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晚，隔了千里，还处于年幼的两个小男孩同时是兴奋的辗转难眠。齐少扉坐起来，悄悄开了灯，坐在书桌前开始写东西，要把明日说给越越的话都写下来。
岑越则是，爸妈说睡觉关灯后，在被窝里装睡，等爸妈走远后，在被窝里打滚，兴奋的喃喃自语：“阿扉怎么会来的。”
“阿扉竟然来了！”
他摸到了床边放的铁盒子，曾经的记忆涌现，他想到阿扉送他饼干时红彤彤的眼，又是心疼，而后噗嗤笑了下，说傻瓜！
可眼眶却也红了。
岑越摸着盒子，凭借着夏日明亮的月光，隐约能看到泛黄的字条上的字，期待着明日的到来。
隔壁屋床上。
岑建刚洗完澡，往床上一坐，顺手就要拉灯。张月娥先说：“你说，小越跟那城里娃怎么认识的？”
“他说了，好像是城里娃踩了他一脚给他道歉就认识了。”岑建先把灯拉了，省电，摸黑跟老婆说：“城里娃还挺讲礼貌的，踩一脚就给那么大盒子饼干。”
他回想了下，忘了什么味，光记得儿子拿回来时，全家都舍不得吃。
张月娥也感叹说：“城里人有钱，啥啥都不缺，教的就好。”
“这咋说？人家有钱和管教孩子是两回事。”
“是两回事，但你想，要是咱们这儿娃娃踩了谁一脚，就是乖的，说个对不起就算了，谁给赔礼啊。”张月娥说的不是这个，有意往深了去，说：“人家东西多吃够了，就大方礼貌，咱们这儿娃娃见都没见过，就是想大方那也大方不起来。”
岑建就不同意，很是护短说：“城里娃给饼干给糖这是大方，咱们这儿娃，家家户户门口多的柿子，地里多的菜，给他柿子给他菜，那也是大方。”
看他都一样。
张月娥说了半天，见男人不开窍，气得翻身不想说话。岑建其实知道老婆什么意思，凑过去贴近了，张月娥抖了下肩，气呼呼说了句天气热别挨我。
“诶呦真生气了？”岑建笑了声，捅咕老婆，说：“我知道你想说啥，说小越上初中的事，想让他去城里上学。”
张月娥翻身过来，“你知道你还故意惹我！”撒完了气，又说：“镇上的初中一般般，咱们就这一个孩子，儿子以后要上大学，当大学生。”
“当当！”岑建哄老婆。
“拿嘴说当就能当的。”张月娥先说了句，又好声好气说：“我知道家里紧些，也不是说去市里念书，去市里咱们也支持不住，上学也得有门路的，县城里就好着，比咱们村里、镇上好。”
岑建眉头紧皱，“有些远，我要找活做工，不能每天骑摩托去接儿子。”
“我的意思住县城里。”张月娥其实早有打算。
岑建惊讶：“住县城了？”
“对啊。”
“那咱们院子咱们家不要了？”
张月娥仔细掰扯，说：“咱家平房人一走也没什么值钱的，就一台黑白电视机，你要是不放心，先放你大哥那儿，咱们就是周内住县城，周末孩子还回来，再说同一个村，你大哥大嫂都在，谁还能扒咱墙不成？”
“再说，咱们住在县城，那边活多，也好找工，我白日里早上送小越去上学，想个办法也能摆个摊啥的。”
岑建先是觉得不可思议，后听着听着觉得好像还成。
“那地里庄稼呢？总不能慌着。”
“今年地里收成一收，之后只种几亩自己吃的粮食，孩子上学了，咱们多跑勤一些，总能照顾的过来，剩下的一半田，给你大哥种。”
岑建想着好像成，“这样累人。”
“又不是城里人，没那么细皮嫩肉的，累个几年，小越有出息就成。”张月娥说句难听话，“我不想儿子以后也刨地，在村里一辈子，没见过什么大世面。”
岑建一听，咬了咬牙，当即说：“你说得对，他老子给人当小工，下苦力搬砖搬水泥砌墙，干完活领工钱还得给工头赔笑脸，我苦就苦了，谁让我没文化，小越不能走我的路。”
“明天你送小越去县里，我跟你一道去，打听打听租房的事，还有县里的初中怎么进，看能不能找到关系，之后还要筹钱。”张月娥细细捋顺。
原先没出车祸前，张月娥也有这个心气，想送儿子去县里读初中，只是话还没跟丈夫明说，就出了意外，如今按部就班，顺顺当当，要如了张月娥的心愿了。
镇上就一所初中，附近村里的孩子都能上，九年义务教育，里头人龙混杂，没啥挑的，师资也差一些，这时候全靠孩子自己对读书‘开不开窍’了。
县城就不一样，初中好几所，学校旁边辅导书书店都多一些，镇上学校旁边就是光秃秃的树，没别的了。当然几年后，教育也会推进也会变好一些。
第二天全家都起了个大早。
岑越顶着俩黑眼圈，昨晚兴奋了大半夜，这会穿戴整齐，脚下的鞋子都是干净的，张月娥看儿子这副打扮，就差把红领巾也系上，好奇又好笑说：“怎么还打扮起来了。”
“儿子，你以为你新郎官接亲啊，这副打扮。”岑建也笑话，然后挨了老婆胳膊肘。
张月娥说：“别胡说。小越跟城里娃娃通电话。”都是男娃娃，什么接不接亲的，嘴上没个把门。
岑越对母亲想什么心知肚明，只有沉默。
那爸爸说对了呀！
“妈，你今天也去县城啊？”岑越岔开了话。
张月娥点头说：“妈有事要办。”一家人热了馒头，匆匆吃过喝了热水，这就出发去县城。
因为去的早，还不到十点半，岑越先跟着爸妈跑县城初中周边的民房，他妈妈还诸多打听，问哪个学校好，这会初中也放了暑假，只能靠当地百姓说了。
十三中比十二中好一些，也有说十二中好的。
张月娥摸不到头脑，看来得多跑几趟，还要自己看看情况了。
岑越一看就知道妈妈什么意思，想让他上县里初中，这会和后来不一样，这会教育系统没那么完善，也没有‘学区房’这一说法，这会录学生背地里能走关系，打点的。
他是锦绣县下的村里，可县下村子多得是，要到县城初中学习……岑越望着妈妈跟人赔笑脸打听，后来才说：“妈，咱们家没钱，我上镇上初中也挺好的。”
“瞧瞧，我儿子就是聪明，这就看出来了。”岑建先玩笑开口。
张月娥跑了好几处，说了许多话，这会口干舌燥，但半点不累，哄儿子说：“大人的事情你不插手，你爸和我都觉得县里初中好。”
“我堂姐上镇上的，学习也很好的。”岑越举例，意思不一定非要花大价钱送他到县城上。
张月娥伸着指尖点儿子脑门，“还说呢，你堂姐那是天生学习好，是那一块材料，你大伯家里紧，要是送你堂姐到县城念书，肯定比现在镇上读书有大出息。”
这倒是。岑越知道未来的。
他堂姐考上了县里高中，高三时是县里二十强，可惜……许多事情都没法说，村里人那时候有局限性，网络也不发达，没人跟堂姐说选什么专业好，学什么好，就是选大学资料村里人知道的也不详细，什么985、211，什么专业，都是一头雾水，全凭堂姐自己闯。
“你读书现如今没看出来。”张月娥也没打击儿子积极性，只说：“咱们得加把劲，送你到好学校里，你要跟上你姐脚步。”
要是儿子有大侄女那学习开窍，她也就不操那么多心了。
岑越心里沉甸甸的，旁边岑建看了就说：“学习你好好上心就成，爸爸信你是聪明的，别给自己添太多担子，家里钱的事，有爸爸呢。”
“知道了爸妈。”岑越只能答应上。他现在太小了，重活回来，还承载着爸妈对他的爱护和期盼，他不能，也没办法立即和阿扉如何如何。
都是小娃娃。
耽搁了会，到了小卖铺，老板一看他们来便说：“你们来了？刚电话响了两三遍，我接起来，人家说找昨天打电话的小男娃。”
正说着话，电话响了。
岑越接了电话，听筒里传来兴奋期待着急声：“越越？”
“是我。”岑越应了声，爸妈都在旁边，他只能装模作样说：“昨天我们学校拍毕业合照，早上醒来还有点懵，做了个噩梦，阿扉我回来了，看到你的盒子，找到了联系方式，给你打了电话。”
齐少扉在电话一头都快蹦的老高了。
“越越！越越！越越！”
跟那电报似得，哒哒没完。
可岑越听了，便笑的很开心，咳了咳正经说：“阿扉你身体如何了？我听舅妈说，你身体不太好，现在怎么样了？”
“我很好越越，我现在都可以过去找你。”齐少扉迫不及待道。
岑越：“你先冷静。”他握着电话，跟阿扉说：“我爸妈想让我上县城的初中——”
“这样我们就能天天通电话了！”恋爱脑齐少扉第一反应。
岑越：……有点好笑还有很多很多甜。
“阿扉，我们现在还小。”他想说点道理。
“越越你不爱我了吗？不想和我在一起天天看着我吗？可我天天想你越越。”
声音有些小狗的可怜。
岑越下意识先看爸妈，很好爸妈跟小卖铺老板正聊天，岑越说：“你别来这一套，都多大了——”
“十三岁。”
岑越便笑了起来，“好的十三岁的阿扉，我们现在是好好学习，爸妈想让我念县城初中，等这个暑假忙完真的安定好了，我会给你打电话的。”
“同时，阿扉答应我，养好自己的身体，健健康康的，享受这个时候的世界。”
齐少扉与越越做夫夫六十八载，起初越越一说他便明白越越什么意思，只是下意识的想撒泼打滚，现在还是不舍，但很认真说：“越越，我会照顾好自己身体，也会好好学习，积极认识新的世界。”
“有一天，我们会见面的。”
岑越：“大学见。”
“哈？”齐少扉像炸毛小狗急了，说：“在等两年，我存下压岁钱，可以求表姐表哥带我去锦绣县找你的，他们肯定乐意的，不要大学见，这还要好久好久。”
岑越唇微微上扬，打趣说：“有钱的齐三少爷，好吧，你要是来的话给我打电话，等我要是县城安顿好了，给你写信也可以。”
“好！”
“越越，我把所有零花钱都存着都给你。”
岑越爽快答应：“好的。”
齐少扉笑的比得到零花钱还开心，也不为不能这时见面而不开心了。岑越说不聊了，下次见。齐少扉很认真应了声，“越越你放心吧，我会听你话的。”
等结束完通话。
许家客厅大人们都好笑看阿扉。
许舅舅打趣：“还没见面呢，以后就要把零钱罐掏空咯~舅舅跟你说，男人没有钱不行的。”
“舅妈，舅舅有私房钱！”齐少扉愉快告状。
许舅舅：……
许舅妈好笑撞了下丈夫，笑眯眯看向阿扉，“越越小同学说什么？一会高兴了，一会又不高兴。”
“越越说现在不适合见面，我们还是学生要好好学习，他让我爱护自己身体，可疼我了，要我好好认识这个世界，等下次见面。”
之前许家大人再怎么说，齐少扉虽是很乖但没活力，如今不同了，许攸林听了，见儿子眉飞色舞神气模样，心里也是宽慰，说：“越越小同学说得对，你要听他的话。”
“妈妈，我会听的！”齐少扉自然说。
他当然要听越越的话了！
县城里，岑越挂了电话，张月娥还说：“你和那小少爷聊的还挺久，说什么呢？”
“妈你叫他阿扉就好了。”岑越先说，又投其所好说：“阿扉今年读初二，说以后留了地址，可以给我寄南方城市里的资料书。”
张月娥眼睛都发光了，她怎么没想到这处？
当即说好，“这位同学心肠还挺好的，他在大城市里学习，肯定比咱们这儿好，多学学题，没坏处的。”
现在也不嫌儿子打电话了。
岑越则想，等安顿好写了信，真问阿扉要些真题卷子这类的，上辈子没好好学，这辈子要努力了！
“这位齐同学上初二，那不是跟你大姐一个年纪，要是成的话，能问他买一些题，给你姐也送一些。”岑建说。
大姐是大伯家的，就是岑越的大堂姐。
岑建惦记大侄女，一是这孩子是学习苗子，二则是他们一家以后在县城，村里的屋院，还有田地都要让大哥照看，投桃报李，这些资料书啥的，大侄女用完了，小越也能用。
不算浪费。
“好，那我到时候写信问他。”岑越一口答应，有了和阿扉光明正大通信的理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