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
“你找李大刚？”
谈心室里, 章老师听到夏云扬和顾骁远的来意，有些犹豫，“他的成绩本来就不好, 马上就到期末了，这又还在上课期间，我们那个升学率的要求……”
夏云扬理解, 但不能退让, “案情很急, 希望您能配合一下。”
他说得委婉，章老师也知道妨碍查案是要负法律责任的，就不敢耽搁了，“那好吧，你稍等一会。”
夏云扬和顾骁远等了没几分钟, 章老师就去而复返, 却是一个人过来的。
夏云扬问：“李大刚呢？”
“他不在教室里。”章老师气得头疼, “我问了余善, 说他去给袁老师布置摔跤的场地了, 其他人都回来了, 就他还留在那边！”
夏云扬、顾骁远：“……”
顾骁远站起了身，夏云扬抬头看他, “怎么了？”
章老师应道：“我出去打, 这里面信号不好。”
“这也说不通。”夏云扬走进厕所里转了一圈，继续向下，“案发现场，毛文化的血虽然流了满地，却没有溢出房间。退一步说，就算是溢出来了，他的尸体也在床边，右苗要怎么通过血迹判断一定是毛文化遇害，而不是颜料洒了或者其他人受伤？所以一进门就发现毛文化遇害的可能性，为零。”
顾骁远道：“我们去搜男厕。”
顾骁远跟着他下楼，“如果右苗说，她一进门就通过眺望发现了毛文化的尸体，确实用不了几秒就能出现。”
顾骁远却说：“关于王小翠那‘几秒’的笔录，我有一个不同的想法。”
夏云扬立刻回头，“怎么了？”
顾骁远也很莫名，“不过去？”
顾骁远乖乖点点头。
章老师本来就得去找李大刚，多几个人帮忙自然不会拒绝，“没有问题。”
只是他们没有想到，章老师打完电话进来，给他们的答案还是否定的。
夏云扬把自己的警察名片递给章老师，“教学楼就交给您了，也请袁老师找一找活动楼，发现李大刚就马上跟我联系。”
顾骁远站在卫生间门口，仗着身高优势，将里面的情况一览无余，忽然灵光一闪，“队长。”
“袁老师说李大刚跟其他人一起走了，没在活动楼。”章老师说完，又嘀咕道：“奇怪，怎么其他人都说他在活动楼？难道又是躲在厕所里抽烟了？”
“我不累。”顾骁远还很诚实, “你累了吗？”
顾骁远这才醒悟，略显尴尬地坐了回去。
要不是情形不允许，夏云扬都想调侃他两句，这会就只能正儿八经地告诉他：“不是每件事情都需要我们去亲力亲为的，可以代理的时候也不能客气，不然我们真的会很累，这种累是各种意义上的，知道了吗？”
“我说的不是这种累啊……”夏云扬放弃了解释, 对章老师道：“麻烦您给袁老师打个电话，请他把李大刚叫过来。”
章老师一惊，没想到自己说得那么小声，顾骁远居然会听见了。转念一想，又觉得应该不是听见了，而是想要赶紧找到人，她又不能进男厕所而已。
“……哦。”夏云扬还以为发生了什么事，一边往楼下的卫生间走，一边问他：“什么想法？”
夏云扬无奈笑道：“小顾啊，我们才过来, 你不累吗？”
茶语小学的卫生间都是蹲坑式的，每一层都有，半人高的瓷砖围墙勉强隔开了蹲下如厕的人，却隔不开进入卫生间的人，一眼就能看到头的装修毫无隐私可言，此刻却在极大程度上方便了他们找人。
顾骁远有些噎住，没想到又败在了细节上，想了会儿，再次问道：“所以她是故意在小花园里逗留的？”
“她需要一个人来帮她报警。”夏云扬说，“很显然，王小翠是个不错的选择。”
所以那个从来不爱跟左邻右舍打招呼的小姑娘，才会破例跟随王婆婆回家，并在听见王婆婆掏出钥匙的声响时，就从尖叫着屋子里冲了出来。
夏云扬忽然问他：“你有想过右苗的作案优势吗？”
顾骁远回答道：“右苗的作案优势，在于她不仅能够完美地避开每天晚上七点半外出上班的叶筱蝶，也知道毛长水每周六晚上最迟七点四十要出门去上文化培训课，而她在七点四十和八点半之间，有足够的时间制造不在场证明以及作案。”
夏云扬道：“详细说说？”
顾骁远看完了办公楼的最后一个卫生间，依言道：“大宝的母亲说过，大宝去跟其他小朋友玩耍的时间在七八点钟，但在七点四十之前右苗全家人都在，所以可以确定时间是在八点左右，右苗去找小区里的其他人玩捉迷藏，而大宝所说的她消失的那段时间，就不是去喂猫，而是回家作案和——”
他的话音一顿，忽然想起什么，“等等……我好像知道毛文化遗失的生殖器官去哪里了。”
“哦？”夏云扬说，“去哪里了？”
“猫。”顾骁远的脑筋急转，“如果右苗是凶手，她回家拿食物喂猫的口供就是假的，真正目的应该是杀死毛文化，然后切下毛文化的生殖器官拿去喂猫，毁灭证据。”
夏云扬赞扬道：“我们小顾真是越来越厉害了啊。”
顾骁远一顿，有些不好意思地偏开了头，“……是队长教得好。”
“是因为你聪明。”夏云扬笑道，一边操场边缘的两层卫生间走去，一边拿出拿出手机给陈逍遥打去电话。
“夏队？”陈逍遥那边很吵，音乐声和起哄声都快要盖过了他的声音。
夏云扬问道：“你在哪里，怎么这么吵？”
“我在看他们跳舞啊。”陈逍遥的语气里透着股兴奋，“您是不知道，文添和宝儿的默契可好了，就像真的情侣一样，看得我热血沸腾的。”
夏云扬并不能理解为什么别人像情侣，陈逍遥会热血沸腾，他就言归正传道：“别看了，马上开车赶去枫林小区。”
“啊？赶去枫林小区？为什么？”陈逍遥的脑子没有反应过来，身体倒是先跑了起来，音乐声和起哄声都渐渐远去，似乎还听到了本该在专心跳舞的黄文添问他去哪里的声音。
夏云扬继续道：“去找王小翠，问她案发当天是在哪里遇见右苗的，然后仔细检查右苗喂流浪猫的地方，看有没有碎肉之类的东西，带回去给老秦检验。”
“我家咪咪已经不是流浪猫了，它也有自己的名字了。”陈逍遥发动警车驶出鬼州市公安局，“不过找碎肉干什么？右苗她——卧槽？！”
陈逍遥似乎醒悟了什么，“杀人凶手是右苗？！”
夏云扬说：“到底是不是，要等你找到了才知道。”
陈逍遥当即加快了车速，“保证完成任务！”
夏云扬挂断了电话，精致的眉目之间并没有半点欣喜和意外，平淡温和得好像拂面而来的暖风，顾骁远的心底却忍不住有些异样，“队长，你——”
“啊啊啊啊！！！”
活动楼里突然传来一道震耳欲聋的男声尖叫。
夏云扬和顾骁远对视了一眼，立刻朝着声源处跑去。
活动楼左边二层半的楼梯间里，除了几名项目老师，就连一楼的文老师都跑了上去。
“发生什么事情了？”
“有学生从楼梯上摔下来了！”
“我的天呐……怎么这么多的血？他是哪个班的？”
“还管哪个班的干什么，快叫救护车啊！”
“哦哦哦哦。”
夏云扬和顾骁远紧接着从走廊那边赶过来，却没注意到台阶骤然变短，两人险些摔了一跤，幸而反应够快，一个扶墙壁一个拉扶手，这才站稳。
顾骁远皱眉道：“这边的台阶怎么回事？”
夏云扬说：“先上去再说吧。”
夏云扬垫起脚尖，踩在狭窄的台阶上，顾骁远的鞋比他大，只能横着走，平时几个跨步就能抵达的半层楼梯，因为尺寸的不合理而变得险境丛生，硬是花了些工夫才上去，然后看见了引起尖叫的源头。
一名身材强壮的男生倒在血泊里，他的面部朝下，上半身落在平坦的拐角处，下半身则以一个畸形怪异的角度攀附在楼梯上，是一个从上往下摔倒的姿势。
老师们站在旁边，有打电话叫救护车的，有七嘴八舌讨论现状的，还有变化各种角度想要看清楚男生面貌的，因为不确定男生的伤况，都不敢随意挪动。
只有夏云扬往前走了两步，“发生什么事情了？”
“哎，无关人员不要……”正在观察的袁老师刚想阻拦，看到他的脸，又让开了，“警察同志，没什么事，就是有个学生失足摔下楼梯了。”
夏云扬道：“最先发现他的人是谁？”
“是我。”袁老师擦了擦脸上的汗水，“你不是让我找李大刚吗？我就出来转了一圈儿，然后——”
他停了停，“等一下，这个学生娃娃的外形……好像有点像李大刚啊？”
夏云扬和顾骁远都是一愣。
他们正要找李大刚，李大刚就摔了？
袁老师这么一说，其他几位老师也上下打量起来，“好像真的是李大刚啊？”“不过他怎么从楼上摔下来的？”“不知道啊。还是赶紧通知章老师，把他的家长叫过来吧。”“这也看不清他的脸，万一通知错了就耽误事了，能把人翻过来确认不能？”
“不能。”夏云扬刚才往前就是为了确定伤况，“他的后脑勺和额头都有磕碰伤，失血过多，非专业人士的随意挪动，都有可能会造成二次伤害，增加血液流失。”
他说完，又问：“这里距离医院有多远？”
袁老师说：“不远，五分钟就到了。”
他的话音刚落，学校外面就响起了救护车“呜哩——呜哩——”的警鸣声。
章老师和医护人员几乎同时赶到，在对男生进行现场检查时，医护人员将他翻了个面，并清洗干净他脸上的血迹，不仅是章老师，就连其他老师都认出来了，这名学生就是李大刚。
医护人员给李大刚做了初步的止血，道：“病人头部重伤，失血过多，需要立刻送往医院急救，你们谁是他的监护人？”
章老师站出来，“我是他的班主任，他的监护人正在赶过来的路上。”
医护人员和同事一起将李大刚抬进了担架里，“那你先跟我们走，让监护人直接去医院吧。”
“没问题。”章老师就跟着他们离开了。
剩下的老师们也各自分工，拖地、清除血迹等等，力图赶在学生们下课之前将现场清理干净。
顾骁远站在一旁，低声对夏云扬道：“李大刚出事的时间有点蹊跷。”
夏云扬说：“他不像是失足摔下来的，出事时应该至少还有一个人在场……我上去看看。”
他说完，就扶着扶手踮着脚，上了楼，抬头看了一会，又扶着扶手踮着脚，走下去，问袁老师：“这边的楼梯道为什么没有安装监控？”
“因为这栋活动楼是最近几年才修起来的。”袁老师说，“当时工人操作失误，把这边二楼到三楼的楼梯修得又窄又多，您也看到了，不仅增加了路程，学生娃娃也很容易摔倒，再加上学校门口和教学楼出口都靠右，久而久之，大家就习惯去走尽头的那条路，这边除了周五都没什么人过来，学校也就省得装监控了。”
文老师也说：“警察同志啊，你不用担心，这些学生娃娃啊，就是调皮，隔三差五的啊，都要受点伤，尤其是啊……”
“也就是说，”顾骁远打断他，“这边很少会有人走？”
“不是很少，是没有人走。”袁老师十分肯定，“李大刚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偏偏要往这边走，平时他都是走捷径的啊？”
然而“捷径”两个字，却让夏云扬突然想起了一个人。
“袁老师，”夏云扬说，“帮您布置现场的学生里面……有右苗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