗夜城城主对上，虽然对方弱得我一根手指就能碾死，但惹了这家伙，就相当于捅了跳蚤窝，会吸引源源不断的复仇者的。”
奥西疑惑：“可我看尼格也不像是受龙敬重的样子啊？”
德拉克叹气：“因为我知道他早已料到自己会死，所以提前下了城主令。下一任暗夜城主要提着杀死他之龙的头颅祭拜他，才能名正言顺继承暗夜城。”
奥西乍舌：“好狠。”
德拉克：“是啊，他就是一头好色愚蠢偏偏还很阴险毒辣的龙。”
若是往日，德拉克对尼格的评价定然会让奥西再次思索对方的心愿到底是什么，但今天，夜色真的很美，风也很温柔，奥西只想静静闭上眼睛，任由晚风吹走满脑子的烦恼。
德拉克温声道：“其实我要谢谢你，至少，愚弄了那该死的家伙后，我心情畅快了不少。”
奥西轻轻叹了一口气，心中又替德拉克堵得慌：“以后会更好的。”
悲情历史人物……
德拉克真的好可怜啊。
他们陷入了沉默，但随着时间流失，相触的肩膀与肩膀之间的暖意渐渐交融，氛围在宁静中生出了点点的软甜。
德拉克心中微微悸动，他眼眸深沉，落在闭目休憩的小蓝龙身上，从对方卷翘的睫毛扫到红润的唇瓣。
龙族喜欢一切美丽的东西。
龙族还喜欢亮晶晶的宝物。
而眼前的小蓝龙，便是德拉克这八百多年来见到过的最好看的生物，像闪光的宝石，又像移动的美丽油画。
德拉克深深吸入一口带着香气的晚风，他收回目光，状似不经意地移开僵硬了的肩膀，手指在身侧弯了弯，虚虚攥起。
他整理飘散的思绪，轻轻道：“不早了，你快画传送阵吧，我们早日去往王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