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薄荷烟

正文卷

第二十四章 薄荷烟

沉默半晌, 最先反应过来的还是薄韫白。

现场除了他,大概再没人能这么精准地猜到柳拂嬿的脑回路。

他无语地看一眼柳拂嬿,满身不羁碎裂一道缝隙,素来清矜桀骜的双眸, 也染上沉黯的光。

只消片刻, 他心里这股不爽,直接蔓延到了沈清夜身上。

薄韫白没再多看那位损友一眼, 抬手将柳拂嬿带到无人的角落, 正欲开口。

结果却是对方先说话。

“你放心,我尊重所有的性取向。”

“这完全不会影响到我们的合作关系。”

柳拂嬿一字一句, 说得诚恳又尊重。从眼睛到唇角,连一根头发丝,都没有透露出半分不妥。

男人下颌线绷得笔直,眸底满是雾霭。寒意凛冽,没有一丝要消散的意思。

他平日不碰烟,但不意味着从来没抽过。

然后,又淡定地抚了抚没有一丝褶皱的上衣。

男人薄唇抿得平直,眸底冷冽,不带一丝温度。

柳拂嬿诚恳地和他复盘当时的情况,末了摊手道:“所以说,我确实不知道真的假的。”

酒吧里放着现代风的拉丁音乐,轻快又明媚。伴着窗外椰岛海风, 本应叫人心旷神怡。

她凝视面前的男人。

但凡是个真要找她出柜的同志,此刻都有很大概率,会感动得热泪盈眶。

干干净净, 空空荡荡。

女人今天穿得很简约,黑色一字肩搭配白色西裤, 气质知性优雅, 又很不合时宜地, 为她刚才所说的话平添了几分认真。

见对方是这个反应,天大的误解也烟消云散了。

最后这四个字,他说得尤为冰冷。

不知怎的, 不爽好像又深一层。

“我找你结婚,是因为那张照片……确有其事?”

正在纠结,忽然有一个不知哪来的路人甲,手里揣着Treasurer的香烟和搪瓷铂金打火机,很没眼力见地跑过来给俩人敬烟。

“所以你以为,”

薄韫白沉默片刻, 额前微微凸起一根青筋。

无论如何,这好像不是……她意料之中的反应。

“你之前来找我,也没说清楚。只让我搜一下新闻。”

倒不如说,眼下这个情景,确实让人有来一根的冲动。

她总算开口:“不好意思,我好像有一点误会。”

不过这冲动也只是一瞬。

闻言,薄韫白眼底的冷意半点未化,说话时,仍是那副漠然到极致的嗓音。

柳拂嬿原本打算做更大度的一方,再努力构思几句措辞,争取把这个歉道到他心里去。

“薄先生,薄太太,”对方殷勤地将香烟递到男人唇畔,“我们那边都抽上了,您这儿也来一支?”

柳拂嬿沉默片刻,无言地垂下头,像个做错事的中学生,短暂应了声“哦”。

看着看着,视线稍移, 又莫名注意到她的耳垂和脖颈。

但柳拂嬿却总感觉风雨将至,能听见火药桶滋滋作响的声音。

很奇怪,尽管她刚才就已经道了歉,但薄韫白这满身的寒冰,好像还是没有要消融的意思。

这人平常明明也挺好说话,完全没有这么不饶人。

那双平素波澜不惊的眼,也含着些许礼貌却不逾矩的关怀。

话音落下,两人就僵在了这儿。

但奈何她学的是画画,不是写作。这一时半刻的,也不知该说什么。

薄韫白:……

他向来没有心安理得让别人吸二手烟的习惯,目光极淡地扫一下柳拂嬿,正要拒绝。

给她买的那些首饰,她私下里从来不戴。

沉寂的空气里,她偷偷瞄了一眼面前的男人。

“我以为,这种可能性,荒谬到无需解释。”

薄韫白就这么黑着脸看着她。

柳拂嬿抬手,手指拂过空空荡荡的耳畔,将一缕假想中的头发揽到耳后。

他冷声追问:“你为什么会有这种误解?”

却忽然听见柳拂嬿道:“没关系,我不介意。”

薄韫白没有应声。

柳拂嬿也就没再看他,转而望向那个敬烟的人:“方便也给我一支吗?”

“哟,好好好。薄太太请。”

那人很意外地递给她一支。

眼看她接过去,咬在口中,薄韫白有些意外地挑了挑眉,这才也接过了烟。

路人忙不迭给男人打火。

火苗蓦地从火机里吐出,像殷红的蛇信子,湮灭于青色的烟雾里。

给薄韫白打完火,路人又扭过头,立刻去帮柳拂嬿。

结果,这举世闻名的奢侈火机忽然出了问题,偏偏到她这儿,就怎么也打不着了。

路人本来是想卖个乖,没想到出了这种意外,有些焦头烂额。

这些敬烟敬酒的规矩都大有说法,迷信的人更有不少讲究。

他大脑一片空白,徒劳地频频按下开关。

“不用了。”

薄韫白挥了挥手,示意他离开。

柳拂嬿咬着没点燃的烟,兀自停在原地,长眸迷惘地眨了眨。

她烟还没点呢,人怎么就被薄韫白赶走了?

这是……对她说错话的惩罚?

却没想到,少顷,薄韫白咬着烟凑近她颊畔。

这是柳拂嬿第一次见他吸烟。火光猩红,好似将男人平日里清冷禁欲的气质也驱散了不少。

浩渺烟雾里,依稀可见那双深邃眼眸,多了几分不羁的危险。

她微微屏住呼吸。

却见他烟尾光焰炙热,轻轻碰触到她口中这支,渡来一丝火苗。

烟尾相触,红焰攀上崭新的可燃物,淡金色的烟卷被迅速引燃。

而短暂触碰的两只烟,也开始不分彼此地燃烧、熔化,褪去了各自的束缚,展露出内里相同的本质。

火光灼灼,烟叶的外壳在火焰里卷曲,融化,成为黯淡的灰烬。

清冽微苦的烟丝气息弥漫开来。

明明只是唇齿间的烟卷相触。

可柳拂嬿却轻轻颤栗了一下,不可控制地,感到脊背过电般发麻。

莫名想起领证那天,被困在车里时,那枚险些落在唇上的吻。

她不知心底这股轻微悸动的情绪,到底名为何物。

半晌才回过神,吸了一口咬住的烟。

涌入肺腑的,不止薄荷味的烟草气息。

仿佛还有一种若有若无的,男人身上那种,薄淡清冽的味道。

她抬眸,眸底有几分迷离的惘然。

更多的却是跃跃欲试,想要突破灰烬的火光。

隔着青色的烟雾,柳拂嬿看向男人的背影。

薄韫白已然回到原位。

方才过去得匆忙,手机还留在原来的位置上。

沈清夜跟着过来。

他这时也转过弯儿来,猜到了柳拂嬿的误会,笑得直不起腰。

“怎么样,跟你老婆解释清楚了吗?要不然我也去和她说说?我有喜欢了好多年的女孩,对你实在是没兴趣……”

薄韫白眉宇一蹙:“你少去添乱。”

“哎?怎么这么不高兴?”沈清夜坐回原位,“我看之前网上都给咱俩写小作文了,你反应也没这么大啊。”

薄韫白没理他。

不知为什么,一想起柳拂嬿刚才那个看似体贴退让的动作,他心里就一阵阵地冒火。

在这件事情上被她误会,好像尤其叫他不能释怀。

退一万步说,就算真以为他和别人有浪漫关系,为什么她就能接受得那么坦然?

这个念头卡在薄韫白心里,竟有点过不去的意思。

沈清夜玩味地看着他。

这人似乎是真挺心烦,平日里一丝不苟的外套都多了道褶皱。没了那股沉稳冷静的劲儿,眉宇间罕见地浮起一层浮躁的少年气。

这模样,他也就在薄韫白出国前,俩人都还是半大少年的时候,才偶尔见过几次。

沈清夜沉吟片刻,忽然福至心灵,凑近薄韫白,低声问了一句。

“你该不会是在意,你老婆误解了咱俩的关系,却没吃我的醋这件事吧?”

来不及思索内在含义,薄韫白先被这句话恶心到了:“滚。”

见他这个反应,沈清夜反倒更加确认了自己的猜想。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他笑得比过年还高兴,笑意细碎地嵌在语句里,叫人分辨不清究竟说了什么。

“我还是头一回见你折别人手上。你居然也有今天,哈哈哈哈哈……”

虽然没听清,但光看他的表情,就知道不是什么好话。

薄韫白冷着脸瞥沈清夜一眼,漆眸寒意森森:“什么?”

“咳咳。”沈清夜直起腰,蜷起食指关节蹭了蹭鼻尖,轻咳了两声,“没什么。”

说完,又饶有兴味地去观察自己兄弟找的那位假老婆。

隔着一条过道,女人身姿窈窕,眉眼清艳。纤秾轮廓晕在浅灰色的烟雾里,清冷成熟的氛围感直接拉满。

不是那种不经事的小姑娘。

只是沈清夜冷眼旁观,总觉得自从这个误会被解开,女人的动作和坐姿,都分明比刚进场那会儿更轻盈了不少。

她举起酒杯抿了一口,唇瓣被透明的酒液染红,视线漫无目的地垂了垂,又飘到了薄韫白身上。

带着不自知的好奇。

可惜薄韫白什么也没看见。

“好像也不是一点醋都没吃过?”

沈清夜低声喃喃自语。

“……还是说,也不算是吃醋,应该算顾忌?”

薄韫白从手机屏幕上抬起视线,语调不耐:“你如果不打算让我听清,完全可以不发出声音。”

“好好好。”沈清夜举双手投降,“我到他们那桌玩去了,再见。”

见到沈清夜离开,柳拂嬿就开始琢磨,要不要自己过去找薄韫白。

可能直男都挺在意,在这方面被误会的吧。

她没什么依据地猜想着,握住结了一层冰雾的玻璃酒杯,正要站起身。

结果,却是薄韫白的动作更快。

男人也不知看到了什么,手里握着手机,表情凝重,大步朝她走来。

“我得提前回国。”

他没了刚才的浮躁神色,恢复了稳重模样,沉声道:“两小时后出发。”

说着,瞥一眼场子里正喝酒做乐的其他人,微蹙起眉。

“你跟我一起。”

“好。”柳拂嬿拎着包站起来,不由多问了一句,“发生什么事了吗?”

薄韫白摊开掌心,将短信内容给她看。

“我妈回国了。”

-

从巴厘岛飞回国内,需要十个小时。

正好是一夜的时间。

躺在私人飞机的客舱里,柳拂嬿翻了个身,还是睡不踏实。

飞机扎入云层,窗外暮霭沉沉。墨色的云朵在半空中漂浮,近得仿佛触手可及。

她裹着毛毯坐了一会儿,点亮床头灯,翻身下床。

然后,在没有胸垫的睡裙里多穿了一件内衣,又在外面披了件衬衫,才走出门去。

这是一架功能很完备的私人飞机。除了主卧和两间客卧,还有书房、会议厅、餐厅,甚至健身房。

简直像一间能移动的总统套房。

健身房正好就在柳拂嬿住的这间客卧旁边,门开着,里面除了专用的器材,角落处还堆放着滑雪和跳伞的设备。

再往前就是会议室。

柳拂嬿漫无目的地朝前走,忽然瞥见,会议室里亮着昏黄的灯光。

光线很暗,与走廊处的壁灯难分彼此,如果离得不近,很难发觉。

她往里看了一眼,见偌大的房间空空荡荡,男人独自坐在旁边的座位上,正在看手里的平板。

光线暗淡,笼罩在他清隽的眉眼上,无端叫人觉得落寞。

可偏又坐姿清挺,脊背平直,有种叫人很难鼓足勇气去打扰他的氛围。

柳拂嬿在门口站了一小会儿。

倒是薄韫白察觉到旁人目光,侧身望过来。

“怎么了?”

他看见柳拂嬿,眉眼间没什么波澜:“饿了的话,打电话叫厨房做吃的。”

少顷又道:“晕机也找他们,有备好的药。”

柳拂嬿抬头看墙上的挂钟。巴厘岛和国内没有时差,现在是凌晨两点。

她说:“好。你还在工作?”

夜色浓稠,飞机在几千米之上的云层里穿行,安静得近乎寂寥。

薄韫白放下平板,背朝后靠,捏了捏眉心。

“我在看处方。”

柳拂嬿心里稍稍一紧,情不自禁往会议室里走了两步。

“你生病了吗?”

“不是我的。”薄韫白淡声道,“是以前在国内的医生,给我妈开的药。”

“哦。”

柳拂嬿点点头,停在了原地。

她长得好,身材比例也好,面无表情地站在那儿,像一樽晶莹剔透的冰雕人像。

好在略有几丝凌乱的长发,以及眼里倦怠的睡意,才总算为她添了些烟火气。

“站那儿干什么?”薄韫白话音里晕开些无奈笑意,“不累?”

柳拂嬿这才走进来,在他身旁拉了张椅子坐下。

平板就摊在桌上,屏幕没什么防备地常亮着。

但柳拂嬿还是收着视线,告诫自己不要乱看。

薄韫白直起身体坐回桌前,手肘拄在桌面上,侧头看她。

看了一阵儿,忽然半带戏谑地说:“你这人真是六根清净。就算出家当尼姑,应该也是个好苗子。”

这人阴阳怪气的劲儿又上来了。

这次不是河神,但换成尼姑是怎么回事。

柳拂嬿抬眸:“什么意思?”

“没有欲念的意思。”男人漫声回答,“连好奇都没有。”

“也有的。”柳拂嬿老老实实地说。

“我只是不知道什么事情我可以知道,什么事情我最好不要知道。”

听完这串绕口令,薄韫白把平板推到她眼前:“这个你可以知道。”

柳拂嬿垂下眼,眸底清澈,映出两枚发光的小小方块。

“氟西汀、舍曲林……”

她微微一怔,旋即音调发紧,不自然地上扬。

“你妈妈得的,是抑郁症?”

薄韫白眉尾稍挑。

准确来说,陆皎患的是躁郁症,也就是俗称的双向情感障碍。

但单子上这些,确实是抑郁阶段用的药。

她居然知道。

而且一眼就能认出来。

没顾及男人愈发深邃的目光,柳拂嬿认真地说:“环境剧变会加重抑郁症状,你母亲既然刚从国外回来,肯定会不太习惯。”

“最好有亲近的、不会给她压力的人陪在身边,帮她纾解心绪。”

“嗯。”薄韫白颔首,“正有此意。”

“所以你提前回国,就是为了去陪她?”柳拂嬿反应过来。

男人却按灭了平板,倚着椅背,散漫目光落在她身上,轻描淡写道:“不只是我。”

“还有你,她的新儿媳妇。”

-

直到飞机落地,柳拂嬿才知道,当时薄韫白在协议里临时添加的,希望她协助隐瞒的“部分亲友”,仅仅是指陆皎一人。

“她病了十多年了。这个病跟遗传和压力都有关系,至于她面临的压力,主要来自婚姻。”

“所以,我不希望她知道,你我的婚姻也是出自利益的结合。”

清晨的第一束光还未亮起,天幕是黯淡的青灰。

薄韫白坐在车上,肩膀微微塌下去,眼下的皮肤也是淡淡的青灰色。

柳拂嬿怀疑,他根本就一夜没睡。

“我明白了。”

她难得对一件事这么有斗志,认真地点点头,仿佛对方不是签过协议的塑料老公,而是一个交情过硬的战友。

见她双眸微亮,薄韫白的唇角似乎扬了扬。

他轻轻颔一下首,又转过身去,无言地望向了窗外。

“你们很久没见面了吗?”

安静了一会儿,柳拂嬿还是问出了这个问题。

语气很轻,像一片漂浮在空气里的蒲公英。

如果不想回答,可以很轻易地放任它被风吹散。

薄韫白终归还是应了声,说话时没有回头,只留下一个清落的背影。

“……上次见面,还是两年前。”

天色黯淡,气温微寒,男人语调低沉,仿佛一张枯黄发脆的信纸。

就在连柳拂嬿都有点受不了这种苍凉气氛的时候,太阳总算出来了。

公路空旷,视野尽头燃起第一束火烧般的光。

光芒将他漆黑的长睫染成了金色,男人嗓音微哑,语气很随意,像是在讲别人的故事。

“也是搞突然袭击。我当时在丹麦出差,她忽然一个电话打过来,说生日快乐,然后发了个定位给我。”

“我不得不跟当时的合作伙伴道别,当天飞到了南法。”

“然后呢?你就和你妈妈一起过了生日?”

柳拂嬿不禁摸了摸腕上的手链,话音里有种不自知的向往。

“算是吧。”薄韫白道,“她给我订了个冰激凌蛋糕,上面画着我十三岁的时候,最喜欢的超人图案。”

其实这次的情况也和上次一样。

昨晚在巴厘岛,陆皎给薄韫白发了条新婚快乐的短信,以及江阑机场的定位。

车子即将驶到目的地,薄韫白好像有些心神不定。

男人眸色沉沉,修长手指轻轻叩了几下扶手,声响旋即被温润的真皮吞没。

“你看过她的人物报道吗?”

冷不丁问完这句,他又反应过来,低声笑了笑。

“应该没看过吧。”

毕竟当时请她吃饭的时候,柳拂嬿连他那么大一个花边新闻都不知道。

这种经历对薄韫白来说很少见。之前由于各种原因出现在他面前的女孩们,大多都对薄家的地位资产了如指掌,就差把他家的族谱背下来了。

不像她。

自打第一次见面,就是别无所求的姿态和语气。

“她是业内公认最擅长奇袭的企业家。”薄韫白补充道,“见儿子也是。”

柳拂嬿不知该说什么,温吞地点点头。

如果那时候,她就能预料到半小时后发生的事情,她一定会深有同感地补一句:“见儿媳妇也是。”

车子在郊区的一座小洋楼前停下来,薄韫白谢过司机,走下车。

小洋楼并不奢华,地处偏僻,墙皮灰旧,也没有密码门锁,得用钥匙开门。

薄韫白将钥匙插入锁眼。

打开门的瞬间,颇有年代感的客厅映入眼帘。

被书籍和杂物压到变形的书柜,角落里枯脆泛黄的文件堆。书桌上摆着黑黝黝的大肚子显示器,脚下是陈旧的电脑机箱。

餐桌坑坑洼洼,缺了一角,又被圆润的保护条包裹起来。

墙上贴着奥特曼图案的身高尺,从一米二开始,零零星星分布着记号,记号旁标注着掉色的日期。

这分明是个陌生的地方,柳拂嬿却忽然感觉到,有许许多多凝结在岁月里的情感和记忆,带着浩大的力量,扑面而来。

这一定是一栋发生过许多故事的房子。

她一时走神,没注意到,房间正中那位背对着她的女人,从办公椅上转过身。

仍是那副漂亮到凌厉的眉眼,保养得极好,看不出真实年龄。

一身克莱因蓝,气质沉郁又凛冽。举手投足干脆利落,充满了大女人的气场。

“嗨,小嬿老师,又见面了。”

特蕾茜,或者说陆皎,坐在办公椅上挥了挥手,朝柳拂嬿一笑。

柳拂嬿怔在原地。

她过了好一阵才想起要叫人,可那个陌生的称呼卡在唇边,一时有些叫不出口。

陆皎噗嗤一声笑了。

“就像之前那样,叫我Tracy就行,不用整那些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