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 33剥夺(三合一)

正文卷

第三十三章 33剥夺(三合一)

华琚捂着胸口, 剧痛从中不断延伸:“我的胸骨?”

邬阳艰难点头,此时言诗诗从远处匆忙走来,她被邬阳推出后担忧邬阳安危, 便隐匿在一处,若之后需要她也可立时帮忙, 若不需要再走也不迟。

“邬姐姐怎么了?”

华琚将邬阳环抱在怀里, 面上风雨欲来:“你可知阿阳的本体在何处?”

言诗诗愣了愣,面色一白:“邬姐姐竟是魂体状态?”

邬姐姐一直是实体状态,言诗诗未曾察觉。若是本体出了差错, 后果不堪设想。

“道法有一门斗转星移, 我或可直接将我们送到邬姐姐本体的地方, 只是, 只是, 只是我灵根才换, 不知道能不能行, 若是传送到了别的地方……

邬阳面色惨白, 眼前是一片迷蒙, 她支撑着去触碰言诗诗的手:“诗诗我相信你。”

言诗诗尽是慌乱的神情一定,她深深呼吸, 手上缔结道印,嘴中念念有词,下一瞬灵光将三人包围, 从前言诗诗是五灵根, 修为低,于是费心研究如何用最少的灵力施展道法, 灵力的使用比常人精细百倍。

二川极其普通的面容上倏地展开笑颜,这笑让邬阳的心陡然一跳。

场中形势不明,华琚将胸骨收回,引出鬼气将几人环绕,邬阳咳了咳,手中立时缔结术法伪身让魂体归位。

一个晃眼间,他看到了言诗诗,一个没有修为的凡人又与他们如此亲近。一丝阴狠从面上闪过,他倏地转过身,带着极强的灵力朝着言诗诗而去。

她眼眸逐渐变得复杂,将将要出口的问候咽了下去。

他身有邺珠对生死一事格外敏[gǎn]些,他能清晰地感觉到邬阳岌岌可危的魂魄和几乎要流逝的生命,若不是因为强悍的血脉支撑,她早就死了。

只是还没有习惯,身边多一个人。

华琚闪身来到邬阳身前,看着邬阳没什么表情的面容,面上的阴沉有进一步蔓延的趋势:“你有几条命?”

邬阳面色一变,一个翻转将言诗诗与自己调换,手下划开手腕,鲜血喷涌而出,术法在鲜血的加持下快速成型。

此时褚卫匆匆赶来,他将邱婉护在身后:“婉婉莫要跟他多说,我早就说了他不是什么善类,你还不信我。”

二川面上的笑凝滞在脸上,他握紧拳后又松开,面上的神情始终不能和缓:“婉姑娘即知道她是谁,也始终要站在我的对立面吗?”

原是故人。

此时此刻的地牢里,一副道印浮现,道印泯灭后出现了三个人,而这件小小的牢房里,正被浓郁的鬼气弥漫着。

二川没有理会这二人,又向邬阳袭去,被华琚挡下,华琚实力在他之上,如此耗下去不是办法。

华琚双手握住邬阳的肩膀,是少见的强硬:“只是什么?”

邬阳眼前一黑,她咬下舌尖,疼痛换回了一丝神智,她扶着墙起身,华琚站在邬阳身前,将鬼气凝滞在三人璍之间。

邱婉微微转过脸,邬阳仍是小芙的模样,她霎时间又想起邬阳那句无声的话:你妖丹信息的卖主是我。

华琚沉着脸闪身来到邬阳身前迎上了二川,鬼气弥漫着,将此处狭小的空间染上浓郁的黑。

邬阳将没有说完的话咽下,只正了正神色:“多谢。”

她这样的状态怎么敢上去迎敌,还是至少金丹期。

“这样都没死,你还真是阴魂不散。”

邬阳面上闪过错愕,她匆匆避开华琚的视线:“我只是,只是。”

一道金光道印从天而落,落在三人脚下,灵光泯灭的那一瞬,几人消失在原地。

视野逐渐明朗,熟悉的面孔逐渐清晰。

话音刚落,他飞身而来,手中的灵力远超展现出来的修为,邬阳将邱婉推开,再次咬上舌尖让将要模糊的意识再次收回,凝神结缔术法。

在被华琚魂骨的保护之下,本体仍受了重伤,可见十足的杀意。

只见此人向前的右手倏地收回,左手迎着右手而上,寒光在两只手交替间闪过,又霎时间来到邬阳跟前,在看清这寒光的瞬间。

华琚手上的力道倏地松了,熟悉的无力感再次涌上来,总是如此,一直如此,将人拒之千里之外。

这如何够。

鬼气的来源是邬阳本体手中的玄黑色石子,华琚的胸骨。

魂体归位的那一刻,她克制不住捂住胸口吐出一口鲜血,本体受了极重的内伤,魂体受损,加之术法伪身的副作用。

邱婉站在邬阳身前,是一个保护的姿态:“二川,你说过我们的目的是逃出去,你来这里作甚?”

二川的实力远超在邱婉面前的弱小,邱婉面色一白,直直看向二川:“你不是普通小妖吗,不是自保能力都没有吗?为什么要骗我?你到底是什么人?你莫不是也对我的妖丹有所企图?”

如今她灵根才换,修为归0, 也多亏从前的习惯才能用仅有的一点灵力斗转星移施展成功。

二川看着人转醒,熟悉的记忆再次浮上心头,面上的温和尽数收回,只剩下一片寒凉。

言诗诗看着熟悉的场景,声音带上欣喜:“我成功了!”

那邬阳曾怀疑过的陌生人噙着笑:“婉姑娘可是知道她是谁?”

邱婉愣在原地,这话说得委实奇怪,二川不是误食了她妖丹的小小鸟妖吗,若不是她的妖丹甚至不能化为人形,如何与邬师妹有了恩怨?

“二川你如何与——”

邬阳将手搭在邱婉肩上止住了邱婉将要说出来的话,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眸直直望向那张陌生的脸:“这位姑娘是不是应该先怀疑怀疑这位的身份,阁下究竟是谁,趁我魂体不在,来要我的命。”

鬼气十分凌厉,对上二川的每一招一式都带着无言的愤怒。一个转眼,两人已经过上数十招,最终以华琚毫不留情的一掌打在二川的胸膛收尾。

邱婉想到那个曾经挽着她手的少女,匆匆别过脸:“我与她有旧。”

突如其来的转变让言诗诗避之不及,她只来得及双手挡在胸`前,一道浅浅道印还不能成型。

邬阳黑沉的眼眸陡然一缩。

灭魂钉,是灭魂钉,竟然是灭魂钉。

灭魂钉乃世间罕见的杀器,灭魂钉一出,魂飞魄散,无人可躲。

就要这么死了吗?邬家百十人的仇还没有报,很多事情还没有头绪,还有,还有华琚,如此浓烈的情感,她还没来得及看清自己去给一个答案。

她怎么能甘心。

邬阳闭了闭眼,赤绫浸润了血液从左手飞出挡在邬阳身前,赤绫有灵,就算一同玉石俱焚,也要护主。

意料之中的疼痛没有袭来,邬阳再次掀开眼帘,正是一张不似人间的少年面容。

苍白带着病气的,又因为乍然出现的笑驱散了一贯带着的恹恹,如此好看。

酸涩由心口蔓延至上,直直涌上眼眶,让眼眶带上温热,邬阳伸手去触碰华琚的胸口,那里有一枚寒凉的灭魂钉。

还没碰到的时候被同样寒凉的一只手握住,力道仍是那样的轻。

“阿阳,别碰。”

邬阳抬头看着华琚,华琚好看的眼眸里有一双悄然红了的眼睛:“为什么?”

为什么又挡在了她身前,明明她已经拒绝了这么多次,为什么每一次都这么义无反顾。

为什么?

这世上为什么会有这样一种情感,如此浓烈,如此不顾一切,如此的,让她每一次都舍不得利用。

一丝鲜血从嘴角滑落,华琚不顾灭魂钉钉在身上的疼,将邬阳的手轻轻执起,小心避过灭魂钉,放在了自己的心口上。

“因为阿阳,这颗心脏因你而活,若你不在,它也学不会跳了。”

这句话太重了,重到邬阳眼角一滴泪轻轻滑落,是来到这里,不,是从上辈子第一次被抛下开始,邬阳的第一次流泪。

华琚将邬阳滑落的这滴泪接到手里,手掌不自觉蜷缩,想要握住些什么。

“阿阳,我好高兴,你在为我难过,我又好生气,我怎么能让你为我难过。不要担心阿阳,我不会死的,我有邺珠,灭魂钉不会危及我的性命。”

只是要受些罪,为了阿阳,这些都可以的。

邬阳还想再说些什么,下一瞬华琚消失在眼前,被钉在了墙上。

两人手被迫分离,邬阳下意识伸手去抓,却连一片衣角都抓不住。

无言的愤怒在邬阳胸膛里汹涌着,黑沉的眼眸沉沉地压向二川:“毕开霁,你才是真的阴魂不散。”

原本她还在怀疑此人身份,但他的杀意不作假,小芙的面容认识的人少,其中一定要杀她的,只有毕开霁一人。

加之这人与邱婉之间有说不清道不明的暧昧,结合系统说的世界会自动补足两人感情线,能跟女主产生感情的自然只有男主,毕开霁。

二川也就是毕开霁好以整暇:“如今也该让你尝尝什么是任人宰割的滋味,你这小情郎对你一往情深,想你也不会不管他死活吧。”

邱婉在一旁顿时没了冷静:“师尊?怎么可能是师尊!”

邬阳看了一眼被钉在墙上的华琚,心中涌上从未有过的慌张,她不着痕迹看了一眼邱婉,心中有了计策。

她面上的神情不变:“对啊,这位姑娘,之前你们之间的恩怨我也听了一嘴,怎么,你家师尊,又将你骗了?”

邱婉面色一白,她紧紧盯着毕开霁:“你真的是师尊?”

毕开霁避开了邱婉的视线:“婉儿,师尊是有苦衷的,此人师尊是一定要杀的,乖,婉儿,等师尊将这人解决了,再来与你好好解释。”

邱婉苍白的面上闪过怒气,她气极:“如何解释?如今我的妖丹就在师尊体内,如何解释!

“师尊你不知道,当我感应到妖丹不在三合宗的时候我有多高兴,我想不是你,就算所有人告诉我是你,我也不想相信是你,我急匆匆去寻妖丹,就是想给你一个清白。

“可依然是你,你还用我的妖丹给自己造了另一个替身,师尊,你怎么忍心?”

话音刚落,邱婉已经泪流满面。

毕开霁面上有些动容,毕竟是他装在心中的女子,占比不大,也有些分量。

“婉儿你听为师说,为师都是有苦衷的。”

邱婉站不住脚,身形晃了晃,邬阳在此时将邱婉禁锢在身前,尖利的匕首正对着邱婉的脖颈。

邱婉面上的泪还没有干,事情的转变让邱婉震惊:“你,你——”

邬阳的匕首往里刺了分毫,刺痛让邱婉将话咽了下去。

邬阳的眼眸黑沉如水,直直看向毕开霁:“你这小徒儿对你一往情深,你不会不管她死活吧?”

在这种时候,她没有一点耐心看他们俩拉扯。

褚卫面色大变:“你们的恩恩怨怨与婉婉何关?抓我的婉婉作甚!快将她放了!”

毕开霁面色一沉,他始终沉默着。

邬阳没有理会褚卫,只看着毕开霁:“就算是没有男女情,也该有师徒情,你也是狠心,竟真的不管你徒儿死活?”

这话入了邱婉的耳,她闭上双眸,心中的悲痛无法言说,只觉得心死了,一切都死了,她宛如一个笑话。

毕开霁嘴角抽[dòng]着,又是一刻后才将将启唇:“你将邬氏家主令尽数给我,再将我徒儿放了,我便将你的小情郎交于你。”

邬阳笑得嘲讽,眼眸里是一片冰凉:“原来你徒儿还比不上邬氏的家主令。你要家主令可以,只我手中只剩下一块碎片,剩余两块在这丫头的师尊手里,得她去取才行。”

毕开霁阴沉的视线凝滞在言诗诗身上,骇得言诗诗不自觉后退。

她看向邬阳,邬阳点点头,她才说话:“是,是的,在我师尊那里,我可以去取来,只,只是,我只有一卷空间卷轴,回来的话,可,可能不够。”

毕开霁沉思片刻,在言诗诗身上布下一道术法,又扔了一卷空间卷轴过去。

“我在你身上布了术法,你若是不回来,必死无疑。”

言诗诗有些害怕,又看向邬阳,邬阳给予安抚,随后垂下眼眸,掩盖情绪:“只是我与她师尊有个交易,若是没有信物,她师尊可能不会信我,诗诗过来。”

言诗诗亦步亦趋走到邬阳跟前,邬阳看着言诗诗这双尽是纯净的眼眸,最终展开一个称得上温和的笑。

她心意一动,赤绫到了言诗诗跟前,言诗诗缓缓伸手接过,此前极富有战力的丝绸触手时竟是如此柔软。

言诗诗忍不住摩攃了会,移动的片刻入手是一片溼润,随之而来的是体内陡然瓦解的术法,毕开霁之前设下的术法。

她倏地抬眸,眼眸里已经是一片水光:“邬姐姐……”

邬阳更加苍白的面容上是富有深意的一双眼眸:“诗诗听话,去寻你师尊,将两片家主令带回。记住是两片。”

言诗诗喊着泪一下又一下的点头,她知道的她都知道,师尊那里只有一片邬氏家主令,邬姐姐这般说,只是为了搬救兵。

她明白的她都明白,邬姐姐这样一个人若不是到了强弩之末,怎么会请求别人,可是邬姐姐到了这般模样,也仍然将她身上的术法解了。

来到这里,邬姐姐一直受伤,被保护的她一根汗毛都没掉。

世上怎么会有邬姐姐这样的人。世人看她如魔鬼,她却觉得,宛若神明。

毕开霁不耐烦的声音再度传来:“几句话的事情,还要耗多久?”

言诗诗再度抬头,眼里已经尽是坚毅,她引燃为数不多的灵力,将空间卷轴点燃,她会回来的,她会很快的,她一定可以的。

言诗诗走后,毕开霁手上倏地用力,被钉在墙上的华琚闷哼一声,又是一行鲜血从嘴角滑落。

“你从无殊门拿的那枚呢?”

邬阳神色一沉,她倏地用力将邱婉单腿折断,将邱婉压在地上:“毕开霁,你以为我是什么人?声名远扬的大善人?

“你不必试探我,如此告诉你,你这徒儿的性命在我这里根本就不是性命,你动我的人一分,我就动她三分,你以为如何?”

毕开霁面色一黑,为什么到了这种时候,他占上风的时候,这人还能如此嚣张,如此挑战他的权威。

邱婉若是在她手上死了,他算什么?任她拿捏的废物吗?

“你怎么敢?”

邬阳音量上升:“我有什么不敢的,亡命的赌徒,我连自己的命都可以不要,我有什么不敢?大不了鱼死网破,我拉你们所有人一同陪葬就是。”

她的眼眸里是摄人的疯狂,她想,她从没有哪一刻理智如此岌岌可危过,她想拉着所有人一同坠入地狱。

毕开霁手捏紧了又松开,松开又捏紧,几次反复后,他倏地笑了。

“好大的气性,我不过跟你开个玩笑,怎么就上了心?”

邬阳也跟着一同笑开:“我也不过是与你说道说道,我不是什么玩笑都能开的人。”

毕开霁嘴角抽[dòng],面上的笑有些扭曲:“你既答应了约定,无殊门这一块家主令,也该给我才是。”

“是,怎么会不给?当然要给。”

邬阳牵动灵力将家主令扬在空中,毕开霁飞身去接,在将要接到的那一瞬,邬阳匕首向下划开了邱婉的手,邱婉的鲜血流了满手。

“邱师姐,对不住了。”她将邱婉推向褚卫。

人在关注事件本身的时候,往往会忽略很多细节,比如事件的特性,比如邱婉身上的血液与她的妖丹息息相关,可作为媒介,比如毕开霁身上有邬氏术法,而她是最后一个邬氏人。

邬氏术法有一个只有邬氏族人知道的特性,所有邬氏术法只要拿到与被下术法相关最重的媒介,便可引起反噬,以伤己一千为代价伤敌八百。

她拿住邱婉,从一开始就不是为了威胁,是为了反击。

下一刻她用灵力将邱婉的血液环住,以极快的速递朝着家主令而去,当两者相接触的那一瞬,邬阳飞身至上空,手中极快的结缔一道繁复图纹。

图纹眨眼间完成,邬阳指尖向前,图纹在毕开霁握住家主令那一刻没入了毕开霁的身体里,身体各处触及灵魂的绞痛炸开,逼的毕开霁力道一松,家主令从半空中落下。

一同落下的还有邬阳,比毕开霁更甚的绞痛一同在邬阳体内乍然,连额头的青筋都一根根暴起。

一阵阵绞痛逼得邬阳想要再次晕厥过去。

华琚的声音像是从远处传来:“阿阳——”

不可以,不可以睡,还有人等着她救。

邬阳重新睁开眼眸,抵制着绞痛,一步步走到毕开霁跟前,将家主令在毕开霁跟前握在手里。

术法的反噬让毕开霁目眦欲裂:“你,你果然是邬家人,你是从哪里冒出来的漏网之鱼!”

邬阳没有理会毕开霁的问话,一步一步走向华琚,一定要问的话,那就是,从炼狱来,她是炼狱深处中最恶毒的鬼。

毕开霁不甘心,挣扎着起身,冲向邬阳,邬阳侧身避开,划开手腕,直接用鲜血划开一道图纹按在毕开霁身上。

便是没有灵力,邬氏的血也依然是凌厉的武器。

毕开霁痛呼出声,他的声音几乎要震碎所有人的耳膜,赤绫不在,邬阳在魂体离体时给本体用了遮掩面容的术法,此时她仍是小芙的普通面容;绞痛仍存,她发丝凌乱,嘴角仍有血液,面色惨白,眼仁格外的黑,看着很是虚弱。

却无一人敢再动她。

邬阳手腕上的鲜血将家主令浸润,一副画面陡然出现,正是邬氏灭门的那一天。

所有人下意识将视线凝滞在这画面上,画面上出现了毕开霁原本的模样,他正将自己的利刃刺入了一名邬氏族人的体内,神情疯狂不似在三合宗高高在上的模样。

随后是一片杂乱的衣襟,在这其中,一片整齐的浅青色格外明显。

下一刻画面消散,家主令指引了另一个地方——历城天乩阁,而天乩阁的弟子服正是浅青色。

毕开霁挣扎着起身,他嘴中喃喃:“天乩阁,竟然在天乩阁,他们藏了一片家主令这么久竟没有告诉我,那群老东西。”

邬阳面色一凝,翻手将家主令收好,上三宗果然同气连枝,就是灭邬氏满门,也要一同。无殊门参与了不够,天乩阁也牵扯在内。

只是此事让毕开霁知晓了,让他占了先头,不太好处理。

绞痛让她不可控制地咳嗽,她缓缓眼眸看向场下的所有人,已然呆滞的邱婉和面色焦急的褚卫,几乎疯狂的毕开霁。

是无声的对峙。

这个画面传达的信息太多,邱婉不敢相信:“邬氏灭门,与师尊有关,怎么可能?师尊怎么可能是这样的人——”

话音刚落,她想起自己的金丹正在毕开霁身上,被毕开霁无所不用其极,毕开霁到底是怎样的人,她好像已经没有了确切的答案。

褚卫在一旁一下一下拍着邱婉的脊背:“婉婉不要这样,那样一个烂人,怎么值得你这样,什么时候你能看看其他的人。”

毕开霁没有理会这二人说的话,他艰难起身,不着痕迹看了邬阳一眼,面上闪过狠厉。

如若杀不掉,那边抢占先机,只是这两人知道了不该知道的事,婉儿还可以规劝,这褚卫……留不得了。

下一瞬他竭力引动术法,爆破声传来,一阵硝烟后场下只剩下一条腿,还有毕开霁宛如咬着牙留下的话。

“邬氏杂碎,今日之仇我不会不报,下次相见,我定要将你的命留下。”

声音的方向是邬阳来时乘坐传送阵的方向。

无殊门为了替换灵根建了不知多少传送阵,上三宗同气连枝,此处定也有去往天乩阁的传送阵,邱婉与褚卫二人知晓了邬氏灭门辛秘,毕开霁不可能将这二人留下,于是将这二人一同带去了天乩阁。

以断一条腿为代价。

邬阳看着这条断腿凝眉思索,传送阵启动后若要摧毁还需要一段时间,她还有机会。

她眸色一凝将要上前,一道微弱的呼吸声将她混沌的大脑唤回了一丝清明。

华琚……

邬阳转过身,再次对上那双满是情愫的眼眸,灭魂钉仍钉在他的胸骨上,那张面容上已然没有了笑容。

甚至是没有了一点神情。

邬阳喉头微涩,在这一刻竟连一句话都说不出。

华琚的声音很是沙哑:“阿阳,又要将我扔下了吗?”

不是的,这一次真的没有,我真的没有想要将你扔下,只是,只是,我真的没有办法。

术法的反噬告一段落,邬阳克制不住吐出一口鲜血,几次透支她已经到了尽头,她跌跌撞撞走到华琚面上,这一次与华琚对上的视线没有挪开。

“华琚,你相信我,我这一次真的不是要将你扔下,我已经做好了万全之策,诗诗等会便会带着天衍宗宗主言老回来,道法玄之又玄,言老一定有办法解决灭魂钉。我们先解决灭魂钉的事情。”

华琚的眼眸逐渐空洞:“阿阳,他们都不是你。我在意的,也从不是这些。”

邬阳还要继续说的话一句也说不出了。

这句话里的绝望太多太多,多到邬阳心口一涩,她真的欠华琚也太多太多,拿三条命去还,都还不清。

时间一秒一秒流逝,身体不断的虚弱也不断地提醒着她要尽快行动,若是错失了这一步,再赶到天乩阁时,家主令或许已然被毕开霁夺去。彼时再想要家主令,就要去三合宗,而在三合宗的毕开霁,至少也是化神期。

一步差,便是满盘皆输。

可是华琚……

在此时华琚一口接一口的鲜血吐出,邬阳一惊,急忙上前,用袖子一点点擦去血液,好不容易擦干净的,邬阳请抬头,才发觉两人的距离格外近。

她想要退开,被华琚按在胸`前。

“阿阳,可不可以不要走,不要扔下我。”带着沙哑的,一碰即碎的,祈求。

好似有一大团棉花堵在邬阳的喉咙,不上不下,堵得难受,邬阳闭了闭眼,华琚嘶哑的声音仿佛仍在耳边徘徊:“可不可以,不要扔下我。”

她想,她就要答应了。

可是她身背负的还有很多很多,邬氏百余人的性命,很重,她有她必须要做的事。

邬阳深吸一口气,从华琚的怀里出来,看着华琚的面容时却说不出一句拒绝的话。

华琚的声音几乎低到了谷底:“阿阳,这是第三次了,是我做错了什么吗,如此遭阿阳厌弃。”

邬阳神色一慌,急忙开口:“没有的,我没有厌弃你,华琚,我真的没有厌弃你。”

慌乱中她看到了华琚胸口的灭魂钉,更多的话又一次生生止在喉头。

一点说服力也没有,人方才不顾一切救了她的命,现在她就要将人扔下,她算什么东西?

邬阳垂下眼眸,几瞬之后她眸色一定,再次抬头时她已经不敢再看华琚的眼睛,她将其中一片邬氏家主令塞到华琚手中。

“对不起华琚,我一定要去。这是我邬氏家主令,是邬氏如今剩下最后的物件,也是我身上我最最重要的东西。我将它放在你这里。”

邬阳压着心底的情绪一点点离开华琚的怀抱。

“等天乩阁事了,我便来寻你,是我对不起你,华琚,我,我真的没有办法,到时候我一定会给你一个答案。如果可以,你,你能不能等一等我?”

这是她邬阳,能迈出的最大一步。她没有等华琚的回复便转身离去,因为她知道,她应是等不到回复了。

她将人辜负到这个地步,还提如此过分的要求,实在是强人所难,往后的岁月里,她或许再也遇不到这样一位少年了。

如此热烈,一往无前喜欢着她的少年。

是她不好,她本也不配。

一阵眩晕再次传来,是身体一次又一次的预警,邬阳竭力走到传送阵前,传送阵旁边有一道毁灭术法明明灭灭,再晚一刻,传送阵将直接倾覆。

华琚被灭魂钉钉在墙上的场景仍挥之不去,邬阳晃了晃头,咬咬牙,将一道带着血的图纹印在传送阵上,传送阵上灵光一闪,下一瞬此处已经没有了邬阳的身影。

而邬阳不知道的是,在邬阳离去的这一刻,被留下的华琚神色空洞,他缓缓握住握住灭魂钉,一点一点将灭魂钉生生从胸膛拔出。

鲜血溅了三尺。

而苍白着脸的华琚面上麻木着,没有因为疼痛有一点变化,他全然不顾不断涌出鲜血的口子,只一步一步朝着传送阵的方向走。

在华琚倒下的那一瞬,他仍然看着邬阳离去的方向,他接过邬阳眼泪的手始终微微蜷缩着,没有沾染上一点血液。

有一块残缺的玉牌随着他的倒下滑落在一旁,那是一块沾满了血液的玉牌,沾染了阿阳的血液,属于阿阳的玉牌。

华琚将要闭上的双眼陡然睁开,他一点点将手伸过去,将这枚残缺的玉牌紧紧握在手心,又一点点放在胸口的位置。

阿阳,你知道灭魂钉钉入有多疼吗,将灭魂钉拔出又有多疼吗?

可这些的疼痛,都不及你将我丢下的那一刻疼。

——

言诗诗原本消失的地方灵光一闪,一老一少出现在此处,入目是一片血红。

言诗诗手中捏着赤绫,神色很是慌乱:“邬姐姐呢?邬姐姐受了这么重的伤,她去了哪里?”

言老扫视一番,一道血红的身影入眼,他匆匆走过去,用灵力将那倒地的少年扶起,扶起的那一刻又是大片的血液流出。

他神色一凝,数十道道法落在这道口子上,跟随上来的言诗诗下意识捂住微张的嘴唇。

“师尊,他竟然生生将灭魂钉拔了出来,他不要命了?”

古往今来,没有人能在灭魂钉之下存活,也没有人能在被钉入灭魂钉的时候还能将灭魂钉生生拔出。

言老面色凝重,又是数十道道法落在这道口子上,才将将将血止住。

言老起手势不断推演,一刻之后,他推演的手停住:“邺都城主,怪不得能活下来。”

这世上能在灭魂钉下活下来的人,或许只有他了。

言诗诗疑惑:“师尊,邺都城主很厉害吗?”

言老摸了摸言诗诗的脑袋:“邺都城主是邺都的城主,一城之主你说厉害不厉害?”

言诗诗更疑惑了:“如果这位哥哥这么厉害,为什么变成了这副模样?”

言老晃了晃脑袋,起身,他运转灵力将华琚扶起,悬浮在身后,另一只手牵起言诗诗,向外走去:“我猜是为了情,情字一字,难解啊。”

言诗诗还是很着急:“师尊我们怎么这就要走了,邬姐姐都险些要死了,我们不去救她吗?”

言老敲了敲言诗诗的脑袋:“你邬姐姐可经不起你这么咒她,她是自己走的,还将这少年留给了我,她实在是会算,留了个大摊子给我,这少年得亏是遇到我,不然今日就交代在这里了。”

言诗诗更加不懂了:“师尊如何知晓的,诗诗就没有看出来。”

言老示意言诗诗看华琚的手,言诗诗看过去,只见一片残缺的邬氏家主令被华琚紧紧握在手里,就是身负重伤也没有松下一点力道。

她恍然大悟:“这是邬姐姐和那个坏人都很看重的东西,若是邬姐姐是被人带走的,这肯定也留不下。”

言老笑开:“对咯!”

言诗诗又有了新的疑惑:“可是师尊,这位哥哥是一直跟着邬姐姐的,我亲眼看见他还替邬姐姐挡下了灭魂钉,他受伤,邬姐姐将他留下给师尊诊治好像没问题啊,他为什么要自己将灭魂钉拔了?”

言老摸了摸言诗诗的脑袋:“所以才说情字一字,难解啊。说到情,为师还算到我们诗诗在这无殊门也有一段,如何?”

言诗诗垂着眼眸,心底的难过升起如何也压不下去。

“我不知道,我只知道我有些难过,好像还好不了,师尊,喜欢到底是什么?”

言老想到了什么,脑子里浮现了一名医修的模样,那人眼角带着狡黠,实在是鲜活。

“师尊也不知道,师尊只知晓,我们这一脉修道者,在情字一路上,向来是有缘无分,诗诗不明白,许是幸事。”

言诗诗点点头,便没有再问。

言诗诗看着手里的耷拉着的红绸,又看了一眼身后的华琚,想了又想,将红绸系在了华琚的手腕上。

她神情认真:“我虽不知道什么是喜欢,但也能知晓,这位哥哥喜欢邬姐姐,邬姐姐也喜欢这位哥哥。他们是两情相悦。

“所以等这位哥哥醒来时,他肯定会去找邬姐姐。”

所以邬姐姐的东西交给他,没毛病。

言老笑开:“诗诗说得对。”说罢将自己手里的那一块家主令也放进了少年的怀里。

他总归是会去找她的。

——

邬阳陷入了长久的沉寂之中,她受的伤太多,也太累了,闭上眼的这一刻时间变得格外长,她好像想起了被刻意尘封的一段记忆。

是她人生中为数不多的一段美好记忆,她突然有了肆意的父亲,温柔的母亲,不太会说话的哥哥,和一大群跟她同姓的可爱的人。

她从没经历过如此多的善意,让她几乎要忘了自己原本是谁。

幸福就是这样珍贵和上瘾,就算是偷来的,也让他如此沉醉。

她好像身处一个最平常不过的早晨,她的娘亲轻轻坐在她床边一声声唤着阿阳,让她醒来。她不想醒来,因为总觉得,一旦醒来,这一切都没有了。

偷盗者总是小心翼翼。于是她翻了个身又重新睡了过去。

又是一声声的呼喊,她不堪其扰,再次翻身过来,倏地将这一声呼唤听了个真切。

这是一声:“宿主!”

尘封的记忆陡然回笼,乍然失去的亲人,往后六年的蛰伏,不断找寻的未知仇人和不断进行着的艰难复仇,最后还有一个总是看着,笑得很好看的少年。

邬阳倏地睁开眼,入铱誮目是一个陌生的姑娘。她醒了,她此时应该在天乩阁。

那么此人,又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