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章
夏云扬还没来得及反应, 微型耳机里就传来了高晓清的声音：“夏队，我放刘峰进去了？”
夏云扬回过神来，“……好。”
他伸手去推顾骁远的肩膀, 想拉开点儿距离，但顾骁远稳如泰山，就没推动, 转而拍了他的后背一下, 不轻不重, 也足以暗示他不要再乱来。
没一会儿，微型耳机里传来陈逍遥还有些气鼓鼓的声音：“夏队，刘峰进来了，戴着不知道是什么东西的卡通面具，灯光太晃了, 我看不清楚。”
刘峰很快进入黄文添的监视范围, “他在吧台区坐下了。”
“他在等‘磊哥’。”高晓清解释道, “他跟‘磊哥’见面, 都是定了地点先过去, ‘磊哥’来了再带他去具体的位置。”
“如果‘彩票’涉及毒品, 大概率是在包厢里。”夏云扬说，“把刘峰的单向线路接过来吧。”
刘峰还不知道这个案子有刑侦大队的参与, 实际上从他进来开始才开始了真正的监控。
高晓清应道：“好的。”
“夏队，”黄文添的声音突然传来，“有人在靠近刘峰。”
夏云扬敛了心思，“长什么样？”
在骤然爆裂的音响声中，他扭动着身躯，在晃动的灯光下灵活得像是进入了水里的鱼儿，“Everybody跟我一起摇起来！我说嘿！你说——”他把话筒对向观众。
他这一下毫无预兆，顾骁远靠得太近，几乎是擦着他细长的脖颈一路吻到了耳垂，犹如过电一般，在两人心里都激起了一阵涟漪。
顾骁远无法反驳，自己也需要时间冷静，依依不舍地放他下去。
又是兴奋的口哨声回应：“好！！！”
夏云扬没有跟他对上视线，而是朝着沙发外面挣了下，没挣脱，顾骁远搭在他腰间的手坚固得就像铁腕桎梏，他无奈地轻轻拍了拍顾骁远的手背，“小顾啊，松手。”
夏云扬终于落地，伸展了下四肢，叫来服务员加了钱，就在顾骁远对面的沙发坐下了。
“二百九十六、二百九十七、二百九十八、二百九十九……”
黄文添说：“我也没问题，夏队。”
高中队就把顾骁远和陈逍遥那边的线路取消了。
不用再伪装亲热，夏云扬就想让顾骁远从他身上起来，但耳旁那道视线实在是太过炽热，喷洒在脸庞上的滚烫气息像是要将他烫伤，他怕他一回头，距离无限拉近，会发生什么无法控制的突发情况。
主持人漫长的数数终于到了尽头，晃着那身亮片西装转了个圈儿，“三百！五分钟小互动结束！”
“过不过瘾？！”主持人尾音上调，色眯眯地看着众人，“别着急，这只是今天的一个开胃菜，再等半个小时，我们又来玩，好不好！”
顾骁远没动，也不敢开口，怕被夏云扬发现他的声音已经哑得不成样子。
气氛再次活跃起来，过于简单直白且俗气老土的内容，让他们都有种说不出的无语。
夏云扬偏头，避让了顾骁远的唇，为自己刚才的行为作出了解释：“……王老师出来了。”
黄文添说：“他是背对着我的，能从身形上判断出是个男人，但看不见面具。”
然后，单手托腮，在没有人看见的地方，轻轻摸了下发红的耳垂。
夏云扬被他的寸头扎得脖子痒，“不好意思，高中队，单接给我吧。”
“这里不太好活动，在你身上跪坐久了也容易腿麻，影响任务。”夏云扬好像知道他想说什么一样，“我需要换个地方，才更方便监视包厢。”
众人：“嘿！”
顾骁远的听力好，也皱起了眉头, 逃避似的深埋进了夏云扬颈间，以最原始的方式表达抗拒。
夏云扬话音一停，像是看到了什么，倏地往下一缩，躲进沙发的遮挡范围。
所以他抬起手，捂住了顾骁远盯紧自己的双眼，“……小顾，该起来了。”
夏云扬察觉到耳垂上的温润，微微一颤，“听话。”
软软的，他刚碰过。
“……我忘记有面具了。”夏云扬也反应过来，轻咳一声，又说：“注意各自负责的区域，不要放松警惕。”
顾骁远点头，眉心也舒展开了。
顾骁远想要提醒他，他戴着面具，但顾骁远的眼里只有他粉嫩的耳垂。
视线受到阻碍，顾骁远忍不住又凑近了些。
夏云扬摸了摸顾骁远的头发，“好点了吗？”
“以身相许就不用了，多注意门口。”夏云扬说，“‘磊哥’这次更改了很多信息，变数太大，也有可能不会按照以往的时间抵达。小黄也要盯紧刘峰。我用‘磊哥’诈他，只要碰面提及就会露馅，不要放过任何靠近他身边的……”
一瞬间，不仅是他们周围，就连微型耳机里也是炸裂的音响声, 几乎要穿过耳膜直击大脑。
几人应道：“明白！”
俩俩成对的人群渐渐分开，有难舍难分的，也有反手一巴掌的，甚至连裤子脱了一半的都有。
“……”顾骁远的喉结狠狠滚动，艰难地压下所有情绪，抱着夏云扬起身，恢复了坐在沙发上的姿态。
主持人喊道：“Music！”
“卧槽！”陈逍遥紧紧捂住耳朵, 也抵挡不住微型耳机里的声音, “我的头都要被吵炸了！”
黄文添没有听到后面的话，疑惑道：“夏队？”
陈逍遥感动道：“多谢夏队救命之恩，我愿意以身相许！”
紧接着又道：“他在刘峰旁边坐下了。”
陈逍遥连忙问：“行动吗？”
“不动。”夏云扬说，“先确认是不是去搭讪的。”
几乎在他说完这句话的同时，微型耳机里嘈杂的音乐声中夹杂了一道模糊的男声。
那人说：“一个人？”
毫无新意的搭讪用词。
黄文添刚要放弃再看，就听下一秒，刘峰惊喜道：“磊哥？”
黄文添顿时盯紧了，“夏队，目标出现。”
他这话虽然叫的是夏云扬，实际上是说给没有接通的顾骁远和陈逍遥听的。
夏云扬没有应答，微型耳机里再次传来那人模糊的声音：“走吧，我带你去开奖。”
“刘峰跟着‘磊哥’在往里走。”黄文添实时汇报，因为角度变化，他能看到的信息也变多了，“‘磊哥’戴着张白猫半脸面具，特征是……”
夏云扬一愣，迅速接话道：“穿着银白色西装，目测一米八左右？”
“您怎么知道？”黄文添也愣了，“他们还没走到您的监视区域啊。”
“我可能知道磊哥是谁了。”夏云扬敛了神色，“你先汇报方向，我确认一下。”
黄文添说：“五秒后，您的四点钟方向。”
夏云扬坐在原位不动，静待五秒。
两个男人走进他的视线范围，其中一个高高瘦瘦，是戴着卡通半脸面具的刘峰，另一个西装革履，是戴着白猫半脸面具的磊哥。
夏云扬肯定道：“‘磊哥’就是王老师。”
顾骁远看向了他。
夏云扬也没想到会有这么凑巧，要不是因为他在主持人提议戴上半脸面具之前，就已经见过了王老师，也无法确定这个人就是他。
“高中队，”夏云扬敲了下微型耳机，“马上让人去查王老师的全名，同时使用‘王磊’、‘鬼州市’作为关键词，搜索现有数据库里的吸毒、贩毒人员，看有没有和他匹配的案底。”
“明白。”高晓清吩咐完底下的人，才道：“涉嫌贩毒不用抓现场，我们已经有证据了，可以直接拿下他，查案底是有什么其他意义吗？”
夏云扬刚要说话，就听微型耳机里传来刘峰的声音：“磊哥，我见着夏云扬了。”
夏云扬当即起身，“实施抓捕！”
四人同时出动，速度迅猛如虎。
王老师的声音还在微型耳机里继续：“我也见着了，今儿上头还来人了，带了一斤的‘奖品’，就为了确定到底是不是他。”
夏云扬脚步一顿，立刻道：“抓捕中止！就地取材，伪装别太突兀，重新返回原地！”
三人一个急刹，要么现场蹦迪，要么随口搭讪，要么装作忘了拿手机，没一会又回到了原位。
高晓清愣了，“……这是怎么回事？夏队，‘磊哥’的上家……在找您？”
顾骁远和陈逍遥没有接通刘峰的微型耳机，听到这话也愣了。
高晓清着急道：“夏队，您说句话啊！”
夏云扬却比他们任何人都要平静，“待会再说，专心监听，不要分心。”
温和的语气里带着毫无商量余地的强硬，高晓清不得不暂时闭了嘴。
顾骁远登时道：“帮我连接刘峰。”
陈逍遥紧跟着道：“我的也连！”
嘈杂声猛然响起，两人都皱紧了眉头，顾骁远以最快的时间进入了状态，陈逍遥抓着头发苦苦挣扎，最后还是放弃了连接。
“一、一斤？！”
顾骁远听到了刘峰像是好不容易才发出来的震惊之声。
刘峰心虚地四下张望，“这……这么多？万一被发现了，那不是……”
“祈祷吧。”王老师轻哼道，“只要中了，我们就发了。”
刘峰没有想到夏云扬竟然是他老大的老大在找的人，而且‘奖品’还如此丰厚，又惊又怕的同时，也有些懊悔，早知道就藏着掖着自己去立功了。
但他转念一想，他连老大的老大是谁都不知道，还是别动那些不该有的歪心思，免得连小命都动没了。
更何况，他最紧要的目标是争取减刑，也就迎合道：“怪不得您会穿得这么帅气，希望我们真的可以满载而归。”
王老师说：“待会说话放小心点，不该看的别看，不该说的别说，不然你是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刘峰连连答应，“你放心，我一定……”
微型耳机陡然被人摘下，顾骁远猛地抓住对方手腕，抬头一看，才发现是夏云扬。
夏云扬说：“别太勉强自己了。”
顾骁远无法反驳，因为头部剧痛，他甚至连夏云扬的靠近都没有发现。
夏云扬温柔地抚平了他紧皱的眉心，让高晓清取消连接后，就把耳机还给了他，想回自己的沙发去，手腕却没有被放开。
夏云扬回头，“小顾？”
顾骁远没有吭声，也没有松手。
夏云扬知道他的犟脾气又上来了，索性放弃无用的挣扎，顺势倚靠着他的沙发扶手，漫不经心而又明目张胆地看着刘峰和王老师的背影。
此时，王老师已经带着刘峰来到了贵宾包厢门前。
他很是客气地朝着横在门边的“黑熊”道：“大哥，他就是大峰。那我们先进去了？”
“黑熊”冷漠地看了他一眼，“先搜身。”
王老师说：“那我先进……”
“黑熊”粗壮的手臂拦过来，“你也要搜。”
王老师咽了口口水，不敢再多说，“……那就麻烦您了。”
“黑熊”给他仔仔细细地搜查了一遍，把他的手机和手表暂扣下来，才让他进去。
换成刘峰，“黑熊”也是相当的仔细，不仅扣下了他的手机，还摸到了他的微型耳机。
“黑熊”开口：“这是谁让你带的？”
气氛一时紧张起来。
好在夏云扬这个“自己人”给了刘峰莫大的勇气，他并不慌乱，甚至配合地说出了高晓清告诉他的借口：“大哥，我耳朵小，没办法，想听歌就只能用这种耳机，一般的没办法戴进去。”
“黑熊”不语，把微型耳机放到了耳边。
夏云扬立即道：“改单向，放音乐。”
下一秒，“黑熊”就听到了一首播放中的流行歌曲。
他看了眼刘峰的手机，确实连接了蓝牙，播放的音乐也能对上，就把微型耳机扣下，放他进去了。
微型耳机失去了意义，高晓清就迫不及待地道：“夏队，现在可以说了？”
“说什么？”夏云扬反问，“说开奖原来真的跟我有关系？”
高晓清惊诧道：“您早就知道了？！”
“也不算太早。”夏云扬说着，察觉到手腕上的握力变紧了，“……因为只是猜测，没有直接证据，所以才没有告诉你。”
“可现在已经不是假设而是事实了！”高晓清说，“不行，这实在是太危险了，夏队，您还是先撤，我这边马上让人顶上去！”
“哪有队长躲在后方，让新人上一线的？”夏云扬说，“不用担心，有面具在，他认不出来的。”
高晓清道：“可是……”
“没有可是。”夏云扬打断他，“听从指挥。”
高晓清欲言又止，可夏云扬到底是他的上司，他就是再担心也只能妥协，“那您千万要保护好自己，有什么问题第一时间联系我。”
“我会的。”夏云扬说，“比起这个，调查结果出来了吗？”
“我这就去问。”高晓清那边安静了一会，就响起了惊喜的声音，“夏队，您猜得没错，刘峰的上家就叫王磊！”
夏云扬并不意外，“其他信息呢？”
“他总共进过三次戒毒所，因为贩毒坐过一次牢，现在在感深教育培训机构里当礼仪老师，工作是上六休一，还混得人模狗样的。”高晓清咋舌，想起什么，又道：“对了，夏队，您还没有告诉我，为什么要查王磊的案底？”
夏云扬说：“为了揪出他的上家，给我一个答案。”
高晓清没听懂：“什么答案？”
“王磊的上家找我的理由。”夏云扬盯着“黑熊”所在的包厢，“只不过，现在已经不用了。”
王磊的上家，就在这里，而且即将落入法网。
“王磊说的一斤‘奖品’，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应该是指毒品。”夏云扬说，“也算是如了高中队的愿，能干一票大的了。”
高晓清特别积极，“我们已经换到门口蹲守了！就算是逃，也能逮他们个正着！”
夏云扬问他：“按照你以往的经验，毒品交易的时间是多久？”
这个高晓清就有话语权了，“一斤的话，通常是分成小包装的，就像您在刘峰家里找到的那些，要清点、称重和试毒，速度快的话，也要二十分钟左右。”
“这次是作为‘奖品’，应该会缩减至少一半的流程，不会持续太久。”夏云扬说，“十分钟后，我们就冲进去抓个现场。”
几人应道：“明白！”
“分下主攻对象吧。”夏云扬活动着手腕，“里面一共四个人，‘黑熊’、‘雄鹰’、王磊和刘峰——‘雄鹰’归我。”
顾骁远想都没想，“‘黑熊’归我。”
黄文添说：“我就王磊吧。”
陈逍遥说：“那我刘峰。”
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嗡——嗡——”
就在这时，夏云扬的手机发出振动，来电是一个陌生的座机号码。
夏云扬目不斜视地看着包厢，按下了接通键，“喂？您好。”
那头传来捏着嗓子的童声：“请问，您是夏云扬夏队长吗？”
毫不意外，又是余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