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节

第五曲 只是当时已惘然

一对光鲜的男女牵着手离开了咖啡厅。那男子高大冷峻,酷着一张脸。而那女子纤细温文,在他身旁,唇角慢慢慢慢地,勾起了丝甜蜜的笑——

“阮先生?”

“嗯?”

“其实,我还蛮喜欢你牵我的。”淡淡红晕爬上她耳角。

可阮某人却连眼角也没动一下:“说错了吧?”

“啊?”

“不是‘蛮喜欢’,”行至电梯口,他用不牵她的那只手按下了办公室楼层,方转过头来,傲娇着一张脸:“是‘很喜欢’。”

“阮先生!”

光滑的电梯门上映出的那张英俊的脸,也浮起了淡淡的笑意。

然而,轻松的氛围也只能维持到这了。

晚上七点钟出头,众人正聚在餐桌旁喝汤,恩静接到了Marvy的电话。

好友的口吻很严肃,带着某种大事不妙的沉重感:“阮初云的座驾是不是一辆红色平治?”

“是啊,你找到她了?”

“车牌号是XXXXX?”

“对。是不是发生了……”不安瞬时窜上她心头。

然后,听到Marvy 凝重的声音:“她死了。”

手机“砰”了一声,掉到餐桌上,震惊了四座。恩静整张脸“刷”地全白了。

众人面面相觑,唯阮东廷先反应过来:“是Marvy?”

是的,电话那一头,还有Marvy焦急的呼唤:“恩静?恩静?”

却被阮生一把接起:“我是阮东廷。”

这时Marvy又说了些什么,恩静已经听不到了。此时的她正以一种震惊混合着痛楚的神色,将目光缓缓对到了秀玉脸上。

瞬时间,婆婆如临大敌:“难道是……”

是。

阮东廷已经挂上了电话。

餐桌上瞬时沉寂如死。

所有人,从俊仔,到妈咪,到恩静,目光全数落到他身上。那张冷峻的脸上此时只有可怕的森冷,而恩静就坐在他身旁,在那张冷森森的面孔下方,看到了他发着抖的手。

永远刚毅的镇定的运筹帷幄的手,原来,竟然,也会有发抖的时候!

蓦地,阮东廷站起身,大步踏向门外。

“大哥!”

“东仔!”

恩静站起身:“妈咪,我跟他一起去!”

“好、好!快去!快去!”永远严肃镇定的张秀玉已经不再严肃镇定了,惶恐如魔魇,席卷了吞噬了她。

一旁俊仔就像是猜到了什么,豆大的泪滴开始滚落,小手慌乱地抓上她衣角:“大嫂、大嫂我也要去!”

可一行人匆匆赶到现场时,警察已抬着尸体,准备上车了——“前天晚上,一辆红色平治夜闯塞拉利昂,可能是灯光太暗,连人带车,摔下了山崖。阮总,那个人……应该就是你妹妹。”大半钟头前,在电话里,Marvy用低沉的声音对他说。

此时白布罩在尸体上,可只消看一眼,他便知,那人定是初云无疑——那只外翻的、沾着干涸血液的手暴露在白布之外,苍白的皮肤黑红的血,手腕处是初云最喜爱的那只表,不远处坠毁的火红色平治里,还有一只……初云的行李箱。

一切,尘埃落定了。

俊仔已经傻了,呆呆地站在那,一动不动。

而阮东廷呢?明明警方已经一再阻止,他还是沉重地、一步一步地走过去,紧紧牵住了那只血液干涸的手。就像着了魔中了邪,紧紧地,抓住一只死人僵硬的手。

那尸体,至少已在风中吹了两天。

“阮先生……”

Marvy朝再一次开口的小警员摇了摇头。也不知为何,竟真的奏效,瞬时间,一席警员全闭上了尊嘴,看着阮东廷目光空洞却紧握着初云的手,那一只沾着干涸血液的、属于妹妹的手,走向警车。

一路沉默。

回到家时已经是半夜,可秀玉还端坐在正对着大门的沙发上,愣愣地。直到一行人进门,她看到恩静拖着的东西时,终于失去了所有的力气,瘫进沙发里。

那是初云的行李箱,以及警察从车里取出来的……初云的包。

终于,秀玉终于捂住脸,崩溃地哭出声音。

“妈咪、妈咪……”俊仔哭着跑到她身边,双手紧紧抱着秀玉的肩膀:“妈咪……”脸上泪痛痕早已湿了又干,干了又湿,可突然间,他松开抱着秀玉的手,恨恨地转过头来:“都是你!都是你!”

怒火指向的,竟是他向来最怕的阮东廷!

“为什么要把二姐赶出去?”

东廷脸上沉痛如死。

“为什么要害她那么晚了还一个人开车上山?为什么不让她回家?为什么?为什么?”

他没有出声,就站在那里,任由俊仔愤怒的拳头一下又一下捶向自己。

夜一分分沉静,这一晚,阮东廷没有回房间休息。

许是惯了身旁有温暖的怀抱,没有他的夜,开始冷得难以入眠。恩静睁着眼,在森冷孤寂的房里,眼前一遍又一遍浮现着下午尸布被俊仔一把掀开时,初云那张被碎玻璃割得血肉模糊的脸。

也不知多久,终于,她轻叹了口气,起身披衣,拉开了房门。

走廊尽头的书房里,有昏黄的光从门缝底透出。她在门上轻敲了两下,没得到回应,便直接开门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