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话音刚落,萧可便从屋里急急跑了出来,开心的叫了声:“哥哥。”
萧煞一震,“可儿,你怎么在这裏?”
萧可道:“是公主姐姐让人接我来的,公主姐姐说,以后我再也不用回那个地方了。啊!还有还有……哥哥,我身上的毒已经解了,是公主姐姐帮我找到了‘七绝草’。”
萧可笑得极欢快,边说边蹦跳着来到漫夭身边,双手挽着漫夭的手臂,那模样亲昵极了。
萧煞震惊地望着漫夭,久久说不出话来。他以为她会怪他,却没想到,她一直在暗中帮他。此刻心中的震撼和感激无以言表,一个大男人婆婆妈妈的也不是他的风格,于是,萧煞恭恭敬敬地向她磕了三个头。
漫夭淡淡笑道:“可儿,去把你哥哥扶起来吧。看他瘦成那样,你就开个方子帮他调理调理。萧煞,你的命是我的了,好好保重自己吧。别做傻事,以后,再有什么事,先跟我商量,别擅作主张。”
萧煞十分愧疚地低下头去,漫夭重重吐出一口气,这件事总算告一段落,她是不是可以清静几天了?
“你们都下去吧。”
“主子,主子……”她刚准备休息一会儿,园中泠儿一路叫着跑过来,像是天要塌了。
漫夭直觉的皱眉,问道:“什么事?”
泠儿向她展开手中收到的书信,“皇上要来看您了!说是应临天皇邀约来参加秋日狩猎。”
漫夭脑子轰得一声炸开,她想清静清静,怎么就那么难?
自从得到启云帝要来临天国的消息,漫夭心中没来由的生出许多不安,直觉这次皇兄的到来并不简单。
八月初,漫夭听闻宗政无忧提前离开皇陵,回了离王府,她让项影去还回折扇,但项影跑了五趟,都没进去离王府大门,找九皇子代转,九皇子很干脆的拒绝。她只好自己走一趟,毕竟这么重要的东西,在她身边多放一日,便多一日的不安心。
离王府的大门,依旧气势威严,泠儿叩了两遍,那扇门才缓缓打开,看门的侍衞一见是女子,立刻将她们拦在外面,口气不善道:“敲什么敲,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地方!快走走走!”
泠儿被他一推,立刻怒道:“你干什么?你也不看看我家主子是谁就赶人?”
那侍衞道:“我管你们是谁!谁不知道,我们离王府从不让女人进屋。你们赶紧走,再不走我可不客气了。”女人来访,他们从来都不用进去禀报,连昭云郡主都不让入内,何况是别人。
泠儿脱口道:“谁说离王府没进过女人?我和我家主子都进去过,我家主子还在这裏住过十……”
“泠儿!”漫夭沉了声,泠儿立刻意识到说了不该说的话,连忙闭了口,退到漫夭身后。
漫夭对那侍衞道:“你进去禀报一声,就说我是为还离王的扇子而来。”
那侍衞从前没见过漫夭,虽能看出她身份不凡,但还有些犹豫。
“什么事这么吵?”这时府中走出一个四十多岁颇有几分威严的中年男人,不悦问道。
那侍衞忙道:“管家,您来得正好,这个女子说要见王爷,还什么扇子……”
王府管家听说是女子,眼中便有了轻视之意,连眼都没抬,正想说打发了走便是,却在转身的时候,眼光扫过漫夭之时,怔了一怔,他不确定地多望了几眼,心中一凛,面色顿时肃穆且恭敬,三步并两步跨下台阶,朝漫夭恭声行礼道:“原来是容乐长公主大驾光临,有失远迎,府中下人方才多有得罪,还望公主见谅!”
管家说着已出了一身冷汗,别人不知,他却知道,自家王爷为这位公主都快魔障了,而这边,公主好不易上门一趟,还被拦在门外,要真给撵走了,他这个管家恐怕也不是做到头了那么简单。他沉着脸对一旁呆愣的侍衞喝道:“你真是不长眼,连容乐长公主都敢冲撞,嫌活得时间太长了是不是?还不快向公主磕头赔罪!”
漫夭制止道:“不必了。离王可在府中?”
管家道:“在在在,王爷此刻正在漫香阁,公主,请!”
漫香阁这个名字,那么熟悉。
离王府的一切似乎都没有什么变动,管家将泠儿拦在漫香阁外,只让漫夭一个人进去。
漫香阁的一草一木看上去那样的熟悉,她走在青石板铺就的地面,有股恍然隔世之感。园中杨柳依依,棋台光滑如镜,地面干净整洁,空气中飘飘渺渺,充斥着那个人的清爽气息,一如她曾经住在这裏的感觉。
园子里一个下人都没有,她穿过庭院,看了一圈也没看到宗政无忧的影子。走到从前的寝阁,见房门轻掩,窗子半合,她微微一顿,来到窗前,轻轻将窗子打开一条缝。
只见曾经属于她的那张床上,此刻斜躺着那个面容纯净如仙的男子。他身上白色的衣裳,一角垂到地面,床上的锦被跌得整整齐齐,不似是特意来此休息,反倒像是太过疲惫不经意的睡着了。她忽然想起,她第一次在这裏醒来时的情景,那时候,宗政无忧端着一碗药,坐在她身边等着她睁开眼,然后恶意逗弄她,用嘴喂药,害她差点连肺都一起咳出来,他还取笑她,说她笨。
一晃一年多,那些事在她脑海中,清晰的就像昨日。而那时的他,如仙如魔,邪魅而张扬。如今却只剩下冷漠萧索。
她看着那张彷如孩子般纯净完美的面庞,眉宇间藏不住的疲惫,让人不住地心疼,想要走到他身边替他抚平哀伤。
她忽然觉得她不该来这个地方,这裏有那么多的记忆,有那么多的情感,她控制不住自己心底蔓延的疼痛。紧抿着唇,抿出一丝苍白的颜色,将手中的扇子放到靠窗的桌子上,便转身逃一般的离开了,没听见身后传来的如梦呓般的呢喃:“阿漫……别走……”
转眼入秋,启云帝到临天国已是九月份,离秋猎的日子不到十天。
这日,秋阳夕照,迎接启云帝的仪仗从皇宫一直摆到了城外,相比二十二年前上一任启云帝的到来,有过之而无不及。
当晚,皇宫摆宴,为启云帝接风洗尘,漫夭身在其列。
二十一岁的年轻帝王,一身云灰色的锦龙长袍,面容清隽,身材颀长,行为举止之间,除具备一个帝王威仪的同时,还多了一份儒雅俊逸,让人很自然的便会生出几分敬仰,不因他年纪尚轻而有轻视之心。
漫夭上前见礼:“臣妹拜见皇兄!”
“快快免礼。一年多不见,皇兄甚为想念。皇妹……似乎清减了,可是来这裏水土不服所致?”启云帝温文笑着,迅速扶了漫夭,语带关切问着。
漫夭淡淡道:“回皇兄,臣妹很好,并无水土不服,劳皇兄惦记,臣妹心中惶恐。”她不着痕迹地避开他的触碰,笑容恭敬有礼却带着淡淡的疏离。
启云帝眼光微顿,似乎不曾察觉有异般的笑了笑,应临天皇邀请坐上与其并排的主位。
这是分别一年后的第一次会面,席间,启云帝不间断与她说上几句话,神态间并无一个帝王高高在上的姿态,反倒自然流露出身为兄长对于妹妹的宠溺和关爱。
漫夭始终微笑应对,扮演好一个和亲公主重见亲人的角色。傅筹坐在她身边,时不时为她布菜,启云帝眸光微闪,嘴上笑道:“看将军与皇妹如此恩爱,朕心甚慰。”
席中其他人听后连忙跟着一阵赞叹,说傅将军与公主如何如何的般配,简直就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临天皇端出一国帝王应有的姿态,眼底神色却是莫测高深,叫人看不通透。他若有所思地拿眼角扫了眼太子与九皇子之间空出的席位,这一次,他没再逼着宗政无忧参加筵席。
傅筹很应景地执起漫夭的手,在众目睽睽之中,望着她深情笑道:“能娶到容乐这样的女子为妻,是我一生之幸。我非常感激两位陛下赐予我的这份天大的恩典。”他说着起身行了一个大礼,温和的面容看不出其它的表情。
话,是心裏话,情,也是心中情,但是在这样的场合说出来,漫夭只觉得有些讽刺。她浅浅笑着,直笑到嘴角僵硬。
年轻的帝王目光一转,似有所思,不经意扫了眼太子下方的空席,笑道:“这事,要真说起来,将军得感谢离王。”
众人微愣,启云帝又道:“当初离王拒婚,朕听闻之后,心中对皇妹深感愧疚,担心因此毁了皇妹一生幸福,但是没想到,竟还能促成一对神仙眷侣,当真令人高兴!朕,心裏的这块大石,总算是落地了。”
殿内和乐融融的气氛瞬间凝滞,漫夭心间一刺,面上笑容却是不变。
临天皇眼光转了几转,笑得深沉,道:“启云帝不用为他们操心了,既然是容乐长公主亲选的驸马,自然是心中十分中意的人选,又怎会不幸福?”
帝王终究是帝王,总能抓住最关键之处。一个拒婚,一个设计选夫,两厢平等。
启云帝笑道:“临天皇说的极是!”
一席晚宴在惊心动魄的波光暗涌以及众人阿谀奉承的觥筹交错中进行得有声有色。
这席间,她偶尔动一下筷子,稍微一尝。多半时候,只是端坐在那里,看着那些精美的菜肴,面对那些虚伪的脸孔,即便饥肠辘辘,也毫无食欲。
散席后,临天皇安排人送启云帝去行宫别馆休息,临别之前,启云帝对漫夭道:“明日一早,皇兄在行宫等皇妹来叙旧,你我一年多不见,皇兄有许多话想对皇妹讲。”
漫夭恭声应了,目送他离开。出了皇宫,才吐出一口气。这样的宴席,应付下来,只觉筋疲力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