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93章 得之卿卿,结发一生

正文卷

俗话说,兵贵神速。

就在权少皇奔往医院的时候,一身军装的无情,带着荷枪实弹的ZMI行动大队与红刺特战队的支援战士汇合了,完成了对盐商大厦的整体包围。而此时,警方多个警种已经出动,正在配合对九道街附近进行清查与拦截。

时间恰得很好。

配合,也很有默契。

不过,无情的重点目标,还是盐商大厦。

老大说盐商大厦,那么蝙蝠就在裏面的可能性就非常大。

与蝙蝠过招这么久,想到他就在附近,无情的血液都在沸腾。

他脚步很快,直接上了顶楼。

这幢盐商大厦建筑年代有好几年了,是九道街附近的最高建筑物。站得高,看得远。按常理来说,这儿才是最好的狙击位置。可是很显然,刚才蝙蝠不是在这裏开的枪,现场没有半点痕迹。

“嘀嘟……”

无线通讯器,响了。

他拉下了战术盔上的无线通讯耳麦,身上的军装在今天最后一抹阳光下,泛着神圣的质感。而这位属来花花肠子的无情公子,这会儿满脸的肃穆。

“讲!”

“报告大队长,我们与红刺的兄弟完成了对盐商大厦的合围和清查,找到了刚才狙击手所在的狙击位,现场留下一支美国产M24狙击步枪。不过,却没有发现任何可疑人物。”

“什么?”

语气略重,无情心力压得很低。

模糊不清地骂了一声什么,他拧着眉,问,“狙击现场控制了吗?”

“现场已控制。”

“我马上过来。”

他接完扣上无线通讯耳麦,斜眼睨向在旁边脊背挺得笔直,拿着望远镜的谢铭诚,大概将情况与他说明了一情况,再次拧紧了眉头。

“谢队,咱们过去看看情况。”

“好!”

谢铭诚是红刺特战队派过来协助抓捕蝙蝠的领队。

他不善言词,眉目敛敛,点了点头,跟上了他的脚步。

下楼的过程里,无情脸上一贯的笑容没有了,心脏快沉到了底。

妈的!……蝙蝠竟然弃枪逃走了?

以ZMI行动大队与红刺特种部队的战斗能力,小小的盐商大厦从合围到逐一排查,其实用不了多长的时间。而且,距离蝙蝠开第二枪到他们的人开始在盐商大厦拉网式搜索,间隙时间很短。

一个活生生的人,怎么可能跑出去?

除非他会插上翅膀,从天上飞走了。

不对!就算天上飞,也能看见。

蝙蝠的狙击位置,在盐商大厦的第七楼。

第七楼全是仓库,狙击位那间仓库里,堆满了各式各样的杂物。那支被擦拭得干干净净,泛着冰冷质感的M24狙击枪,就搁在离窗台不远的地方。

从枪支情况看,蝙蝠很爱这把枪。

当然,狙击手都爱枪,枪与命等同。

那么,能让他弃下枪支的原因只有一个——因为他没有机会再带着枪离开了,不得不留下它来。

无情皱了皱眉头,走了过去。

大概怕破坏了狙击现场,几位士兵牢牢把守在门口,没有人去动它。

观察着仓库里的情况,无情的声音不由有些沉。

“到底什么情况?”

“报告大队长。我们几个上来的时候,现场就只有枪了。”一名着装整齐的战士走了过来,站好汇报,手心裏捏满了冷汗。

整理了一下手套,无情目光浅眯,一眨不眨地盯着窗台的位置,慢慢地走了过去。他没有先动那支M24,而是把搁在地上的一个精美行李箱提了起来,没有看见危险品,他顺势招手让跟紧上来的侦察小队过来。

“把这些东西,全部带回去。”

“是!”

无情直起身,吸了吸鼻子。

这位女人堆儿里摸爬滚打的公子哥儿,闻惯了女人的香水味儿,鼻子对于味道特别地敏感。

他觉得空气里,有一种说不上来的刺鼻味道……

很淡,很淡,一时辨别不出。

侧过眸子,看了看堆放的杂物,声音就传了出去。

“楚留香!”

楚留香自然也是一个人的代号。无情声音刚落,正在对现场进行勘查的侦察小队长高声喊了一个‘到’,就疾步过来,在他面前立正站好。

“大队长!”

无情盯着他黝黑的脸。

“大厦情况。”

楚留香身姿站得笔直,声音却没有起伏,“报告大队长,侦察小分队已经调取了大厦的全部资料。据大厦保安介绍,这幢大厦的七楼全是仓库,分别租给了几个不同的公司做货物储藏,平时来往的人比较多,比较杂,基本没有详细登记。事发时我带人第一时间赶到了大厦监控室,发现大厦监控设备的线路在三十分钟前,已经全部坏掉,明显被人动了手脚。”

三十分钟前,动了手脚。

动作迅速,思索周全,除了蝙蝠还能有谁?

可是,就算他有本事处理监控设备,不要摄像头拍到他。从开枪到ZMI行动大队包围盐厦大厦,他也完全没有时间逃离才对。

无情狠狠抿嘴,与谢铭诚对望了一眼。

“谢队长,还得辛苦你们的兄弟了。把大厦给翻一转,不信他真跑得了。”

“没问题。”

谢铭诚点头,冲门口的通讯员摆了一个手势。

通讯员得令下去了。

然而,事件就真有邪门儿了。

无情不信他能跑得了,谢铭诚经过时间推算也不信他能跑得了,可丫还真就遁地上天,从眼前消失了。把整幢大厦翻了一个底朝天,把整幢大厦目前所有的人都调到了一起排查,也没有见到一个可疑的人。

空气,完全凝固了。

无情的脊背有点儿冒汗了,眼睁睁围拢过来也能让人跑了……他回去,怎么向老大交代?嫂子本来就出事儿了,老大还不得活剐了他啊?

吩咐了侦察队将所有在大厦的人员进行着逐一排查,无情四处转悠着没有发现异常。想了想,他的目光,又转向了楚留香。

“从我们的人进来到现在,究竟有没有人出过那道门?”

楚留香摇了摇头,想了想,皱了下眉头,又压低了嗓子。

“有!”

“我操,搞什么?”无情瞪大了眼睛,抬头指着他,“老大刚才怎么吩咐的?一只苍蝇都不能飞出去,你们竟然让人走了?”

楚留香额着冒汗,声音又小了几个分贝。

“报告队长,我查过他的证件,他是市公安局刑侦总队的……”

冷哼一下,不等他的话说完,无情再次暴跳如雷地骂了一声儿‘操’,点了几个人就要往外跑。

“还他妈不赶紧追,等着老大给你们开瓢啊?”

“大队长……在找我吗?”

一道噙着笑的声音从门口响起,将本就紧张的气氛挑到了极点。

无情激灵一下,侧眸望去。

逆着一抹昏暗的光线,依旧可以看得清楚,仓库门口站着好几个身着警服的男人。最前面的那一位约摸三十岁左右,身材英挺高大,从肩膀上的警衔儿来看是一个三级警监,应该是那一群人的头儿。

默了默,他转头望向楚留香。

楚留香冲他点了点头,意思就是他了。

抿了一下唇,无情迎了上去,细长的锐眸一睨,言词不太客气。

“你刚才出去了?”

“我叫顾东川,幸会。”男人五官英挺俊雅,脸上带着笑,冲他伸出手来,姿态自然随和。几乎就在同时,他旁边一位陪同着的二级警督接口介绍。

“无情同志,这位我们市公安局刑侦总队重案支队的大队长。”

“顾队长?”

无情眉目一挑,视线落在他脸上。

作为ZMI机关的行动队长,无情与公安刑侦和特警打交道的机会特别的多。可他从往常执行任务的忆忆去追溯,却没有这位重案支队大队长的影子。

扯了一个笑意,无情伸手与他一握。

“幸会,不知道顾队……”

接下来的话,他没问,等着对方说。

果然,顾东川笑着替他说了,“发生枪击案,我当时就过来了。”

“顾队长速度很快,赶在了我们的前面?”无情意有所指。

顾东川眸色微寒,语气带着点儿凉气,“这话什么意思?”

“职责所在,顾队长应该能理解!”无情说得不咸不淡,语气却十分尖锐。

事实上,就红刺特战队,公安特警,ZMI机关这几个单位来说。就编制和职能上来讲属于平级单位,可是,因为工作性质的特殊性与侧重点不同。在这样的特定情况下,不管是谁,不管什么单位,不管来人的职务高低,都不能不配合ZMI机关的调查。哪怕办同一个案子,也必须ZMI机关优先。

顾东川看了无情一眼,却是笑了。

“不瞒你说,事情很巧。枪击案事发时,我正好开车经过此处,现在我的车还堵在外面呢。接着,我就接到了总队的电话,自然第一时间赶到案发现场。”

挪了一下脑袋上的战术盔,无情深深地望了他一眼。

“这么说来,顾队长辛苦了。不过,还烦请顾队长留步。现在ZMI机关办案,任何可疑人员,都必须留下来接受调查。顾队长,你当然也不能例外,在未弄清楚情况以前,你不能离开现场。”

顾东川勾了勾唇,面上的表情严肃。

“应该的,顾某从警多年,这点儿常识还是有的。刚才我出门布置任务,其实就有走出100米,我旁边这几位兄弟都可以为我作证。”

“例行公事,顾队长不要有心理压力……”

冲他点点头,无情不再多说,继续组织现场的侦察与搜索。

蝙蝠……

顾东川。

回头调查一下,就明白了。

顾东川没有离开盐商大厦,而是指挥着重案支队的刑警也开始协助办案。

无情时不时地观察着他,一张俊朗的迷人脸庞,比任何时候都来得沉寂。

“报告大队长——!”

就在无情的眼睛快要冒出火花来的时候,楚留香跑步过来,冲他敬礼。

“队长,在装配M24的行李箱,发现了这个……”

无情接到手里,低头。

那是一本泛黄的书,年代似乎有些久远,上面用篆刻字体写了几个字——《金篆玉函》

金篆玉函?

无情拉了拉右手的手套,将书托在手里,略略翻了几页。

突地,他愣住了。

《金篆玉函》的书裏面,竟然夹杂着一张照片。

一张年代颇为久远的照片儿……

*

就在盐商大厦闹得天翻地覆的时候,医院却一片沉寂。

想到女医生说的那些话,占色的脑子全乱了。一种不太真切的梦幻感,蹿得她耳朵里‘嗡嗡’作响,分不清现实还是梦境。

可这会儿,容不得她多想。

身下冰冷的手术机械,正在她身体的脆弱处不停扯动。让她小腹在涨痛、在下坠、一颗心更像被人在生剐。

额头上布满了一层冷汗,她的身体僵硬得绷紧了起来。一双手死死抓着手术台的棱角,指尖抓得生痛犹不自知。胃、肠、肝、脾、肾,好像都被同时扯痛了。肝胆俱裂般的疼痛感,让拒绝做无痛的她不由祈祷,这样儿的经历,千万不要再来一遭。

身体疼痛,可想到是在陪孩子一起疼痛,她心裏又好过了许多。

紧紧咬着下唇,意识沉沉,她连呻|吟声儿都没有。

“妹子,你再忍忍啊,就快要好了。”看她牙齿咬得脸色苍白,毫无血色,女医生一阵劝。对于这样儿的漂亮小姑娘,她也没有免疫力,手脚更是轻了几分。

她的手脚越轻,其实速度就会越慢。

不停地安慰着与她说话,女医生想要引开她的注意力。

“妹子,我跟你说啊,十几年前,我刚做手术那会儿,我们医院还没有无痛人流。那时候的姑娘们,个个来流产都是直接生刮的……唉……这事儿也是,男人舒坦了,都是女人在受罪……”

同为女人,总会有这样对男人的埋怨话题。

占色额头和脊背上全被冷汗湿透了。

她心裏堵着铅,没有什么精神头儿,不过还是冲她友好地点头。

她越是如此,那坚强劲儿越是动人。女医生的手术就越是温柔。

看着她,女医生正准备接下去,占色放在旁边的手机响了。

偏头看了一眼,占色咬着下唇,没有工夫理会。

可那手机铃声,一直响,响得人心裏烦乱。

来电的人很是执着。

不知道到底是谁,占色心裏毛躁得慌。

见状,女医生以为她想接又不太方便接,给小护士递了一个眼神儿,嘴裏继续唠唠,“接吧,跟朋友聊聊天儿,说几句话,能转移注意力。我保证,你电话还没有讲完,我这手术就做完了,最多再有五分钟……”做多了人流手术的她知道,其实那种小腹的疼痛,属于可以忍受范围内。只不过,手术的女人都会把情绪集中在小腹部,越想越觉得痛得受不了。

占色怕有什么急事儿,没有拒绝,点了点头。

护士妹子很善解人意,把手机塞到了她的手里,才让了开去。

占色抓着手机,颤着手看了一眼陌生的号码,有气无力地接了起来。

“喂,哪位?”

“占色,是你吗?”对方是一个女人,声音有点儿熟悉,直接喊了她的名字,语气里隐隐有着担忧,“你还好吧?是不是出什么事儿了?”

喉咙涩了涩,占色真不知道自个这会儿算不算还好。

“你是……?”

“我是唐瑜。”

怪不得,她觉得声音熟悉。唐瑜这一句话出口,占色才反应过来,这个女人的声音,原来是跟她自个儿的声音很像。在一个这样的电话里,听到一种与自己相似的声音,什么感觉?

占色的心,有点凉。

压抑住心裏的不爽,她凝起力气,尽量让自己平静。

莫名的,她不允许自己在唐瑜面前失态,哪怕她此刻处于人流手术的过程中。

“你……找我有事儿?”

唐瑜此时坐在书房的椅子上,她的面前是一台电脑,不远处的沙发上,两个照顾她的人,正在甜蜜的梦里呼呼大睡。听着那边占色传过来的虚弱声音,她漂亮的五官,在灯光下染上了几分诡谲的颜色,一句话说得不疾不徐。

“占色,我知道这个电话我打过来不太合适。可是,刚才看着四哥匆匆忙忙赶过来,怕你出点儿什么事,所以才急着给你打电话……”

她在关心自己?凭什么?

被她话里的矛盾弄懵了,占色有点儿云里雾里。

咬了咬下唇,她呼了一口气,身上冷汗涔涔,腹部如同刀绞般的抽搐感和疼痛感,搞得她身体都止不住发颤,可她却能把声音保持得平稳无波。

“唐小姐,明知不合适,你为什么要打?既然不合适,那你挂了吧。”

这个软钉子下得很到位,唐瑜一时语塞。

看来她这个妹妹,言语很犀利,有点儿意思。

唇角勾起了一抹笑意来,她语气很轻,“看来你的身体,没有什么问题嘛,害我白担心了一场。占色,有一些事情,本来我是不想告诉你的。但是,同样身为女人,我想你能理解我的感受……”

“呵……你凭什么认为我会理解?自以为是可不是一个好品质。”

唐瑜的声音很温和,占色却觉得很刺耳。

自从跟了权少皇,她有过多次与女人交锋的经历。可这一回,凭着唐瑜的语气和语态,她隐约知道,这个女人不是艾慕然那么容易打发的人,而且,她不是艾慕然那种与权少皇毫无关系的人。

她知道,对付这种女人,不要与她拐弯儿,直接损她就行了。因为她们需要拿出来装点面门的东西,恰恰她不需要,那她就赢了……

当然,赢的只是言语锋芒,至于在男人的心裏……谁赢了,又有谁知道?

唐瑜大概没有料到她说话会这么尖锐,再次勾唇笑了。

“占色,我想你大概误会了我的意思了。我打电话过来,真是诚心想要来关心你的。另外……好吧,我承认,我也想要你知道我的存在。毕竟这事儿,一直把你蒙在鼓子里,对你不公平。”

左手攥紧,掌心全是湿汗,占色的眉头,蹙得都疼痛了。

“唐小姐,你听我的口气,像是不知道你存在的人么?”

“哦?”

“我知道你是谁,也知道你住在红玺台。可这……与我有关系?”

她的淡定,反将了唐瑜一军。

“呵呵,占色,你这个语气太咄咄逼人了吧?你其实不用把我当成情敌……”

“你?情敌?”

肚子抽搐了一下,占色痛得差点儿砸手机。可她却咬着牙,非从牙缝里硬生生挤出了一句话戏谑地话来。

“唐小姐,情敌情敌,有情才称为敌……你是太低估我了,还是太高估你自己了?嗯?”

“嗬,这话怎么说的?”

“我的老公,又怎么会对别人用情?他既对你无情,你又怎么算得上是我的情敌?唐小姐,做人贵在有自知之明。如果他对你有情,又怎么会听到我出了事,就急巴巴的赶过来,你又怎么没本事留住他呢?”

“占色……”

不待唐瑜开口,占色继续先发制人,“唐小姐,你的离间计玩得很好,可惜你错误的估计了对手的智商……你真以为凭你几句话,我就会吃醋难过,或者与我老公大吵大闹,让你来坐收渔翁之利?你错了!另外还有个事儿,我也准备告诉你,自从嫁给权少皇,我最大的兴趣,就是看那些喜欢他的女人,在旁边急得直跳脚,各种伎俩用尽,却拿我没有办法,你可懂?”

一席话,占色憋足了劲儿,说得有些吃力,却也很铿锵。

说到这会儿,她有些喘不过气儿来,赶紧将手机拿开了一点,在小腹猛烈的一阵绞痛感传来时,闷闷地呻|吟了一声儿,牙齿打着颤,又将手机拿回了耳朵边。

在这样窒息般的疼痛里,她觉得自己像个战士。

“……占色。”唐瑜的语气沉了,“你错了,我是来关心你的。”

“关心我?”占色吃痛抽气,随即冷笑,“请问唐小姐,你是用什么身份来关心的?”

“权少皇以前的女人,行不行?”

“你都说了……那是以前。21世纪了,唐小姐你还活在18世纪?再者说,你说你是权少皇的女人,我就会相信?”

“占色,你的性格太倔强了。其实你已经相信了,不是吗?”唐瑜重重叹了一声儿,“那我换个说法吧,权十三的亲妈,这样够不够?”

占色眸子眯起,没有吭声儿。

唐瑜知道戳中了她的软肋,继续加码。

“我知道你对我有顾虑,你放心好了,我回京都来,真的没有想过要影响你们俩的婚姻。我跟着四哥,不管从前还是现在,从来没有贪图权太太的名份。我爱他,愿意为了他作出任何牺牲,不会计较到底是什么样的身份。其实……占色,他并不是一个脚踏两只船的男人。事实上,我回来了这么久,他从来没有碰过我……我与他的事情都埋藏在了六年前,虽然心裏有不舍,有心疼,但是他娶了你,我也接受了这个事实。他也说,他娶了你,这一点不会再改变。所以,你不要担心那么多,好好跟我谈,行么?”

“担心……?”占色反问着,急极而笑,“唐瑜,你这招儿……很过时了。你最大的误区在于……要不要他,得我说了算,我从来没有考虑过他要不要我的问题,你明白?”

“我明白,他现在……爱你。”

唐瑜的声音低了下来,说得恳切。

“占色,六年前,四哥爱的是我,六年后,他爱的是你,这并不冲突。我不是那种脑子不好使的人。这一点,我现在看得很明白。还有,我也很感谢你替我抚养了十三……他很可爱,我这个做妈的,没有尽到责任。……其实,我打来电话还有一个请求,就是我很希望,你能给我一个机会,让我能见见十三……”

十三的亲妈……

占色另一只手放到胸前,感受着肚子的疼痛,又不免想到了女医生刚才的话。

她真的生过孩子?……

眯了眯眼,她思绪乱了。

见她没有说话,唐瑜底气足了,继续说道,“占色,你还是不相信我吗?那这样好了,我再换一种身份与你说话,或者你会更相信。呵呵……你既然知道我的存在,那你有没有想过,你跟我为什么会长得那么像?当然,这也是四哥找到你的原因,这裏面究竟什么状况,难道你真的没有想过吗?”

神思稍躁,占色一双眸子眯着,没有力气说话。

话筒里成,很快再次传来了唐瑜的声音。

而这一声儿,带着唐瑜几不可闻的呜咽声儿,如同一击重鼓,敲在她的脑袋上。

“占色,我是姐姐。你的亲姐姐。我们俩是同卵双胞胎姐妹,出生的时候就分开了……六年前,我去依兰寻过你和爸爸,也就是在那时候遇到的四哥。……可惜,爸爸他没了。你知道爸爸他是怎么死的吗?爸爸是被人害死的。你知道妈妈在哪里吗?妈妈她现在被人囚禁在国外……”

“姐姐?爸爸?妈妈?”占色的脑子‘嗡嗡’作响,被唐瑜一句接一句的问话弄得有点头痛,整个意识完全被绞成了一团,身体吃痛之下,身体也沉了许多。

“唐瑜……你到底在说些什么,我不明白。”

“占色,你不知道这些很正常……可是你能忘记爸爸吗?不为爸爸报仇吗?”

“……”

报仇?

占子书时的时候,占色只有六岁。

她只道父亲是突地脑溢血死的……竟然是被人害死的吗?

见她不语,唐瑜又道,“占色,我现在跟你说这么多,你或许一时接受不了,但这些事情,她就是真实存在过的。你不信可以回去问你继母,她会告诉你真相。”

她继母?

俞亦珍不是她亲妈吗?

她还说过,生她的时候,她差点儿难产死掉!

为什么变成了继母?

正在手术中的占色,脑子越来越乱,越来越晕……

而唐瑜静默一会儿,声音再次疾疾传来,真诚而充满了感情。

“小妹,你跟了四哥我不怨你,我也不想从你的手里再夺回来。我现在唯一放心不下的,就是十三,我想见见我的儿子……妹妹,你能理解一个做母亲的感受吗?呵呵,说白了,只有儿子才是自己。而男人的心,归根到底都是易变的。他现在对你那么好,六年前,他对我不也一样么?!”

将之前对权少皇与吕教授将过的过往挑重要讲了几句,唐瑜着重说了下她六年前与权少皇的恩爱,包括占色手腕上那一串软玉十八子,其实是当年权少皇给她的第一件礼物。末了,唐瑜像是想到过往,颇有些伤感似的,又接着补充了一句。

“那一年,他带我去慈云寺。依兰的慈云寺,你应该还记得吧?他给慈云寺捐了大笔的钱……说是那样许下愿望,菩萨一定会灵应。我还记得,他在功德薄上曾经写过一句话:得之卿卿,结发一生。失之卿卿,永不续弦。”

得之卿卿,结发一生。失之卿卿,永不续弦。

好深的感情!

抽了抽嘴唇,占色的后背,完全被汗水湿透了。

脑子里,浮现起了依兰慈云寺里权少皇的反常情绪……

他是爱她的吧?

那,这个女人是她的姐姐,她的亲姐姐……可能性有多大?

她不想自欺欺人,答案她很清楚,或许很大。

就在她头乱如麻的时候,唐瑜又传了一句话过来。

“……占色,本来这个事儿很隐晦,我不想说的……可,你知道四哥说的结发,是如何结发么?……”接下来的声音,她依乎带着点儿羞涩,“其实这毛发,不是上头的毛发,而是下头的……你应该明白吧?四哥他这个人,在这方面有点儿恶趣味儿……他把那撮毛发夹在功德薄里,我说他这样会遭佛祖谴责,他却佛祖也是男人,会懂得他的……他还说上头结发不真诚,要下头结在一起……两个人才能一辈子连在一起……”

手指头抖了抖,占色一时气血上涌。

是,这事儿是像权少皇能干得出来的事儿,能说得出来的话。

她甚至能根据唐瑜的叙述,描绘出他在说那句话时邪肆的表情,魅惑的动作,还有稍稍扬起的唇角……

他是一个容易惹女人陶醉的坏男人。

想到杜晓仁的照片儿,想到他们两个人在红玺台门口的深吻,她突然觉得自个儿很可笑。唐瑜现在口口声声说不愿意破坏他们俩,可她故意的‘隐忍’在说明什么?又让她如何好好过日子?

权少皇是在为难么?

她要不要让他不用再为难?

脑子里空空的,就在女医生一句‘马上就好了’的话里,她没有说话,扣上了手机,任由疼痛在身体上蔓延,嘴皮动了动,模模糊糊地哽咽了一声儿。

“爸爸……我好痛……”

好痛!她真的好痛。

身体在痛,心也在痛。

她的爸爸是被人害死的……

她的老公深爱的女人、小十三的亲妈是她的亲姐姐……

他们俩余情未了,而她自己却成了绊脚石……

综合出来的几个问题一直在她的脑子里盘旋着,急忧攻心,心痛得跟刀绞似的,气血翻滚,她头晕胸闷,面色早就青白了一片。

“小姑娘,你不舒服?”

正准备收拾器械的女医生见状,过来抓住她的手。

手心一片凉湿。

她惊了一下,摸上了她的额头。

“手术完了,你哪里不舒服?”

女医生的声音很遥远,占色说不出话来,她觉得自己像跑了一个漫长的跑道,整个人完全虚软了。一种抑止不住的疼痛,不时从心脏深处向外扩散出来,急欲冲破她紧窒的胸腔,而她的疼痛却像突地麻木了下来,眼睛蒙了,整个手术室都在旋转,在不停地旋转,黑压压的笼罩过来,好多亮晶晶的星星在闪……

“呕……”

她呕吐了起来……

大口大口的喘了几下气,一时间,大汗淋漓,眼神涣散。

女医生摸了摸她身上骤冷的四脚,探了探心跳,突地见她脚抽搐了一下。

“小姑娘……小姑娘……”她拍着占色的脸。

占色没有办法再回答她了。

她整个人,已经丧失了神志和意识。

不好!

干了十几年的妇产科,女医生到底还是有经验的。

她愣了一下,马上高喊小护士。

“……人流综合症,准备抢救。”

小护士手抖了抖,看了一眼瘫在手术台上的女人,看到她痛苦抽搐的样子,眼皮跳了跳,心脏收紧了。她刚做了两个月的妇产科护士,第一次见到人流综合症。

人流综合症,简单点儿来说,就是人的神经和精神综合作用的结果。同孕妇的心理因素有着极大的关系。

在外面慌乱成一片的时候,占色几乎没有了意识。

一切的一切,于她来说,好像在做梦一样,对白断断续续。

“血压……心律……”

“……”

“快!静脉注射阿托品……”

“……”

针头尖利的蛰进了静脉,她却感觉不到疼痛。

一帮子人,已经慌乱得不行了。

医生手套上的鲜血都来不及处理,带着一种惨淡的光芒忙乱了起来,占色更像个没有知觉的人,由着他们搬弄过来搬弄过去。

小护士跑了出来,手里拿着一摞通知单,“病人在手术过程中,出现心律不齐,血压下降,经诊断为人流综合症。现在,麻烦家属在这儿签个字儿……”

“人流综合症?”

权少皇‘噌’地坐了起来,一双冷鸷的眼睛,瞪得像要吃人。

一只手扶着墙,他的心跳在加速,气血也在翻涕。

妈的!这走的是什么背运?

“老大,不要着急……我去看看情况。”冷血皱了皱眉头,虽然对于妇科领域他不是权威专家,可现在的医疗机构草芥人命的事儿太多了。

不等的话说完,眼前一晃,权少皇的身躯已经奔了出去。

高大的身躯杵在那医院面前,一双豹子眼带着嗜血的光芒。

“情况怎么样?”

“你是她什么人?”

看了看她身后的冷血,女医生问。

“我是她丈夫。”

“丈夫?”

目光怪怪地瞟了一眼冷血,又瞅了瞅他魉魅般阴冷的面孔,女医生没有敢耽误,冲跑得气喘吁吁的小护士扬了扬下巴。

“你快签字吧,不要影响了抢救。”

“去他妈的!什么破医院……”

权少皇气得口不择言,牙根咬了死紧。这所医院不是最好,却是离锦山墅最近。刚才占色的情况,送来的时候,也就从了就近原则。可这会儿出现人流综合症,按冷血的说法,很有可能是医生的误操作造成的,他脾气能好得了?

拿过笔,‘唰唰唰’签上了自己的名字,他目光冷如刀芒。

“冷血,跟我进去。”

没有冷血在,他现在不放心了。

本来是不允许家属跟着的,可他的样子有些骇人,女医生愣了一下,竟不敢反对。不过,却也为自己辨别了几句。

“这事儿不关我们医院的事,我手术做得好好的,她突然接了一个电话,电话完了……突然就发病了……”

电话?

权少皇目光冷沉了下去。

*

注射了阿托品,又经过一番有效急救,这会儿正打着点滴的占色,躺在病房的床上,心率慢慢地恢复了正常,整个人却有些打蔫儿。

看着面前突然就憔悴了的男人,她嘴皮动了动,没有说话。

坐在旁边的艾伦急得不行,抢在权少皇面前去,半扑在占色身上。

“占小妞儿……占小妞儿,你好点了没有,有没有感觉哪里不舒服?”

小十三也可怜巴巴地扁着嘴巴,泪珠子在眼圈儿里直打转。

“额娘,你告诉十三,你哪里痛?十三给你呼呼。”

十三这一声儿‘额娘’,在此时此刻喊来,直直喊到了占色心软上最痛的地方。

定定地看着可爱的小十三,她心脏突地揪得生痛。

红了一下眼圈儿,她握住十三的小手,在自己脸上摩挲了一下。

“乖,额娘没事儿,好好的……。”

十三不相信地盯着她的眼睛,伸出小手儿来,用手背替她摸了摸额头,又拿小手儿去放到她的肚子上,认真地带着哭腔说。

“额娘,你不要害怕。小妹妹走了……十三会陪着你的。”

鼻子酸了一下,占色喉头哽咽着,泪珠子顿时就滚了下来。

“你这小屁孩儿,你怎么就知道是妹妹了?”

“额娘……”十三年纪小,却很会看脸色,看出来了她的情绪,小手挪到了她的眼角,不停用手背去替她擦泪,“额娘不要哭,十三会替妹妹孝敬你的……乖,不哭啊……哪里痛,十三就给你呼呼哪里……”

他不停擦,不停擦。

可他却发现,他越擦,额娘的眼泪就越流越多。

眼看泪水擦不干净了,小十三吸了吸鼻子,突地停住了手,软软地喊了一声儿‘额娘’,嘴巴扁着,泪珠子也叭嗒叭嗒地往下掉,抽泣着全是哭声儿。

“额娘不要再哭了……看着额娘在哭,十三也想哭……”

占色勾了一下唇角,其实她也想笑。

可那泪水却止不住,不再听她的使唤了。

这么乖巧的十三,这么懂事的十三。可却不是她的儿子。

唐瑜说:妹妹,都是女人,你能理解一个母亲想见儿子的心情吗?

其实,她真的能理解。那么,她是不是该成全自己的姐姐和自己的丈夫?

从鬼门关里走了一遭出来,她身体有点儿虚,脑子更是晕乎得不像自己的了。好不容易她才止住了泪水,唇角挑出一抹比哭还难看的笑意来,偏过头去,目光掠过权少皇一双疼痛的眸子,视线慢慢定格在了艾伦的脸上。

“艾伦,你带着十三出去一下,手哥,你们也……。”

占色的声音很轻很软,几乎没有什么温度,却清晰地灌入了几个人的耳朵里。

一句话她说得很简单,可表达的意思却很明确。

她有事儿要单独与权少皇说,请他们回避一下。

艾伦握了握她的手,起身,“占小妞儿,你记得少说几句啊。我刚才问过医生了,她说你现在需要休息。”

“我知道的,你不要担心我。”

占色冲她微笑。

这个笑容,艾伦看在眼里,只有他妈的那么难受了。

她在笑,却很冷,似乎凉入了骨头。

几个人出去了,十三的抽泣声儿也没有了。

病房的门,缓缓阖上了。

“占小幺……”权少皇这才有机会走近她,坐在了她的床沿上,把她冰冷的小手握在掌中,裹了裹,凑过去就要吻她。

脑袋偏开,占色不动声色地回避了他的吻。

他的唇,落在她的脖子上。

权少皇眸色一沉,有点儿懊恼,声音底气不足。

“你生气了?你打我吧……”

你打我吧?

要是换了以前,占色指定会为了他这句话笑出声儿来。

这像是高高在上的权四爷说的话么?

可是这会儿,原谅她没有半点儿能笑得出来的心情。拧了拧眉头,她表情凝重地盯着男人棱角分明的脸孔,声音干涩嘶哑。

“权少皇,我口喝。”

权少皇一愣,“乖,等等,我马上给你倒水。”

男人的动作很迅速,带着讨好的心理,很快就将旁边的玻璃水杯里注满了水。将她半扶躺在床头,正准备凑到唇边,先试一下水温再递给她。不料,玻璃杯却被占色突然探过来的手给阻止了,她哑着嗓子说“不用”就抢了杯子过去,脸上的表情有些怪异。

想到刚才被拒绝的吻,他眉头紧锁,松开了手。

“小心烫着!”

“不会。”

水确实不算很烫,可占色端着杯子的手却有些不稳,有些发抖,她没有把水凑到唇边儿,玻璃杯就从手上滑落了下去。

幸好靠近床边儿……

水没洒到床上,直接连同杯子掉到了床下。

噼啪一声儿。

一个好端端的杯子,就碎在了床下。

“不好意思……我……”

占色怔愣一下,不知道怎么解释。她能说,他刚才触杯的动作让她膈应了么?她不想这样的间接接吻。唇与唇的接触,是一种与爱有关的东西,甚至比身体的接触还要来得神圣。不是她矫情,而是她这会儿实在不愿意与一个几小时之前才与别的女人深情拥吻过的男人有这样的接碰。

她礼貌的道歉,弄得权少皇心尖都紧得发痛了。

喉结滑了一下,他声音暗哑。

“占小幺,我知道你在生我的气。对,你要怨我,没有关系……我知道我做错了,我知道我不该那样儿对你……”

“权四爷!”

占色喊了他,同时也打断了他的话。

吸了一口气,占色的手指,慢慢地从他的掌心中抽离了出来。

静默了一下,她最终叹了一口气。

“有几句话,我想问你,希望你不要隐瞒我。”

锁着峰眉,权少皇看着她纸片儿般白皙的小脸儿,又心疼又难受。

“你问。”

占色点了点头,脸上难得的平静。

“你今天去红玺台了?”

“嗯。”权少皇眸光闭了闭,没有隐瞒,“这是为了工作。”

工作?

与一个那个‘结发’的女人,在六年后相拥于门口,是工作么?

占色咽了一下口水,问得有些艰难。

“唐瑜,她是我的亲姐姐?”

手心攥紧,权少皇目光烁烁望她,终于还是点了头。

“你为什么瞒着我?”手指轻绞被角,她语气慢了下来。

眸光微沉,权少皇微眯眸子,“占小幺,这件事儿,我是隐瞒了你。可实事并非你想象的那样。这个事情,我一时半会儿也跟你解释不清楚。乖,你现在的身体很虚弱。我保证,等你养好了身体,我一定原原本本全都告诉你,行不行?”

权少皇知道她的心裏,有了隔阂。

可他心裏更清楚,依她目前的身体状况,绝对不能突然知道那么多事。

知道了,又得晕过去不可。

怎么着,都得等她好起来……

见她不语,他双手握住了她的,身体俯在她的上方,语气凝重。

“乖儿,孩子的事儿……我错了。”

与权少皇认识了这么久,占色没见权少皇这么颓然地道过歉。

可只是孩子掉了的事儿,他错了吗?

嘴皮儿动了动,她突地苦笑。

“你不是信佛么?慈云寺的净空方丈说,一切有如法,如梦似幻影。这件事儿怪不得你,只能说这个孩子与我们没有缘纷吧……”

“占小幺……”权少皇握紧了她的手,“孩子还会再有的。”

“权少皇……”

扯着唇笑了笑,占色抵制住心底的悲伤,一只手捂着空落落的小腹上,闭上眼睛回忆了一下流失孩子的过程,再次那一种钻心的疼痛来弥补了心灵的抽痛,表情在综合后变得淡然了不少。

“还有一件事,我想问你。”

“你说。”

“依兰的慈云寺,上次烧掉了的那个功德薄上。你六年写得那句话。是不是得之卿卿,结发一生。失之卿卿,永不续弦。”

权少皇握着她的那只大手,倏地颤抖了一下,面色突变。

“你……记起来了?”

夫妻同心,其力可断金

你记起来了……?

男人急急吐出的几个字,带着惊诧,重重敲在了占色的心头。

一个“你”字,他问得那么斩钉截铁。

既然正主儿都已经回来了,权少皇为什么到了现在,还要坚持把自己当成六年前的女人?

浅浅一眯眸,占色的目光更加专注在他的脸上。掌心,却不由自主地落在了自个儿的小腹上。

得之卿卿,结发一生。

一生。

那么……

她眉目色彩阴郁,不仅回答他的话,反而继续厉声追问。

“四爷,你那个结发挺有创意的,颠覆了中华五千的传统……可以申请专利了。”

权少皇面露赧然,大手拂上她的面颊,眉峰紧锁,唇角扬起,却噙着一抹深意。

“占小幺,你先回答我。你是想起来了?还是别人对你说了些什么?”

刚才那个女医生说,小幺接过电话才发生了人流综合症,权少皇很容易把事情串联到一处。

而且,他突然又想起另一件事儿来。

刚才占色突然问出慈云寺的那句话来,让他太过吃惊了,没有仔细琢磨。现在回想,他才反应过来,那个‘结发’之事虽然是两个人‘情到浓时’一时的兴致所为,可当年他在慈云寺的功德薄上写下那句话的时候,他并没有让占小幺看见,只是当着她的面儿调侃了几句,然后把那撮毛发夹在了功德薄里,笑着说等他俩结婚度蜜月的时候,再去慈云寺还愿,把功德薄给她看。

也就是说,那一句题辞,就连占小幺本人,都不会知道的。

慈云寺的禅房大火……!

偷失的功德薄……!

看起来,这两件事儿之间,必然有联系了。

直勾勾地盯住他沉默时的俊脸棱角,占色抑止住心底不停澎湃的情绪,一把推开他放在脸上怜爱摩挲的手,声音一改刚才的平静,悲恸哽咽了起来。依旧不回答他刚才的问题,字字句句都带着一种刺猬似的尖刺儿。

“权少皇,把你知道的事情,都告诉我。关于我的爸妈……当然,还有姐姐。”

“占小幺!”男人凑过去,掌住她的肩膀,语气凝重,“我答应你,等你身体好了,一切都告诉你。现在你刚刚小产。需要休息,乖乖地闭上眼睛,嗯?我在这儿陪着你,哪儿也不去了。”

“不行!”

到了现在,太多的不同寻常,已经让占色产生了某种警觉。

在她身上一定发生过些什么……

鲁有德、鲁芒、权少皇、女医生、唐瑜……他们一个个的人,或敌或友,或亲或仇,可他们对她说过的所有话串在一起,让她清楚地意识到了一个可怕的事情——她一定遗忘了一些什么。一些他们都知道,可却不存在于她记忆里的东西。

一个连生过孩子都不知道的女人,多么可怕?

而权少皇每次欲言又止,转换话题,又意味着什么?

占色并不傻。

不仅不傻,还非常理智冷静有逻辑。

之前她被一个个接踵而来的事情给打击了,脑子有些混乱。可这次抢救,让她在鬼门关闯了一圈儿,脑子反倒清晰了许多。这么一字一句地逼迫着权少皇,不为其他,她就为了对权少皇查言观色。

基本上,她比较相信自己的直觉。

如果说在没有唐瑜之前,权少皇误认了她完全有可能。可现在唐瑜回来了,就算他对自己舍不得放手,可也不至于还在自欺欺人的非得把她占色当成唐瑜来对待。再说,权少皇他也不是那么无聊又愚蠢的男人。

这一切,太值得怀疑了。

小手儿在腹部轻轻摩挲着,想到那个无辜流掉的孩子,她整理着思绪,原先想要问出来的那些话,很快就被另一种突然涌起来的情绪给盖了过去。

深呼吸,浅吐出,她眼里那种与悲情有关的液体缓慢地倒流回去,继续盯着权少皇,她的面色深邃让人琢磨不透。

“权少皇——”

喊了他,她却并不多言。

慢慢地她抬起手,褪下了手腕上从不离身的一串软玉十八子。

在它圆润的珠身上抚摸着,心裏痛了痛,她到底还是将它递到了男人面前。

“这个东西,还给你。”

权少皇愕了愕,冷鸷的眸子,微带惊诧。

“你要干什么?”

“呵,这不是你和我姐的定情信物么?我天天戴在我手上多尴尬,我不想要它了。”

“操!戴回去——”

“除非,你给我一个理由。”

占色语气很浅,很无力,有着小产后的虚弱,却说得理所当然。

“占小幺——”眸色幽暗,权少皇脸上一时阴云密布。他明白,占色还他十八子的行为,摆明了就是要与他离婚,就是在逼迫他。可,急吼吼地喊了她,他急得语气像吃了十公斤炸药,但在盯着她憔悴的小脸儿时,心裏一痛,态度又软化了下来。

得了!这是他的活祖宗。

抬起手来,他叹口了一声,拂开她额角的发丝,笑容有点儿苦。

“宝贝儿,不带这么整的。咱俩人民内部矛盾罢了……你又何必非对我下死手?”

“四爷,在你的心裏,这么大的事儿,仅仅就是一般的矛盾?”占色一双眸子,紧盯着他。

权少皇被瞅得心肝儿胀痛,掌心捧着她巴掌大的小脸儿,语气哀怨得特孙子。

“宝贝儿,杀人不过头顶地,得饶人处且饶人。咱孩子没了,我他妈的……我心裏能好受吗?你想想啊,咱俩真离了,孩子还会再回来么?不会!他只会投胎都找不到地儿。乖,只有咱俩在一块儿,咱孩子看他老爸态度端正,才会再投胎回来。再说了,占小幺,你他妈看看,看看老子这卑躬屈膝的傻逼样子……就饶了我这一回吧?我保证,下次绝对不那么干了。老子要再对你用强,你就……强回来,怎么样?”

占色急极。

强回来?亏他想得出来。

而且,丫分明就是在转移话题,转移问题的焦点。

跟她玩瞒天过海?没门。

小脸儿微偏,占色死死盯住他,眉心拧起。

“权少皇,咱俩不废话了。我要跟你离婚,不是因为孩子的事儿。你是不明白,还是故意装蒜?现在的问题是,你睡着妹妹,念着姐姐。吃着碗里,瞧着锅里……呵,在我们两姐妹间左右逢源,到真真儿是好享受……可你真不觉得,这事儿干得忒不厚道么?”

权少皇眸色一沉,脊背僵硬地盯着她,身体一动不动。

很明显,占色接的那个‘要命’电话,是唐瑜打的。

之前他一直不愿意她们接触,就是担心出这种误会。他总寻思着等合适的机会告诉占色,可这个合适的机会没等到,到底还是被别人给揭穿了……而且这个揭穿的方式,还特别地操蛋。

他犹豫了。

目前的情况,如果他不告诉占小幺真相,那么他与唐瑜的事儿,他真是跳到黄河都洗不清了。不说占小幺,换了他自己,也不会相信他。可是如果告诉她真相,她能挺得住么?

病房里,一阵沉默……

两个人四目相对,互相看着彼此,搞得空气里静寂了很久。

这个过程,十分漫长,足足有好几分钟。

最终,还是权少皇打破了沉默。他掌心滑下,贴合在她窄细的腰间。握紧,用力一捞,突地就将她的小身板儿牢牢地控制在了自己的怀里。一只手禁锢住她,他另一只手牢牢地握紧了她两只手腕,头低下去,轻唤着她的小名儿,喷出来的湿热气息里,氤氲着一种独属于他的烟草气息。

“占小幺……把这件事翻篇儿,好不好?”

“不好。”

占色别开脸,不让他的唇接触上自己。

男人察觉到她的异常,呼吸一紧,音调骤沉,似怒似恨,“你他妈非得逼我?我都承认错了,你还要怎样?”

“权少皇,你冷静点儿,我不是在逼你,只是在主张我的权利。”

“狗屁的权利,狗屁的冷静!你都要跟我离婚了,让老子怎么冷静?”男人目光赤了赤,更加用力地搂了她。

在他喷发出的灼热气息里,占色的头皮麻了又麻。

一时间,心底五味陈杂。

“权少皇……”

权少皇被她羸弱的声音喊得心头一紧。

轻‘嗯’了一声,他额头低下来,抵在她的额角上。手上的力道松开了,小心翼翼地抚着她的后背,轻拍着,一下又一下,动作轻柔得像在呵护一件绝世珍宝,声音却哑得不像话。

“占小幺,不准你再离开了!老子受够了没有你的日子。”

又一次,他用了“再”,再离开?

占色狐疑地目光,更沉了几分,直勾勾盯着他这张颠倒众生的脸孔。

他真的是她的曾经吗?

在她愈发古怪的小脸儿上,权少皇瞧不清情绪了,心裏急得如油锅上的蚂蚁。

男人么,一心急,就喜欢用肢体动作。

低头,凑过去,在被拒吻了多次后,他不甘心地又要去吻她。

然而,占色心裏为了照片的犯膈应,对于这样的亲热特别不适,胃里一阵翻腾,脑袋就使劲儿往后仰。直到将后脑勺整个儿的地陷在了枕头里,退无可退,才在他急促的呼吸声里,喘着细气儿炸毛了。

“靠,你不要碰我……先说正事!”

男人单手扣住她的头,手上的力道贼大,借力使力,嘴唇贴上了她的唇角。

“不让亲了?老子偏要亲一下。”

他的无赖劲儿,让占色急恼之极,嫌恶地冲口而出。

“权少皇,你混不混蛋啊你!今儿在红玺台,你没有亲够咋地?”

红玺台?亲什么亲?

权少皇眉头拧着,在她鼻尖上轻咬一口,抬起头来,目光烁烁。

“占小幺,你他妈在说什么混账话?老子亲谁了?”

亲谁了?

心裏冷哼着,占色灰败的小脸儿上没有多余表情。实在不想再打哑谜了,她忍无可忍,索性和他敞亮了来说话。翻出压在枕头下的手机,她没好气地丢在了他的面前。

“自己看。”

权少皇狐疑地捞过手机,“看什么玩意儿?”

“彩信。”

彩信?

权少皇眸底骤冷。

不用再多说,他没看彩信,就已经意识到问题的关键所在了。

紧紧抿着凉唇,他不动声色地滑拉开了彩信。

一瞅,虽然有心裏准备,面色还是冷了下来。

第一张照片儿还算正常,正是他在唐瑜门口出现的时候。

至于第二张……就有点儿操蛋了!

冷眸危险一眯,他怒极反笑。

“真他妈的滑天下之大稽了。占小幺,你把老子当成什么人了?连这个也信?”

占色心裏一沉,扬起下巴,声音有气无力,却十分尖锐。

“为什么不信?这么深情潇洒的四爷……世上还有分号?”

权少皇勾一下唇,看了看彩信的发件人,目光凉了凉,唇角的弧线更加张扬邪肆。

不过,他却真真儿是笑了。

一把丢开手机,他挑起女人的下巴来,答非所问。

“占小幺,你考公务员为了什么?”

占色迟疑一下,回答,“为了做警察。”

“做什么警察?”

“刑警。”

“傻逼!”毫不客气地冷叱一声儿,权少皇气得咬牙切齿,“干刑侦的人要都像你这种智商,全都别他妈破案了。”

今儿的权四爷火气很旺,粗话一句接一句。可这一句话,却真把占色给酸到了。

“你啥意思?出轨不想承认,还毒舌损人是吧?”

喉结滑动了一下,权少皇隐忍怒气,不轻不重地拍了一下她的脑袋,低头逼视她的脸。

“占老师,麻烦用你仅有的智商思考一下,老子是那样的男人?”

占色冷讽,“女色面前,男人都一个德性,你会例外?”

“女色?你这脑子啊!”反诘一声,权少皇看着她,曲起手指来,使劲儿敲了敲她的头。末了,又怜爱地挑开她额角的长发,沉声解释,“你说,老子怀里就有一朵奇葩,人间绝色,犯得着找别人?占小幺,你难道就没有想过,有PS这种神器存在?不要说一张接吻的照片儿,就算上床上办事的,你要多少,老子就给你P多少,保证姿势不同,还比这个技术好……”

照片是P的么?

重新拿手机来,占色仔细瞧了一下。

老实说,这事儿她不专业,真瞧不出来。

而且,照片是杜晓仁发过来的,她为什么要这么做?

不过,看着权少皇杀气腾腾的脸,占色心裏相信了。

依她对权少皇的了解,他要做了,不会不敢承认的。

不过么,即便她心裏相信了,却不会轻易在这事上松口。因为,她今儿非得逼出男人那些隐藏在心裏的真话来不可。

要不然,如何解开她心底的疑惑?

“算了,话题又扯远了。你亲没亲,你自己心裏有数,我也懒得再多问你。经过了这么多的事情,我真的是累了,没有心力再去琢磨。我最后再问你一句,我与唐瑜之间的关系,还有我们之间的关系,到底是个什么情况?”

一番话,她说得十分情绪化,眸底隐隐有泪光在闪。

这样的她,带给了权少皇不小的震动。

她说她累了,其实,他又何尝不累?人都说,说一句谎话,要用一百句谎话来圆。他现在瞒着她的情况,与说谎没有两样儿。心底的滋味儿,并不好受。时不时怕会穿了帮,时不时又盼着她会突然有一天记得了他们之间的所有。可是,偏偏却又时时担心她真的记起了所有,世界全变了。

这于他来了,也是一种变形的折磨。

沉吟着,片刻之后——

他长臂伸出,搂紧了占色,又低下头去噙她的唇,想用以往屡战屡胜的‘亲热救急法’来转移她的思维。

“乖,先不说这个。嘴张开,让爷进去。”

他磁性的低哑声儿,格外性感,带着一种能让女人化为水的魔力。

换了往常,占色肯定抵不住他的诱惑,会乖乖地松开嘴,任由他的舌头长驱直入。可今儿的情况不同,心情不同,思绪不同。心底的一团乱麻,让他她不想象个傻子似的任人宰割。

几乎没有犹豫,在他的嘴凑过来的时候,她别开了头。

“你不要总使这招儿……”

“嗯?那你教我一招?”男人心尖儿都是火,固定住她的后脑勺,再次亲过去。

占色这会儿的脑子,完全一分为二了。

两种不同的思维在激烈交战,可不管是哪一种思绪,都让她固执地决定,必须先与这个男人分清楚楚河汉界不可。她曾经生过的孩子,她的姐姐,她的父亲,她的‘亲生母亲’?一切一切的混沌,她都必须在今天找出答案来不可。

要不然,任由自己对他又爱又恨的下去,他不崩溃,她早完崩溃了不可。

这么想着,在他纠缠不清地吻过来的时候,占色手下一用力,小宇宙就爆发了。

“我说你别闹了!”

一声低吼,带着她愤怒的情绪,一时凝起了极大的推力。

不偏不倚,她的着力点,刚好在权少皇受过枪伤的左臂上。

男人正陶醉在她唇间的甜蜜里,一时没有反应过来,伤口受力,吃痛和外力作用之下,他在床沿上只坐了一半的屁股本能往后一挪——

不料,诡异的‘扑通’声里,他活生生地跌坐在了床下。

还有……没有最惨,只有更惨。

权四爷高贵的屁股,刚巧坐在了刚打碎掉的玻璃杯碎片上——

“哎呀我操!”

屁股刚一着地,他毛噌噌地急吼了一声儿,整个人就弹簧般蹿了起来,伸手去摸受挫的屁股。其动作之滑稽,堪比电影里的经典搞笑场景。可怜的权四爷,什么睥睨天下,什么王者风范,什么英雄无双,全都特么地毁于一旦了。

大概做梦也没有想到,会有这样的搞笑场景出现,占色愣了一下。

她那么一推,完全条件反射,哪儿会想到他压根儿没有坐稳?

皱皱眉头,接下来,她就‘好心’地问了一句火上烧油的话。

“四爷,你……菊花还好吧?”

“妈的!”权四爷吃了亏,盛怒之下,浑身的血液都在往胸膛里涌。这会儿左臂的伤口疼痛不说,碎玻璃确实也蛰得他屁股上肉痛。可他的女人,红不问,白不问,首先关心的竟然是他的菊花?

老实说,这事儿干得埋汰,忒他妈丢死人了。

恶狠狠地盯着占色,他大男人的尊严没了,一双鹰隼的眸子里,带着说不出来的憋屈。

“占小幺,你可真他妈的心狠。这样搞你男人,真下得了手!”

想象着玻璃入肉的疼痛,占色小身板儿抖了抖,凝视着他哀怨的俊脸,底气小了一点儿。

“谁让你动不动就禽兽?我又不知道你没有坐稳!”

权少皇冷哼一下,瞪了她一眼,右手不由自主地捂了一下受伤的左臂,不再吱声儿了。

事实上,这个意外发生得……简直天助他也。

刚才害怕被占色发现了枪伤会担心,他在简单处理了一下伤口之后,又让铁手给他在车上拿了一件外套上来,套在了裏面那件血迹斑斑的衬衣外面。本来是看不出来异常的,可是占色那么大力一推,夏天的衣服也薄,伤口的包扎处,她自然能摸出来与正常情况不一样。

占色对他生气归生气,可不管怎么说,对于这个男人,她还是有感情的。

愣了一下,她立马反应过来,他左臂上的不对劲儿了。

“权少皇,你的手,怎么了?”

男人总是要强刚毅的,尤其在他自个的女人面前,权四爷哼一下。

“没事儿。”

没事儿?才怪!

占色不动声色,等他坐过来,探手就抓住了他的手臂。

再摸一下,明显的伤口包扎,哪能瞒得了她呢?

“……你怎么受伤了?”

简单几句话把刚才路上的事儿说了一下,权少皇语气十分轻松。

“子弹擦破了点儿皮,小意思。”

把子弹穿臂而过,说成擦破了一点儿皮,大概也就是他了。

占色观察着他的脸色,对这套说辞不太相信。闷着头,直接就把他的外套给撩开了。只一眼,她就看见了裏面被鲜血染过的衬衣。心底抽气一下,她想到自己刚才那重重的一推,眉梢拧了拧,心跳的速度更快了。

那血液逆流的感觉,比她自个做手术的时候还要不淡定。

“我看看,是不是又流血了……”

“嘶——”

“痛?”

见她关心自己就忘了刚才那茬儿,权四爷捶胸顿足,真真儿后悔不已。如果他早知道只要自己受伤就能滑拉一笔,他还穿什么外套,扮什么英俊潇洒?直接鲜血淋漓地往他女人面前一杵,她心疼之余,还不得扑到他的怀里来啊?哪儿还会有那么多麻烦事情?

心裏一美,伤口疼痛什么的,全部成了浮云。

可,他却不想给她看伤口。

一门心思想要逗她开心,权少皇不管手臂,又拍了拍屁股,立马开始掉节操。

“占小幺,手臂不痛,菊花痛,你要不要给我检查一下?”

占色目光横扫了一过去,低低‘啐’了他一口,“痛也是活该!”

“老子亲自个媳妇儿,哪就活该了?没天理!”摸了摸还真有点儿痛的屁股,权四爷说得嗤牙咧嘴,挑着峻峭的眉梢,琢磨着她的心思,涎着脸哄她。

“宝贝儿,没准儿还真戳伤了,你快给我检查一下,吹口仙气儿。”

占色管他的嬉皮笑脸才有鬼了。

冷哼一下,她观察着他的左臂伤口,低低斥之。

“你这就叫罪有应得,一脚踏两船,玩弄女人的好下场。”

玩弄女人……这罪名可不轻。

权少皇哀怨地看着她,一口郁气堵在了喉咙口,样子好像一个被女人给欺负了的良家少男。

“占小幺,咱说话得凭良心。咱俩在一起,一直都是你在玩弄老子吧?经常把爷吃得渣都不剩,还说要得不够……你说,哪次不是全吃进去才算完?”

“你……!哼!”占色本来争辩几句,可抬眼儿看见男人一双豹子般的眸子,就明白了这流氓又想用招儿转移她的注意力,故意给她绕大弯儿。

每次说到正事儿,他就这德性。

不行,今天不管他怎么绕,都得逼供不可。

既然他会玩‘苦肉计’,那她也可以……

小手儿搭在小腹上,她吸了吸鼻子,不需要酝酿情绪。只需要想想那些个憋屈的事情,自然而然整个人就悲从中来了。眼圈儿突地一红,她身体软软躺了下去,瘫软在了床头,闭上了嘴,不再与他说话了,由着他在那儿装可怜。

见好不容易缓和了气氛,她却又沉默了,权四爷眉头锁住了。

凑近,拍拍她的小脸儿,他语带调侃地问。

“刚表扬你巾帼英雄,玩弄了爷们,怎么又犯怂了?”

眼皮儿耷拉着,占色没精打采地撩他一眼,索性闭上了眼睛。

“占小幺,你他妈怎么哑巴了?”

这会儿的权少皇,宁愿她跟他吵架,也不愿意她像个活死人似的又一个人发闷。所以,为了逼她的心情好点儿,他没少爆粗口。可一句又一句问出去,占色始终不给任何回应。

噢啦,他反应过来了。

还就为了刚才那点儿事……不告诉她,可怎么得了?

低下头去,他看着她。

他的小女人,一张原本比常人更俏色几分的小脸儿,这会儿苍白得如同白纸片儿,整个人看上去就是一个小可怜儿。

心软了。

男人右手搂住她,在她后背上拍了拍。

“占小幺,别装忧郁了……要睡就好好睡。”

占色不吭声儿,鼻子一酸,泪水突地滚豆子似的下来了。

但凡是个男人,看到自个儿的女人在哭,无不是心痛,肉痛,外加骨头痛。

“宝贝儿,怎么回事啊你?……明明爷的菊花受惊了,怎么你却哭上了?”

见她还是只顾着埋头哭泣,没有别的动静儿,权少皇心裏一阵紧似一阵。索性也掀开被子上了床去,躺在她的身边儿,将她的身体捞在胸前,不停拿嘴唇去轻触她的额头。

不过,这厮却再也不敢去吻她的嘴了。

小小的一张病床,挤了两个人,吱呀吱呀直叫唤。

好一会儿过去了,在床的吱呀声和占色的抽泣声儿里,苦肉计生效了。

“唉,姑奶奶,别哭了,小产哭多了对身体不好。你说吧,你到底要我怎么办?”

占色偷眼瞄着他,判断出这个男人的棱角差不多快要被磨光的时候,才终于止住了抽泣,吐出了一句杀伤力极大的话来,准备给他最后一个施压,非逼得他爆出真相来不可。

“权少皇,我们离婚吧。”

什么,又是离婚?

男人浑身肌肉都绷紧了。

低头盯着她,他想说什么话,却又说不出来。

其实,他知道她究竟在作些什么……

果然,占色期期艾艾的话里,还是为了那件事。

“……不管什么事情,你都不乐意告诉我。哪怕是人人都知道的,偏就我一个人不知道,你知道这种感受么?这样的我,像个傻瓜,还不如你家一只摆设用的花瓶。”

捻一下她的脸,权少皇黑眸微闪,“花瓶?!又想挨插了?”

脸上热了热,占色真的很想掐死这个口没遮拦的东西。

可这会儿,她的心思全在‘真相’上头,没空治他的流氓劲儿。

“权少皇,你说句实话。在你心裏,究竟有没有我?”

“废话!就爷这样坚硬的心脏,除了你,谁他妈敢住下去?”

男人似笑非笑地捏捏她的鼻子,动作带着自然的宠溺。

冷静下来仔细一想,占色其实相信他这句话。就说权少皇那天在汽车上对她做的事情,虽然说来确实很过份,可从心理学的角度来分析,那事足以证明,这个男人对她的占有欲几乎到了变态的地步。

究竟要什么样的情感,才有可能让一事单纯的事演变出那样烈性的效应?

嫉妒!占有欲!

如果说这个男人一点都不爱她,她说服不了自个儿的专业。

可如果说他很爱她,她又说服不了目前的情况。

想了想,她继续以柔克刚,有气无力地哑着嗓子。

“你知道吗,这样的你,让我心裏总是很不安。我们虽然是夫妻,可我不懂你,很多事情都弄不懂。尤其是现在,和你纠缠不清的女人,是我的姐姐。你让我怎么去面对?好,我索性一朝儿挑明了说。如果到现在,你还不愿意告诉我实话,那么不要怪我心硬了。就算你杀了我,结果也只有一个——离婚。我讨厌这样的生活,人人都可以把我当傻瓜骗……”

“占小幺……”

侧过身去,面对着他,权少皇只手掌着她的小脸儿。

犹豫……

再犹豫。

一向来狷狂强势的权四爷,不仅犹豫,还忧郁了。

说?不说……到底怎么说?

犹豫再三之后,他终究叹了一口气。

“好,我告诉你。占小幺,唐瑜说的那些,其实全都是你的记忆。而你,刚好丢失了这段六年前记忆。刚才你问的那句‘得之卿卿,永结同心’,正是六年前,我俩在慈云寺时,我亲手写在功德薄上的……”

丢失了一段记忆?

琢磨着‘失忆’这个词儿,占色的心凉了凉。

好在,此时听到这话,她虽然心惊,却已经有了很好的接受能力了。

孩子都没有了……再糟,也糟不过这事儿了!

眸子眯了眯,她皱了皱眉,又问,“失忆这事虽然荒谬,不过却也说得通。可是,既然你说是跟我……为什么咱俩的私事儿,唐瑜她又会知道?而且还知道得那么详细,详细得……”

详细得她都说不出口来。

她没有说,权少皇却能理解她的意思。

然而,解释这件事儿,势必就会提到催眠封闭记忆,同时也会牵扯到她为什么要封闭记忆。

往事一幕幕袭入脑海,权少皇眉心拧痛。

迟疑了,又迟疑……

良久,他叹了!

这次的事件给了他一个大的教训,让他不想再撒另一个谎,等着敌人来钻空子。

眸色幽暗地盯着她,男人心思沉沉,好不容易才找到了自己的声音。

“占小幺,六年前,我们俩……发生了一点误会,分开了,还约好……此生,至死不见。那个时候,我不知道你怀孕了。那个孩子,就是十三。十三这个名字,是在他两岁时,我为他取的,意寓为‘失散’……至于你,你大概也是分手后伤心过度,找到了吕教授,请她对你做了深度催眠,封闭了跟我相关的记忆。再后来,那段记忆的录音带,被有人心盗取……这么跟你说吧,唐瑜知道的那些内容,全部出自于你自己的口中。这样,你明白了吗?”

精减了情节,回避了伤感,权少皇还是说得喉咙一阵阵哽咽。

他发自肺腑的话,获得了占色的信任。

因为这样,基本上可以解释很多想不通的问题了。

不过,还有很多疑惑,依旧存在。

到底有什么样的‘误会’,会让两个那么相爱的人约好……此生,至死不见?

至死都不见,那不仅是爱,得是有多恨才可能?

而且,她既然生下了小十三,为什么会让她的儿子流落在外?

还有……

太多不能解开的事情,全都绕到了一起。

她再抬头时,小脸儿还是带着疑惑。

除了上述问题,她还问了一个。

“可是,你又凭什么判定出来,六年前的女人,是我,而不是唐瑜?毕竟我与她相似得……老实说,换了我自己,单看样子,我绝对分辨不出来。更何况,她知道那么多过去的事情,而我却一无所知。”

权四爷冷鸷的唇角,抿成了一条直线,面色稍有不愠,他大掌扣紧了她的腰。

“占小幺,如果有一天,也有一个长得跟我一模一样的男人出现在你的身边儿,你能认出来那不是我吗?”

这个问题……有点儿狂野。

扫一下他阴沉的俊脸,占色吸了一下鼻子,“一模一样,怎么认?认不出来!”

胸膛狠狠起伏一下,权四爷眉梢扬起,上火儿了。

“老子白疼你了!”

“……说正事。”

权少皇眸子冷了冷,“正事就是,你化成灰,老子也认得出来。”

“……人只有死了,才会化成灰,你在咒我?”

女人细细软软的一句话,直接就将权四爷给噎住了。

见他吃瘪,占色叹了一口气,“权少皇,你又回避了我的问题。我想知道所有的真相,你能都告诉我吗?不再隐瞒。”

“一定要知道吗?”男人声线沉沉。

“一定。”

喉咙狠狠一梗,权少皇看着他倔强的小女人,心沉得没边儿了。

事到如今,他也没有指望这姑娘能高抬贵手饶过他了。

不过,见到她这会儿状态还算比较平静,他的心理多少就稳定了一些。看起来,他的女人,没有他想象中的那么软弱不敢面对。或许,可以适当的让她知道一些事情了。

揽住她,权少皇顾不得左臂伤口的疼痛,双臂再次收紧,将她整个儿困在怀中,下巴搁在她的头顶,压着嗓子,用几乎只有两个人才能听见的声音,挑紧要的一些事情告诉她。

当然,他回避了两个人六年前的关键矛盾。不过却也真实地把他与二伯之间的矛盾,权家以前的恩怨,包括玄学五术与《金篆玉函》等等渊源,大概与她说了一些。

同时,他也告诉了她唐瑜回国的目的,以及权世衡的阴谋和后来发生的那些事情,包括吕教授催眠,唐瑜被置入记忆,还有她嘴裏那个被囚禁的‘亲生母亲’。另外,他还告诉了她,在知道了这件事情后,他一直有派人在国外寻找唐心柔的下落,可至今没有消息传来。

基本上,除了不能说的,他都说了。

一阵唠下来,时间竟过去了一个小时。

在这时间里,占色一直睁着眼睛。

从探究、讶异、释然、再到心痛,伤心,难过,一种又一种不同的情绪在她脸上变幻着。

直到男人说完了,清着嗓子,她依旧还在望着他。

小手揪着他胸前的衣襟,她的声音几近哽咽。

“权少皇,说实在的,你真的……太不容易了。”

“占小幺,现在懂了?一直都只有你,从来没有唐瑜什么事儿?”

占色点了点头,基本上算是相信了。

想到父亲与权家的渊源,她心裏莫名的激动了一下,眼圈儿红着忍不住问。

“四哥,唐瑜说,我爸是被人害死的,你知不知道,他究竟是怎么死的?”

权少皇眸光沉了沉,声音稍稍有些不对劲儿。

“……这件事我查过,应该冷奎出的手。”

冷奎?

已经知道了当年权世衡做的那件丑陋事情的占色,觉得不可思议。

“为什么?我爸……我爸他认识冷奎么?”

“……当年,权世衡找人轮了宝镶玉,其中的一个男人……说不定,也许就有你爸……不过,当年的事儿都过去了二十多年,加上权冷两家的消息封锁和毁灭证据,基本找不出来有用的实证了。我怀疑,你父母的离异,应该也与这件事情有关,要不然,你母亲为什么会大着肚子出国?”

“不!不可能!”

占色心裏一惊,声音骤然拔高,突地伸手过去,抱紧了他的腰身。

想到父亲的死,她的泪水,有些不受控制地滚落下来,打湿了他的衣襟。

这样儿的结果,是她无论如何也不肯相信的。她爸爸死后,给她留下了许多的书籍,每一本书上都留下了他给她的批注。每一个批注,基本都在教她做人和为人处世的道理,几乎贯穿了每个人的一生,德、仁、礼、义,一样不落下。

那些个道理,教会了她怎么做人,也让她学会了怎样独立。

而她也是从那些道理里意识到,他的父亲占子书,是一个能顶天立地的大丈夫。

摇了摇头,她吸着鼻子,为父亲辨解。

“权少皇,不管你信不信,我必须要告诉你。我爸他是一个正人君子,他绝对做不出那种丧尽天良的事情来!”

喟叹了一声儿,权少皇有力的双臂撑着她有些虚弱的身体,不停替她拭着眼泪。

“不哭了,都过去了……”

占色贴在他的胸前,眼泪湿了他的衣服,“我爸不会的……”

一滴滴带着滚烫温度的泪水,渗在胸前,几乎剜了权四爷的心脏。

女人小兽一样悲鸣声儿,悲怆得让他抓狂。

……这样就接受不了,可怎么了得?

其实他用了‘也许,说不定’这样的词儿,本来只是为了安她的心,给她心裏的父亲留下一点好的记忆。事实上,根据他的调查,那就是真正的情况。

为她心痛着,权少皇的指尖儿撩开她被泪水浸湿的头发。

“占小幺,过去的事情,都过去了,就让它过去吧。真相怎么样,又有什么关系呢?与这件事有关的人,基本都已经没了……还有,下次见到宝柒,你什么都不要说。对宝镶玉的事情,她一直耿耿于怀……免得弄得你俩生分了。”

生分了?

因为她的父亲强与了轮丶奸宝柒的母亲吗?

不,这事儿……绝对不可能。

坚定地抬起头来,占色目光一眯,眼皮儿有些红肿。

“权世衡,他不是还活得好好的吗?”

抿了一下唇角,权少皇拉过她的小手儿,与她十指交扣,紧紧地交握在一起。

“占小幺,你放心,我发誓,必定要手刃了他。”

看着他的脸,占色在他的怀里怔愣了一小会儿,抽泣着突然又吐出一句话来。

“权少皇,我们俩还得离婚才行。”

权少皇心裏一窒,他都把话都挑到这份儿上了,她怎么还想着与他离婚啊?

“占小幺,你他妈脑子浆糊了?”

摇了摇头,占色反握住他的手,目光难得镇定。

“我在说认真的,你想过没有,他们既然千万百计的想要破坏我们,必然就有他们的目的。如果我们俩一直不被‘破坏’,那他们就会一计不成,又生一计,一计又一计,到底谁会累得疲于奔命?既然如此,我们何不配合他们?”

见她这么说,权少皇这才稍稍放松了一点儿。

捏了捏她的脸帽儿,他紧绷的俊脸上,扬起了好看的笑容。

“你可吓死老子了。……不过,我不同意。”

“为什么不同意?”

“占小幺,我不会再让你离开我半步。不管真离婚假离婚,我说不行就不行。总之这件事儿,你别管。保护好你自己,就是对我最大的支持。”

“权少皇,你怎么这么固执?”

“你记住,叱咤风云,从来就是男人的事儿。不许再提离婚两个字,要不然老子就奸了你……”

“你……”占色气极,“你之前说过什么来着?”

“我忘了!”

占色叹了口气,不再与这个无赖瞎掰了。看着他意气风发的俊脸,她的手指抚上了他受伤的左臂,试图说服他,“四哥,夫妻同心,其力可断金。你想想,我们不离婚,就一直处于明处,任由他们出各种损招儿。我们将计就计地离了婚,化被动为主动,潜入暗处,再来与他们捉迷藏,不是事半功倍?”

权少皇的脸,突地就晴转阴了。

“占小幺,老子不卖老婆。”

“……这是计谋,哪儿是卖老婆?”

冷哼一下,权少皇搂紧她,“我说不行就不行,老实点,睡觉。”

“……”

一抹光线,笼罩在两个人身上。

占色慢慢闭上眼,消化着所有的信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