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右苗走远后, 夏云扬才问顾骁远：“有什么发现吗？”
“她有一点身手。”顾骁远的心情有些复杂，“说不清是学过什么，但比同龄人更加轻盈。”
夏云扬问：“一刀抹杀的可能性高吗？”
“不知道。”顾骁远没想到自己所学的知识, 有一天会用到一个小女孩的身上，“下半身的敏捷度跟手臂爆发力不一样，要看她脱光衣服以后的肌肉状态。”
夏云扬一愣, 笑道：“小顾啊, 你这话说得, 有点奇奇怪怪的。”
顾骁远以为他没听懂，“不脱光看不出来，她裹得太厚了。”
夏云扬道：“她是女孩子，还是未成年，就算看不出来也不能脱啊。”
顾骁远反应过来, 略有些窘迫, “我……我说的是看手臂, 不是那个意思。”
“我知道。”夏云扬失笑, “所以我才说奇奇怪怪的, 脱光衣服看肌肉状态, 你的想法也是可可爱爱。”
顾骁远没有忘记，只是他们现在的怀疑对象变成了右苗，一个未成年的小女孩，就连询问右苗身边的人，都需要有成年人在场，还要顾及到有可能会给右苗带来的恶劣影响，不能直接询问，而要拐弯抹角，限制程度直线上升，艰难程度也在直线上升，发展到现在，案情已经超出了他的想象范围。
“电话确实很便利，它能让我们减少很多往返的路程，在最短的时间内得到答案，但却不一定是真实的答案。”夏云扬说，“很多时候，被询问人的一个表情、一个眼神，甚至是一句话，都能够改变我们整个案情的走向，所以能够当面询问的，我们最好都不要借助电话，记住了吗？”
他给俞宝儿打去电话，“小俞，你陪护右苗姐弟俩那晚，有没有留意毛长水到家的时间，以及他上礼仪培训课的地点？”
顾骁远提醒他：“那几名老师。”
记住了归记住了，等到车里安静下来，看着路边的车来车往，顾骁远也有些迷茫，“队长，我们现在该去哪里？”
夏云扬笑道：“好。”
夏云扬和顾骁远并没有在排班的老师那里多待, 拿到了文老师和其他几名活动楼老师的排班课程表、家庭住址等信息后，就离开了茶语小学。
夏云扬就继续对比着几张课程表。
夏云扬闻言，暂时把视线从课程表上面移开，“小顾啊，在接手这个案子之后，你记得我们有哪一次是电话确认的吗？”
“没有陷入死局。”夏云扬说，“我们正在调查新的嫌疑人。”
夏云扬眉眼微垂，浑然不觉，“假设右苗就是凶手，余善说的也是真的，右苗只参加了钢琴和古筝这两种不具备攻击力的业余项目，那么，依据现有的线索，你觉得，我们现在该去哪里呢？”
不可爱怕他拉不动自己会松手, 就板着脸红了耳朵半推半就地跟他走了。
离得太远，俞宝儿听不清，“夏队，您旁边还有人？”
顾骁远收起手机，“我记住了。”
夏云扬应了，“好。”
两人上了车, 顾骁远掏出手机，“我这就打电话确认余善说的真假。”
夏云扬继续道：“那你觉得这个帮凶会是谁？”
顾骁远瞬间板着脸，“我不可爱。”
“嗯。”夏云扬说，“就是你们的顾小哥。”
夏云扬拉着他往活动楼的第一间走, “好好好，不可爱，我们该去拿课程排班表了, 快走吧。”
顾骁远纠正道：“不是他们的。”
“不用了。”夏云扬发现顾骁远的听力好还挺方便的，“我们直接导航就好。”
顾骁远点头，他甚至才发现这个细节，“为什么？”
俞宝儿还很好奇，“夏队，您怎么突然想起来问毛长水的事情了？这个案子不是陷入死局了吗？”
顾骁远顿了下。
“好吧。”夏云扬从善如流，“我们的顾小哥。”
夏云扬等了没一会儿，俞宝儿那边就传来了翻阅本子的声响，“夏队，毛长水是在十三号晚上十点二十到家的，还好我当时问了一嘴，他上礼仪培训课的地方就在牛头弯那边，名字叫‘感深教育培训机构’，需不需要我把定位发给您？”
“嗯？”夏云扬正在对比几张课程表，“打给谁？”
夏云扬却说：“小顾啊，不要忘记了，负责掌控大方向的人是你。”
俞宝儿只听到夏云扬的声音，不知道他们都在说些什么，“夏队，那我先去做痕检了，您有什么需要的再叫我啊，特别是出外勤！”
顾骁远已经开启车内导航，发动警车，汇入了车流之中。
顾骁远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又忍住了。
俞宝儿惊道：“顾小哥找到的？！”
夏云扬见身旁的人愁得皱紧了眉头，轻叹一声，放下课程表，耐心地对他道：“来，小顾，我们做一个假设吧。”
夏云扬笑道：“是啊。”
顾骁远却说：“是队长提醒我的。”
顾骁远想了想，“我想先去确认毛长水的不在场证明。”
顾骁远看向他的瞬间，眉头就舒展开了。如果这里还有第三个人，一定会发现他的目光都柔和了下来。
夏云扬说：“没有，对吗？”
“礼仪培训课？”俞宝儿疑惑了一瞬，很快反应过来，“哦哦，有的有的！您等一下，我去翻翻我的小本本。”
有了参考，顾骁远的思维就变得活跃起来。他想起右苗娇小的身材，至今也不知道这么柔弱的小女孩，到底要怎么才能跟一刀抹喉的杀人凶手挂钩，于是如实说道：“如果毛文化的死真的跟右苗有关，我认为，她应该还有一个帮凶，双人作案的可能性更高。”
牛头弯，感深教育培训机构。
夏云扬和顾骁远的外貌出众，门口晃荡的销售小哥一眼就瞅准了他俩，殷勤地凑过来，“两位对书法有没有兴趣？我们这里还有礼仪培训、文化普及——”
“不用了，谢谢。”夏云扬打断他，亮了下警官证，“我们是鬼州市公安局刑侦大队的，过来调查点事情，请问毛长水是在这里上的礼仪培训课吗？”
销售小哥有些尴尬，“这我就不知道了，要不您两位去里面问问前台？前台都有记录的。”
夏云扬就跟顾骁远来到了前台。
前台小姐听完他们的来意，在电脑上查了查，很快就有了结果，“毛长水确实是在我们这里上的礼仪培训课，已经有一个多月了。是出什么事情了吗，警察同志？”
“没有，他很平安。”夏云扬说，“麻烦你再查一下，六月十三号晚上，毛长水有没有课程？如果有的话，是在几点到几点？”
前台小姐按照他说的进行查询，“毛长水那天有课，时间是在晚上八点到十点之间，每周六都是一样的。”
夏云扬又问：“负责给他上课的老师在吗？”
前台小姐又查了下，“负责给他上课的是王老师，今天也来了，不过现在他还在上课期间，要等二十分钟以后才到休息时间，您看我是要进去把他叫出来吗？”
“不用，我们等他下课就好。”夏云扬看了眼头上的监控，“你们机构的监控要在哪里调取？”
“我这里就能调。”前台小姐的态度十分配合，“您需要的话，我这里还有多余的U盘，可以拷贝之后送给您。”
“谢谢，我们有自带的。”夏云扬接过顾骁远递来的U盘，转交给前台小姐，“请帮我们拷贝十三号那天前后门的监控录像。”
前台小姐应道：“好的。”
很快，前台小姐就将当晚的监控拷贝给了夏云扬，然后带他们在大厅里坐下，倒了两杯水过来，方便他们等待王老师下课，就回到了自己的岗位上。
夏云扬一边打开笔记本电脑，一边道：“撇开机构的性质不说，这位前台小姐的职业素养还挺高的。老板有眼光，门面没有选错，生意就不会差到哪里去。”
顾骁远看着手机说：“是可以介绍给亲戚朋友的程度？”
夏云扬愣了下，“你还记得呢？”
“你说的话我都记得。”顾骁远说完，没给夏云扬反应的机会，把手机屏幕面朝着他，上面是地图导航的界面，“如果毛长水是右苗的帮凶，为了制造不在场证明，他需要在八点过来露个面再赶回案发现场，这段距离坐公交车和打车的时间相差不大，都在十分钟左右，抵达后至少还要再花十分钟才能走进四栋310，所以我们只用调查八点到八点十分之间的监控，再晚他们也来不及作案了——但是，我们不能先入为主，保险起见，至少要看完八点到八点二十之间的监控，对吗？”
“对哒。”夏云扬笑着摸摸他扎手的寸头，“我们小顾进步得真快啊。”
顾骁远舔了下唇，压下微扬的嘴角，“……那我看前门。”
夏云扬也不客气，“后门就归我啦。”
顾骁远轻轻“嗯”了一声。
礼仪培训室。
西装革履的王老师合上书本，衣服被熨帖得没有一丝褶皱，“好了，今天的晚会礼仪就教到这里，同学们下课。”
小朋友们站了起来，各个都穿着精致的晚礼服，画着与年纪不符的妆容，保持挺胸收腹的姿态，女孩提裙屈膝、男孩摘帽鞠躬，齐声道：“老师再见。”
王老师也摘了帽，“同学们再见。”
然后在王老师的注目下，小朋友们有序地一个接一个离开教室，井井有序，不吵不闹。
王老师面露满足，直到最后一名学生走出教室，将门关上的瞬间，温文尔雅尽数消失，朝着小朋友们矜持的背影翻了个白眼，对一旁的前台小姐视若无睹，径直朝着自己的办公室而去。
前台小姐已经习惯他的变脸速度了，宠辱不惊地跟上去，“王老师，有两位警察来找您。”
王老师浑身一僵，差点要跑，还是秉持着最后一点理智才站在了原地，“……什么？”
前台小姐就说得尽量详细了些，“有两位来自市公安局刑侦大队的警察，过来找您了解毛长水的情况。”
王老师几不可察地放松了下来，怒斥前台小姐：“话都说不明白，老板聘你是来吃白饭的？怪不得干个几年也只能做个前台！”
前台小姐握紧了拳头，但她的职业素养还是让她忍了下去，“……抱歉，我下次会说清楚一点的。”
王老师抹了把额头上的虚汗，“少说废话了，人在哪里？还不赶紧带我过去！”
前台小姐做了个“请”的姿势，“您跟我往这边来。”
王老师直接越过了前台小姐，“谁要跟在你屁股后面走？自己跟在我后面指路！”
前台小姐说：“……好的。”
他们一前一后，从四楼的礼仪培训室下到一楼的大厅，夏云扬和顾骁远刚好看完了监控。
前台小姐正要带王老师过去，王老师就嫌弃地一挥手，“站你的台去！”
前台小姐终于忍不住道：“你——”
“我什么我？”王老师一回头，趾高气扬地道，“再多说一句，我让老板开了你信不信？”
前台小姐咬了咬牙，碍于王老师的课程卖得很好，老板特别捧他，自己一个半工半读的学生实在招惹不起，还是算了，愤而转身离开。
王老师上下打量前台小姐衣冠整洁却不超过一百块的穿着，嗤道：“个穷酸样。”
他嗤完，理了理西装，又戴上了绅士的面具，带着得体的笑容走向夏云扬和顾骁远。
“两位警官好。”王老师彬彬有礼地欠身，“我就是毛长水的老师，不知道两位——”
他的话音一停，在夏云扬回头看过来时，瞳仁猛然一缩。
夏云扬和顾骁远加速看完了八点到八点二十分的前后门监控，已经排除了毛长水中途离开的可能性，之所以询问当天上课的老师，是为了将这个可能性变成更加确切的答案，却没想到会有意外的出现。
夏云扬对上王老师的视线，“怎么了，您认识我？”
“不……不认识。”王老师很快回神，“说来或许有些冒犯，您生得相貌堂堂、风流倜傥，应该惊艳过不少人吧？”
夏云扬笑容温和，“您过奖了。”
王老师还想再说，就听顾骁远冷声道：“毛长水是你的学生？”
王老师听出了他不善的语气，也不知道哪里得罪了这位小哥，再一看那个块头，或许是天生的严肃，就没放在心上，“是的，警察同志，毛长水是我的学生。”
顾骁远边记录边道：“六月十三号他有没有来上课？”
王老师慢慢地说：“毛长水是个听话的孩子，从来没有缺席过，他——”
顾骁远打断道：“别说多余的话，直接回答。”
夏云扬、王老师：“……”
王老师噎得不轻，尴尬地看了看顾骁远，又看了看夏云扬。
夏云扬也被噎住了，他甚至能够清晰感受到，顾骁远没有让王老师“别说废话”，而是换成了“别说多余的话”，已经是他能做到的最大委婉了。
顾骁远还想追问，夏云扬连忙按下他的手臂制止他，“不好意思，王老师，因为案情紧张，我们同事没有控制好情绪，有点着急，希望您能见谅。”
“哦，这样啊？”王老师很是善解人意，“没关系，配合人民警察是我作为一个合法公民应该做的事情。”
“感谢您的谅解。”夏云扬客气道，“您先坐，我们慢慢聊。”
王老想挨着夏云扬坐下，结果刚挪动脚步，顾骁远就一记眼刀甩过去，寒声道：“坐过来。”
这架势，活像是王老师如果敢朝夏云扬再走一步，顾骁远就会徒手拧断他的脖子一样。
夏云扬、王老师：“……”
惜命的王老师狠狠地咽了口口水，听话地坐到了顾骁远旁边的空位上，隔着顾骁远，与夏云扬详谈。
十分钟后，询问结束。
王老师满脸冷汗地把他们送出感深教育培训机构，还要佯装热情地道：“有空过来玩，我给你们免费授课。”
“多谢王老师。”夏云扬莞尔道，“我们路远，您留步。”
王老师当即止步，“那就不送了。”
“嘭”“嘭”两声，夏云扬和顾骁远前后关上了车门。
“小顾啊……”夏云扬很是无奈，“被询问人是来配合我们调查的，他们不是坐在审讯室里的嫌疑人，不能使用太强硬的态度来对他们，知道吗？”
顾骁远知道自己做错了，但是他控制不住，“他看你的眼神像个衣冠禽兽。”
王老师表面上诚恳宽厚，流连在夏云扬身上的目光却比刘峰还要不老实，哪哪都在打量，要不是夏云扬拦着，顾骁远都忍不住想动手了，本来就生得冷峻的脸更是阴沉到了极点，让整个询问的气氛都降到了冰点。
“我漂亮啊，你知道的嘛。”夏云扬歪头凑到他面前，把双手撑在下巴上，作花朵状，“不要生气啦，好不好？多亏有你在，他连我的身边都不敢靠近，我真的特别感动，也特别放心呢，蟹蟹泥鸭，小顾。”
他的撒娇来得毫无预兆，顾骁远哪里抵挡得住，心脏极速跳动，耳根烫得厉害，“坐、坐好，我要开车了。”
“不嘛。”夏云扬眨巴着桃花眼，偏要往他跟前凑，“除非你说你不生气了，好不好？”
甜甜的糖果味浸红了顾骁远的脸，他憋得脖子都红了，根本不敢看夏云扬，生怕有什么压抑已久的情感会溢满出来，喉结狠狠滚动，“我……我不生气了，你坐好。”
夏云扬这才乖乖坐好。
顾骁远打开车窗不动声色地喘了两口气，好不容易缓和过来，一扭头，就见夏云扬笑容温柔，星眸认真，轻声道：“真的谢谢你，小顾。”
顾骁远微顿。
“不过，”夏云扬伸了个懒腰，又恢复了以往的模样，“现在毛长水的嫌疑也排除了，你还有什么想法吗？”
不知道为什么，顾骁远刚才好像在夏云扬的身上抓到了什么情绪，仅仅一瞬间就消失得无影无踪，让他怎么也回忆不起来。
夏云扬见他没说话，抬手在他面前晃了晃，“小顾？”
顾骁远回过神，轻咳一声，“没什么……我觉得，我们可以把重心放在右苗身上，着重调查她的人际关系和参加的活动楼项目。”
夏云扬说：“我看过活动楼那几名老师的课程表，明天早上都有课，到时候我们再跑一趟吧。”
“好。”顾骁远看了眼时间，“这才中午，我们是回——”
他话没说完，夏云扬的手机就响了。
夏云扬示意自己先接个电话，顾骁远点了点头，无意间瞥见来电提示，是高晓清打来的。
刘峰的案子又出什么问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