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七章
“为什么让我说意见?”
离开案发现场后, 顾骁远就忍不住问夏云扬。
夏云扬反而觉得没有什么,“我们不是经常这么做吗?”
顾骁远没有被他忽悠过去,“当初跟现在的感觉不一样。”
夏云扬回过头, 问他,“小顾啊,你知道你的成长速度有多快吗?”
顾骁远不明白这跟他的问题有什么直接关联。
“如果我继续拿之前的标准来教你的话, 对于你的成长已经起不到任何作用了, 只有逐层递进, 才有助于你更快地适应并且胜任这份工作。”夏云扬说着,莞尔一笑,“当然,最重要的是,我相信你不会让我失望, 而你也确实做到了。”
顾骁远没想到会是这个理由, 反倒被他说得不好意思起来。
夏云扬笑盈盈地歪头问他:“现在可以去调查了吗, 总指挥大人?”
继续问下去,也不会得到更多的答复了。
顾骁远被他给问住了,因为完全没有准备而显得有些犹豫,“我……”
夏云扬看出了他的为难,“那这次还是我来,以后就换成你了,可以吗?”
趁着这个空隙,夏云扬询问老板:“这里还有单间吗?”
老板连忙道:“您请、您请。”
夏云扬道:“他中途有出去过吗?”
“有的有的。”老板殷勤地撩开一旁的帘子,露出里面的两个小单间,铺着床单,像是留给麻将馆的人短暂休息的,“你们也看到了,来我家玩的街坊邻居比较多,虽然我心好,不收钱,但还是照顾得很周到的。”
那一瞬间,所有人的第一反应都是抓起用于记账的纸牌,火速塞进口袋、内衣、袜子和内裤等地方,然后举起手站起来,嘴里大声道:“我们可没有赌钱啊!”“就是街坊邻居聚在一块儿,图个乐子。”“没错,真的一分钱都没有赌。”
“王旭不知道,老板肯定是全天都在的。”
“我们以桌为单位,一个一个地分开记录,着重询问他们进入的时间点、同桌的人员变换以及人员变换时打麻将的锅数。”夏云扬继续道,“问完一个人,就让一个人出去等着,不要给他们任何交头接耳的机会。”
夏云扬数了数桌数,对顾骁远道:“这里总共有十三桌,前七桌归我,后六桌归你。”
直到夏云扬自报了身份, 道:“请诸位停下娱乐活动,配合我们回答几个问题。”
顾骁远点头,“好。”
“是啊,老板都不盯着他,我们盯着他干什么?”
闻言,大爷大妈们才松了口气,开始回忆着细节。
潘伟负责的这个麻将馆规模并不小, 三个套间, 十多个麻将桌,几十人混在一块儿, 抽烟喝茶打牌,烟雾缭绕的。
夏云扬又问道:“那你们之间,有人中途出去过吗?”
这一次,大爷大妈们回答得相当整齐划一:“没有!绝对没有!”
夏云扬轻声问顾骁远:“你的打算是什么?”
夏云扬道:“请你们按照进入麻将馆后的位置,一桌、一桌地坐下。”
顾骁远就没见过这种此地无银三百两的,倒是夏云扬习以为常地道:“我们是来调查潘伟遇害的案子的,请你们回想一下,王旭今天是在几点过来的?”
夏云扬说:“谢谢。”
“王旭这个人啊,虽然长得矮小,但还挺管事儿的,应该是准点过来的,大概是五六点?”
顾骁远应道:“明白。”
“打麻将没法儿分心,我那会儿忙着算牌呢,他具体是什么时候过来的还真没注意。”
即使死了个人,也不影响他们玩乐的心思。
顾骁远轻咳一声, “……可以了。”
“不是要确认他们的进出时间点吗?”夏云扬说,“不仅是大方向,你也试试自己掌控细节怎么样?”
生怕答得慢一点,就会被夏云扬给列为怀疑对象。
陈逍遥和黄文添已经来调查过一次了, 里面的大爷大妈们虽然不能回家, 但似乎觉得安全了, 又继续打麻将,并没有在意夏云扬和顾骁远的进入。
顾骁远说:“没问题。”
麻将馆里没有监控,对于大爷大妈们的口供,夏云扬也无从对证,所以他采用了行动来进行排除。
夏云扬没有戳破他劣质的谎言,“借用一下您家这两间房,让我们做个笔录行吗?”
老板见夏云扬没有别的需要,就走开了,以免晃眼熟了会被揪着麻将馆的营业不放。
顾骁远疑道:“什么打算?”
“什么时候走的也不清楚,人又不拿我的工资给我干活,我哪管得着人去哪儿呢?”
“就是。”
大爷大妈们的答复就跟面对王旭几点过来的问题一样,事不关己,漠不关心。
“这端茶倒水的,几分钟就得来一次,全是老板在干的。”
“王旭就负责看场子,也不打麻将,只要没人找茬,他连一声也不吭,谁知道到底在不在?”
涉及命案,大爷大妈们也不敢多说,纷纷起身移动着。
调查开始,所有人有序排队,在小单间里一进一出。
关于进入麻将馆里的时间,最早两三点钟,最晚十一点钟,杂乱到几乎没有统计价值。
但也有部分让他们燃起希望的,比如开始没多久,一位老大爷的回答就是:“四点四十七。”
夏云扬问:“您为什么这么确定?”
“嗐,我进来时刚好给我老婆打了个电话,能不准吗?”老大爷掏出老年机,“不信你看,通话记录都在这呢。”
诸如此类。
不仅如此,大爷大妈们都上了年纪,在做笔录期间时不时就会陷入回忆,说话和听话都需要非常大声,导致询问的进度很慢,几个小时以后,才有了初步的成型。
夏云扬和顾骁远又花了半个小时进行核对,排除口供一致的人,再将口供存在出入的人留下来,四个人一起对峙。
他们各说各辞,意见不合还会吵起来,然后又被对方或者被自己所提供的更加详细的笔录给说服,达到一致的笔录。
最后把人员流动记录整理清楚的时候,天已经黑透了,大爷大妈们也越发坐不住。
“警察同志,你们调查完了没有,我还要回家给孙子做饭呢。”
“是啊,我们该说的都说了,没什么问题就放我们回家吧。”
“要不您给看看我那部分还有什么问题,让我先走?我孙子还在托儿所里等着我呢。”
“稍安勿躁,马上就结束了。”夏云扬叫停他们,扭头问顾骁远:“你那六桌有问题吗?”
顾骁远摇头,“没有。”
夏云扬就不再耽搁,联系了当地的派出所,把这群聚众赌博的大爷大妈以及麻将馆老板交给他们,就跟顾骁远离开了。
“好久没做过这么吵闹的询问笔录了。”夏云扬揉了揉眉心,“脑子都发麻了。”
顾骁远的听力好,更是受罪,好在他早就习惯了,游刃有余地指了指太阳穴,告诉夏云扬经验:“要揉这里才有用。”
“倒是没有那么严重。”夏云扬这么说着,还是换了个地方继续揉。
顾骁远等他缓和了些,才问道:“现在排除了麻将馆里的人,王旭该怎么办?”
夏云扬反问道:“什么怎么办?”
顾骁远提醒他:“他的不在场证明不能成立。”
“那就把他列为嫌疑人呗。”夏云扬笑了,“小顾啊,我们是来查案的,不是来帮他洗清嫌疑的。”
顾骁远反应过来,也有点儿尴尬,怎么夏云扬才夸过他,他的脑子就短路了。
“还说我呢,你也被吵麻了吧?”夏云扬想摸他的寸头,但是失去台阶辅助,两个人都站在平地上,身高差距导致这个动作变得很是别手,还需要踮脚,他就换成了单纯别手而不用踮脚的拍肩膀,“走吧,换公车,去溪水巷。”
顾骁远说:“开我的车就行。”
“就算你不在乎烧自己的油,也要考虑加上警示灯后,被路人拍下来发到网上的可能性啊。”夏云扬仰头看他,“你知道自己的车有多招摇吧?嗯?”
狩心酒吧那晚的贴身“惩罚”历历在目,如果能够再来一次,顾骁远宁愿回答他不知道,但那显然是不可能的,顾骁远的脸皮也不允许他这么做,所以他只能默认了知道,然后换成警车,和夏云扬一起前往溪水巷。
然而他们却扑了个空。
邻居家的老太太说:“哎哟,太不凑巧了,你们得明天再来了。”
夏云扬问:“为什么?”
老太太说:“她们姐妹俩去野外露营了啊。”
“姐妹俩?”夏云扬有些意外,“潘女士跟她的家人住在一起?”
“是啊。”老太太说,“她们俩感情可好了,天天都待在一块儿,形影不离的。”
夏云扬问道:“您知道她们是什么时候外出的吗?”
老太太说:“一大清早就去了。”
夏云扬又问:“是临时兴起吗?”
“不是不是。”老太太很肯定,“她们几乎每周都会去一次,大清早出发,第二天回来。如果钓了海味、摘了山珍,回来的时候还会给我带一些,特别新鲜,不管是煲汤还是炒菜,都香得哟,让人食欲倍增。”
夏云扬道:“她们露营的地点在哪里呢?”
“这个我就不清楚了。”老太太晃了晃拐杖,“你也看到了,我这腿脚不便的,问了也去不了,还打听那种事儿干嘛呢?”
“谢谢婆婆。”夏云扬就没再多问,“那我们先回去了,明天再过来。”
“去吧去吧。”老太太笑容和蔼,“天黑,开车慢慢的,注意安全啊。”
夏云扬应道:“我们会的。”
两人回到警车上,往前开出一段距离,却没有急着驶回云烟区,而是在拐角处停下了。
“时间太巧了。”顾骁远说,“潘伟早上出事,潘盼刚好在早上外出,还多了个姐妹。”
夏云扬道:“想查潘盼的家庭情况?”
顾骁远点头。
夏云扬就给俞宝儿打去电话,“你在局里吗?”
“在啊。”俞宝儿立马道,“您要让我出外勤吗?”
“不是。”夏云扬笑道,“外勤下次再说吧,先帮我查一查潘伟他母亲的家庭情况。”
俞宝儿应道:“没问题!”
没一会儿,她就回道:“夏队,潘伟的母亲叫潘盼,家里有一父一母一子,潘伟是她从孤儿院里领养的,不是她的亲生儿子。”
“这我已经知道了。”夏云扬说,“潘盼有什么兄弟姐妹吗?”
“您等等啊。”俞宝儿又查了查,“没有哎。”
顾骁远立刻扭头看向夏云扬。
“潘盼是独生女,她的父母也是独生子女,没有其他的亲人。”俞宝儿说完,疑惑道:“夏队,潘盼有什么问题吗?”
夏云扬说:“等我们调查完了再告诉你答案吧。”
他们又说了两句,就挂断了。
夏云扬看向顾骁远,示意让他作出下一步指示。
顾骁远会意,“老太太的笔录有问题,我们再回去询问其他邻居。”
夏云扬应道:“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