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五章
得益于徐景明的帮助, 程书钰和熊漆二的犯罪内容交代特别清楚,刑侦大队和缉毒中队忙活了大半个月,终于收集完所有证据, 将他们二人送上了死刑之路。
当庭宣判的结果下来的那一刻,程书钰咬牙死瞪着夏云扬,“你等着, 下辈子——”
夏云扬毫不客气地打断道:“我一定会把你扼杀在摇篮里。”
之后法警就压着程书钰离开, 没有再让他多说一个字。
熊熊火焰将盛极一时的玉宝楼付之一炬, 也让整个鬼州市内“有头有脸”的毒贩们死的死,伤的伤,堪称鬼州市有史以来行动规模最大且收获也是最大的一次缉毒行动,没有一名警察受伤,正义终将邪恶击败。
就是事后对于每一颗子弹的详细去向汇报, 写得他们抓耳挠腮, 连头发都掉了不少, 才总算是在冯为民的点头下, 算他们过关了。
夏云扬父母的身份得以公开, 他和顾骁远翻云覆雨地度过了公休回来, 有关于徐景明的身份也明确了。
数不清的功勋和奖章,还有省厅、中央下来慰问, 冯为民喜迎昔日战友,便趁热打铁成立了缉毒大队,半强迫半忽悠的让还没达到退休年纪的徐景明担任缉毒大队队长, 高晓清则顺势上升为缉毒大队副队长。
可谓是老狐狸打算盘, 机关算尽。偏偏徐景明蹉跎半生, 也舍不得离开这份久违的光明,便答应了他。
“家国以前也总是这么夸我。”徐景明说,“每当那个时候,我就会夸他真漂亮。”
秋风萧瑟,为了缉毒死去的烈士墓里,五星红旗鲜红,里面有徐景明的战友,也有高晓清的战友,还有许多在同样岗位上奋斗过的战友,即使在某一次任务中、某一次意外里,化为了一抔黄土,重新投入大地母亲的怀抱,仍旧在他们看不见的地方,和他们一样,用这满腔热血守护着国家与这片土地上的人民。
夏云扬毫无歉意地笑道:“不好意思,捷足先登了。”
徐景明看着夏云扬与已故挚友一模一样的相貌,仿若老去的人只有自己。
徐景明依言照做,他早已习惯了等待。
冯为民却没有让他等待多久,在某个阳光明媚的日子,就亲自拿着一套警服过来,对他说:“走吧。”
他生疏又熟练地换上警服,看着镜子里不复昔日年轻的苍老面容,像是终于有了落地的实感,哽咽感慨:“大半辈子的卧底生涯,终于结束了啊。”
只不过在上任前, 徐景明拘谨地站在冯为民的办公桌前,多年二把手的生涯,让他习惯性地将双手交叠背在身后,呈现出下位者对于上位者的屈服状态,字句斟酌地说:“我……想去见见那些昔日的战友。”
薪火相传,不死不休。
所有人都笑了,笑着笑着,就红了眼眶。
好不容易有了徐景明分担重任,夏云扬终于能够抽出时间,去冯为民家里吃顿饭了。
时值冬日,天干物燥,冯为民的妻子白筱淑就准备了火锅,让他们暖一暖肠胃。
夏云扬接过顾骁远递来的领带,替徐景明整整齐齐地系上,由心夸道:“前辈真帅。”
冯为民看着他,没有立刻答应,而是说:“再等等。”
徐景明愣了愣,一米八几的大男人,被刀砍中没哭过,被枪打中也没哭过,在接过警服的那一瞬间,泪却盈满了眼眶。
“巧了。”徐景明说,“家国以前也是这么说的。”
冯晓艺美目一瞪,“说谁腿短呢?”
苦痛总会过去,希望总会到来。逝者已逝,生者如斯。
如今真正能够老去的人也确实只有他自己。
冯晓艺也才从国外回来,一边把菜和肉端上桌,一边可惜道:“我还以为小哥哥单身呢,没想到不仅不单身,还跟我弟弟好上了。”
夏云扬失笑,“前辈太过分了。”
夏云扬道:“是我失言,我自罚一杯。”
他端起啤酒,还没喝下去,就被顾骁远拦住,“你的酒量不好,要罚也是我来。”
夏云扬说:“没关系。”
顾骁远还想说什么,冯晓艺连忙道:“打住啊!打住!我花那么贵的机票飞回来,可不是为了看你们俩秀恩爱的!”
“不秀、不秀。”夏云扬附和道,将啤酒一口饮尽,“我自己喝。”
顾骁远担心道:“队长。”
“干嘛呢?”夏云扬笑他,“我喝醉了,最开心的难道不应该是你吗?”
替父母报了仇之后,夏云扬再喝酒就没有哭过了,而是软软绵绵,勾人得紧,任顾骁远为所欲为也不会喊停。
顾骁远轻咳一声,不自然地移开视线,“虽然那样……还是要少喝点,伤身。”
冯为民翻了个白眼,“我这都喝第二杯了,也没见你劝劝我这半个老丈人少喝一杯,他那还不到三分之一杯,伤个什么身?”白筱淑当即把他面前的酒杯端走,“没事,别羡慕,还有我劝你少喝呢。”
冯为民噎得不轻,剩下的人都憋着笑。
自从徐景明回来后,冯为民隔三差五就把人带回来痛饮畅聊,白筱淑劝酒的方式也越来越直截了当了,说不给喝就是不给喝,装可怜也没用。
一顿饭吃得热热闹闹的,调侃完他们这对小情侣,又聊起了夏云扬被欺负的从前。
“你是不知道,当时我那个火大啊,大学主修的课程都翘掉了,打车冲过去就是‘啪啪’两巴掌,管他什么初中生不初中生!”冯晓艺酒精上头,一脚踩在板凳上,对着空气重现剧情,“我跟那两个小兔崽子说,‘以后我弟弟回到家里,要是少吃一口饭,我就在你们学校门口拦着,给你揍得你妈都认不出来’!”
这气势汹汹的模样,顾骁远一点都不怀疑她所说的真相。
结果下一秒,就听白筱淑道:“脚。”
王者遇见她妈,就变成了青铜,乖乖地收回腿,并把板凳擦干净,老老实实地重新坐了回去。
不过这并不影响冯晓艺发挥,继续声情并茂地道:“那两个兔崽子还敢跟我哭无辜,说除了他们之外,还有其他人在欺负我弟弟,那些人才是最过分的。我当场就说了,‘我不管其他人,今天逮到你们,就是你们倒霉,如果不想挨揍,以后就给我保护好我弟弟,不然我全算在你们头上’!从那以后,我弟弟就多了两个小跟班,再也没有被欺负过了。”
就是可怜冯晓艺回到家里,还被冯为民给教训了一顿,严厉禁止她以暴制暴。冯晓艺还怼冯为民,说他对自己做的也是在以暴制暴,于是又收获了一顿教训。从此以后,冯晓艺就明白了永远不要试图跟父母讲道理,因为父母手里的竹条就是道理。
顾骁远看向夏云扬,夏云扬认证道:“如果没有晓艺姐帮忙,我肯定又要变成校欺了。”
顾骁远认认真真地道:“谢谢晓艺姐。”
“嗐,都是自家人,这么客气干什么?我弟弟我不保护,难道还指望着别人来吗?”冯晓艺说,“就是我弟弟啊,以前特别挑食,还不爱吃饭,那会儿他又不爱说话,我就想了个法子骗他。”
每天不断变化菜式的顾骁远无法感同身受,但他也知道夏云扬有很多不喜欢吃的东西,比如薯仔鸡肉咖喱饭里的鸡肉。
冯晓艺得意地继续道:“我跟他说,‘你要是不吃饭,我就把你关在家里,等到养大了,给我当童养夫’,他一听,当天就开始吃饭了。”
“你还好意思说?”白筱淑道,“要不是你这么吓唬小夏,他至于吃撑了,被连夜送进医院里?”
冯晓艺瞪眼,“我也是为弟弟好啊,谁知道他这么不给面子?瞧我冯晓艺肤白貌美前凸后翘,除了年纪比他大了一点点,哪里不好了?气得我好几天都没跟他说话。”
冯为民丝毫不给面子地道:“哪有好几天?明明连一分钟都没到。听见医生说小夏不能吃这么多,特别伤身体,甚至需要请几天病假休息的地步,也不知道是谁跑进病房里去不停道歉,说她不要童养夫了,只要弟弟健健康康的,以后都不会再乱说话了,哭得稀里哗啦的,鼻涕眼泪一大把,流得到处都是……”
“啊啊啊啊——”冯晓艺咆哮打断道,“快住嘴!我不要面子的吗!!!”
晚饭就在这么欢脱的气氛下,愉快地结束了。
夏云扬和顾骁远临走时,白筱淑还留他们,“这么晚了,就在家里住下吧,明早再跟你叔叔一块去上班。”
“不了,谢谢阿姨。”夏云扬这次饮酒适量,没有醉,就是白皙的脸色有些泛红,“我的手上还有案子没有处理完,得回去加个班才行。”
白筱淑知道他忙,“那我就不留你们了,工作再忙也要注意身体,有空常回来看看我们。”
夏云扬应道:“好。”
白筱淑看向顾骁远,“小顾啊,虽然小夏不是我亲生的,但是这么多年以来,我也早就已经把他当作亲生的看待,对于你们在一起的这件事,我也想发表一点个人的意见。”
顾骁远道:“请说。”
白筱淑说:“人这一辈很长,选择了,就不要轻易放弃,我希望你们无论遇到什么困难,都可以互相迁就、互相扶持,好好地、坚定地一直走下去。”
两人应道:“我们会的。”
他们离开冯为民家,从楼梯道往下走。
顾骁远问他:“今天回我们的哪个家?”
何盛天死后,夏云扬就将夏家国和水清瑶的遗像大大方方地摆在了客厅里,后来顾骁远的房子装修好了,在他的坚持下,又把夏云扬的家里全部重新进行了装修。
至于装修期间,自然是在顾骁远的新家住着,把他们的味道沾满了每一个角落。
夏云扬笑道:“就在对面,回哪一个家又有什么区别吗?”
处理案子是假的,他们俩可不敢在冯为民家里睡一间房,那实在是太容易擦枪走火,夏云扬酒意微醺,也忍不住声音。
顾骁远说:“没有区别。”
他低下头,似乎想亲夏云扬,夏云扬的手机就响了起来。
是秦淮打来的。
“完了。”夏云扬轻拍嘴巴,“就不应该拿这个当借口的。”
他按下接通键,果不其然,秦淮说:“出警了。”
夏云扬一边跟顾骁远加快下楼的速度,一边问:“在什么地方?”
“滨河公园。”秦淮说,“有人发现了一具巨人观,在水里泡了得有好几天了,已经涨成了巨型人球,小黄他们正在疏散群众,担心爆炸了会误伤到人。”
夏云扬应道:“我们马上就到。”
两人迅速上车,在系安全带的时候对上视线,默契地仰头与低头,补上了刚才被打断的那个吻。
夏云扬桃花眼弯弯,莞尔道:“走吧。”
顾骁远递给他三颗解酒糖,“走了。”
引擎发动,驶出停车场,蓝红警灯“嘀呜——”作响,朝着他们使命的方向,穷其一生,只进不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