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二十万大军。
人一上万无边无沿,现在更是犹如在地面上移动的乌云,浩浩荡荡威势巨大。
所过之处,无人不惊,无人不叹。
同样。
朝廷大军十五万。
不计运送粮资,以及随行大军的民夫,河南境内,双方正在互相靠近。
天地之间,形成一股肃杀之气。
野兽飞鸟四散。
一方。
从五百万被蛮族屠戮的辽民中脱胎而出,经历十余年的战火,吸收国内各地的青壮。
一方。
从近千万流民中,在大周精锐官兵的围剿下胜出,同样经历十几二十年的战火,来自四面八方的青壮。
前者的主力。
由老中青代代接力传承。
后者的主力。
虽然不如前者制度统一,却有最残酷的淘汰,同样素质极高。
天下。
双方无异于最精锐的两股力量,即将产生碰撞。
此时。
流民军控制的地盘还不多,军力没有分散,犹如握紧五指的拳头。
不同的时空裏面。
随着流民军地盘的扩张。
为了防备地方大户,以及投降的地方兵,和压制有异心的首领,也为了抢地盘。
一支支的队伍被派遣了出去,分散到陕西,山西,河南,山东,湖广等地。
现在。
无论天时或者私心。
唐清安为了最快速度的入主中原,避免对国家再一次的破坏。
经历过一次流民军的洗刷,地方的大户势力除去了不少。
他也不肯定是否会有满清那这运气。
于是在流民军未扩大地盘前,选择了出兵。
机缘巧合。
在河南的战场上,双方都展现出最全力以赴的姿态。
……
“狗官兵想要围点打援,在密县一带布下了天罗地网,等着俺们上门咧。”
流民军停留在汝州。
汝州和密县相隔不到两百里。
随着形势越来越明朗,金江军的意图已经暴露无遗。
“他们可真狂。”
“竟然打算与我们野战,觉得他们能一举击溃我们。”
“给他们厉害瞧瞧。”
众将畅所欲言。
在场的谁会怕金江军?
扛着锄头的时候都不怕官兵,何况现在的他们,兵甲俱全,还有从忠顺王手里获得的火炮。
听说金江军最厉害的就是火炮,火炮他们也有。
“新王怎么看?咱们是打还是避让三分,寻找对方的破绽?”
五大将阮宏嘉沉声问道。
现在的形势,从他的心裏来看,打也可以,先避开也可以,最终还是要凭实力说话。
不顾他更倾向于打。
金江军攻打他们的时机太过巧合。
可见对方准备之周全,就算避开一时,也很难寻到对方的漏洞。
时间拖的越久。
开封城变量越大。
而且军中人心不稳。
这两年裡太过顺风顺水,很难恢复以往的耐心。
不过也因为求胜的欲望,让各军的战斗欲望很高,有利有弊,无论选择哪种,都各有优势。
“打。”
新王做了决定。
“咱们流窜了快二十年,虽然咱禁止扰民,可说句不好听的,队伍里头很多兄弟心裏装不下百姓。”
龙在前毫不客气的说道。
“咱的队伍都是如此,何况其他的队伍。”
“开封被围,里头都是兄弟们的家眷。”
“当年,兄弟们为了咱,抛弃过一次家眷,咱一直念在心裏,不知如何回报兄弟们的感情。”
众将鸦雀无声。
流民军带了流民二字。
人们的惯有印象中,就是个草台班子。
可能打败正规军的流民军,如何会差呢。
他们可没有老天帮助。
口号就是干翻天呢。
他们的军纪反而更加的严明,商议的时候都可以说出自己的想法,甚至可以直接反驳新王。
但是当新王做决定的时候,将领们就会排除心裏的意见,全力以赴完成新王的计划。
“百姓对咱们的支持,各位的人心都是肉长的,谁没有心谁就是畜生,猪狗不如的东西。”
“咱们亏欠百姓太多,亏欠手底下的兄弟们太多。”
“唐贼想要速战速决,岂不知正合咱意。”
新王越说越严厉。
众将低下头。
人群之中。
有王扬祖和不畏天的老部下。
例如陈永良罗大等。
为什么新王能两百骑突入王扬祖的地盘,万军精锐之中,斩杀王扬祖,然后全身而退。
有人不服。
但更多的人选择加入新王。
因为什么?
公道自在人心。
当有选择的时候,人们还是选择了新王。
为什么他们这么相信新王呢。
因为新王二十年如一日。
他的声名远扬,人们都知道新王的品性,乃流民军首领第一仁德之人。
人们决定追随新王,哪怕新王做了让他们不满的事,却依然如故。
农民翻身是不同的。
没有人心。
农民靠什么翻身?
勋贵有势力,皇帝有天下,军阀有士兵,农民有什么?
犹如前明太祖皇帝朱元璋。
农民出身的皇帝。
凭什么他能坐稳天下?
人们只看到了结果,看到了他军中人才踊跃,却从来看不到,为什么就他是这样。
“大军休整一日,全军拔营,与金江军一决胜负,定鼎天下,安民恤众,休生养息。”
“喏。”
众将齐声应诺。
……
密县。
南有洧水,又有溱水,北有大周山,洧水以南有大隗山。
复杂的地利,让十五万大军排开,形成一道稳固的防线,占据地理优势,挡在了流民军的必经之路。
除非流民军放弃开封,让出河南。
流民军会让吗?
当然不会。
治理了大半年的河南,已然是流民军的大本营,怎么会轻易拱手让出。
更何况还有必救的开封。
参将李伯升,驻大周山,拱衞密县右翼,旗下营总李成才,赵赫,贺宽……
参将郭英驻洧水。
参将于志领辽西军,驻大隗山,防护密县左翼。
三大营留在密县,地方乡兵安置在后方,护住粮道。
张薄、陈宏带领主力,听候调遣,营总李成才、赵赫、周德兴、贺宽、王恩义。
邓兴,李齐两支,负责预备军,随时等候支援。
骑兵营花眼、陈玉、郑刚……
朱秀坐镇密县。
居中调度。
……
流民军抢渡洧水。
组织一次又一次的进攻。
厮杀声震天。
……
流民军突袭大隗山。
辽西军与流民军厮杀一团,满山遍野的尸体。
鲜血染红了大山。
“于参将,请派支援。”
辽西军的将领,嘶声烈吼,杀红了眼。
流民军已经夺下他们布置的两个关隘,失去了一处高地。
大隗山布置的不可谓不严密,辽西军不可谓未奋力作战,奈何流民军声势如虹,仿佛不怕死一般。
犹如洪水冲击,哪怕占据地形的辽西军,也节节败退,才坚持了不到三日。
“继续坚守。”
于志冷冷的说道。
到了这一步,辽西军已到了绝路,只能转身返回,坚守防线。
于志并不是心狠手辣。
而是传来了最新的军情。
流民军主力不在洧水,更不在大隗山。
而是绕过崇山,从长罗川攻入,已经包围了大周山,大有一口气吃下李伯升部的态势。
金江军的布置并没有出错。
一则流民军的战斗力让人措手不及,偏师就能把辽西军打的毫无还手之力。
吸引了金江军的注意力,做出了错误的判断。
二则流民军行军速度夸张。
流民军转战能力超然。
虽然得到探马的急报,知道了流民军的主力方向,但是谁也没有想到,竟然一昼夜能行军达到两百里。
正好赶在金江军重新布置之前,被对方抢占了地形。
一昼夜行军两百里,还能保持作战能力。
一支令人咋舌的流民军,行军速度不提,竟然还能打退前去长罗川,准备布置工事的金江军。
也导致了金江军第一场战败。
整整一个小营,四百余人,只逃回来不到两百人。
……
大周山脚下的小村庄。
成为了流民军和金江军争夺的要地。
“我不怕流民军攻打大周山,但是对方抢夺了庄子,布置了防御工事,然后分兵去攻密县,才令我担忧。”
第一次于流民军主力作战,对方的强悍,令李伯升产生了忌惮。
一昼夜两百里。
在李伯升看来,委实是天方夜谭。
现在活生生发生在他的眼前,以及对方所表现出的战斗力,实在是令李伯升不能理解。
说来说去。
金江军和流民军的环境不一样。
游击区时。
金江军也是在自家的地盘,辽民为金江军通风报信,反观蛮军才是睁眼瞎。
流民军的环境更为恶劣。
一边走路一边睡觉补充体力,这种夸张的本事,学不会的人就淘汰了。
当然。
二十万流民军不是人人都有这种本事。
存活下来积年的老贼,才有这种非凡的本领。
同样。
这些都是流民军的骨干,新王的基石。
反观流民军。
抽出最精锐的老部队,竟然未彻底消灭金江军一小营,甚至还让对方逃回去近半人。
自身也损失不小。
一比一的占比,令流民军也感到忌惮。
金江军名不虚传。
双方都收起本就没有的轻视,把对方当做生生平最强大的敌人。
于是一碰触,双方就付出了全部的力量。
“杀。”
“杀。”
……
一座不知名的小村落。
当大军抵达时,知道这裏沦为战场,百姓们早已哭泣的离开,躲开了杀戮。
也幸亏他们走了。
因为此地。
已经变成了修罗场。
金江军怕死吗?
不怕死。
他们应运而生,在百姓们的期待中诞生,于蛮族最巅峰的时候,打败了对方。
流民军怕死吗?
怕死的流民军,就不会成为流民军呢。
他们在四面八方的敌视中,一路成长到今日。
他们同样是应运而生。
“轰隆隆。”
“轰隆隆。”
火炮声中。
身边的兄弟运气不好,被炮弹击中了身躯,四分五裂不知所踪,形成了一条小沟。
几名缺胳膊少腿的流民军痛苦的在地上挣扎。
无数的流民军经过他们的身边,眼睛都不眨,充耳不闻,仿佛不知道危险。
“砰砰砰。”
密集的鸟铳声,一排排流民军倒下。
“嗖嗖嗖。”
流民军还以弓矢。
虽然金江军占据了优势,但火器还未彻底淘汰冷兵器的时代,流民军的坚韧,也给金江军造成了伤亡。
流民军作战。
迅猛而又生生不息。
例如骑兵的打法。
无论敌人是什么场景。
骑兵列排,当进攻的号令下达,就犹如墙一般的冲过去,死也要死在进攻的道路上。
正是这种猛烈的打法,刚好能最小的伤亡,最大程度削弱鸟铳的杀伤力,并冲到金江军阵前。
“金江军的火器的确厉害。”
后方。
新王的五大将,前军主帅阮宏嘉,面色冷酷。
对于新式火器的战术,流民军不是很熟悉,他们虽然也有火器,但还是传统的手段。
前番招降的朝廷新军,还在新王的主力中。
不然倒是可以拉上来反击。
不过也无所谓了。
看着兄弟们杀入金江军的阵地,阮宏嘉不会放过机会,给金江军重整旗鼓的机会。
“命。”
“哗啦啦。”
周边的将领纷纷挺立。
“老规矩,分三队,每队到死为止,死在进攻的道路上。”
“喏!”
流民军的打法,很凶残。
最恶劣的环境下,磨练出来的军事手段。
不在乎人命。
不是贼首不在乎下面的人命。
而是贼首连自己的命都不在乎。
在乎和不在乎的人都死了。
活下来的人,就是都不怕死的,对生死的麻木,因为物竞天择下,大自然的淘汰,谁也只能适应。
“告诉贺宽,夺不回村庄,军法从事。”
李伯升面无表情。
是啊。
金江军舒适了几年。
不过。
谁要是小瞧金江军,认为金江军可以被打败,他就要打败谁。
这位原本金州降将,主动向将军反正的将领。
二十年。
性格磨练的严酷。
爱兵如子。
例如现在的万三,将军身边亲衞军的将领。
原来就是他帐下的小兵。
当他下达最严格的军令,士兵们没有会不遵守。
金江军的荣誉。
更是士兵们不怕死的源泉。
……
不到三十间房屋的小村落。
倒了。
塌了。
残痕断壁中尽是尸体。
旗帜,战车,马匹,刀,盾,火铳,长枪,袋子,军靴……遍地都是。
血流汇集成一条小河,从村落的灰烬中往外流去。
……
营总贺宽战死。
金江军牺牲最高的级别,自从打败了蛮族后,多年来从未发生过的事。
金江军夺回村落,打退了流民军。
还未来得及休整。
流民军的支援到了。
他们的后方。
无边无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