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正文卷

第二十一章

“不丢下你。”

“我带你回去。”

“我陪着你呢。”

路觉舟心都快跳出来了,他知道顾言薄是大反派不会出事,可是亲眼看见顾言薄脆弱无助的模样,他无法不动容。

“你抱紧我,不要掉下去。”

“我背你回去。”

路觉舟背着人往回跑,他不知道顾言薄有没有其他的病。

大门用的是指纹锁,因为手指沾了水,路觉舟试了好几次都验证失败,他急的去摁门铃。

路觉舟一手扶着快要掉下来的顾言薄,另一手用力地去拍门。

现在是秋天,本就是容易感冒的季节,还林了一身雨,茜茜从郑岚手里接过浴巾和干衣服。

路觉舟跟着上救护车。

“没事,我来。”

路觉舟自己都是个小孩,他能照顾谁呀?

他没有应声,默默给顾言薄换了上干净的衣服。

“顾言薄,你先松手,我给你换衣服。”

路觉舟从没有这么快速地快衣服,擦干净身上的水珠,哪里顾得上洗澡,头发也湿漉漉的,随便用浴巾蹭了几下就算擦过了。

顾言薄开始发高烧,路觉舟只觉得被他抵住的皮肤烫得快要烧起来了,可是他冷得发抖。

顾言薄握住路觉舟的手不肯松开,路觉舟只好说。

同样跟来的还有郑岚,他是照顾顾言薄的保姆,紧张地问护士。

无奈。

“要不要叫家庭医生。”

“快来帮把手。”阿姨朝傻站在那的郑岚说。

“怎么回事,快进来。”

他又开始帮顾言薄擦头发。

“开门,快开门。”

路觉舟拍了好几下,终于有人来开门。见到两人这狼狈的样子,阿姨惊叫了一声。

“你拽你拽,别把湿衣服往怀里抱,我好不容易帮你换了身干净的衣服。”

平日懒懒散散的郑岚和李宁娜都开始着急,顾言薄正常情况下不需要她们照顾,可要是真出了什么事,谁敢担责。

“茜茜姐,顾言薄有没有什么身体疾病?”

“好的。”郑岚转身上楼,听到动静的茜茜跑了下来,“我来,我来。”

顾言薄根本听不进去,手上的力道却很重,就是不肯松手,他已经陷入昏迷。

“你不会,还是让我们来吧。”

郑岚忙走上前,可顾言薄死死地抱紧路觉舟的脖子不松手。

“有没有事?”

门外的声音让路觉舟猛地回过神。

“我不走,我给你换身干净的衣服,你不是有洁癖,湿衣服穿着不难受啊?”

“没有啊,以前也发烧过,从来没有这样过。”

救护车到的很快。

“不用,麻烦拿两条浴巾过来。”

“我帮他换衣服吧,陆厌你也快去换身衣服。”

“顾言薄,我也要换衣服,你别拽这么紧。要是我也生病了,可没人这么照顾你了。”

“哦哦哦,好。”

*

“顾曜,这个人是谁?”

路觉舟各种诱哄,艰难地给顾言薄脱掉了湿衣服,却在给他换衣服的时候愣住,顾言薄的背上有几道已经好了的浅粉色伤疤。

路觉舟半抱着顾言薄,到了一楼的客房,他知道顾言薄“毛病”多,即便半昏不醒,也没当着大家的面脱他衣服。

路觉舟担心耽误治疗,果断打了120。

也不知道顾言薄到底是清醒还是迷糊,大概知道要挪地方,生怕路觉舟丢下他,又拽住路觉舟的手指。

“他怎么还在发抖。”

顾言薄很固执却也很听话,抓着路觉舟的湿衣服,路觉舟猜测,大概手里拽着东西才安心。

“陆厌,要不还是我来吧。”

“哦,我那便宜弟弟。”顾曜漫不经心地瞥了顾言薄一眼,“他.妈死了,我爸就把他接回来了。”

“哦,就是那个私生子啊。”

“听说你有自闭症,真的吗?”

“不叫自闭症,是孤僻没教养。”

那些充满恶意的话一字一句朝顾言薄砸去,他一点也不在意这些人说了什么,做了什么,也懒得搭理他们。

“怪不得说没教养,连句话都不回应。”

“不会是个傻子吧。”

“正常人会在下雨天撑着伞看向日葵吗?肯定是脑子坏掉了吧,小傻子……哈哈哈哈。”

“这个向日葵丑死了,拔掉算了。”

“卧槽!顾曜,这傻子属狗的吗,他怎么咬人啊!艹,快过来帮我啊。”

“乱咬人的狗还是关起来得好,正好顾曜以前养的那只大狗不是跑丢了。看,我们又给你找了一只,哇!好凶的狗,快点,快点,把他关起来。”

视线变得模糊,暴雨天让顾言薄又想起了不好的回忆。

顾言薄只觉好像有被扔进水里。

不管挣扎他都无法探出水面,冰冷的池水像是要往他骨头里钻,冻得他浑身颤唞。

池水没过头顶,空气都被抽走,一股子消毒水味灌进鼻腔。

顾言薄不论怎么挣扎,都无法探出水面,冰凉刺骨包裹着,像是坠入了很暗,眼前的视线越来越模糊,恍惚看见有个人影。

“呜呜……”

“救……咳咳……妈妈。”

“妈妈,咳……救我。”

“言言。”

“咳咳咳……”

忽然一只大手把他从水里捞出,顾言薄浑身颤唞着靠近热源。

“言言。”

急切地声音唤醒了顾言薄的意识,他艰难地撑开眼皮,江晴一双眼睛哭得通红。

“怎么会掉水里……呜呜,你吓死妈妈了,你要是出事了……妈妈该怎么办。”

“妈妈……”

顾言薄还没来得及伸手抱住江晴,眼前的人突然不见,他只觉得身子一轻。

又跌进了池水里。

顾言薄挣扎地想要起来,可是梦境里的江晴再也没有出现,没有人把他从池水里救出来。

“妈妈……”

濒临死亡的感觉经常在顾言薄的梦里重演,体会着困在水底的无力挣扎。还在疗养院时,顾言薄每次惊醒都会去江晴的房门口呆一会。

只要知道江晴还陪着他,他就不会那么害怕。

自从江晴离世,这个噩梦变得越发恐怖。因为没有人会把他从池子里救起来……

“顾言薄。”

“顾言薄。”

那道声音很遥远,又好像就在耳边。顾言薄听不清楚,像是有人捂住了他的耳朵。

“顾言薄。”

耳边传来了嘈杂的声音,顾言薄努力想要睁开眼,眼皮沉重得睁不开。

“不是说只是发烧挂个水就好吗?”

“陆厌,我去叫医生,你看着点。”

“顾言薄。”

“醒醒。”

突如其来的刺痛感惊得顾言薄从病床上坐了起来,他甚至来不及看自己在哪里,捂着胸口重重喘气。

“你吓死我了。”

路觉舟忙起来给顾言薄顺气,心有余悸地说。

“你昏睡就昏睡,怎么还不会呼吸了,你想憋死自己吗?”

顾言薄见他手上插着输液针,又看了看自己身上的病号服。

路觉舟见他呆呆的,开口给他解释。

“你发烧昏迷了,现在在医院。”

顾言薄反应有些迟缓,可能是大脑还没完全开机,下意识地伸手摸了下别掐到泛红的手臂。

路觉舟心虚地挪开视线,他也没想到小孩子的皮肤这么娇贵,掐一下就红成这样,明天可能会变成淤青。

“你叫不醒,我着急才掐你的……”

路觉舟原本想掐人中,又怕操作不当,见保姆去找医生了,才试着掐一下手臂。

没想到还真被他掐醒了。

“病人醒了?”

医生过来给顾言薄做了个简单的检查,又看了下输液瓶,都没什么问题后,视线落在顾言薄白皙的手臂上。

顾言薄皮肤很白又娇嫩,那抹红痕太过刺眼。

“他刚才喘不过气,我想试试用疼痛刺激他醒过来。”顶着医生和郑岚投来的灼热视线,路觉舟硬着头皮说。

“我知道你是好意,但是在病人昏厥的情况下,还是不要随便碰他。幸好你没掐人中,手法不对更危险。”

路觉舟乖乖听训。

“我知道了,对不起。”

医生见路觉舟自己手臂上还插着输液针,还想着照顾别人,也有些动容。“好了,他没事了。你回去乖乖挂水。”

“哦。”

“你们兄弟俩感情还挺好,你是哥哥吧?”

路觉舟自豪地应了声,“对。”

医生没说什么,对着在场唯一的大人郑岚说。

“等退烧了再做个全身检查吧。”

“好的,谢谢医生。”

路觉舟见顾言薄一直搓手臂上的红痕,以为他在记仇。怕好感度会下降,忙把手臂伸了过去。

“你要是觉得我欺负你,我让你掐回来就是了。我刚真的是担心你,不是故意掐你的……”

路觉舟本来靠在椅子上挂水,他今天淋了三次雨,来的路上过于担心顾言薄,没注意到自己身体异样。

等医生给顾言薄检查完,开始输液后,路觉舟才觉得自己脑袋昏昏沉沉。还好他只是低烧。

他陪在顾言薄身边挂水,没想到睡了过去。一觉醒来,看见郑岚神色紧张才知道顾言薄昏睡中呼吸异常。

“我就客气一下,你还真要掐啊。”

路觉舟瞪大了眼,难以置信地看着顾言薄,没输液的那只手捏住了路觉舟手臂上软肉。

小反派报复心还挺强,路觉舟下意识皱眉闭眼,想象中的疼痛没有传来,只感觉到顾言薄小小的手掌缓缓下移贴在他的手背上。

手指一点点穿过路觉舟的五指,路觉舟诧异地睁开眼。

顾言薄只是轻轻地牵住了他的手。

“你的手好凉。”顾言薄说。

见顾言薄不是要掐他,路觉舟不以为意地回答,“输液的正常反应。”

路觉舟不客气地反握住顾言薄,“你的手倒是挺热。”

暖乎乎的,还挺舒服,反正是顾言薄主动牵他。

“你还没完全退烧。”路觉舟把另一只手放在顾言薄的额头上,得寸进尺地说。“那我给你降降温。”

绝对不是因为他手冷。

“嗯。”

顾言薄轻飘飘地应声惊得路觉舟眼睛瞪得圆溜。

不会是烧傻了吧。

“哎,言言怎么样?陆厌你怎么也打起吊瓶了。”茜茜紧赶慢赶追到医院,暴雨加上晚高峰,路上堵车堵死了。

“管家给顾总打了电话,顾总很快就会过来了。”

茜茜担心顾言薄生病了会想长辈陪伴,安慰了他一句。“顾总一听到你生病,可担心了。”

顾言薄和路觉舟都没应声,要是真担心早就出现在医院里了。

怕顾言薄多想,路觉舟问,“你饿不饿?”

“管家让刘姐煮了粥,马上就来了。”茜茜是不放心,担心郑岚一个人照顾不好两个孩子,这才先跟了过来。

他口中的刘姐,便是路觉舟游戏里的母亲刘宁娜。

除了和茜茜轮流接送他们俩上下学,刘宁娜也没再找路觉舟的麻烦,顾家佣人多,好多双眼睛盯着。

路觉舟也图个安静。

——咚咚。

病房的门是开着的,徐助理还是在象征性地敲了敲门。听到声音,几人都回头看去。

“顾董。”

顾天鹤神色不太好看,快走了几步看到顾言薄脸色苍白,心疼的不行。

“怎么会淋雨呢,我不是让司机把你送到家门口。”

“那么大的雨,你还闹着回来。怎么,在爷爷那住一晚都不行?”顾天鹤忍不住抱怨了几句。“我怎么不知道你还这么恋家。”

“爷爷。”

顾言薄虚弱地唤了一声,顾天鹤更心疼了,他蹙眉看着茜茜和郑岚。

“你们怎么照顾小少爷的?”

茜茜和郑岚有点冤,他们根本不知道顾言薄回家了,只见到他早上出门,根本没看到他回来。

更不知道路觉舟是从哪里把人背回来的。

路觉舟被顾天鹤几句话给喊懵了,好一会才想起来抽回手,把顾言薄当暖手宝这种行为,要是被顾天鹤看到了不好。

“陆厌,你怎么也跟着挂上水?”

顾天鹤这才发现坐在病床旁边的路觉舟,他没有穿病号服,也没有顾言薄看起来那么虚弱。

“我……也淋雨了。”路觉舟小声地说。

顾天鹤帮顾言薄捏好了被角,带着点狐疑地看着两人。

“你们两个不会是故意出去淋雨的吧。”

顾言薄有点早熟不会做出淋雨玩水,还把自己玩生病这种幼稚的事,可这个……路觉舟看起来就很活泼好动。

“我没有。”路觉舟像是看出了顾天鹤的意思,连连摇头,“是有人把顾言薄关起来。”

路觉舟简单地说了下自己知道的事。

“胡闹!”

“顾曜呢。”

“啊?”

路觉舟懵了,他没说是顾曜,虽然很可疑,他也这么猜测的。毕竟他没见过顾曜的那几个朋友,而他们却知道他跟在顾言薄身边。

“大少爷在家。”

“言薄。爷爷问你,是不是顾曜?”

顾言薄舔了下干燥的嘴唇,路觉舟立刻递了一杯水给他。

“喝完水再说。”

顾天鹤意外地看了眼这个看起来不着调,却比郑岚这个所谓的保姆更会照顾人,明明自己还是个小孩子。

顾言薄一口气喝完水,把被子放在床头边,在几人的视线下不缓不慢地回答。

“不是。”

这下连顾天鹤都赶到意外,家里的佣人肯定不敢对顾言薄做什么,除了顾曜,还有谁会这么做。

顾言薄停顿了下,才继续说。“是他朋友。”

那不还是顾曜。

路觉舟愤怒地想,怪不得他没进门,那些人就阴阳怪气的取笑他,原来在他之前就先欺负了顾言薄。

太过分。

但是,顾言薄为什么要替顾曜说话?

顾天鹤已经猜到是顾曜,看起来像是要罚他。顾言薄幼崽期还这么善良的吗?

没等路觉舟想明白,他就听见顾言薄语气平静地说。

“顾曜没做什么,他只是在旁边看着。”

路觉舟:“……”

解释还不如不解释。

不管顾曜是不是冷眼旁观,传出去大家都会认定,是顾家大少爷指使好友替他教训顾小少爷。

当然。

最重要的是,如果动手的顾曜,还可以归结为是兄弟俩闹个矛盾。

可顾曜什么也没做,冷眼看着外人欺负顾言薄,这和顾家被打脸,而顾曜这个名正言顺的大少爷在一旁鼓掌说“打得好”没区别。

路觉舟朝顾言薄看去,见他黑黝黝的眸子透着纯善无害。像是根本不懂这其中的弯弯绕绕。

顾曜比顾言薄大两岁,连他都不懂的道理。顾言薄这个五岁的孩子怎么会懂呢?

路觉舟在心底替顾言薄辩解,可又莫名想起陪顾言薄捡矿泉水瓶,急着上厕所却被戏耍。

小恶作剧没什么,大概只是在陈述事实吧,路觉舟在心底这么想。

没等他细想,顾言薄语调软软的。

“我饿了。”

他眨了眨眼,眼巴巴地看着路觉舟,看起来脆弱又可怜。

路觉舟:“……”

好吧。

路觉舟心底一软,顾言薄就算是个大反派,现在也才五岁,怎么可能会到想得那么复杂。

顾言薄才是受害者。

换做其他同龄的孩子,就算不是记仇的性子,知道有人护着,也应该委屈巴巴地告状,而顾言薄的做法却恰恰相反。

说明小时候的顾言薄还是一个很正直的人,没有因为和顾曜不合就借机告状。

路觉舟不知不觉中,早就偏向顾言薄。

“言言饿了呀。”茜茜心疼地看着他,“一天糟了不少罪,我问问刘姐粥送来没,乖,再等等。”

路觉舟本来觉得还好,听顾言薄这么一说,他的肚子先叫了起来。

在安静的病房里显得特别突兀。

路觉舟摸了摸自己不争气的肚子,尴尬地笑了笑。“我好像……也饿了。”

*

路觉舟没什么事,挂完水就满血复活。顾言薄就没那么快恢复,顾天鹤担心夜里发烧,又让他在病房里住了一晚。

“顾盛裕怎么还没来?”

在医院陪了两个小时,顾盛裕和夏芸芸这两位监护人迟迟没有出现,顾天鹤眉头皱得能夹死一只蚊子。

“打电话。”

“顾董。”打完电话的助理公事公办地说,“电话是顾总的助理接的,他说顾总正在谈合作,签完合同就回去。”

“夏芸芸去哪了?”

顾天鹤面色突然变得冷厉,公司还是他掌权。顾盛裕都不敢这么明目张胆地惦记着,夏芸芸倒好,直接替顾曜惦记上。

要是他能把顾曜教好,顾天鹤睁只眼闭只眼就算了。现在,不过是把顾言薄接回家,夏芸芸连家庭关系都维持不好,当什么女主人。

只会虚荣心作祟,到处参加聚会显摆顾夫人的身份。

“给她打电话。”

顾天鹤插手,这件事就不是那么好糊弄过去。“不管她在哪里,半个小时内她必须出现在医院里。”

“你告诉她,这件事交给她全权处理,我要一个满意的处理方式。”

“好的,顾董。”

时间不早,顾天鹤准备回去,但他不放心顾言薄,又想去交代叮嘱几句。

推开门就看见被子里鼓鼓囊囊的一团。

睡了?

顾天鹤走进才看见,病床上躺着的哪里是生病了需要休息的顾言薄,而是早就退烧且啥事没有的路觉舟。

刚才还拍胸脯,打包票说会照顾人的路觉舟,此刻睡得正香,半张脸陷进枕头里,压出一小团软肉,看起来安静又乖巧。

顾天鹤:“……”

照顾人是辛苦,照顾到自己睡着的也可以理解,但是把病人照顾没了,自己爬病床上睡的还是头一回见。

“爷爷。”

顾言薄提着吊瓶,从独立卫浴出来。

“要不还是让护工留下吧。”顾天鹤说。

“不用,夜里有值班的护士。”

顾天鹤不明白,顾言薄为什么排斥护工和保姆的照顾,排斥就算了……让一个同龄的孩子当“护工”,这谁照顾谁还不知道呢。

“有事?”顾言薄打破了沉默。

顾天鹤点头,“出去说?”

“不用,他睡得死。”

顾天鹤:“……”

顾言薄其实也很好奇路觉舟为什么能在陌生环境下,睡得毫无防备,且睡得特别沉。

半个月前在疗养院里,顾言薄和路觉舟同床睡过几晚,路觉舟也是一觉到天亮,不会被噩梦惊醒,也不会因为陌生环境睡不好。

顾言薄经常被噩梦惊醒,他也很羡慕路觉舟的好睡眠。而像路觉舟这样的小孩,更像是被保护得很好,所以没什么警惕心。

但让顾言薄奇怪的就是这个。

刘宁娜是江晴的护工,顾言薄以前接触不多,只知道刘宁娜不太喜欢他,可刘宁娜对江晴是真心实意地照顾,所以顾言薄从未在江晴面前说过其他,就连被郑岚虐待也只字不提。

可自从刘宁娜到了顾家。

顾言薄发现,刘宁娜对路觉舟也是不管不问,一点都不像正常母子关系。这样的环境下,不可能会养成路觉舟这样的性格。

疗养院里聊的八卦,他也听过一两句,刘宁娜的丈夫和他离婚后就没再出现。

而顾言薄却不止一次,从路觉舟口中听说过他提起自己的父亲,听起来是个严厉,且事业、家庭都兼顾的好父亲、好丈夫。

这完全就不可能是顾言薄了解到的抛妻弃子的父亲。

“你还挺喜欢那小孩。”顾天鹤的声音打断了他顾言薄的思绪。

“上次你说的条件,我答应了。”

顾天鹤好气又无奈,还带了点质问的口气,“是谁教你用这种方式谈条件的。”

“你怎么和你妈妈一样那么倔。就为了让我答应你的条件,故意把自己弄成这样?”

顾言薄愣了下。

又飞快垂下眼帘,遮住眸中意味不明的情绪,语气疏离地回了一句。“爷爷了解过整件事吗?”

轻飘飘的一句话,让顾天鹤愣住了。

这件事没人了解,顾家倒是有监控,但事发突然谁也没来得及看。只有当事人知道发生了什么,全凭猜测认为是顾言薄想借着这件事惹他心软。

“我……”

顾天鹤还没开口,顾言薄打断了他。

“我困了。”

“爷爷早点回去休息吧。”

顾老爷沉默了几秒,没再解释什么。“你也早点休息吧。”

“顾董,时间不早了。明天还有个会议,您要不要……”

顾天鹤一出来,秘书就迎了上来,话音未落,就见顾天鹤情绪有些不对,忙止住了话。

“没事,我们先回去吧。”

“对了,你让人调一下顾家的监控。”

*

夜里。

顾言薄又做噩梦了。

醒来的时候,出了一身冷汗,跳下床后才反应过来自己在医院,不是在家里。

这里没有衣柜。

更没有他平日抱着睡觉的兔兔。

顾言薄心里一阵烦闷,连带着睡意都消散了。只觉得脑袋昏昏沉沉,有点抽疼。

他又一次失眠了。

顾言薄本应该习惯了,如果在家里随便找点事做,或者看看书转移注意力。现在换了个环境,即便知道很安全,顾言薄还是很没安全感。

他深深地地吐了口气,借着窗帘外透进来的月光,视线不自觉落到自己的掌心,似乎还残留着些许温度。

来自于路觉舟的体温。

自从江晴去世后,再也没有谁能在漆黑幽深的梦境里拉他一把。

可是这一次梦境里出现了一个小小的人影,他的个子不高,手也很小,明明是需要被人护着的,却能在无尽的黑夜中,将他从深不见底的水里救起来。

梦里。

顾言薄意识不清醒地躺在潮湿废旧的狗屋里。他记住了令人眷恋的温度,记得被路觉舟抱在怀里的感觉,记得路觉舟紧张着急着喊他的名字。

他是真真切切地感受到路觉舟对他的关心。

顾言薄从没有过这么迫切地情绪,迫切地想去回应路觉舟。可是有一只无形的手勒住他的脖颈,连呼吸都困难。

他没能及时地握住路觉舟的手。

“顾言薄。”

突然响起的声音打破了病房的寂静。

顾言薄下意识看向旁边的陪护床,路觉舟翻了个身,被子掉在了地上,看起来没有要醒的迹象。

应该是做梦,还在说梦话了。

等顾言薄反应过来,他已经捡起地上的被子,重新盖在路觉舟的身上,结果一翻身,被子又挂在的床沿边。

顾言薄:“……”

路觉舟的睡相也太差了,失眠的顾言薄心底这么想着,被噩梦笼罩的恐惧也因路觉舟一搅和给驱散了。

他再一次替路觉舟捏好被角,恶狠狠地盯着他看,再乱动他就不管了。

不动是不可能的。

顾言薄也不知道路觉舟是怎么在睡着了还能精准地抓住他的手,手心的温度烫得顾言薄下意识想要甩开。

“顾言薄。”

“干什么?”

知道路觉舟听不见,顾言薄还是压低了声音应了一声。

“你别害怕。”

顾言薄抽手的动作顿住了,路觉舟声音渐渐弱了下去。

恍惚间,他好像记起来了,在他意识模糊的时候,有一道声音在他耳边,不厌其烦,一遍又一遍地安抚他。

“顾言薄,我是陆厌。”

“你别害怕。”

“我陪着你呢。”

“顾言薄……”

“顾言薄,你别拽那么紧,我手疼。”

顾言薄回过神,路觉舟的声音好像穿透了记忆,变得真实起来。

“又做噩梦了吗?”

顾言薄脸色忽然涨红,刚才还睡得死沉死沉的路觉舟不知道什么时候睁开了眼,一脸茫然地看着他。

他立刻松开手,但下一秒又被路觉舟反握住。

“是做噩梦了吗?”

“你别怕。”

“噩梦都是假的。”

路觉舟没有完全清醒,声音中带着软绵绵的困意,“你要不要睡我旁边?”

“我陪着你,你就不怕了。”

顾言薄想拒绝的,但身体比大脑的反应更快。路觉舟掀开被子,他就躺了上去。

“……”

顾言薄不自在地动了下,他不是第一次和路觉舟躺在一张床上,不管是疗养院还是顾家的床都是一米八以上的宽度,躺在一张床上,也不会碰到对方。

病床不是给两个人睡,也就一米五左右,两人不得不挨得很近。

“你身上好凉。”

路觉舟把被子让了点给顾言薄。

现在已经进入秋天,夜里比白天凉,顾言薄身上的病号服很单薄,又站在他的床边那么久,早就被凉意侵袭。

“烧都退了,别在着凉了。”路觉舟伸手抱住顾言薄,他身上还有沐浴露的味道,笑嘻嘻地靠在顾言薄的肩颈。“我给你暖暖。”

“不用。”顾言薄僵着身子不敢动,他自己都快听不见自己的声音。

“我晚上洗过澡的,你别这么嫌弃我。”

路觉舟又凑过去了些,“你没闻到吗,是蜜桃味,我觉得挺好闻。”

“还是说,你不喜欢这个沐浴露。”路觉舟困意逐渐消散,问题也越来越多。

“那你喜欢什么味道?”

“我下次换你喜欢的沐浴露,你别推开我好不好?”

“你先放开。”

顾言薄没有在清醒的时候被路觉舟这么缠着,他很不自在。除了江晴,没有其他人会这么亲近他,更不会有人主动抱他。

而从前唯一愿意抱他的人,后来也不愿意再抱他了。

顾言薄以为,只要他每天去江晴的房间给向日葵换水,只要他表现得再乖一点。江晴肯定会重新接受他,会愿意像以前那样抱着他。

可是没有。

他再也等不到了。

而现在,一个把他当透明人的继母,一个根本不上线的生父。虽然顾天鹤对顾言薄很好,很关心,但他做过亲近的动作,也只是摸摸顾言薄的脑袋。

“你在发什么呆。”

路觉舟暖乎乎的小手捂着顾言薄的脸颊,轻柔地像是在对待珍贵的易碎品。“还冷不冷?”

“……不冷了。”

路觉舟下午睡了一觉,晚上又睡得早,现在不怎么困。反倒有精神逗顾言薄玩,“没想到你这么粘人,分床睡都不行。”

顾言薄:“……”

路觉舟语气宠溺又无奈,“害,真拿你没办法。”

顾言薄:“……”

“我没……”

算了。

尽管他很不想承认……可是他就是贪恋路觉舟身上的温度。

贪恋到不敢去触碰,因为会舍不得放开。

被江晴冷落的那段时间,顾言薄也曾暗嘲过那些撒娇求抱抱的小孩,都上幼儿园了还那么粘人,真幼稚。

这种暗讽不过是想让自己好受一点,忽略掉心底不该有的羡慕。

现在有人愿意抱着他,愿意无条件地相信他,哄着他,陪着他。但顾言薄还是很不安,他和江晴有血缘关系,可是江晴还是离开了他。

路觉舟和他没有血缘关系。

早晚有一天也会离开他的。

心底的失落和恐惧感再一次蔓延开,要是路觉舟真的是他哥哥就好了。

*

第二天早上。

路觉舟开门就看见坐在门口的夏芸芸,她一脸憔悴,看上去很疲惫,顶着两个黑眼圈,像是整晚没睡。

“言言,醒了吗?”夏芸芸朝路觉舟露出一抹笑意,温柔地问。

“醒了。”

夏芸芸突然温柔的态度让路觉舟很不习惯,直到看见匆匆走来的徐特助,终于明白夏芸芸作秀给人看。

“陆少爷,出院手续办好了。小少爷醒了吗?”

路觉舟点头。

“要不还是吃完早餐再走吧,小孩子饿着不好。”夏芸芸笑着说,她提着一个保温盒。

“家里保姆做的,我特意送过来的,闷久了就不好吃了。”

顾言薄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路觉舟身后,面无表情地接过夏芸芸手里的保温盒。

“她不会给我们下毒吧。”路觉舟小心翼翼地凑到顾言薄耳边,“这么殷勤,让我很紧张。”

顾言薄:“……少看点电视。”

夏芸芸哪敢做什么,她不仅不能做什么,还得想办法哄顾言薄高兴,直到他原谅顾曜。

顾天鹤昨晚劈头盖脸的一通骂,夏芸芸现在还心有余悸。

“那个……言言啊。昨天的事,我已经教训过小曜,他年纪小不懂事,就是和你闹着玩。”

顾言薄还没说话,路觉舟先替他愤愤不平上了。

“那我让言言也这么和顾曜闹着玩?”

夏芸芸自知理亏,这件事也错在顾曜,徐特助在这盯着她也不敢说什么,只能哄着他。

“小曜现在在家,等会回去,我让他好好和你道歉。”

夏芸芸一副端平了水的姿态,路觉舟并不信。

两人没什么要收拾的东西,吃完早饭,夏芸芸就把人接了回去。

“徐特助,就不用麻烦你送了。我叫了家里的司机。”

徐特助推下眼镜,公事公办地回答。

“顾夫人,这是顾董交代的。”

夏芸芸不好说什么,只能跟着上车。昨晚顾言薄拒绝了郑岚和茜茜的照顾。

夏芸芸只能一个人在医院,原本想着照顾下顾言薄,说说好话,结果顾言薄根本不让他进门。

还被寻房的护士给看见了,要是传出去,还不知道要被说得多离谱。

一路上,夏芸芸一副关心口吻。

“言言,今天不难受了吧?”

“我让阿姨熬了高汤,好好补补。”

这些话当然是说给坐在驾驶位的徐特助听得,顾言薄懒得陪他作样子,看向了从上车就一言不发的路觉舟。

有点反常。

“不舒服?”顾言薄难得主动开口。

路觉舟摇了摇头,揉了揉眼睛再次看向顾言薄……的头顶,还是什么也没有。

昨晚他只顾着担心,根本没注意到。现在得了空才想起看好感度,结果好感度不见了。

怎么会不见呢。

得找个没人的时候问系统。

路觉舟还在头脑风暴,想着好感度消失的可能,车子开进顾家大院,顾曜站在大门口,这是夏芸芸教他的。

“弟弟,对不起。”

顾言薄一下车,顾曜就上来道歉。

“我,我当时就是吓住了,没反应过来才让他们欺负你的。”这辩解的话也是夏芸芸教他。

“言言,这件事是你哥哥不对。他应该第一时间站出来帮你的。就是平时被我护得太好了,胆子小。”

夏芸芸站出来帮腔,又假意训斥几句,“你知不知道因为你的胆小怯弱,你弟弟在医院了受了不罪。你这孩子真是的。”

路觉舟扬了扬眉梢,顾曜胆小?

不过是在替他开脱。

“言言,你不要怕。”

路觉舟把顾言薄护在身后,他其实也不知道具体发生了什么,但亲眼看见顾言薄前一晚狼狈又可怜的模样,激起了路觉舟强烈的保护欲。

顾言薄没有搭理夏芸芸和顾曜,配合地躲在路觉舟的身后,点了点头,看起来乖巧又可怜。

“嗯,我不怕。”

路觉舟还是更喜欢平日里傲娇又高冷的顾言薄,现在这软乎乎的样子太让他心疼了。

这让路觉舟想起朋友家养的一只布偶猫,毛色又白又顺,一双眼睛特别漂亮,不熟的时候特别高冷不理人。

不管路觉舟怎么诱骗,小布偶只留给他一个高不可攀的背影。后来,路觉舟照顾了几次,现在小布偶看见他会主动贴贴蹭蹭。

顾言薄现在就是路觉舟眼里的小布偶,因为被照顾了,逐渐信任他,主动露出柔软的肚皮。

既然顾言薄开始信任他,他就不能让顾言薄失望。要承担起保护顾言薄的责任,不能再让他被人欺负了去。

“顾爷爷肯定会替你做主的,你不要轻易原谅他们。”

“陆厌,你怎么说话的。”夏芸芸立刻头疼起来,这小贱种怎么还学会吹耳旁风。

“你一个保姆的孩子,谁教你管主人家的事?”

“如果不是言言喜欢你,你以为你能住进顾家,能进那么贵的私立幼儿园吗?”

“你这小孩怎么都不知道感恩的。”

“言言和小曜是兄弟,哪有不吵架的兄弟。为了这点小事闹,还不让人看笑话啊。”

“言言,你不要因为某些人的巴结被蒙蔽了。小曜才是你有血缘关系的哥哥,路觉舟再怎么样也只是保姆的孩子,这种人我见多了,哪天遇上更有权势的人,你以为他还会留在你身边吗?”

夏芸芸开始挑拨离间了。

“你别听他胡说八道。”路觉舟急了,怎么还有这么不要脸的人。“我肯定是站在你这边的,我只护着你一个人。”

“真的吗?”

顾言薄的声音很小,风一吹就散,听进路觉舟的心底特别不是滋味,像极了受到惊吓,极其缺乏安全感,下意识地寻求保护和安慰。

“当然了。”

路觉舟挺直了腰板,牵住顾言薄的手。“我不会骗你的。”

“你……”夏芸芸还想说什么,只听一声拐杖砸在地上的声音,顾天鹤冷着脸。

“我让你处理好这件事,你就是这么处理的?”

“爸。”

夏芸芸讪讪一笑,“我,我正让小曜给言言道歉。”

“是道歉,还是训人?”

夏芸芸朝着傻站在一旁的顾曜使了个眼色。

“爷爷,我知道错了。”

“我当时就是太害怕了,我不应该看着言言弟弟被欺负的。”

“我以后一定担起哥哥的责任,我会保护好言言。”

顾曜昨晚在家练习了好几遍,陈恳的态度让人挑不出错,路觉舟拧着眉,暴脾气突然就上来了。

顾言薄拉了路觉舟一把,像是不经意,委屈巴巴地看了路觉舟一眼,瞬间让路觉舟熄了火,心疼地摸了摸他的脑袋,温柔地安抚他。

“没事,我以后不会让别人欺负你。”

没等路觉舟开口说什么,顾天鹤因为这几句道歉变得更加恼怒。

“你了解过整件事吗?”

“你只是一味想让言言被迫接受道歉。”

“不是的。”夏芸芸张口辩解,却又找不到借口,“我…只是不希望他们兄弟俩因为这件事心生隔阂。”

“夏芸芸,我看你只会打着顾家的名头在外面趾高气扬,享受众人的追捧。顾家怎么会娶了你这么一个爱慕虚荣的女人。”

“爸!”夏芸芸也憋不主了,委屈得落泪。

“从我进门你就看不上我,你永远就只会偏心江晴,我也是顾家娶进门的媳妇,江晴早在几年前就狠心和您断绝任何联系,你到底为什么心里只向着她。”

顾天鹤冷眼看着夏芸芸抱怨,声音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那你又有哪点做的比她好?”

“我知道你嘴上喊我一声‘爸’,心底对我有诸多不满。我也不在意,把这件事教给你处理,难道不是给你机会?”

夏芸芸还想辩解,顾天鹤已经不给他说话的机会,看向一旁的秘书,问。

“顾盛裕还没回来?”

“顾总在路上了。”

顾天鹤眉头一蹙,“昨晚你没交代他吗?”

秘书看向了徐特助,他不疾不徐地解释。

“昨晚传达过顾董的意思,今早上也给顾总的助理打了电话提醒。”

顾盛裕回到家已经近十一点多,语气中还有些不满:“爸,小孩子闹矛盾这种事,至于搞得这么大阵仗吗?”

“我昨天已经训过顾曜这臭小子,他平时被惯坏了,这不是言言刚来,他还不太能接受,闹一闹也就过去了。”

顾天鹤冷哼一声。

“闹一闹就过去了?那你给我说说他们俩是怎么闹的。”

顾盛裕一时哑然,他根本没去了解,夏芸芸和他打了包票说肯定会让顾曜和顾言薄和好的,他便没在管。

“我最近正在忙一个新项目,而且……”

“新项目?和做建材的肖家?”

顾盛裕并不意外顾天鹤会知道,虽说顾天鹤把子公司的决策权交给他,可他知道顾天鹤根本就不信任他会做得好,时时刻刻让人盯着。

想到这里,顾盛裕心底是有些怨怼。

像是看出顾盛裕的埋怨,顾天鹤扫了他一眼,语气淡漠地说。

“家务事都处理不好,我怎么相信你能全权处理好公司的事?”

“我怎么没处理好了,小曜不是给言言道歉了吗?”

“你的处理方式就是道歉?”顾天鹤拍了下桌子。

“上一回栽的跟头还不够?我有没有和你说过,解决一件事不能只以解决为目的,我是不是教过你要了解全貌再做决策?你呢?总是不了解清楚就急着做决策,如果不是我……“

“如果不是您袖手旁观,我也不会赔了一千多万。您不就是故意看我笑话?”

“顾盛裕!”顾天鹤气得直接站起来,拿起拐杖就往顾盛裕身上打去。

“你今年三十二岁了,你不是小孩子。是你信誓旦旦的和我说能谈下项目,也是你主动找我要的子公司管理权,我都依你了。可你呢,急着表现,急功近利,急着让我肯定你。”

“不了解清楚就急着签合同,我是看出了问题,但我不让你栽个跟头,你会长记性吗?”

顾天鹤气得脸色涨红,拄拐杖的手都在微微发颤。

“我还是高看你了。这件事过后,你没有吸取教训,反而学会推脱责任。”

“在家里我不和你谈公事,就说言言和小曜这件事。你还是重蹈覆辙地犯错,依旧什么都不了解就急着解决,你这是在解决问题,还是只想作个样子我看?”

“我知道,你想要股权,想要继承权。你要经营顾家这么大的家业,靠像现在这样的作秀方式吗?”

“顾董,消消气。”徐特助端来一杯水,“喝口水,医生说了让您不要情绪上头。”

“你说说他这样子,我能不气吗?”顾天鹤看也不看顾盛裕,朝顾言薄招了招手,“吓到了吗?”

顾言薄摇了摇头,喉咙像是被堵住,一句话也说不出口。

昨天顾天鹤的误解让顾言薄有些失望,所以才会冷淡地反问顾天鹤“有没有了解清楚”,他原以为这样会惹顾天鹤生气。

没想过他会亲自过来,就为了帮自己讨回公道。

“对不起。”

“是爷爷没了解清楚就那么说你。”

顾天鹤摸了摸顾言薄的脑袋,有些心疼顾言薄。因为他心智较为成熟,顾天鹤才会猜想是顾言薄给了顾曜欺负他的机会。

这么小就没有母亲的陪伴,顾盛裕又不是一个有责任心的父亲,一个人在陌生的地方,也难为顾言薄不哭不闹。

后来他看了秘书调取的监控,气得一晚上没睡好。

顾言薄才五岁,他就算再怎么聪明,力量上也敌不过四五个七八岁的孩子。

看着顾言薄被欺负到没有还手之力,顾天鹤心疼得不行,更气自己昨晚对顾言薄说的那些话。

顾家的孩子自然不能太单纯,顾天鹤生气是误以为顾言薄是故意把自己弄进医院里的。

“爷爷只是怕你走你.妈妈的老路。怕你伤害自己。”

顾天鹤承认,因为江晴的原因,他对顾言薄会比对顾曜更上心。在他和江晴的协议里,也早就有把顾言薄当继承人培养的打算。

他不希望顾言薄拿自己当筹码,以伤害自己的方式来达到目的。

顾言薄是不会轻易被吓到,顾天鹤慈爱的摸了摸他的脑袋,又忽然想到他身边的粘人精,不知道会不会被吓到。

顾天鹤抬头看去,只见路觉舟不知道从哪里找到一支棒棒糖,正聚精会神,饶有兴致地……看热闹。

也对。

自家小孙子性子冷傲,能让顾言薄这么特殊对待的人不该是个胆小的。

察觉到顾天鹤投来的目光,路觉舟立刻收起吃瓜的表情,故作天真懵懂垂下脑袋。

他什么也不知道。

看上去像是害怕。

还挺会演。

顾天鹤没有不悦,性子活泼挺好的,陪在顾言薄身边挺好,顾天鹤不需要路觉舟照顾顾言薄,能陪着解闷就好。

而事实上,路觉舟确实怕,怕剥夺了他在线吃一手瓜的资格。他往顾言薄身后躲了躲,尽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在场的其他佣人也都大气都不敢喘,哪还敢留在客厅,早就没事找事地忙去了。

顾天鹤也不想再和顾盛裕掰扯。

“既然你觉得是我没提醒你才让你吃亏,那我现在直接告诉你,我要的结果很简单,让那天那几个孩子的家长们都带人过来,给言言赔礼道歉。”

顾盛裕难以置信地瞪大了眼睛,至于这么小题大做吗?

这几个孩子中,顾盛裕正和他们家合作,有的还在签合同阶段。闹得这么难看,他还怎么合作?

“爸!”

顾天鹤打断了他,直接了当地说。

“我给你三天的时间。”

“当然,言言如果选择不原谅。那我会报警处理……顾家在A市立足这么久,我还不至于为了点合作让自己的孙子受这种委屈。”

“我开不了口。”顾盛裕破罐子破摔,“难道您要我挨家挨家打电话,说‘你儿子欺负我儿子,立刻带着孩子来给我儿子道歉?’”

“那是你的问题。”顾天鹤站起身,不再和顾盛裕说话。

“我给过你们处理这件事的机会,但你们处理的方式我不满意,那我只能以我的方式来处理。”

顾曜猛地抬起头。

“爷爷,我和肖晨翊他们同校,真闹成这样,你是要我在学校里被其他人排挤吗?”

“那你和他们排挤欺负言言的时候,怎么不想后果?”顾天鹤对着顾曜没那么大火气,毕竟是自己的孙子,顾天鹤不忍心,但也想让顾曜吃点教训。

“你以为我看不出来,没有你的默许,他们会这么欺负言言吗?”

顾曜心底一沉。

“爷爷,求求你了。我知道错了,我真的知道错了,我给言言道歉,不要让他们过来行不行?”

顾天鹤冷静地告诉他。

“我们顾家的人不一定要多有作为,但一定不能逃避责任。”

“顾盛裕,我给了你机会的。抚养权以及……公司决策权。”顾天鹤冷着脸。

“三天是我给你的最后机会,你要是连这点小事都处理不好,那我会考虑子公司的换管理层的事,也包括你。”

夏芸芸完全懵了,一句话都不敢说,顾天鹤并没有忽略她。

“夏芸芸,顾家女主人的位置……不是让你在外显摆,你这些年太过铺张浪费。顾家是有钱,但也不是给你这么败的。从今往后,家里每月支出不得超过一百万。”

夏芸芸面色犹如天崩地裂。

“既然你家管不好,孩子也教不好。从明天开始,我会找能教的人来教顾曜,他这些年太过跋扈,宠也不是你这么宠的。”

“以后顾曜的生活和学习,你都不要插手。”

“妈。”顾曜急了,被排挤已经够惨了,他不想还被限制自由。“爸……”

然而顾盛裕开始后悔,要是当初不顾夏芸芸的反对,让顾天鹤来教导顾曜,也许顾曜不会闹出这些事,他也不会被波及。

顾天鹤刚发完脾气,转头就看见路觉舟一脸惊奇地看着他,又有些好笑地问。

“你这是什么表情?”

路觉舟顿了下,见顾天鹤没有迁怒自己,大着胆子冲他比竖了个大拇指。

“酷!”

顾言薄:“……”

顾天鹤:“……”

“……咳。”顾天鹤差点一秒破功,努力压了压嘴角,“言言,去收拾东西,和我回老宅。”

路觉舟笑不出来了。

什么意思?

顾天鹤要带顾言薄走?

那他怎么办?

路觉舟顾不上吃瓜看热闹。

“我、我也要去。”

他不是第一次这么厚着脸皮,一回生二回熟,路觉舟跑到顾天鹤的面前。

“顾爷爷,带我一起行不行?我很乖的。”

路觉舟黑黝黝的眸子亮闪闪,就差在脸上写下“求带走”三个字。

“为什么要带你?”

顾天鹤故意板着脸。

他倒是第一次遇到看见他发脾气,还半点不憷的孩子,他拉起脸的时候,公司里二三十岁的男青年都会被他吓到哆嗦。

“我、我会照顾人的。我可以照顾言言。”

路觉舟连忙推了下顾言薄,使眼色示意他替自己说话。“你说是吧,言言。”

“你自己都是个奶娃娃,你还会照顾人?”顾天鹤满脸不信,他昨晚还看见要留下来照顾人的路觉舟霸占顾言薄的病床。

“当然会。”

路觉舟挺胸抬头,一脸骄傲地说。

“昨夜降温,还是我给言言暖被……唔。”

顾言薄一把捂住了路觉舟的嘴,但还是来不及。他脸上泛起不自然的薄红,凶巴巴地瞪了路觉舟一眼。

“去收拾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