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三章 63魔域(三)

正文卷

第六十三章 63魔域(三)

宋老在听见从前主子时面色狠狠一白, 他没有再挣扎,仿佛这一刻,就是被拧断了脖颈他也不会反抗。

见到宋老这副模样, 邬阳看向一侧的眼眸再次闪过厉色,她指尖力气一松, 宋老瘫软在地, 邬阳一个闪身来到宋老身后的郑淑身侧,她没有一点犹疑将郑淑倏地提起,脚尖离地, 原本昏迷的郑淑因窒息而醒来, 生理性地挣扎着。

宋老神色一变, 立时冲过来, 跪倒在邬阳的裙边, 双手颤唞着交合, 深深跪拜在地上。

“小姐是无辜的, 求求你, 求求你, 你要我如何都可以,可小姐是无辜的, 她是无辜的……”邬阳微微垂头,发丝沿着下颌垂落,遮掩了半张脸, 她的声音没有一点情绪。

“你们将整个邬家尽数覆灭时, 可曾想过,他们, 是否无辜。你不要把我想的太好了,这一路上我手上沾染的血液还少吗?如今你想保下她的命, 就该知趣些,将该说的都说了。”

郑淑被迫睁开的眼眸沁出生理性的泪水,她孱弱的指尖攀附在邬阳细白的手上,试图从中取得一点呼吸的间隙。

喉咙火辣辣地疼,将她沉甸甸的思绪换回了一丝清明:“咳,咳咳……不,不用逼他了……他立了心魔誓……”

这一丝清明随着大脑因为窒息进一步的混沌而消失,她攀附着的指尖逐渐松开,宋老见状心急如焚。

“求你——真的求你——我能说的我都说,我全都说,求你,放过她,真的……求你……”

宋老的脊背仿佛更低了:“后来……后来他去了天衍宗,之后天衍宗宗主便身死,他又回了魔域,随后魔域自此封锁,他又去了邺都,将华琚带回,最后,他带着人,将整个邬氏覆灭,再然后,我便逃了。”

“彼时邬家家主还不是邬思道,邬思道也仍是少年郎,雷劫之下,他修为全无,重修术法,竟也一往无前,不过二十年,他再次化神巅峰,这一次,他不敢了,邬家乃神族后人,他去找了当时的邬家主。”

“你为何逃?”

命悬一线,邬阳抿抿唇,将郑淑倏地放开,甩在地上,随后指尖轻扬一道术法覆盖在郑淑身上,几次不顾灵力空缺使用术法,让经脉一阵阵地疼痛,她垂在身侧的指尖不断颤唞着,不知是因为透支的身体还是无法平复的情绪。

她的声音依旧不带情绪:“她的死活,取决于你能说多少。”

宋老的声音像是变得格外悠远:“他要杀我,因为我是知晓最多的人,即便立下了心魔誓,他仍不信我,我想活,于是只能逃。”

他重修术法,对邬氏术法了解非常,于是留下了自己的元婴躲避天道的眼睛,随后带走了术灵,来到了魔域。

“是的,他活了下来,他说,他知道为何人族从未有人飞升成功过了,我问是为何,他不语。我便知晓,此事不可说出,有违天道。他不信邪,扔了剑,修了术法。天下术法唯有邬家,他去了邬家。”

邬阳心口一滞:“他竟去了邬家。”

宋老不知邬阳如何知道的深渊,却也再没力气问些其他:“是的,他拿着邬氏家主令去了深渊。后来如何,我不知晓了。”

邬阳拧着眉,她下意识说出此人的结局:“可是任九霄早就死了,死于飞升——”

在提到飞升二字时她脑中又响起灰袍人几乎莫名的那句话:我分明是,太想飞升了。

九霄剑尊,原书里存在传说中的人物,是毕开霁的师尊,任九霄。

“你还知道些什么?”

“上三宗中无殊门和天乩阁都是后来者居上,但是三合宗不是,三合宗一直一直都在最上首,就是盛极一时的天衍宗也比不过,就是因为有他,他是将三合宗推上金字塔的那个人,仅他一人,就足矣。”

邬阳找到了沉寂已久的记忆:“你说的,可是那九霄剑尊?”

宋老面色惨白,眸色灰败,他颤着嘴唇:“那人,那人,一百年前,曾是三合宗远近闻名的天才,天生剑骨,最好的灵根,和最高的悟性,年仅十七便已跻身金丹。千年来,都不曾见过这样的天才。

后来如何?他从当时的邬家主口中得知了邬氏先祖,便去深渊用家主令唤醒了邬氏先祖,随后询问如何飞升,先祖只能告诉他,无法飞升,因为这是人族犯下罪孽应得的惩罚。

“在那场飞升雷劫中,他没死。”

邬阳想到了深渊中的邬氏先祖:“他去了深渊。”

宋老嗫嚅着声音:“是他,彼时,我只是内门弟子,他的强横让我折服,于是在他二十七岁跻身化神成为掌门的那一天我成为了他的随从。”

邬阳垂着眼眸,原本稍稍清晰一些的大脑进一步混乱,为何去了天衍宗,彼时天衍宗的宗主对他说了什么?甚至付出了生命的代价。随后又殃及魔族,妖族,邬氏,和邺都,几乎将整个修仙界的命脉都捏在手里。

他到底,要做什么?

看宋老的模样,他已说无可说,邬阳看了一眼气息紊乱的郑淑,又看了一眼宋老,她陡然觉得无趣。

她迈步往外走:“此刻放了你,是我今日的心情不适合杀人,你参与了邬氏灭门,你的命,我容不下。”

脚步将要迈出门槛的那一瞬,宋老陡然暴起,他像是倾尽了所有力气闪身来到邬阳身侧,指尖紧紧拽着邬阳的裙摆,颤唞的手如何也不敢松懈一分。

“我本也是将死之人,姑娘要我的命尽管拿去,姑娘,姑娘是邬家人,我家小姐快不行了……我虽然知道我没有资格,但是求你,真的求你,你让我做什么都行,救她一命,一命就好……”

邬阳觉得嘲讽:“怎的,我是邬家人,我就该救她吗?”

宋老立时接过话头:“不是,不是因为这个,是因为姑娘师从邬落落,邬落落的落霞针能起死回生,就是半只脚入了鬼门关也能拉回来,我,我不是因为姑娘是邬家人,我,我只是仰慕姑娘医术,求求姑娘怜悯……”

几乎语无伦次。

邬阳划开被宋老手上的衣摆:“那你看错我了,我邬阳从不会因为怜悯去做什么,你已经没有了价值,且不说我能不能救,就是我能救,我也一定要救吗?”

她往前走的步伐没有一点停顿。

宋老看着邬阳离去的背影,声音几乎破碎:“我知道他为什么要邬氏家主令!”

邬阳眸色一凝,嘴角下压,无不显示着她的不快:“你要挟我。”

宋老瘫坐在地上:“姑娘既说价值,我便显示我的价值,只是此事我立了心魔誓,我若说出,也会被天道制裁,我此生唯一的愿望便是我家小姐,她是这世上最想活的人,我只希望她活着。”

邬阳立时转身:“你莫不是忘了你对邬家做了什么,你的性命本就不重要,我大可以直接杀了郑淑,你也会直接说出。”

此时一道声音从旁出现,是将将赶到的利如。

她面上仍遮着面纱,头上的朱钗却有些乱了:“这郑淑是我未来嫂子,若你能救他,筹码再加上你想知道的,那个人在魔域发生的事情。”

邬阳下意识将视线停滞在郑淑身上,上次这种感觉,还是邱婉。

无数人都想要她活,她身后永远站着能用性命去为她遮风挡雨的人,她的死好似千般重,牵引了无数人的心神。

可她邬阳一直都不是这样的人,无数人想要的,都是她死。

就连她好不容易得到的也会被剥夺,明明她想要的,从来也不多。

宋老的视线,利如的视线,甚至跟随着利如的月九的视线,一同落在邬阳身上,她是视线的焦点。

多么荒谬啊,他们要她这样的恶鬼,去救人。

邬阳陡然笑开:“二位给的筹码这样多,我邬某还能说什么?若我能救,自然是竭尽全力,只是二位答应的事……”

利如了然,立时立下心魔誓,宋老看利如动作,也急急立下心魔誓。

看两人没有一点犹豫的动作,邬阳收了笑,她眼角沁出的冷意更多了。

她缓步走向郑淑,华琚察觉到邬阳身上的冷意逐渐拉进两人的距离,直到并肩,他轻轻捏住了邬阳的指尖。

“阿阳。”

邬阳仿佛陷入一片泥沼的心绪被拉回了一瞬:“嗯?”

“不要难过。”

邬阳的脚步顿了顿,这话依旧如此熟悉,华琚真的很奇怪,他总能第一时间察觉到她的情绪,莫不是在她身上安了雷达?

邬阳第一次没有回避华琚的问题:“好。”

为何难过?不过是一场买卖,她为了进一步线索,救一个人,仅此而已。

邬阳将此前落在郑淑身上的术法收回,一旁的魔女很是知趣上前将郑淑扶起靠在自己身上,邬阳缓缓搭脉。

只一瞬她搭在脉搏上的手倏地收回,怎么会?

邬阳回过头:“她经脉尽断,按理说我可以救,可她断裂的经脉上覆盖了重重道法,道法我如何会?”

此时远在天边的天衍宗内,言老缓缓拉起言诗诗的手:“我们该走了。”

言诗诗觉得奇怪:“师尊,我们要去哪里?好突然。”明明他们刚才还在下棋,还说着晚上要去吃些什么,修士虽不需要进食,但她馋那家烧鹅很久了。

言老笑出声:“诗诗莫急,等我们回来就去吃,只是现在,有些事情师尊不得不做,诗诗也,不得不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