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无心无力

第二卷 京城风云

“你怎么会在这儿?不是罚你在竹芙园闭门思过吗?”景璇一脸不快。

美仁缓缓转过身,没看景升,衝着景璇讪笑一声:“真是劳明家小姐时刻惦记着我。”

景璇一直对美仁有所顾忌,趁着有景升在,才壮着胆说:“阴魂不散的小人。”

景升听了很不悦,双眉紧蹙,对她轻道:“璇儿,你先回你园子里。”

景璇轻应一声,走向门处,嚷道:“滚开!好狗不挡路。”

“呵呵,你挺有自知之明的。好狗,别挡着路,让开!”美仁讥笑一声,猛地推了一下景璇,径直迈进屋内,找了一张椅子坐了下来。

景璇一个踉跄向后跌去,被景升及时扶住,她站稳了身子,回头衝着美仁大叫一声:“姓向的,你——”她正要扑过去,被景升及时拦住。

景升愠道:“别再闹了,先回你园子里去。”

“哥——”

“要我叫人送你回去?!”

“哥——”景璇气得直跺脚,心有不甘,衝着美仁叫道,“向美仁,你给我等着,今日我一定要叫爹把你赶出明家。你给我等着!”说罢,提着裙摆奔出屋子。

景璇一走,嘎吱一声,门被关上。

屋中顿时陷入一种尴尬的怪异气氛。

美仁低垂着头,盯着自己的新衣,却不敢抬头看景升。她这两日脑子清醒了,回想起那个吻,她可以确定那不是在做梦。对于那个吻,她很气恼,气得恨不能在她想明白的那一刻就冲过来,将他狠狠地揍一顿,但是一想到要面对他,她又有点退缩,因为她更不敢去想身为哥哥的他,是不是对她这个妹妹有种非分之想……这种感觉,她无法形容,就好比自己正在吃东西,忽然嘴裏不小心飞进了一只苍蝇,卡在喉间……

她深吸一口气,抬头望着一脸苍白的他,他倚着门,双手抱胸,一动不动地凝视着她。

无论怎样,如今能救蓝希凌一命的,除了他,她实在想不出第二个人。

她决定豁出去了,总之无论今后发生什么事,她都当那一吻是被猪给啃了。

她咬了咬唇,低低地问道:“夷山之北,是不是你替我挡了那一杖?”

景升拧紧双眉,反问:“若我说不是呢?”

“呵呵呵……”美仁禁不住嗤笑开来,“若不是你替我硬挡了那一杖,你会那么巧碰见我流血汗?明家二公子三更半夜不睡觉跑到那个荒无人烟的夷山之北?是啊,之前也曾半夜跟踪人掳人,会半夜跑去赏风景也未尝不可。”

她顿住,盯着他看,可除了脸色苍白,他的脸上依旧平静得看不出任何情绪。

“明景升,你无缘无故地又病倒,脸色苍白得像个死人,别跟我说与那晚没有关系。就算你化成灰我都能认得出,何况你只不过是戴了一个黄金面具而已。”美仁的音调陡然间高了许多。

“那地方不是你该去的。”景升轻咳两声,转身往里屋走去。

美仁追了进去,却见他扶着桌子,以一方帕子捂住口。见着她,他慌忙将那沾有血迹的帕子收进袖口。

气不过,美仁冲上前,强行将他的手指掰开,在见到帕子上触目惊心的血迹后,一时间所有的话语全数哽在喉间说不出来。

“那个和你一样戴着黄金面具的人究竟是谁?你们究竟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是不是那夷山之北的禁地内有什么秘密与蓝家有关,所以非要灭了他们不可?而向昕因为无意中发现了那个秘密,所以你们必须要杀了他,是不是?是不是?!”她捏紧拳头,激动地颤着身体,几乎是用尽全力在吼着。

“够了!不要再问了!”景升撑着桌子厉声喝断她,却因情绪激动,又剧烈地咳了起来。

眼见他这副半条腿迈进棺材里的模样,美仁又气又急,从怀中掏出雪莲丹,倒出一粒,强行掰开他的下颔,塞了一粒在他的口中,然后又将整个药瓶塞在他的手中,道:“拿着。”

景升有些不自然地看着她,然后缓缓走向床边,在床沿坐了下来,许久,方道:“这件事你不要再管了,过了八月初五,你想怎样都好。”

“我找到你的未婚妻了。”她幽幽地吐了一口气。

景升身体一僵,抬眸惊愕地望向她。

听不见任何声响,屋内一片沉寂。

“你们一直在找她,对不对?杀了她和向昕,就再也没有人知道你们的秘密和曾经做过的事了!”

“昨夜你让万花楼里的姑娘灌醉了庄飞和庄杰,后来你去了哪里?”景升答非所问,声音依旧低沉。

“你猜呢?”她冷笑一声,笑得面部表情有些扭曲。

“他……与你闹僵了,所以你才会跑去找景承喝酒?”

“也许这就是天意,我明明什么都不知道,明明没有抓蓝希凌,却让我今日在市集上碰上了她。我何时成了一个这么有情操的人?何时学会为人出头、锄强扶弱、除暴安良了?我又何时变得心慈手软?”美仁讥讽的声音越变越大,到最后化为声声苦涩。她盯着景升,轻轻地道了一句,“她疯了,是你们逼疯了她,所以我带她回了竹芙园。”

“你今日来找我的目的?”

“你知道的。”

景升不语,他知道她躲了他几日,今日能前来找他,无非是想保蓝希凌一条命罢了。

“让向昕带她走吧,离开京城,有多远走多远。”景升叹了一口气。

美仁嘲弄地笑了几声,激动地大声道:“你说得倒轻巧,若是真能这样,他会甘冒生命之险带着她上京城?”

“既然他们俩执意要送死,没人能救得了他们。”景升也恼了,回瞪美仁一眼。

“你——”美仁气结,又自嘲地冷笑几声,“好,想来这么大的事,大伙都有难处,不提也罢。我懒得管你们究竟想做什么,你们杀人放火也好,结党营私也罢,都与我不相干,但请不要因为我体内流着某人的血,就硬要把我也扯进这件肮脏的事情里来,让我平白无故背负那一十二条人命!告诉我,灭蓝家的那个女人是谁?我只要知道那个女人是谁。”

她要知道是什么人做的,她要找到那个女人,亲手了结她,她要让她知道栽赃嫁祸给自己的代价。

“什么意思?”景升不明所以。

“你别告诉我你不知道。景哥哥啊景哥哥,你难道不知道那个杀手长得和我一模一样?我真的很佩服你们,竟然能找到这么个女人!谁的脸不用,却偏偏用我这张脸,呵呵呵。”

“你说什么?!”景升讶异地凝视着美仁,“你说那个女人和你长得一模一样?”

“是。这难道不是你们蓄意谋划的?他也真做得出来。”

景升双眉紧蹙,咬着牙道:“我只知道爹找了艳门的人,至于是艳门哪个杀手接了这个任务,我倒是没过问。”

“那个妖精门?那个专门以美色|诱惑杀人的妖精门?”美仁轻嗤一声,不可思议地偏过头,喃喃地念着,“妖精门,呵呵,就是挖地三尺我也要找出你。”

景升皱着眉头,轻咳几声,道:“你今日有没有弹奏我教你的那首曲子?”

一想到他教自己的那首《月影清风曲》,她心中有种说不出的感激,轻点了点头。

她还想说什么,这时,有人敲了敲屋门,景升启口:“进来。”

是明飞。

“何事?”景升问道。

“回少主,老爷请少主与向少公子去书房一趟。”

景升道:“好,知道了。”

“你那宝贝妹妹的行动可真快。要不要与我赌一场?赌我今日会不会被赶出这裏?”美仁怪笑一声。

景升缓缓抬眸,眸中满是复杂的神情:“你应该试着心平气和地去看待每一件事,试着去接受,或许你会发现事情并非如你想象的那么糟。”

“呵呵,是吗?我觉得我已经很努力地心平气和了。不过这事总是要面对的,不过是来得早与晚罢了。”说着,她转身走向门外,忽然想到什么,又顿住脚步,回头道,“我绝不会让你们杀了他的。”

美仁与景升到了书房,果然与之前猜想的差不多。

屋内只有明经堂、鱼海浪与明景璇三人。明景璇嘟着小嘴,满脸的不高兴,在见着景升的那一霎,立即上前要扶他坐下。

景升不自在地挥了挥手,轻道一句:“我自己来。”

美仁望着坐在书案前多日不见的明经堂,明显觉得有些陌生,冷淡地唤了一声:“明叔叔,鱼三叔。”

明经堂轻应一声。

鱼海浪一见着她便迎了上前,扬着手刚想拍向她的肩膀,但很快就收了回去,背着手,笑道:“臭小子,有没有想你鱼三叔?”

“当然有了,美仁天天都有挂念着鱼三叔是否吃好喝好睡好,可盼了鱼三叔好些日子了。”美仁弯了弯眼,对于不拘小节心胸豁达的鱼海浪,她倒是十分敬重。

鱼海浪终于忍不住,拍了一下她的肩头,朗声笑道:“臭小子,算你还有良心。”

两人还想道会儿家常,这时,景璇强行打断:“鱼三叔,你在外奔波了那么些日子,也很累了,坐下说话吧。”

鱼海浪脸色一黯,一声不吭地坐回上座。

明经堂一双犀利的眸子紧盯着美仁,双眉深蹙,嘴唇紧抿。

在蓝府的时候,他便知道美仁与他有些什么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自她来了明家之后,他更加确定她是他与怡惜的孩子,他也猜出这丫头在修炼长春功,否则身形不会这么奇怪,长大成人似乎就在一夜之间。

十八年前,怡惜带着腹中骨肉愤然离开他,他曾经派人找了很久,终寻而无获。十八年后,他的骨肉就立在他的眼前他却不能相认,不是他不认,而是她不要。在蓝府的时候,她不要;在这裏,她依然还是不要;在知道更多的事情以后,她会更加不要。

她愿意回来这裏的目的究竟是什么呢?

这时,屋外又传来景承的声音:“明庄主,今日什么事情这么重要,将人全召至书房,连找人说个话都这么费神?”

景承是来找景升的,想问问有关美仁的事,却不想下人说他们全被老爷叫至书房。

一听到那个不肖子的声音,明经堂的嘴角就微微抽搐,眉头拧得更紧了。

景承一进屋,就见美仁立在屋中,当下便收起嬉皮笑脸,目光复杂地扫了她一眼,走到她的面前,轻道一声:“看来是真的有事,你还真是一刻也不消停。”

美仁勾了勾唇,朝他哂笑出声:“说不定下一刻我就可以去你那儿逍遥了。”

“敬谢不敏。”见那妩媚一笑,景承觉得很扎眼,一想着昨夜他无意中撕了她的衣服,让他知道这丫头是女扮男装,他便觉得有些气恼。他冷哼一声,往景升身旁的空位坐去,衝着明经堂大嚷一声,“明庄主今日是不是打算要宣告所有人,你终于要喜认亲子了?哈哈,要真是这个样子,这场面也太寒酸了吧?”

明经堂忍着怒火,一直未开口,倒是景璇听不下去,怒道:“三哥,你在胡说些什么啊?每次你一回来,总是说些难听的话,惹得爹爹不高兴。爹爹今日是要为我主持公道。”

“主持公道?”景承心中咯噔一下,望了一眼气定神闲的美仁,她仍在衝着他笑。

“爹,三叔,就是他意图掐死我,你们可要为我做主。”景璇站在美仁的对面,指着美仁的鼻子大声地说道。

一时间,所有人都屏住呼吸,静静地听着景璇将那日所发生的事从头说来。景璇说完便跪倒在明经堂的跟前,磕了一个响头,委屈地道:“若是爹和鱼三叔今日不给景璇讨个说法,景璇便长跪不起。”

美仁低着头,盯着自己的衣摆,根本就没听景璇在说什么,她脑子里一直在想明经堂与鱼海浪回来了,那么她留蓝希凌在竹芙园会不会有事?

景升皱着眉看着她,视线一直不曾从她的脸上移开。

景承见景璇这副得理不饶人的模样,莫名地有些生气,忽然站起身反驳她:“事情根本就不是你说的这样,那日的事,侍书与奉剑都告诉我了,是你先打碎人家的东西,辱骂人家,现在还恶人先告状。”

“侍书与奉剑都是你的人,天天伺候着他,当然向着他说话。爹不在家,你就带着他上万花楼,二哥罚他在竹芙园闭门思过,他却将二哥气得病发,像他这样的坏人为何还能留在我们明家?”景璇的声音尖锐而高亢。

景承怒不可遏:“你说什么呢?我的事什么时候轮着你来管?”

景璇自小仗着爹与哥哥们对她的宠溺,就会恃强凌弱。一直以来,景承就觉得他这个妹妹很有问题,只要二哥身边一出现女子,她总是会想尽法子去折磨人家,侍书和奉剑在她手上吃的苦头可不少,当初他就是看不惯,所以才从二哥的园里将侍书和奉剑要了过来。二哥身边至今除了明飞在伺候着,根本就见不着女人。嫉妒女人也就算了,就连二哥身边的男人也嫉妒。虽然他现在知道美仁是女儿身,但不管怎样,在人前她可是男儿的模样。他真是搞不懂景璇这个丫头,一想到她可能有恋兄情节,他就头痛。

他偏头瞟了一眼二哥,二哥的目光正落在美仁的身上,这真是剪不断理还乱。

景璇又给明经堂磕了一个响头,道:“请爹与三叔为璇儿做主。”

明经堂还是沉默不语。

突然,美仁大笑几声,对着景承道:“承哥哥,昨夜你拉着我说酒未尽兴,今日要不要继续?”

景承狠瞪了景璇一眼,走到美仁身边,道:“今日还是你出酒钱,我出地方。”

“好。”美仁笑着,转身与景承并肩欲往门处迈去。

“都给我站住!”一直沉默的明经堂终于站起身,对跪在眼前的景璇道,“璇儿,你起来,先回房去。”

“爹——”景璇难以置信地大叫一声。

“叫你回房,听不懂吗?”明经堂重拍了一下书案,对着景升、景承大喝一声,“你,还有你,都给我出去,美仁留下。”他又看了鱼海浪一眼,示意鱼海浪将他们全带出去。

鱼海浪会意,一把拉过景承,低喝一声:“臭小子,净会惹你爹生气,要喝酒,三叔陪你喝,看我不把你个臭小子喝到东南西北分不清。走!”

景承扬了扬眉,对美仁道:“若是这裏留不下你,我万花楼勉为其难地收留你。”

“去那儿做什么?做龟公?我才不要跟你一样逼良为娼。”美仁嬉笑。

“臭……臭小子!”景承瞪了她一眼,这臭丫头就是故意的。

景升望了一眼美仁,她满脸的不在乎。他走过去拉着跪在地上不肯起来的景璇,道:“璇儿,起来吧。”

“爹,你最疼爱璇儿的,如今叫一个外人欺负了你最宝贝的女儿,你怎么——”

“你给我住口,出去,听见没有?”明经堂的脸色越发不好看。

景璇难以置信地瞪大双眸望着明经堂,委屈的泪水顺着脸颊缓缓而落。

“璇儿……”景升轻唤一声,方想扶起她,却被她无礼地挥开手。

景璇越想越觉得委屈,站起身,哭着冲到美仁的跟前,狠瞪了她一眼,尖叫着道:“这个家有你没我!”说罢,哭着冲出书房。

景升行了礼,退出屋子,经过美仁的身边,低声道了一句,那声音小到只有他和她两人听见:“我赌你留下。”

笑意微敛,美仁的余光只捕捉到景升离开的身影。

书房内,只剩下美仁与明经堂两人。所有人都离开了,美仁却发现她再也笑不出来,她攥紧着拳头,低垂着眼眸,盯着衣摆,整颗心好似有万蚁啃噬一般,烦躁不安。

“不必太拘礼,坐。”明经堂语调轻柔,微笑着望着美仁。

“多谢明叔叔。”美仁颔首,在离明经堂最远的一张红木雕花椅上坐了下来。

明经堂明显感觉到美仁的抗拒,却什么也没说,走到书案后的一个柜子前,打开柜子并从中取出一个檀木盒。他拿着那个檀木盒立在书案前,许久未动。

半晌,只听他低沉着声音道:“你今年是十八,而非十三,是不是?”

美仁双手交错着放在腿上,微微诧异,想想他会知道也不足为奇,于是轻应了一声:“嗯。”

“介不介意告诉我你的真名?是姓怡吗?”明经堂又问。

美仁沉默了很久也未开口。

明经堂深叹了一口气,道:“唉,你的脾性真的是和你娘亲一模一样,什么事都是宁可憋在心裏,宁可一个人默默地承受也不愿说出来。”

美仁直视明经堂,扯了扯嘴角,嘲讽:“说出来,说出来就一定会有用吗?有些人就是死性不改,难道说出来他就一定会改吗?这样,说与不说又有何区别?”

“你是在怨我,怨我这么多年来没有好好照顾你们母女俩吗?我知道我亏欠你们母女俩很多。你娘在你出生后,只是命人给我传了口讯,告诉我,是个女儿。这个是我在你出生后,命人连夜打制的。”明经堂打开那个檀木盒子,裏面放着一个做工精巧的银制长命锁,他将这个盒子放在美仁身侧的几案上,“我带着这个长命锁,找了很多地方,每一次,都是她先我一步离开。这个长命锁,始终都没有送出去,现在送给你,只希望不算太晚。”

明经堂将那个檀木盒子往美仁的面前又推近一些。

美仁微微动了动喉咙,凝视着明经堂,却始终不接那个盒子。

明经堂将那个长命锁拿起,摸着上面凸起的一行小字,浅浅笑道:“你娘亲曾对我说过,不论是男孩还是女孩,她都不要我与她的孩子的名字中有个景字,所以我给你起的名字叫符衣,你的名字是叫符衣吗?”

美仁将目光转向那块长命锁,明经堂再一次将那块长命锁递至她的眼前,这一次,她没有拒绝,颤着手接过那个小小的锁片。

正面是“长命百岁”四个字,反面一行小字赫然映入眼帘:“愿爱女明符衣一生平安、无忧。”

触摸着凹凸有致的小字,美仁心境难平,原来符衣这个名字是他取的,她一直以为自己的名字是娘起的……

眼前这个她应叫一声“父亲”的人,越来越让她觉得矛盾。

为了那所谓的什么“霸业”,他可以找艳门灭了即将联姻的亲家,明知道她是他的亲生女儿,他却任由艳门的人栽赃她。若不是景升,甚至他会任由夷山之北的那个人杀了她,眼下却又以一副慈父的模样,对着她说着他所谓的什么“父爱”……

这样的父亲,她要接受吗?她该接受吗?

十八年了,有与没有,又有何区别?

寂寞、孤独,她早已习惯了。

她倏然将那个长命锁放回盒子里盖上,将它推还明经堂的面前,道:“多谢明叔叔的美意,这个东西,十八年前,我娘没有代我收下,十八年后,我亦不会收。”

一声“明叔叔”将一切打回原点。

明经堂的脸色暗了下来,难以置信地看着她,许久,他苦笑了几声,道:“无妨,只要你还愿意待在明家就好了。我等,我想我会等到你愿意收下这个长命锁的那一天。”

美仁坚强地笑着,不作回应。

明经堂又道:“你不想认我这个父亲,无妨。不过,既然要留你在明家,一定要给你一个合理的名分,那就做我的义女吧。”

听罢,美仁有些惊诧,她未曾想到明经堂会以这样的方式留她。

“这样你也不愿意?”明经堂的语调明显有些着急。

美仁仍是不语。

“你当真就这么恨我?”明经堂追问。

美仁强扯了一抹笑意,道:“没有,只是觉得做义女有点太突然了。”

明经堂悬着的一颗心总算是落下了,原来她是在担心这个,他笑了笑,道:“也是,无妨。若是觉得眼下的身份有些尴尬,那么就做义子吧,怎样?”

美仁不知最后是怎么应了明经堂的,迈出书房后,她自嘲地笑了几声,因为过了今日,明经堂将会对外宣称她是他收的义子。

一想到景升离去时,在她耳边轻声说的那句话,她不禁莞尔。

他倒是赌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