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后，他挑起眉头，和大家一起露出了笑容。
“庆功宴嘛，不说点什么还是觉得有点遗憾。
“不管正式不正式，至少得让老师知道，我们能在会前游戏大出风头、在闯关活动中获得第一、在餐厅吃到美味的午餐、在下午的交流茶会中备受瞩目，都是因为有您存在。”
没有桐须老师细心设计出的学习规划，她们根本记不住那些资料。
没有桐须老师孜孜不倦的检验与旁敲侧击的关心，她们缺乏自信去面对那些难题与关卡。
没有桐须老师从未厌烦的指导和提点，五月也无法建立起信心，在双方面试的环节去各个摊位和大学的前辈、师长们侃侃而谈，从现在开始为自己的梦想铺路。
没有桐须老师的推荐和鼓励，浅田真一更不会主动去参加交流会，不会去认识那么多新朋友，也不会认真做出有关未来的规划。
如今能站在这裏为交流会的圆满成功而庆祝，对浅田真一、中野一花、中野四叶、中野五月来说，桐须真冬就是最大的功臣。
所以，即便是用这种开玩笑的方式，浅田也想让这位笨拙教师明白——
“您也辛苦了。一起开心享受这场庆功宴吧，桐须老师。”
像是要连同那淡然的伪装和旁观的心态一起融化一样，他神色诚挚地望着自己，清澈的瞳光不含任何杂质。
“……”
桐须真冬在位置上怔了数秒，忽然觉得心情好乱，乱到她无法冷静下来处理。
过去的回忆骤然浮上，与此刻的场景互相碰撞，不同的脸庞穿越时光混杂在一起。
‘不要再说这些安慰人的话了！妳越是这么说，就越显得我可怜……！！’
少女抱着头大叫着，满是不甘、愤怒、哀伤。
“我们能在会前游戏大出风头……都是因为有您存在。”
少年微笑着轻声道，有着喜悦、感激、认可。
桐须真冬眨了眨眼，一切又如同被搅混的水面重归平静。眼前还是那间香气四溢的烤肉店、还是那四位正一脸担忧地看着她的学生们。
内心却持续翻滚着莫名的滋味，久久无法平复。
“我……”
桐须真冬不自觉地咬住唇瓣，粉色发丝绺绺垂落，将神色变化遮掩在阴影之下。
“老师？您没事吧……”五月不禁向前一步，却被她头也不抬地伸手制止。
“不用、担心……”
指尖带着微微的颤抖，很快就被她收了回去，但其他人并没有看漏这一幕。
一花不由扯了扯浅田的袖口，低声询问：“桐须老师这是……太过感动了吗？”
“真的吗？”四叶睁圆了眼睛，讶异道，“我还以为是感冒了呢，感觉老师的脸有点红。”
“嘘，小孩子不要乱猜！”浅田一根手指放在嘴唇前，语气严厉地教训她们。
“要给老师一点面子，不论感动还是感冒，在学生面前，她的冰山教师形象都不能破灭！”
见桐须老师的表现有些不妙，他便故意说这种话来调节气氛。
虽然不知道她到底陷入了什么诡异的情绪……但至少，生点无伤大雅的气能让她转移一下注意力，气一气就笑了出来也说不定。
而三人的谈话内容，也被桐须真冬一字不漏地收进耳里。
“……我知道了，谢谢你们。”
难得地，她并没有直接冷言教训浅田，而是语气镇定地说着。
“你们先烤吧，我去趟厕所，很快回来。”
桐须真冬拿起随身包，低垂着脸不让他们看见，快步地向厕所走去。
“桐须……老师……”五月犹豫地伸出了手，还是没有拦下，只是不安地对浅田道，“老师真的没事吗？要不我去厕所看看……”
“……让老师一个人静一静吧。”浅田思考了一下，表情有些沉重，叹息似地开口，“这不是我们的问题，应该跟桐须老师的心结有关。”
“妳们难道没发现吗？桐须老师很不擅长接受来自学生的善意和感谢，一直以来都把自己放在和学生对立的立场，学生犯了错由自己矫正，学生获得了成长与自己无关，始终和我们……和学生保持着一段距离。
“这种反应，大概源自于她过去发生的事情……我在想，是不是老师以前和学生关系很好、总是为学生着想，却因此好心办了坏事，让学生遭遇到了不幸，如今才选择戴上冰冷的面具、伪装自己，用相反的心态、相反的方法去对待学生？”
回想起她说过的话、在她房间里发现的那些事物、她明明想要靠近却又只在旁边露出安心微笑的模样，浅田真一渐渐握紧了拳头，喃喃开口。
“就像曾经走错路、受过伤的人一样，她在避免自己重蹈覆辙……”
如此，才能解释为何桐须真冬的态度始终那么矛盾而又复杂，为何总在不经意间、在他的面前，露出不知该如何是好的脆弱。
从胸膛吐出了一口长气，随着表情敛起、情绪平复，浅田松开握起的拳头，转过视线，望向身旁的少女们。
“所以，我们……怎、怎么了？”
不知道为什么，三人正一脸微妙地看着自己，半点纠结的伤感都没有。
他还以为刚才的气氛被自己说得很沉重，结果沉重的只有自己一个人吗？！
“我、我没发现，还以为那只是老师的性格缘故，或着是吃坏了肚子……”
五月眼神复杂。
“虽然隐约有察觉到了，但我完全没想到那么深……”
四叶欲言又止。
“呵呵……”
笑声毫无起伏，一花偏过头，暗蓝色的双眸直勾勾地凝视着他。
“老师的过去我们来不及参与，所以暂不讨论。不过真一君，你好像很了解桐须老师啊……”
“这没什么吧？”浅田微微抽了一下嘴角，维持镇定，有些无语地耸了耸肩。
“我认识她的时间可比认识妳们要长啊，又因为文乃她们的事情跟她对立过一段时间……”
“喔？”一花微微低下了眉，轻声道。
“她，和我们，在你心中是并列的吗？
“真一君，你曾经对我说过的那句话吧？你是有把我当作恋爱对象看待的吧？所以，这就代表着……”
四叶愣了一下，愕然地朝浅田看去，他没有直接否认的神情就这样映入眼中，那道三选一的选择题再次浮于脑海。
‘对一花说过那句话？浅田同学，该不会……’
“等等！”
五月见气氛从欢快|感人急转直下，不由蹙起了眉，也不管心底那莫名其妙的复杂思绪，下意识便站到了浅田身旁，对一花满脸认真地喝道。
“一花，妳关心则乱了！现在也不是说这个的时候。要是老师回来看到我们肉都没烤就在这裏互相对峙，妳认为她会怎么想？
“为了这一天、这一刻，包括妳在内，大家都已经付出了那么多努力——请不要让无谓的争风吃醋，破坏这场珍贵的庆功宴！”
语气逐渐高昂，凛冽直率的嗓音仿佛震散了心中的浓雾，令一花不由得瞪大了眼，眼神徒然清明许多。
“我……”
她张了张嘴，沉默半晌，忽然垂下脑袋用力抓了抓头发，深呼吸一口气。
“咕啊啊啊啊——”
发出苦恼似的沉闷叫声后，一花总算缓缓抬起了脸，朝众人苦笑着道。
“啊哈哈，抱歉呐～当我刚才什么都没说吧！
“要不是桐须老师现在还在厕所，我真想去洗把脸冷静一下……作为大姊竟然被小妹狠狠教训了一顿，真是太丢人了。”
“诶？”五月愣了一下，随后满脸通红地摆着手，“我、我没有想要教训妳的意思啦！毕竟我也没谈过恋爱，不知道争风吃醋的感觉，只是认为妳这么做有点不太好，而且，我肚子也饿了……”
“哎，后面那句话才是重点吧？”一花叹气似地笑了起来，转向浅田，挠着脸颊神色惭愧。
“真一君，虽然我就是那个意思，不过态度啊语气啊时机啊各方面都很有问题，所以……”
“好好好，我知道的。”
浅田一掌盖到了她的头上，将她有些乱的头发压平，同时语带无奈地说着。
“不管什么意思，现在就先忘掉那些问题，好好的享受庆功宴吧？一花姐姐。”
“……嗯。”一花轻轻点头，浏海压在她的眼前，只能看见嘴角轻微的弧度。
浅田放开了手，还没等一花反应过来，顺手弹了她一个脑瓜崩。
“就算知道，可是妳说那些话的时机不对，所以惩罚。”
她捂着脑门，发出了和平常相同的哀怨声音。
“怎么这样，明明就是你先……”
浅田轻弹了自己的额头一下，哼哼两声：“这是我擅自让气氛变沉重的惩罚。好了，事情到此结束！所有人开始准备烤肉！”
“是！”
一声令下，五月便有些兴奋地小跑到酱料台前，开始调制自己的特制酱汁。
一花也将视线放到了肉盘上，捋起袖子露出纤细的藕臂，手持铁夹准备烤肉。
“哈……”
气氛重新回到了庆功宴应该有的样子，浅田如释重负地呼出一口气。
随后，他望向了从刚才开始，就一直发愣似地面向这裏的四叶。
四目相触的瞬间，她微微抿起了唇，若无其事地将视线挪开。
“我……我也来帮忙烤肉吧！”
“……”
看着那张用以掩饰的元气笑容，浅田只是揉了揉隐隐发疼的眉心，感叹一句。
“早知道当初就装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