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六章
顾骁远出现在太阳花中学的门口时, 距离放学已经过去很久了。
陈逍遥气鼓鼓地道：“中学生估计都到家了你才来，到底是去找手机的还是去现场造手机的？再晚一点儿，我们说不定就能看见打扫卫生的阿姨下班了！”
顾骁远擦去额角的薄汗, 嗓音微哑，“那就明天来查。”
接连接触了有关夏云扬的曾经，他忽然发现, 原来他高估了自己的承受力。知道喜欢的人在自己看不见的地方受过那么多的苦, 自己却无能为力, 这种感受，就像是有千钧之重的东西压在他的胸口，让他濒临窒息，怎么也喘不上气来。
“不用明天来。”向来马马虎虎的陈逍遥，却偏偏在这个时候贴心了一回, “还好我机智, 让学校的保安通知教导主任在办公室等待, 直接进去就能找着人, 我连位置都问好了, 在教学楼三楼第三间。”
顾骁远恍然发现, 自己的想法有多么的懦弱。他喜欢的人都经历过来了，他光是听一听, 就受不了了，还怎么配得上说喜欢？
顾骁远用力抹了把脸，将杂念统统抹去, 目光再次变得坚定, “走吧。”
“好嘞。”陈逍遥乐呵呵地跟在他身后, 叽里呱啦地说着话：“话说太阳花中学的教导主任办公室，跟太阳花小学的教导主任的办公室位置一模一样, 真是没有半点新意。要是我，绝对要换个六楼第六间待着，好歹是个中学，哪能跟小学一样啊，你说是不是？”
顾骁远难得应了他的废话一次：“是。”
教导主任道：“稍等一下，我给你打印出来。”
听到他们的来意，教导主任也很确定地道：“在我这里就可以调查。”
按照字条的顺序，教导主任先查询的人是潘伟。
她说：“潘伟是我们学校在2002年招入的学生，因为小升初的成绩不好，就被分到了三班，班主任是玉老师。”
陈逍遥更开心了，一路上，那嘴巴就没合上过，也不管顾骁远回不回他，自顾自地说着。从学校的两层厕所真豪华，到学校的花坛小草真茁壮，再到学校的塑胶跑道真漂亮，反正什么是废话，他就聊什么，完全不挑。
教导主任说：“因为我们入学也是有要求的，九月之前出生的孩子可以先读书，九月之后出生的孩子就要晚一年才能上学，所以在年龄上会有一岁的差距。”
打印机已经有些年头了，操作起来“哐当哐当”作响，好半天才送出一张墨迹很淡的座位表出来。
陈逍遥觉得不对，“章田玉不是1989年出生的吗？怎么会跟潘伟和张绪山这两个1990年出生的是同学？”
顾骁远说：“座位表也行。”
顾骁远记下后，教导主任继续查询章田玉的资料，又说：“章田玉也是我们学校在2002年招入的学生，跟潘伟一样是差班生，班主任都是玉老师。”
好不容易来到教导主任的办公室，他终于发出了最后一句叨逼叨：“目的地抵达，调查完这里，我们就能回市局咯！”
她说：“张绪山和章田玉、潘伟都是同班同学。”
两个人都在一个班级，顾骁远问道：“班级名单有吗？”
教导主任说：“好的。”
他记得顾骁远和夏云扬去云际小学的调查结果，没有提起过章田玉留级的事情。
教导主任说，“名单要问玉老师才知道有没有，我这里只留存了座位表。”
别说，被他这么念了一路，顾骁远的心情都好多了。
顾骁远拿起来确认名字，教导主任查询第三个人的信息也出来了。
顾骁远把字条递给她，“除了有详细信息的潘伟、章田玉和张绪山之外，还有个刘育三，他的信息不详，需要进行查询。”
就是有点控制不住拳头，特别想揍陈逍遥一顿，并揪着他的衣领好好地问一问：到底是怎样可怕的童年，才能养成你这样的话痨？！
保温杯和地中海估计是太阳花学校的教导主任标配，只不过小学的是男老师，中学的是女老师。
陈逍遥没想到会是这样，压低声音对顾骁远道：“被害人都是同学，问题可能就出现在这里。”
“不仅如此。”顾骁远把座位表递到他面前，指着第四组最后一排的位置，“就连刘育三，也是这个班里的学生。”
陈逍遥愣了。
顾骁远问：“玉老师家住哪里？”
这会儿肯定不在学校了，连环杀手也不会给他们喘气的机会，他们等不了明天。
教导主任却说：“她休假，去海边旅游了，要明天才回来。”
顾骁远问：“电话号码是多少？”
教导主任念了串数字，又说：“不一定能打通。”
顾骁远拨了出去，果不其然，语音提示是关机状态。
“她经常这样，休假就关机，谁也找不着。”教导主任语气里有些不屑，“别说是我们了，就是校领导找她，也得挑上班时间。”
陈逍遥道：“万一有什么紧急情况呢，这么不负责任？”
“那能怎么办呢？”教导主任耸了耸肩，“她是我们学校最有‘个性’的老师，到点了就下班，离开学校立马关机。校领导让我找她谈话，她还说她的公事都在工作时间里干完了，要加班就得提前知会一声，还得付加班费，不然她就走相关渠道举报，反倒成了我的问题了。”
一有案子就得熬夜通宵的陈逍遥羡慕不已。
顾骁远没有接茬，“你知不知道这几个人在校期间的情况？”
教导主任摇头，“我不是他们的班主任，02年那会儿也才刚考进来当老师，连有多少名同事都没有摸清楚，更别提学生了。”
陈逍遥瞅着她稀疏的发顶，心说二十多年的光阴就磨成了这样，老师这个职业也不怎么好干啊。
只是这个情况，对于他们查案来说并不利，就算是等不到明天，他们也必须得等到明天了。
不幸中的万幸，他们知道了刘育三的身份证信息，之后的调查就不会再抓瞎了，也能更加了解这个人的过去。
从教导主任办公室出来，陈逍遥想起那些网上的言论，以及人人自危的畏惧，叹道：“希望凶手明早别再作案，能给我们点时间破案。”
话是这么说，他也知道连环杀人犯不可能会跟他们客气，该杀人的时候，还是会杀人的。
顾骁远心里还惦记着夏云扬的事，摸了摸口袋，“我好像把座位表忘在上面了。”
“又忘了？”陈逍遥惊道，“夏队该不会是因为你太丢三落四，才不跟你一组的吧？”
顾骁远噎了噎，“……不是。”
陈逍遥摆摆手，“那你快去吧，我就不去了，太难爬楼，我在车里等你。”
顾骁远应了一声，就往上走了。
照旧是在三楼停下，确认陈逍遥在逐渐亮起的夜灯下走出了大半个操场，他才返回到教导主任的办公室里。
教导主任没有关门，见到他回来，跟小学的教导主任是一个反应，“有东西落下了？”
“嗯。”顾骁远故技重施，拿起藏在文件夹里的座位表，“还有个人，刚才忘了调查。”
教导主任问道：“叫什么名字？”
“他叫夏云扬。”顾骁远把写了名字的字条递给她，“是在2010年就读的你们学校。”
教导主任很快调查出来，“夏云扬的成绩优异，一来就是优等班也就是一班，他的班主任……也是玉老师。”
这下是所有的进度都被卡在了一起。
顾骁远抱着一丝希望，“你对他也没有印象？”
教导主任点开夏云扬的入学照片，清秀的五官已经能长开了不少，能够看得出成年后的勾人影子，就是漂亮的双眸黯淡无光，精致的眉眼耷拉着，恹恹的模样让他看起来多了份疏离的颓然感。
教导主任“嘶”了一声，说：“我对他有点印象。”
顾骁远忙问道：“什么印象？”
教导主任说：“他是个同性恋。”
顾骁远一怔。
饶是他的反应再快，此刻脑子里也空白了几秒，才动了动嘴巴，“……什么？”
“据说他喜欢的那个男生，是他的同班同学。”教导主任回忆道，“当时这件事情传得沸沸扬扬的，他还因此休学了一年，才勉强平息下风波。”
“休学一年？”顾骁远调查到的原因并不是这个，“不是因为他生病了吗？”
教导主任似乎不太想说，碍于顾骁远是警察，她还是模糊道：“嗐，同性恋这种见不得光的事情，你也知道，要是传出去了，对学校和学生都不好，所以肯定得稍微处理一下，让大家在面子上都过得去一点。”
顾骁远皱眉，“你确定，他当初真的没有生病？”
“这我就不确定了，你得去问玉老师。”教导主任没把敢话说得太满，“我不是他的班主任，也没教过他们班，对他完全不了解，只是因为这件事情闹得特别大，全校师生都知道了，所以我才会有点儿印象。”
顾骁远忍不住问：“他喜欢的人是谁？”
“这我就不知道了。”教导主任说，“校领导怕影响到那个男生的中考，不让玉老师跟我们多说。”
顾骁远恨不得立刻乘坐飞机去找到玉老师，让她好好地跟自己说个清楚：那个人到底是谁？他长什么样子？究竟有多优秀，才会配得上夏云扬的喜欢？
可惜他没法去找玉老师，教导主任也说不出更详细的内容，最后，他打印了夏云扬所在班级的座位表，就离开太阳花中学，回到了车里。
陈逍遥激动道：“你来得正好，我刚要给你打电话呢！”
顾骁远满脑子都是夏云扬有喜欢的人，难免心不在焉，“打电话干什么？”
陈逍遥晃着手机，“夏队他们把人抓住了，还抓了俩呢！”
顾骁远驾驶警车汇入车流，“哦。”
“你怎么就这反应？”陈逍遥不满道，“没看咱们队的群里都快炸了吗？说那周大花的姘头吃了熊心豹子胆，居然抄了把二十多公分的大砍刀，躲在角落里偷袭夏队呢！”
“刺啦——”
顾骁远猛然急刹，什么喜欢不喜欢全被扔在了脑后，“队长受伤了？！他人在哪里？！”
陈逍遥一个前倾，差点撞到中控台上，“我的妈耶，顾小哥你这个车技简直是要命了，就不能——”
顾骁远吼道：“我问你队长在哪！”
陈逍遥瑟瑟发抖，“不、不知道受伤没有，只知道夏队在市局啊啊啊啊啊——”
最后一个话音还没落下，顾骁远就猛踩油门，从红绿灯底下呼啸而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