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你们不能因为找不到凶手, 就随便乱抓我来定罪啊！”
“我是出来卖的，但我不是出来杀人的！你们领导在哪里？我要举报那个姓夏的公报私仇！”
“警察也要讲法律啊，我现在没卖.淫凭什么抓我？！”
“文化死了我是最伤心的, 你们还怀疑我，对我造成了很大的伤害，我要申请精神损失赔偿！”
叶筱蝶闹得凶狠, 审讯室里的警员有些招架不住, 夏云扬对顾骁远道：“我过去一趟。”
顾骁远怕叶筱蝶又对他动手, 当即起身，“我和你一起。”
夏云扬看了他一眼，默许了。
两人走出观察室，俞宝儿刚好挂断电话，“夏队。”
夏云扬道：“怎么样？”
俞宝儿说：“那个姓温的说, 他确实在六月十三号晚上组织了同学会, 但是叶筱蝶并没有参加。”
“就凭距离法定的重大案件讯问不得超过二十四小时的规定，现在只过去了半个小时，还剩下二十三个半小时的合法讯问时间。”夏云扬不急不缓地说，“如果你要继续保持这种态度拒绝配合，我们也将行使合法的强制措施——上手铐，以确保你能安分地坐在被审讯位上回答问题，而不是突然暴起威胁到人民警察的安危，望你知悉。”
这一次，叶筱蝶终于动了，她咬紧牙关，扶起踹倒在地的椅子，佝偻着身躯缓缓坐下。
毛文化找的那两名失足妇女，跟叶筱蝶上班的御马KTV同在致用路；叶筱蝶找的相好刘峰，就在毛文化经常去的毓秀路麻将馆里兼职打手和催收。
“不用说得这么详细。”夏云扬阻止她再继续，“你们是在几点见的面？在哪见的面？”
毛文化背着叶筱蝶嫖.娼，叶筱蝶也背着毛文化找相好，当真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我一共问了四个当天参加聚会的人, 都很肯定没有看见叶筱蝶。”俞宝儿道, “而且他们聚会的地点特别巧, 就在御马KTV。”
夏云扬眼神示意警员先出去，由顾骁远来代替记录。
“是吗？”夏云扬把手机递过去，“那你找找，你在哪里。”
夏云扬问道：“他叫什么名字？”
饶是夏云扬接手过那么多案子，也觉得离谱。
碍于这种私事跟案情无关，贸然戳穿只会造成毛长水以后的日子难过，他们也没有多说，再三确定叶筱蝶跟毛文化之间并没有其他的矛盾之后，就先出来了。
夏云扬应道：“我知道了。”
“这里的监控是二十四小时开启的, 袭警罪名会依照情节轻重，判处三年以下有期徒刑、拘役、管制或者罚金。”夏云扬一边说着，一边坐在审讯位上, 慢条斯理地对叶筱蝶道：“继续, 不要停。”
叶筱蝶的手僵在了半空中, 警员趁机后退跟她保持安全距离。
他推开门, 叶筱蝶还在闹，张牙舞爪的要跟警员动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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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会有这么巧的事情？”
叶筱蝶显然也认出来监控对着的这条路了，半天都说不出话来。
“聚会的地点就在御马KTV，而你请假了却没有出现在这里，不用我多说，你也知道你的嫌疑有多重。”夏云扬把手机拿回来，随意转动着，“做过的事情总会留下痕迹，负隅顽抗没有意义，真要被我们查出来，跟你主动坦白的结果就不一样了。我再给你一次机会，当天晚上，你到底去了哪里？”
夏云扬微微挑眉，“虽然要看是什么初犯，但一般来说都不会有故意杀人判得重。”
夏云扬打断她：“说重点。”
叶筱蝶掩着面，哭泣道：“我那天……确实没有参加同学聚会，而是见我的……我的相好去了。”
“不打了？”夏云扬说，“那就回去, 坐下。”
夏云扬和顾骁远都是一愣。
夏云扬道：“无论你对我的所作所为有任何的异议，都可以在讯问结束后向上一级纪检部门举报，但现在不行。”
叶筱蝶说：“大峰。”
顾骁远眉眼微扬，这样脱下了面具的夏云扬，看得他心里有种说不出的痛快。
再次中止讯问后，顾骁远出来的第一句话就是这个。
显示屏里的照片，正是当晚七点到八点之间，除了潘伟和王旭等人以外，第二批进入御马KTV的那群男女。
叶筱蝶试图为自己洗白，“这真的不能怪我，警察同志，您也瞧见了，文华就那样儿，四十好几的年纪了，光一张嘴说话好听，那方面是真的不行。可我年轻啊，需求旺盛，每次想要了都得自己动，让他动一下跟要他命似的……”
叶筱蝶不服，“凭什么？”
“大峰……哦，他的全名叫刘峰。”叶筱蝶有些炫耀的意思，“二十多岁，虽然长得不壮，但正是精力旺盛的时候，每次都能让我满足，少说也有二十分钟吧？文化那种五分钟都喊累的简直不够看……”
叶筱蝶这才招供道：“在他家里，白云区流雨住宅区404号。我担心被文化怀疑，就跟平时上班的时间一样，吃完晚饭以后出的门，差不多在七点半左右，坐的4号线地铁过去。”
叶筱蝶还嘴硬：“谁说我没去了？只是人多，他们没注意而已！”
叶筱蝶也是几次进出公安局的人，夏云扬这话唬不唬人，她心里门儿清，因此防线也崩溃得快，前一秒还咬牙切齿的，后一秒就哭哭啼啼的，“我也不想的，警察同志，我就是个苦命人，您都知道的，我——”
夏云扬再次确认道：“他叫什么？”
这两个人到底是装作不知道对方背叛自己的事情，还是有意各自玩各自的？
在顾骁远也坐下后，夏云扬就开始了新一轮讯问：“毛文化遇害当天，你说你去参加了同学聚会，但是根据你的同学所说，你并没有赴约。”
夏云扬又问：“其他人的说法呢？”
叶筱蝶杵着没动。
她自顾自地说着，全然不顾对面的两人是个什么表情。
叶筱蝶没有直接回答，而是犹犹豫豫地问了一句：“警察同志，初犯……是不是都能轻判？”
顾骁远道：“我觉得现场对质会更方便。”
“可惜根据规定，对待证人不得适用传唤和留置盘问的程序。”夏云扬耸了耸肩，“我们还是得去走一趟。”
“夏队！”
有人叫住夏云扬，从不远处跑过来。
夏云扬回头，有些意外，“高队？”
来人正是缉毒中队的队长高晓清，也是负责考勤的高老头的儿子，却跟黑瘦的高老头长得完全不同，而是白瘦白瘦的，一头枯草似的头发乱糟糟的，眼窝深陷，胡子拉碴，一看就是才结束任务回来。
“是高中队！中队！”高晓清纠正道。
“好吧，高中队。”夏云扬说，“你怎么过来了？”
“我听小俞说您在找一个叫刘峰的人？”高晓清把碍事的头发往后一捋，露出尖瘦的脸型，“我觉得这名字耳熟，就去查了一下，巧了不是，我认识他。”
夏云扬道：“他有案底？”
能让警察在感到耳熟后，去调查了才想起来的，一般都不会是什么好人。
“嗐，那小子吸毒呗，被我们抓过两次。谁能想到他才从戒毒所出来没多久，就谈了个有夫之妇，还涉及到杀人案里？”高晓清“啧啧”称奇，“正好最近该抽查他的尿检了，我这就去把他传唤过来，也方便您询问。”
“没关系。”夏云扬婉拒道，“传唤通知书得当面送达，你跑一趟也是跑，我们跑一趟也是跑，不如把传唤通知书给我吧，我们问完了再帮你送达。”
“这怎么行？”高晓清说，“我是想来帮忙的，怎么变成您帮我的忙了？”
夏云扬笑道：“都是工作，谁帮谁又有什么关系？”
高晓清再三推辞，实在是说不过他，只好把传唤通知书给了他，“那就麻烦您了。”
他说完，却没有要走的意思。
夏云扬问：“还有什么事吗？”
高晓清有些不好意思，“嗐，就我爸呗……我听手底下的人说，他又找您麻烦了？”
夏云扬说：“高叔也是尽职尽责，没有找麻烦这一说，不过是各有考量而已。”
高晓清放心了，“那行，您没放在心上就行。”
“我不会放在心上，而且不是都说了，不用再为了这件事情找我吗？”夏云扬说，“下不为例啊。”
高晓清应道：“遵命！”
晴朗的天空渐渐聚起乌云，有零星几颗雨滴落在地上，没一会儿就下起了倾盆大雨，来势又急又快，跟毛文化遇害那天的骤雨如出一辙。
豆大的雨滴“啪嗒啪嗒”地砸在车身上，雨刮刷走雨珠，汇聚成水流，流淌到看不见的地方。
夏云扬庆幸道：“还好我们上车够及时，要是再晚两分钟，就会变成落汤鸡了。”
他们回市局的时候没进地下停车场，而是把车停在了市局的露天停车场里，而市局门口到露天停车场的那段距离少说也得走个五分钟，全程没有任何遮挡物可以避雨，遇到这么大的雨，就算是打伞也没什么用。
顾骁远说：“我不会让你淋雨。”
雨声太大，夏云扬没有听清，“什么？”
“我说……”顾骁远抿了抿唇，“你好像什么都不在乎。”
夏云扬笑了，“不是不在乎，是人生事事无常，开不开心都是一天，那为什么要跟自己过不去呢？”
顾骁远很好奇，“在你眼里，什么都能过得去？”
夏云扬顿了下，只一瞬，又是笑笑的，“是啊，我一直觉得，心态好就是我最大的优点。”
顾骁远看了夏云扬一眼，不置可否。
“对了，”夏云扬想起什么，“你还记得我们从御马KTV回来，在市局门口看见的那个自拍男人吗？”
顾骁远记得，“怎么了？”
夏云扬说：“我觉得他有点像刘峰。”
顾骁远肯定道：“他就是刘峰。”
夏云扬侧身看着顾骁远，“但是他发语音的时候，喊的是‘宝贝’，按照叶筱蝶的说法，他们俩是情人，这句‘宝贝’应该是发给叶筱蝶的才对。”
顾骁远自然也明白，“有什么问题？”
夏云扬说：“叶筱蝶当时在审讯室里啊。”
顾骁远顿了下，也反应过来。
当时叶筱蝶人在审讯室，手机已经被没收了，那么是谁在查刘峰的岗，刘峰又是在喊谁宝贝，已经不言而喻。
夏云扬摇了摇头，“人啊。”
顾骁远并不意外，“物以类聚，人以群分。”
毛文化嫖.娼，叶筱蝶找相好，相好还有情人，简直是一窝扎堆。
夏云扬一听，好像没觉得哪里不对，“也是。”
就在他们抵达毓秀路的前五分钟，骤雨渐渐停歇。顾骁远把车停好时，路边的树叶还在滴着雨水，原本躲在树下避雨的乞丐们都不见了踪影。
他们“啪叽啪叽”地踩着一地积水，走进了麻将馆里。
刘峰还穿着昨天的那双人字拖鞋，手里端了个不锈钢的碗盆，跟麻将馆的其他人一起吃饭，看样子今天也是他当值。
夏云扬还没开口，刘峰就瞧见了他，把嘴一抹，大步走过来，“夏队长怎么来了？”
顾骁远不喜欢他看夏云扬的眼神，侧身挡在夏云扬身前，“出来，问你几个问题。”
他的语气之强硬，不仅是刘峰，连夏云扬都有点愣。
夏云扬无奈地笑了，“不好意思，有几个问题想向你了解一下，你现在有时间吗？”
刘峰缓过神来，“哦……哦，有时间，当然有时间了。话说你们吃了没，要不要整点？不着急的话，吃完再聊呗。”
“不用了，谢谢。”夏云扬道，“就门口吧。”
几人来到路边，避开了麻将馆里其他人的视线。
刘峰问：“夏队长有什么想问我的问题？”
尽管碍于夏云扬是他老大在找的人，以及刑侦大队队长的职务，不敢明着调戏，但他的眼神总是带着很强的侵略性，一眼就能让人看出他在想些什么。
夏云扬却仿佛什么也感受不到，“你认识叶筱蝶吗？”
刘峰没想到会是这件事，兴致缺缺的，“哦，认识啊，就是在御马KTV里卖的那个——”他话音一顿，忙补救道：“我也是听说的、听说的，从来都没有去过，是在外面偶然认识的她。”
“没去过？”顾骁远冷声道，“没去过，叶筱蝶会说你是她的相好？”
刘峰总觉得顾骁远在针对自己，但他又找不到顾骁远针对自己的理由，讪笑道：“那种女人，只要给她钱花就是相好，有什么奇怪的？”
顾骁远还想再说，夏云扬就拦住了他，对刘峰道：“是这样的，我们主要是想了解一下，上周六晚上叶筱蝶是不是跟你在一起？”
刘峰露出了跟潘伟一样的疑惑：“上周六晚上？几号？”
夏云扬道：“六月十三号。”
刘峰的脸色骤变，几个瞬息又恢复如初，“啊……这个啊？应该……应该是的吧？”
夏云扬道：“请你仔细回忆一下，到底是，还是不是？”
刘峰咬了咬牙，也知道夏云扬既然能找到他，他多半是赖不过去的，“是！怎么了，业绩不够，秋后算账？我们那是情投意合，没出钱的，不算嫖.娼！”
要不是夏云扬拦着，顾骁远都想问他刚才不是还说跟叶筱蝶之间只有金钱来往。
“你不用紧张，我们只是来向你了解几个问题而已。”夏云扬依旧心平静和的，“你还记得具体的时间地点吗？”
涉及到个人利益，刘峰就有些不耐烦了，“那我怎么记得？”
夏云扬坚持道：“这很重要，请你再仔细想一想。”
刘峰踩着水坑，有些焦躁的样子，随口道：“八九点吧？反正肯定没超过九点，就在我屋子里见的面。”
顾骁远在心里稍微计算了一下，叶筱蝶七点半从家里出门，坐地铁到白云区，需要四十五分钟，再从地铁站抵达流雨住宅区，至少还需要二十多分钟，确实差不多快九点了。
但他听见夏云扬还是例行公事地问道：“地点呢？”
刘峰往不远处踢了一脚，水花四溅，“就那。”
夏云扬看过去，是毓秀路274号，潘伟和王旭住的地方。大概是麻将馆的老板给安排的，所以刘峰在那里也有住处。
但是这跟叶筱蝶所说的完全不同。
夏云扬观察着刘峰的神色，“不在白云区？”
刘峰面色扭曲了一瞬，“……白什么云区？我就住在这，没带那婆娘去过其他地方。”
夏云扬道：“流雨住宅区404号，不是你的住址吗？”
这一下，刘峰的表情完全变了，他猛地倒退几步，满是戒备地问：“你们到底是来干什么的？！”
他的情绪突然激动起来，夏云扬察觉有异，也就没再继续刺激人，“我们是来询问的，已经了解得差不多了，感谢你的配合。”
刘峰一口气还没开始松，就见夏云扬将传唤通知书拿了出来，霎时瞳仁一缩。
夏云扬解释道：“这是有关尿检的……”
怎料，他的话没说完，刘峰忽然扭头就跑，只一个眨眼就窜出去几米远。
这模样，都不用问，夏云扬就知道刘峰最近肯定又吸毒了。
夏云扬连个顿都没打：“小顾。”
“明白。”
顾骁远应了一声，才跨步出去，就听“啪”的一声，刘峰的人字拖鞋踩滑了，在一地雨水中结结实实地摔了个大跟斗。
夏云扬、顾骁远：“……”
他们走过去，刘峰还蜷缩在地上，嘴里“哎哟”痛呼出声，捂着鼻子瑟瑟发抖，鲜血从指缝里一滴一滴地砸落在地上。
夏云扬也是没有想到，出来调查顺便转交个传唤通知书的工夫，还能附带送当事人去医院的意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