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六章
夏云扬不知道自己是在什么时候睡过去的, 当他恢复意识的那一瞬间,整个人的心情如坠冰窟,甚至有了想要杀死棒球帽男人的危险想法, 直到他发现身上的衣物并没有减少,身后也没有任何的异样感。
棒球帽男人没有碰他。
夏云扬狠狠地松了口气的同时,也被勾起了好奇心。
既然不是那种来历不明的药物, 棒球帽男人给他吃的到底是什么?
“醒了?”
棒球帽男人的声音在一旁响起。
夏云扬无法回应, 他也不介意夏云扬是否回应, 随手撕开夏云扬嘴上的胶布,又喂了两颗药进去。
夏云扬下意识又想吐,棒球帽男人提醒他:“想让我嚼碎了喂你?”
夏云扬:“……”
他默默地咽了下去。
但他实在捉摸不清棒球帽男人的意图,“你到底——”
棒球帽男人安静了几秒,“你是不是忘记自己的身份了?”
“我不喜欢这个。”夏云扬皱眉,日常在雷区里跳舞,“太干了,就算是有水也不好下咽。”
有了利器辅助,没过多久,夏云扬就摆脱了身上的束缚,迫不及待地摘下眼罩,却没急着睁眼。
这么多次接触,他也算是琢磨透了,棒球帽男人就是死鸭子嘴硬,实际上直得不能再直,根本不会对他这么做,不然早就下手了,哪还等得到现在。
走楼梯是不可能走楼梯的,万一撞上棒球帽男人,他不就是前功尽弃了?
他推开窗户,外面就是树林,鸟儿飞来飞去,他不仅听到了延绵不绝的鸟叫声,还闻到了好闻的花香气息,连空气都比市区里新鲜了不知道多少倍。
夏云扬被噎住了,当时确实是他自己跟着棒球帽男人走的。
棒球帽男人还是那句话:“爱吃不吃,不吃就饿肚子。”
他被束缚在身后的右手手心里,握着一枚锋利的刀片。
好在这种矛盾并没有持续多久,夏云扬就找到了逃离这里的时机。
棒球帽男人欲骂又止,“再不吃,我就嚼碎喂你了。”
他揉了揉酸痛的四肢,看到沙发上放着他的手机和伸缩警棍,连忙拿了起来,可惜电量过低,怎么也开不了机。
棒球帽男人没有回答,“爱吃不吃,不吃就饿肚子。”
新增加的进食时间,让吃药只用几秒的夏云扬终于有了套话的空隙,可惜无论他说得有多么快、套路有多么好,棒球帽男人都会在他吃完以后,重新封住他的嘴,不回答他的任何问题,也不放他离开,仅仅对于他变化无穷的口味一再将就。
夏云扬没能得到想要的答复,也不着急,补充体力要紧,“好吧,我吃。”
夏云扬却反问他:“你觉得我在你这里是个什么身份?”
夏云扬咧嘴笑道:“好。”
夏云扬这次硬气,直接偏开了头,“饿肚子就饿肚子。”
他没有多纠结,收好自己的东西,在窗户和房门之间选择了前者。
夏云扬对于人际关系非常敏[gǎn],奇怪的是他似乎感受不到棒球帽男人对他的恶意,但如果棒球帽男人真的对他没有恶意,就不会把他绑到这里来,这让他陷入了理性和感性的矛盾之中,无法分辨出哪一个才是正确的。
但他也不敢过多耽搁,适应了没一会儿,就睁开了眼睛。
他在黑暗里待的时间太长了,贸然接触光明,有可能会伤到自己。
即使双眼被蒙住,棒球帽男人也能感受到他藏不住的那份期待,原本将要出口的拒绝又咽了下去,“……在这等着。”
时间在悄无声息中流逝,夏云扬不知道自己究竟在这里度过了几天, 他也不知道棒球帽男人的意图究竟是什么,而棒球帽男人似乎也没有打算让他知道,每次出现除了喂药就是外出, 外出完了回来又会喂药, 偶尔还会给他带点面包, 大概是为了吊着他不让他饿死。
“我喜欢甜的。”相处得久了,夏云扬就学会了讨价还价, “这个面包不好吃。”
棒球帽男人再次用胶布把他的嘴巴封上了。
脚步声渐远,随后消失不见,夏云扬脸上的笑容也消失不见。
这是他被棒球帽男人强迫抱在怀里的那天晚上,在挣扎的过程中悄无声息地从棒球帽男人口袋里摸出来的,一直被他藏在绳子里,就为了等待这一刻。
夏云扬想,棒球帽男人对他的耐心,似乎比他想象之中的还要多得多。
棒球帽男人气得不轻,他已经竭尽所能将就夏云扬了,谁知道越是将就越是不好伺候,“你是我请来的祖宗吗?”
他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话:“……行,那你想吃什么?”
夏云扬怼他:“难道是我自己跟你走的吗?”
既然说不过,夏云扬索性往地上一躺,翻身背对着棒球帽男人,闹脾气也闹得明明白白的,不管棒球帽男人说什么,他就是不肯吃。
脚步声由远及近,夏云扬翻身坐起来,仰起头,让棒球帽男人撕开胶布,然后张嘴,堪称自觉地咽下药丸,又喝了些矿泉水,然后继续就着棒球帽男人的手,咬下一口甜心馒头。
他猜错了,这里不是工厂,更不是工地,而是修建在山顶的一套被废弃了不知道多少年的别墅,墙体确实是粉刷过的。
除了这两次,之后, 棒球棒男人每隔一段时间都会给夏云扬喂些药物, 形状和味道几乎没有什么变化, 可以确认就是同一种药物, 夏云扬又惊又怕, 可他发现自己的身体并没有出现过任何奇怪的感受, 这让他完全拿不准棒球棒男人喂他吃的到底是什么。
被拿捏得明明白白的棒球帽男人:“……”
棒球帽男人反问道:“难道不是你自己跟我走的吗?”
尽管如此,下一次,棒球帽男人还是给夏云扬带来了甜甜的果酱面包。
夏云扬“嗖”地一下坐了起来,“菜包有吗?不要粉丝的那种。”
夏云扬有恃无恐地张开了嘴,“啊——”
夏云扬:“……”
夏云扬人在二楼,一边顺着窗户翻下去,一边嘀咕道:“这窗户的隔音效果未免也太好了一点儿,不知道小顾过来了能不能听见外面的声音。”
说完,又觉得来到这里并不是一件好事,“呸呸呸!我的小男朋友永远都不要过来才对。”
想到顾骁远,夏云扬的心里又升起了希望,多亏多年的刑警经验,他耐得住饥饿,也耐得住体力不支,翻下二楼即使费劲,也能安全抵达地面。
夏云扬朝着山下跑,四周树林茂密、杂草丛生,将他的衣服刮破了,脸刮伤了,他也没有停下,拼尽了全力在朝着希望而去。
但是面包难以果腹,他实在是饿了太久,身体过于乏力,稍不留神,就被地面凸起的石子绊倒,第一反应甚至不是抱头自我保护,而是捂嘴避免惊呼声溢出来,“骨碌碌”地滚出去几十米远,最后撞到了粗壮的树干,整个人都停了下来。
夏云扬闷哼一声,树身摇晃,掉下许多树叶,飘飘摇摇地落在他的身上。
这一击对于夏云扬来说,实在是太过沉重,他的眼前黑了很久,意识恍惚,几乎快要晕过去,不知道过去多久,才勉强动了动脏黑的手指,艰难地扶着树干,从地上爬起来。
有温热的东西顺着额头流到了脸颊,夏云扬伸手摸了下,黏黏糊糊的,放到眼前一看,是血。
除了发烧的那天,夏云扬是真的陷入了睡眠,之后都是以假睡来伪装,生怕棒球帽男人会有什么其他动作。此刻精力消耗几乎到达了顶点,他的知觉就没有往日那么灵敏,连撞伤了自己都没有反应过来,现在也不是处理伤口的时候,他抬起手,想用袖子擦擦,又被袖子上的污垢给劝退了,担心引发破伤风,索性不再理会,继续往下逃跑。
他跑啊跑,跑啊跑……不知道跑了有多久,也不知道摔了有多少次,终于看到了山底的车行道,几个箭步冲了上去。
老天都在帮他,一辆出租车恰好路过。
夏云扬连忙招手。
司机大叔见他像是个流浪汉,犹豫片刻,还是停了下来,“你——”
夏云扬已经迅速上车系好安全带,“鬼州市公安局!快走!”
司机大叔立马反应过来,他可能是个逃出来的受害者,一脚油门踩下,火速蹿了出去,像是后面跟着个恶鬼一样。
山顶的别墅楼里,棒球帽男人站在顶楼,眼看着出租车消失在视野里,却没有任何举动,手里拎着的两个菜包,还在冒着腾腾热气。
远离山体后,司机大叔看见夏云扬脸上凝结成块的血迹,“小哥,你……没事吧?要不还是先去医院,再去报警?”
“我没事。”夏云扬缓和着,呼了口气,“能借您的手机打个电话吗?”
司机大叔把自己的手机摸出来,递给他。
夏云扬伸手接过,“谢……”
话没说完,手机就滑落到了座椅底下。
夏云扬累得连手机都接不住了。
他很是抱歉,想要弯腰去捡,整个人都差点栽下去,头晕得厉害,“不好意思,我……”
“没事没事!”司机大叔忙道,“你歇一会儿,别硬撑,手机我自己能捡。”
夏云扬想请司机大叔用车载蓝牙帮他拨通顾骁远的电话,可他实在是头疼得厉害,别说是顾骁远的电话了,连自己的手机号都记不起来,不得不暂时作罢,靠着椅背,又说了一句:“不好意思。”
但他不敢歇,怕会陷入深眠,就把窗户开到最大,让呼啸的冷风吹在脸上,帮他缓和了些许困意。
司机大叔知道他有所顾虑,便加快了车速,送他去往目的地。
三个多小时后,司机大叔在鬼州市公安局的门口停下。
“小哥?”司机大叔提醒夏云扬,“小哥,到点了。”
夏云扬没反应,司机大叔伸手晃了晃他,又叫了几声,他才从茫然中回神,“哦……哦,好,谢谢您,”
司机大叔总算能问出心中的疑惑了,“你是被绑架了吗?”
“是的。”夏云扬说,“但我手机没电了,麻烦您稍等一会,我进去叫人出来付钱,会把洗车费一起给了的。”
司机大叔赶紧道:“这些都是小事儿,你人没事就行——要不要我扶你进去?”
“我自己可以的。”夏云扬说,“请您稍等五分钟。”
司机大叔说:“不用了,你快去找警察吧,也不要忘记处理伤口,小心感染了。”
夏云扬来不及再说,司机大叔就已经扬长而去。
夏云扬追不上,只能紧着轻重缓急,先进入了市局。
司机大叔怕他出事,绕了个弯到对面,确认夏云扬安全进入公安局里,才放心地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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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云扬失踪后,冯为民几乎出动了整个市局里的所有精英,他们日以继夜、不眠不休地找了夏云扬整整三天三夜,却连一点音讯都没有,仿佛夏云扬就这么人间蒸发了。
可是他们不敢放弃也不愿意放弃希望,不断地加快排查速度,想要尽快见到夏云扬,却又惧怕通过新闻或者接警电话听到有关夏云扬的任何消息,整个市局笼罩在一种巨大的压抑氛围里,每个人都被攥紧了那根神经,每个人都在祈求着夏云扬的平安。
连轴转的繁忙让身体欠佳的冯为民更是着急到晕倒,在医院里吸氧也不忘关注搜救进度,高老头也难受得一直没歇,连考勤都不管了,非要跟着他们出去找夏云扬。
截至目前,他们已经排除了二十四个可疑地点,刚刚结束回来,顾骁远又带着人进入会议室里讨论下一步行动,频率之高,前所未有,却没有一个人喊累,也没有一个人喊苦,他们都迫切地希望能够尽快把夏云扬给救回来。
高老头对于数据分析帮不上忙,看见这些比他儿子还要年幼的小伙子们各个嘴皮干裂出血,累得不成人样,也忍不住心疼,就出来帮他们烧点儿温水,想让他们润润喉咙。
四楼的水不够,这几天就连打电话让人过来换水的时间都没有,他就转到了一楼,刚把水壶拿出来,就发现有个邋遢不已的流浪汉径直朝着市局走来。
高老头正心烦着呢,毫不犹豫地制止他:“干什么呢?这里禁止乞讨!”
然后他眼里的叫花子,却开口唤他:“高叔。”
这个声音即使沙哑得不行,高老头也实在是太熟悉了,像是猛然被点下了穴道,整个人都僵了,“你是……夏队长?”
夏云扬点头,“小顾呢?”
高老头却没能回答他,高兴得把水壶都扔了,大喊大叫道:“夏队回来了!你们快下来啊!!夏队回来了!!!”
一瞬间,整栋楼里,“噔噔噔”的脚步声不绝于耳,夏云扬站在门口的空地,都听到了这震撼人心的声响。
最先映入他眼里的,却不是一楼的守卫人员,而是从四楼刑侦大队窗户跳出来的大高个,踩着空调外机“嘭!”“嘭!”几声迅速翻下来,不到五秒钟,就站在了他的面前。
是他日思夜想的人。
也是日思夜想着他的人。
顾骁远肉眼可见的憔悴,黑眼圈浓重的双眼直直地盯着夏云扬,里面血丝满布,手抬起来,似乎想要碰他,又怕他哪里疼,连嗓音都哑了,“……队长?”
夏云扬死里逃生,朝他张开怀抱,也忍不住哽咽,“站着干什么,过来啊,小傻子。”
顾骁远几个箭步,紧紧地将他抱进了怀里,
夏云扬轻拍他的后背,“想我吗?”
“想……”顾骁远岂止是想,他还无数次懊悔自己为什么要抛下夏云扬独自行动,无数次憎恨自己为什么没能保护好夏云扬,泣不成声,“对不起……我再也不会那么冲动了,对不起……”
夏云扬蹭了蹭他的肩膀,“是我自己轻敌了,不是你的错。”
顾骁远仍旧止不住地道歉,“对不起……队长,对不起……”
其余警员们跑得气喘如牛地陆续赶到,鞋子都掉了也没来得及捡,一圈又一圈地围在空地上,难以置信地看着紧紧拥抱的两人,狠狠擦了擦眼睛,生怕看错了。
夏云扬真的平安归来了。
他们红了鼻头,一个接一个地抱住夏云扬和顾骁远,哭得不行。
“夏队您终于回来了,着急死我们了呜呜呜……”
“还好您没有事,不然我他妈给他老窝都端了!”
“您既然逃出来了,怎么不给我们打电话啊,害我们担心死了呜呜呜呜……”
“您不知道我们这几天到底有多害怕,一个个的连电话都不敢接呜呜呜……”
哭声萦绕在夏云扬的身边,他愣了愣,而后低头笑了,也红了眼眶,“对不起,让你们担心了,我以后会小心的。”
他们哭得更厉害了。
夏云扬却等不到他们哭够了,也没有多余的力气去安慰他们,轻轻地趴在顾骁远的肩头,唤道:“小顾。”
顾骁远哑声应道:“我在,队长。”
夏云扬说:“我好累啊。”
顾骁远还没说话,夏云扬的身体就是一软,倒在了他的怀里。
“队长?!”顾骁远刚放下的心又悬了起来,一把将夏云扬打横抱起,冲向最近的一辆警车,“谁的车!快解锁!”
还在擦眼泪的人群立刻掏出兜里的车钥匙,一连串的警车解锁“咔哒”声响起,最近的那辆警车也在其中,顾骁远成功拉开车门,小心地将夏云扬放进去,系好安全带,接过警员抛来的车钥匙,迅速钻入驾驶座飙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