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3章 眼看着他起高楼

正文卷

第143章 眼看着他起高楼

不知不觉又是数日匆匆而过。

京营整军如火如荼正在进行,王子腾一改以往不温不火的态度,突然变得雷厉风行起来。

在奋武营和立威营齐头并进,清查出了近一万的空额,事涉将校二十余人,其中参将两名,游击将军五名,余者皆为千户。

王子腾对这些人的处置也很简单,以严刑相逼,让这些人补齐十万两白银的亏空。

同时双管齐下,裁撤老弱兵卒近五千人。

不过几天的时间,两营的兵员就缩减近四成,整顿过程顺风顺水,给了王子腾足够的信心。

但如此简单粗暴的操作,上至将校,下到士卒,心中皆有怨气和不满,夹杂着某些有心之人的串联鼓动,这种怨愤情绪有愈演愈烈之势,奋武、立威二营如今似火药桶一般,随时有爆发的风险。

这一日,沈沅带了几名亲卫,骑上骏马,打算前往军器监,视察火器研制的进展。

路上途径兵部衙署,就见着衙门外一阵嘈杂之声。

沈沅勒马而停,抬眸看去,见约莫百余人,围拢在兵部衙门前,情绪激动,正与兵部守卫形成对峙。

“去问问什么事。”沈沅对身旁一亲卫吩咐道。

“是。”

亲卫应是而去,不一会儿,就折返回报:“禀大人,那些都是奋武营和立威营的人。”

“京营的人…”沈沅面色微顿,问道:“出了什么事儿?”

“他们都是近日被裁汰的将校和兵卒,心有不甘,觉得受到了不公平的对待,因而聚集在此请兵部主持公道。”

沈沅闻言,抬眸又看了眼,京营的人身上并未带兵器,目前还只是言语控诉。

沉吟片刻后,沈沅踏马转向皇宫而去。

上百京营士卒聚集围堵兵部衙门,此事非同小可,不管接下来的局势如何发展,沈沅都觉得该提醒下天子,以免局势失控。

即便他从一开始就不看好王子腾,但也不想见着神京大起兵戈,涂炭生灵,失控到谁也无法收拾的地步。

乾清宫,御书房。

元祯帝高坐龙案之后,下方有兵部尚书余潜,和京营节度使王子腾。

皇帝听着王子腾有关京营整军的成果汇报,原本不苟言笑的帝王,此时面露欣然。

这时,就有内侍进来禀报。

“陛下,新军卫指挥使、云武将军沈沅求见。”

元祯帝诧异了下,随即开口道:“让他进来。”

很快,身着三品武官袍服,芝兰玉树的少年,由内侍引着进入御书房,拱手道:“臣沈沅,参见陛下。”

“怀忠来了。”元祯帝抬手虚扶一下,示意平身赐座。

沈沅刚刚坐定,还未出言,就见元祯帝面上现出一抹笑意,说道:“怀忠有事待会再说,此时正好听听有关京营整军的情况。”

天子又看向王子腾,道:“王卿接着说吧。”

“是,陛下。”王子腾应声。

沈沅面色微顿了顿,看了眼殿中的王子腾和余潜,暂且搁下要说的话,静静听着。

“经过这些天的勘察,仅奋武、立威二营,就查出军卒空额近万名,再加上裁撤五千老弱,未来可节流超过四成军饷。”王子腾说着,虽尽力保持克制,但语气中仍能让人感觉到一丝志得意满之色。

他未做停顿,继续道:“而且涉及吃空饷的将校也已被微臣拿下,想必不出半月,就能令其补足十万两亏空…”

元祯帝听着王子腾汇报的喜人成果,面容欣然,不时颔首,对这位心腹大臣表示赞赏。

虽然京营贪墨和吃空饷的一个个数字,听起来让人触目惊心,但能将此事查办妥当,也是让天子感到振奋。

京营的问题一直都存在,元祯帝也知道问题不少,而且以往也不是没派人查过,但始终是水泼不进、针扎不透。

究其原因,不过是派去调查的人,都不敢直面武勋的锋芒,调查过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草草了事。

不得不说,王子腾这次为了立功,可以说是豁出去了,丝毫没给武勋面子,紧抱元祯帝大腿,对外做出一副铁面无私的样子。

如今京营的真实情况被揭露出来,清查空额、裁汰老弱,光是军饷就能节流近一半。

这还只是第一步,接下来此法会迅速推广至整个京营,待京营瘦身完毕之后,再施行新军编练之法,打造一支强大的京军。

“好,王卿做得好,看来京营整军之事已初见成效。”元祯帝听完,深表赞赏。

这时,一旁的兵部尚书余潜问道:“王大人如此大刀阔斧,奋武营和立威营没出什么乱子吧?”

王子腾闻言,神情明显怔了下,但很快就敛去思绪,说道:“经过清查裁汰之后,如今这两营的风气为之大变,已是焕然一新,并没有任何问题。”

余潜点了点头,原本他是有些疑虑的,但从此刻王子腾奏报的情况来看,确实成效显着,也没出什么乱子,他便放心不少。

整个过程,沈沅都只静静听着,将几人的神情尽收眼底,并未着急给天子泼冷水。

这时,元祯帝将眸光投向沈沅,问道:“怀忠对如今京营整军的情况如何看?”

沈沅拱手道:“京营整军确有成效。”

这话是事实,清查空额,裁汰老弱,这些都是功劳。

王子腾闻言,面露欣然,在实实在在的功劳面前,他这个外甥女婿也无话可说。

却听沈沅继续道:“臣今日前来,有一事奏陈陛下。”

元祯帝略感诧异,问道:“何事?”

沈沅奏道:“不久前,臣途径兵部衙门时,见到有百余名京营军卒聚集,此刻应该还围在兵部府衙门口。”

此言一出,元祯帝皱眉,王子腾一惊。

兵部尚书余潜急切道:“京营士卒跑到兵部闹事!?事态如何?”

“都是被裁汰的将校士卒,他们围堵在兵部衙门前,想让兵部为其做主。”沈沅又补充一句:“这些人身上并没有带兵器。”

余潜闻言,稍微放心下来,转眸看向王子腾,问道:“王大人对这些被裁汰的士卒没有做好安抚吗?”

这都闹到围堵兵部衙门了,还叫没出乱子?

王子腾道:“余大人不必太过介怀,那些被裁汰的将校士卒,庸碌无为,如今心怀怨怼,也就发发牢骚而已,待那些贪墨亏空的银子追回,对这些人补恤安置一番,就无事了。”

余潜闻言,神色阴郁,本想驳斥王子腾一句:‘为何不等贪墨之银追缴回来后,再进行裁汰老弱?’

但话到嘴边,欲言又止,只化作心中一声幽叹。

此事兵部也无法置身事外,照理,裁军补恤应该由兵部出钱的,而如今用钱的地方太多,国库也左支右绌,很多事情就只能拖着。

沈沅此时也不多言,只是关注着元祯帝的态度。

有些话不用说的很白,这里的几人都是心思玲珑。

京营士卒聚众围堵兵部大门,虽说并未带兵器,但也非同寻常。

元祯帝也好,余潜和王子腾也罢,难道不会想到京营有出现‘哗变’的可能?

不过是在权衡收益与风险的大小而已。

元祯帝此时面色冷了几分,沉吟片刻,说道:“王卿所言有理,这些被裁汰之人,往日不能勤勉尽心也罢,如今让其解甲,还心怀怨怼,若朕让他们前往九边御敌,这些人就真能为国解忧吗?”

天子此刻是有些情绪的,这些人一个个只知为了自己的一点利益叫喊,却不思为君父、为家国分忧。

“陛下圣明!”王子腾得到天子认同,心底异常高兴。

元祯帝默然稍许,还是补充道:“该安抚的还是要安抚,切莫闹出乱子。”

“请陛下放心,臣定当处置妥当。”王子腾信誓旦旦。

这事算过了,但王子腾此时心中,却对那些前去围堵兵部的被裁士卒颇感恼怒,大好的整军局面和功劳,差点就被那拨庸碌之辈给搅黄,彼等心无大义,不知好歹,就别怪他不留情面了。

就算给了这些人补恤银子,他们也不会满足,说不得还要去闹,难道再给他们安排去处,保他们一辈子的生活?

沈沅听着元祯帝和王子腾的话,神色默然。

显然,天子经过权衡,最终还是同意了王子腾的整军方略。

元祯帝既做了决定,沈沅若再多说,就算往天子头上泼冷水了。

毕竟,他现在也只是一叶知秋,并没有确切的证据能说明京营会出现哗变,总不能仅凭直觉就质疑王子腾的整军方略吧,如此,在皇帝眼里,就是沈沅草木皆兵了。

元祯帝对他宠信不假,但也没有到言听计从的程度。

而且能明显感觉到,王子腾眼下取得的成果,让元祯帝极为心动,或者说,天子比王子腾更渴望京营能整军成功。

该提醒的也提醒了,接下来沈沅能做的,就是时刻监控京营的情况,若真有什么突发状况,他也提前有所准备,到时或可拨乱反正,化乱为功。

过了一会儿,见元祯帝也没有再问询,沈沅便拱手道:“若没有别的事,臣且先告退了。”

元祯帝还未回应,这时王子腾看着沈沅,笑道:“待京营人员编制妥当,到时还需怀忠协助练兵。”

沈沅面色顿了下,清声道:“届时,下官定会尽心竭力。”

王子腾此刻当着元祯帝的面,再提起这事,无非就是借着整军之功,想让沈沅日后听其安排。

沈沅心念及此,也不多说,静观王子腾成败,眼看他起高楼,或许……

元祯帝点了点头,微笑道:“怀忠且先回罢。”

“臣告退。”

沈沅说完,就在几人的注视下,退出了御书房,压下心中思绪,转身朝宫门而去。

离开皇宫,沈沅面色恢复淡然,并未再去军器监,而是打马前往新军卫衙署。

新军卫衙署,后厅。

沈沅召来冯紫英、江凡、柳湘莲、赵环等四将。

如今新军卫已转入日常训练,他们也无需时刻待在军营,早上过去巡察一番,其他时间都待在衙署。

此时,沈沅坐于主位,其下四人分坐左右。

待几人坐定,沈沅对冯紫英吩咐道:“即日起,让新军卫转入临战状态,提高警惕。”

冯紫英闻言一愣,暂且压下心中疑惑,拱手应命:“是,大人。”

沈沅又看向江凡、柳湘莲、赵环三人,沉吟道:“派人乔装,时刻盯着兵部衙门,奋武营和立威营。还有,与陈庆和裴旭保持联系,京营那边有什么大的动静,尽快通报。”

陈庆和裴旭就是沈沅之前借调给王子腾的两名千户。

江凡三人拱手应是。

随后,江凡率先说出了心中的猜测:“大人,是否京营有变?”

迎着几人疑惑的眸光,沈沅道:“王子腾如今大刀阔斧整军,京营现在人心浮动,奋武营和立威营的士卒尤为激愤,今日就有士卒前往兵部围了府衙大门,我预感可能会出事,所以提前做些准备,不过是未雨绸缪之举。”

几人闻言,皆感大惊。

江凡道:“这些人怎会如此大胆,竟敢围堵兵部?还真以为法不责众吗?”

法不责众也是有前提的,若是事情不够大,朝廷可以不了了之,但若定性为造反,哪还管你人多人少,到时只会被雷霆剿杀。

柳湘莲想了想,说道:“此事背后,或许有人串联。”

赵环赞同道:“此时京营将士的情绪极易被煽动,稍加引导,就可能被点燃。”

冯紫英思忖一下,神情凝重道:“京营那样的庞然大物,若真生乱,恐怕会成倾覆之危。”

京营号称二十万大军,就算刨去四成空饷和老弱,也还有十数万士卒,这要是被人挑动作乱,没有力量能阻挡,新军卫这几千人自然也不能。

沈沅沉吟道:“极端情况之下,也不太可能京营全体作乱,我们只需盯住最易爆发的点,及时做出反应,将风险扼杀在摇篮之中。”

希望他的直觉有误,无论如何,沈沅也不愿见着神京城出现大面积伤亡。

即便一将功成万骨枯,他也希望是踏着敌人和异族的尸骨。

沈沅渐渐默然,眸光变得幽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