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爱人就像白米饭

正文卷

第二天早上八点,乐天开着车提前几分钟到了江文溪家的楼下,可是左等右等,过了八点,却仍不见她的踪影。

他在心中低咒了一声,本想冲上五楼,但转念想到这个窝边草可能提前独自一人走了,他气愤地摸出手机,拨了江文溪的手机。

手机响了很久,才听到一声软弱无力的声音:“喂?”

“江文溪,你现在在哪?你要是敢给我一个人先跑了——”乐天的话没说完,就听到手机那端“啊”地一声尖叫,随即又是什么东西撞翻了,心猛地一缩,乐天紧张地叫道,“你现在在哪?出了什么事?!”

“我……我睡过头了……”

“……”

“我马上就下来……”

“……”

约莫六七分钟后,江文溪挎着包气喘吁吁地一路跑到那黑色招人眼的车前,连声道歉:“对不起,我、我睡过头了……”

乐天在见到江文溪的那一刹,之前阴霾的心情一扫而光,深邃的眸光也变得柔和了许多,紧抿的唇角不由得微微轻启:“上车。”

“哦……”江文溪带着没睡醒的混沌,手又伸向了车后门的把手。

“坐前面!”乐天的脸色又是一沉。

咬着唇,江文溪只得乖乖地坐在了副驾座。

隔了数秒,依旧不见乐天发动车子,江文溪忍不住偏过头,孰知,他的左臂正横跨她的胸前,慢慢挑眼向上看,他那张英俊的面庞离她只有几寸的距离,温热的气息喷洒在她的面庞,她紧张向右后方挪了挪,颤着声叫了起来:“你……你你想要干什么?!”

一大清早的,他该不是就有什么非份之想,这裏可是人来人往的小区啊。

乐天面无表情地凝视着她,只听“啪嗒”一声,便将她的安全带扣好,随后坐正了身体。

“刷”地,江文溪的脸颊犹如煮熟了的虾子一般,原来一大早有“非份之想”的是她自己……

车子缓缓起动,乐天紧抿的唇角微扬,露出一抹淡淡的笑意。

江文溪红着脸不停地绞着手指,尴尬地将脸转向窗外。

刚才他离她又好近,她的心直到现在还在“怦怦”不停地乱跳,若不是胸前的安全带扣着,她生怕自己的心就这样跳出了心口。

之前她蠢笨的言语又惹他笑话了,每一次,她只会在他的面前出糗,如今就是满地的地洞她也钻不完了。

她忍不住偏过头,偷偷地打量专心开车的乐天,却不小心捕捉到他微扬的唇角挂着魔魅的笑意。

不得不再次认同公司那群花痴女的观点,他真的很帅。

平日里不苟言笑的他,笑起来反而是异常的温馨,还有说不出的的安全感。

车子拐了个弯,在一家“永和豆浆”店门口停了下来。

下了车,江文溪跟着乐天迈进了店中,直到看着眼前桌上摆着两份早餐,她才忍不住问道:“乐总——”

“乐总?”乐天扬了扬眉,声音里夹着浓浓的不满。

“啊?”现在就叫他的名字,会不会太肉麻了,她真的叫不出口。但在某人虎视眈眈之下,憋了半晌,她总算改了口,“乐……乐天,在这裏吃完早饭再到公司就迟到了……”其实可以一边走一边吃,到公司吃也行嘛。

“我知道。”乐天啜了一口豆浆,“如果你担心迟到会扣工资,那是必然的,因为今天不是我打电话叫你起床,你也是注定会迟到。”

江文溪一脸惊诧地望着对面自顾自吃着早餐的男人,为什么她心裏想什么,他都能猜得到?难道她脸上就明写着“我们不要吃了,快走吧,迟到是要扣工资的。”?

吃完了早餐,车子一路开向江航集团的地下停车场。

车子刚停稳,江文溪一言不发,急匆匆地跳下车,向电梯狂奔而去,将乐天独自一人留在了停车场。

一个上午,江文溪不知偷偷瞄向对面里间办公室多少次,自在停车场甩了乐天,都快要用午餐了,仍是没见着他的人。早上将他一人丢在停车场先溜了,情非得已,她不想被同事看到是坐他的车来上班的。

她本来想找机会解释的,可是等了一上午仍旧不见他的踪影,手机捏在手中反反覆复,始终犹豫不决,不知是否要发条短信解释一下。

“心神不宁,在等男朋友电话?”严素捧着水杯揶揄。

“当……当然不是。”江文溪连忙将手机收好,打开一个文件夹,佯装投入工作。

“对了,你向乐总学习游戏的事怎么样了?”

“啪嗒”几声,几本文件夹相继落地。

“没……没学成。”江文溪结巴道。

“没学成?”严素坐回座位上,瞄了一眼里间办公室,有些疑惑,这小子怎么出手这么慢?有点不像他的作风。严素浅浅笑着:“嗯,那你加油了,希望这次我们总经办能够大翻身,我也不用再罚款了。”

“但愿吧……”因为事实再不是学游戏这样简单了。

江文溪心神不宁地又过了一个下午,无论经过哪个办公室,随处可见一个个摩拳擦掌,就等着五点半下班。一天了,依然不见乐天踏进办公室,江文溪想要解释和询问的短信始终未曾发出去。

就在她收拾东西准备下班的时候,手机来了一条短信息,竟然是乐天发来的:欠我的两顿饭,今晚先补偿第一顿,稍后去你家。

耶?这个失踪了一天的家伙,一开口就是问她要吃的。不过还好,至少他没有生她的气。

她简单的回了一个字:好。

郁闷了一天,她总算在收到这条消息后,脸上露出了一丝欣慰的笑容。

收拾好东西,她直奔超市,买了好些菜。虽然她不知道他喜欢吃什么,但至少像是招待客人的样子,不至于弄得像昨晚那么凄惨。

江文溪正在厨房烧着菜,听到门铃响了,急忙奔出厨房去开门,却在见到门外立着的三人,整个人怔住了。

“溪溪啊,我回来了!瞧,我一回来就想着你,帮你把你的老师顾警官也带来了。”李妍见到江文溪立即给了她一个熊抱,闻到菜香,立即又嚷了开来,“哇,你先知啊,知道本姑娘今晚会来,特地烧好菜迎接本姑娘,我总算没白疼你。”李妍狠狠地亲了一口江文溪,便进了门。

江文溪立在门口,一脸尴尬,不知道要如何应答李妍的话。

“我把东西都带来了。”顾廷和扬着手中的游戏家当,瞧见她穿着卡通围裙,一副居家的样子,不禁笑了开来。

“不介意我也跟着来噌饭吧。”熊亦伟也跟着进了门。

“不介意,不介意,怎么会介意呢。”江文溪呵呵傻笑两声,望了望黑漆漆一片的楼梯过道,确定再没有人,方关上了门。

原本江文溪买的菜足够她和乐天吃的份,但一下子多了三个人,不得不将冰箱里预备着几天后的食物全部拿出来。还好李妍一行三人,还自备了一些熟食、饮料和酒,这才能应付得了今晚这么多张嘴。

“溪溪,快点,差不多可以开吃了。”李妍坐在沙发上吆喝着。

“再等等吧,还有一个排骨汤就好了。”江文溪不停地看手机,怎么他还没来。

“不管你了,我饿了,我要先开吃。”

“喂,你多等一会儿,会怎样?”江文溪一边皱着眉头说着,一边揭开锅盖,再煮个一两分钟,排骨汤就可以盛起来了,但她始终担心的是乐天何时会到。

“我这一周出差,差点没被那该死的老女人操|死了,现在总算是滚回来了,以后这么有难度的案子还是找个男人去搞定吧。”李妍打开一罐啤酒,喝了一口,对着熊亦伟不停地抱怨。

熊亦伟和顾廷和只是笑。

这时,门铃响了。

“我去开门。”李妍丢下啤酒,从沙发上起身,“该死的抄水表的就喜欢晚上来,我怀疑他对我们家溪溪图谋不轨。”

李妍打开门刚想发飙,但见门外立着的白发帅哥,恍然怔住了。

乐天怎么也没想到,开门的人竟会是李妍。目光略微偏移,他看清了坐在沙发上谈笑风生的那个警察,原来挂在嘴角处的淡淡笑意也渐渐隐去,取而代之的是一脸冰寒。

李妍张大了嘴,突然反映过来江文溪会烧那么多菜并非是预知她会回来,而是要招待这位白发帅哥。不禁有些尴尬,她看着满脸煞气的白发帅哥,连忙解释道:“你是来找溪溪的吧?快进来吧。”

江文溪捧着刚烧好的排骨汤出来,对还立在门处的李妍说:“妍妍,你最爱的排骨汤好了……”

乐天的面色异常冷淡,毫无温度的眼眸直直看着在不停忙碌的江文溪,抄在西裤口袋里的左手紧紧地握成拳。蓦地,他的嘴角扯出一抹嘲讽的弧度:“我按错门了。”

转身,愤然地下了楼梯。

李妍张口结舌。

江文溪抬眸正好看见李妍立在门口发呆,她连忙放下排骨汤,走了过去,急问:“刚才谁来过?”

李妍一双美目凝视着江文溪,上下不停地扫动,见到好友那副紧张的样子,便坏心地捉弄:“抄水表的咯。”

“哦……”江文溪一脸失望。

李妍轻轻揽住江文溪,附在她耳边小声道:“不过,这次抄水表的长得还真帅,有点像你上司,也是顶着一头银白色的头发哦。”

“啊?”江文溪看着李妍不停闪烁的目光,一下子反映过来,“他人呢?”

“说按错门,走了。”

“……”江文溪死死地咬着唇。

明明答应了他,可是这会儿家里却一下子出现这么多人,他一定是误以为她故意不想请他吃饭,才会请了朋友回来。

李妍见她那副犹豫不决的样子,将她一下子推出了门,啐骂道:“哼,还以为你真有良心记得姐妹我!还不快去追?!稍后再收拾你!”

江文溪一脸错愕,“怦”地一声,家门关上了。

眼前一片黑暗,骤然反映过来,急忙奔下楼梯。

出了单元门,江文溪四下张望,不仅没有见到乐天的车,甚至连个人影都没见着。

一阵冷风吹来,江文溪不禁打了个寒颤,拨了拨被风吹乱的头发,低头审视自己,只穿了一件毛衣,还围着一个幼稚的卡通围裙,超蠢的样子。

颤着手,她从口袋里摸出手机,拨出那个今天白天早已背的滚瓜烂熟的号码。蓦地,一阵优扬悦耳的手机铃声在寂静的黑夜里响起。

她错愕地往右方望去,一个高大的黑影离自己不过数步之遥。

未等她走过去,那个黑影犹如狂风一般向她袭卷而来。

“我不知道我朋友今晚突然过来……”黑暗中,江文溪看不清乐天的表情,透着隐隐的光亮,只瞧见他紧抿的唇线,“你要不要——”

江文溪的话尚未说完,身上便多了一件外套,整个人被揽过。乐天揽着她往前方步去。不一会儿,她便被塞进了车里。

难怪见不到他的车,原来他将车停在隔了一栋楼的位置。

乐天依旧是阴沉着一张脸,钻进车内,迅速打开空调。

江文溪抿紧了唇,搓了搓冰凉的双手,又捂在了脸上。下一秒,她的手被拉下紧紧地握住。

江文溪惊诧地瞪大了眼,难为情地略施了力想要抽回手,可某人不让,反倒握得更紧了。

透过双手传来的热度,让江文溪的双颊微微泛红,这一温馨的举措犹如在她的心湖投下了一枚小小的石子,激起了阵阵涟漪。

乐天目不转睛地注视她,口气冷硬:“这么冷的天,穿得这么少,参加选美?”

江文溪低垂着头,咬着唇:“菜我都烧好了,要不要上楼和我朋友一起吃饭?”

“不用了。”乐天收回了手,发动了车子。

江文溪一脸惊愕:“我们要去哪?”

“吃饭。”言简意赅。

“……”

“你记着,三顿饭。”

“……”

顾廷和见李妍将江文溪赶出门,疑惑:“怎么回事?”

“哦,溪溪临时有事,去加班了。”李妍一屁股坐在沙发上。

“加班?”顾廷和皱着眉头。

“就允你加班不允人家加班?”李妍口中啃着排骨,衝着顾廷和横了一眼,“你啊,没事和你上面控诉下吧,再这么下去,就算你长得像明星,动不动就去蹲点,哪个女人敢跟你?”

不是她偏向那个白发帅哥,是小顾这家伙太让人没安全感了。

那天溪溪好不容易鼓起勇气买了咖啡杯都能摔碎了。约好了去看电影,他顾警官还能放人家鸽子,这给他最佳的机会教溪溪打电玩,他倒好,又一句扑在田梗上蹲点回不来就完事了。现在好了,女朋友被人抢了,他就继续蹲点吧,看看能不能蹲个老婆出来。

“你说话这么冲干吗?廷和也不愿意这样,人家这不是为了市民的生命安全在累吗?又不是去花天酒地了。你以为年底了,他们就能和我们一样,天天有事没事等着打牙祭。”熊亦伟夹了一块排骨给塞给李妍,“吃饭吃饭。”

江文溪的不告而别,李妍莫名其妙的话,就算顾廷和再笨,也明白个中原由。他不发一言,抓起一罐的啤酒,拉开口,猛灌了一口,整个味觉完全被入口啤酒的苦涩充斥着。

熊亦平连忙做和事佬:“来,吃菜吃菜,别顾着喝酒。”

“我下去走走。”顾廷和放下手中的啤酒,从沙发上起身,出了门。

江文溪立在家门外,这才想起出门的时候什么都没带,也不知李妍走了没。透过猫眼,屋内还有光亮,她按了按门铃。

不一会儿,门开了。

江文溪见李妍手持着拖把,微愕:“你真的没走啊?”

“我要是走了,你还能进得了家门?嗯,是不是想借机睡在别处啊?”

“又乱讲。”江文溪迅速进门,“你这是在干吗?”

“拖地啊。”李妍有气无力。

江文溪接过李妍手上的拖把,道:“好好的你帮我拖地干吗?”

李妍整个人摊在沙发上,道:“你还好意思说,我以为你下去将白发帅哥哄上来一起吃饭,结果你到好,索性玩失踪,一失踪就几个小时。唉,典型的有异性没人性。你以为你走了,这裏就太平了?”

“……”江文溪将拖把放回原位,这才在沙发上坐了下来,“我也没想到他不肯上来吃饭……”

“去哪逍遥的?穿成这样,也不怕人家饭店轰你出来。”李妍伸手扯着江文溪身上那个幼稚的卡通围裙,又扯了扯披在她身上的西装外套。

倏地,江文溪的双颊一红,连忙起身将身上的西装外套和那个围裙脱下,回房加了件外套回到客厅。

“什么逍遥啊?去喝稀饭了……”江文溪双手抱着抱枕,一脸无奈。

本来上了车,她就想把自己这个看上去蠢得要死的围裙脱了,可是乐天就是不让,说什么穿着挺好的。可是她从他那种似笑非笑的淡淡笑容中隐约看出,分明就是他在捉弄她,哪有人穿着围裙外出吃饭的,明摆着就是去砸人家店家场子。

“噗——”李妍刚喝进口中的水就这么喷了出来,“你不是吧?!白发帅哥那么小气,就请你喝稀饭?”

“不是,他中午喝多了,晚上只想吃点清淡的。”讲起来是稀饭,她这辈子都没喝过那么贵的稀饭,一顿够她喝几个月的稀饭都不指。

后来他问她为什么早上一下了车就先跑了,她就解释了原因,他也没说什么,尔后就说了临时接到电话,去了度假村那边,一直到那么晚才赶回来。

李妍哼哼冷笑两声,挤在了江文溪的身边:“老实交代吧,我出差一周多,你怎么就被勾走了?”

“什么被勾走了……”江文溪撇了撇嘴,就将自己错买“拳皇”碟子的乌龙事件说了出来。

李妍一边听着,一边死命地捶着抱枕,后来干脆直接笑得倒在了沙发上,仰面直问她是不是被吃了。

江文溪真是受不了李妍脑袋的臆想功能,用抱枕狠拍了她好几下。

李妍不以为然,从沙发弹坐起,笑着捏着江文溪的下巴,一副痞样:“青山绿水多可爱,漂亮女子人人爱,为了祖国下一代,我们必须谈恋爱。”

“贫嘴。”

李妍停止了嬉闹,一本正经,十分严肃地看着江文溪,道:“你知道吗?今晚小顾喝了很多酒,我和熊劝都劝不住。”

江文溪一脸黯然,不知要说什么。

“你现在是决定放弃小顾,和白发帅哥一起了?”李妍又问。

江文溪又是沉默。

“你说句话啊。”李妍急了。

“我不知道……”江文溪叹了一口气,将下巴搁在抱枕上发起了呆。

也许没有第二次那个吻,也许没有今晚的那顿稀饭,她只是觉得上天在跟她开玩笑,可是似乎并不是这么回事。虽然她始终不认为,她是在和她的上司谈恋爱,但今晚他有意无意的暗示,要是她敢脚踩两条船,有她好看。

脚踩两条船?无论和谁谈恋爱,借她十个胆,她也不太可能做出这种事来。

“你这种性格,真是能把人急出病来。”

江文溪坐直了身体:“一直以来,我把廷和都当成……当成……当成知己来看,嗯,就是知己这个词,或许又有一点点喜欢吧。其实,我也不知道真正的喜欢或是爱会是什么样的一种感觉,只是觉得和他在一起很舒服,很自在。”

“那你上司呢?”

说到乐天,江文溪眉头轻皱,有些心虚,但还是决定将自己的感觉说出来:“他……唉,就是他,我才不知道。面对他,我总是想躲,可是他就是不让我躲,霸道、蛮横、不讲理,”今晚难得温柔一下,脱下西装外套给她披上,替她暖手,可是稍后就会凶巴巴地数落她,让她想沉静在那种温柔的气息里多停留一秒都不行,“其实这种办公室的恋情我根本想都不敢想,不仅仅是身份的悬殊,你也见过他身边的两个女人有多么优秀。我从小就不相信这种白雪公主和灰姑娘的故事会发生在自己的身上……”

“你在怕他只是一时心血来潮,玩玩而已?”

“……”江文溪垂下眼帘默不作声。

李妍大致明白江文溪的意思,也能理解她的感受,但是总是要二选一。今晚看到小顾那样,简直是造孽。

李妍说:“虽然我很疯颠,但对感情我始终都是很传统的。感情呢,不是东西,不是你洒在身上的香水,你今天觉得这个好闻,就买下,明天觉得那个好闻,就再买。更不是找不工作,什么骑马找马,两个你总得选一个,才能深入交往下去,如果两个你都想抓,那一定不会有好结果的。”

“我没有两个都要抓……”

“好了好了,让上天帮你做决定,你这种鸡婆性格,想到明天早上都不会有结果。”李妍从果盘里一手拿一起水果,“这种方法是我从一个外国朋友那学来的,很灵。左边这个是梨子,右边这个是苹果,你喜欢吃哪个?”

“你知道这两个我都不爱吃的。”江文溪瞄了瞄果盘里的橙子,奇怪李妍为什么不挑橙子。

“谁让你吃的?就是知道你都不喜欢才挑的。”李妍白了她一眼,“看好了,这边是苹果,这边是梨子,苹果是白发帅哥,那梨子就是小顾好了。你把眼睛闭上,在心裏好好想一下,你究竟想吃什么?”

江文溪盯着两个水果,犹豫了好久,李妍气得想用水果砸开她那个不开窍的脑袋:“叫你闭眼啦。”

江文溪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闭上了眼,未久,她伸出了手。

这时,李妍快速地将两只水果换了个方向。

摸着手中的水果,江文溪倏地睁开眼,急道:“我明明要抓的是苹果,怎么会是梨子?!你干吗好好的要换方向……”说着,她闭了嘴,耳朵根开始发热。

“不换方向怎么知道你想要什么?”李妍贼笑着将苹果丢给江文溪,“可怕的潜意识哦。赶紧削皮吃了你的苹果吧,慢慢吃啊,吃完了记得到床上来找我。”李妍抓着梨子大笑着起身,大摇大摆地向江文溪的卧室走去。

江文溪的脸红得犹如煮熟了的虾子,抓起抱枕用力地砸了过去。

其实,她也想不通,为什么会选苹果。

自被李妍揭穿了连自己都不知道的内心,江文溪就认命了。也给顾廷和去了电话,抱歉自己没招呼一声,就离开了。

对着电话,顾廷和苦涩地笑着,就当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一般,声称都是朋友不要太在意了。

这让江文溪内疚了许久。

也许这就叫做有缘无份。

乐天会准时每天接江文溪上班,并拉着她一起吃早餐。这时,江文溪会很心疼在外用早餐的费用,虽然不用她掏一毛钱。

在外连吃了三天,乐天便改变了主意。

他优雅地喝着豆浆,漫不经心地说:“我决定,以后提前半小时到你家。”

“为什么?”好好干吗提前半小时。

“想换换口味。”

“可是为什么要提前半小时?”

“等你烧。”

“唔……”江文溪听了,一口豆浆含在口中差点喷出,急忙咽下,又不甚被呛着,猛咳了起来。

乐天微微扯动了嘴角,从纸盒里抽出面纸,坐到江文溪的身边,轻柔地拍了拍她的背,併为她擦拭嘴角。

“我……自己来吧……”江文溪难为情地从纸盒里抽了面纸,低垂着脸,擦了擦嘴角。

“那就这么定了。”

有时候半夜躺在床上,江文溪真不知自己上辈子是造了什么孽,居然会每天一早起床,费尽心思地为那个阴晴不定的家伙换弄早餐,然后满心期待地守候着他,期待他吃早餐时的表情。

提到学拳皇的事,他便直接回绝了,理由是她不适合玩这种费神的游戏。也就是说,命中注定,她是要罚那二百五了。

他分明就是在歧视她。

在她听来,另一种意思就是以她的资质学了也白学,不要浪费无谓的时间了。

唉,这就是传说中的赔了夫人又折兵。不但钱要罚,还要惹上了一个甩不掉又难伺候的主。

到了年会那天,意外发生了。

全公司上下哀号一片,因为乐总代表总经办参加了此次的比赛。男同胞们哀号的是,铁板钉钉的奖金飞了,乐总即出,谁敢争第一?女同胞们哀号的是,为什么放弃了学游戏,与乐总零距离接触的机会就这么白白地浪费了。

事实呢,比赛呢进行了一半,乐天接了一个电话就离开了。最后总分出来的时候,第一名是企划部,最后一名是行政部。总经办的两名成员成功地逃过了罚款。

年会结束后,严素笑眯眯地拍着江文溪的肩膀说:“我再一次有理由相信,他带你进总经办,真的是这么久来他对总经办贡献最大的一件事。”

江文溪完全没有想到会是这样的结果。

当公司所有人都离开的K.O.,她好容易找到机会问有些微醉的乐天,为什么会突然好好参加比赛。

乐天将全身的重量都交付在她的身体上,贴着她的耳际,轻问:“我算不算总经办的人?”

“当然算。可是你是总经理,不是按规定都不参赛的吗?”

“通知上有规定董事长或者总经理不能参赛的吗?”

“……没有。”

所谓,官字两个口。

他是总经理,他说了算,员工谁敢异议。

年会一过,没几天就放假了,距年三十也没两天了。

超市里,江文溪望着一个个在精心挑选年货的人,不是上了年纪的大叔大婶,就是已婚人士带个小孩。像她这样一个人推着车子,买不出几样东西的,放眼全场,几乎是没有。

为什么要过年?

自父母和大舅相继去世,每年逢年过节,她都是在李妍家过的。虽然李爸李妈自小当她是亲生女儿一样,可是她的心总是空荡荡,就是缺了什么似的。

她甚至不敢问乐天这个年,他会怎么过,而他始终不曾开口提及此事。

因为不用上班,他也没有再去过她家用过早餐,甚至连那三顿饭的事都没再提过,只是偶尔一通电话,问她在做什么,之后便是两人对着电话“无声胜有声”,若不是能听到对方绵绵的呼吸声,都要怀疑电话是否还通着。

都说爱情会让女人患得患失。

可是,这样,能算是爱情吗?

她甩了甩有些晕晕的头,叹了口气,不禁自嘲,她在明媚优伤些什么,一个人都过了这么多年了,还是现实些的好,不如多买些吃的,回去做一头小猪过个肥年。

想开了,心也舒畅了些,她往购物车里塞了好些需要的不需要的。

提着两大包东西,沉甸甸的,江文溪缓慢地向车站挪去。

蓦地,她顿下脚步,目不转睛地盯着对面花店里走出来的两个人。

不确定的,她又眨了眨眼,除了他之外,她再没有熟识的人会有那一头耀眼的银白发色头发。此时此刻,他正抱着一大束白色的百合花,面带微笑,与身旁漂亮的女人说着话。那个漂亮的女人手挽着他的胳膊,那情形,就是一对亲密的情侣。

那个女人,她认得,在K.O.里见过好多次的那个有夫之妇——曾紫乔。

她看见他将花塞进车后座,然后为那个女人拉开副驾座的门,那个女人上车后,他方自己坐进车内。只是瞬间,车子便扬长而去。

提着袋子的双手紧紧地握着,原本很重的两袋东西却在突然之间变得更加沉重起来,如果她再不施点力,这两袋东西似乎是提不回家了。

睁着茫然的双眸,她望着嘈杂的街头,透着阳光折射出的光茫,不知不觉中,慢慢地在脑中开始描绘乐天的面孔。

阳光的刺目,点点晃影,一圈又一圈,拼凑成的投影仿佛就像是他勾着嘴角立在眼前一般,是那样,捉摸不定……

渐渐地,眼前一片模糊……

回到家中,江文溪烧了好多菜,一直吃到撑得走不动路,往床上一躺,蒙起被子,决定睡个天昏地暗。

手机铃声骤然响起,她摸着手机,看到屏幕上跳动的名字,顿时心中的火气全数上来了。她气愤地将手机塞进枕头下,贴着枕头,铃声虽小,依旧还是能听到。

不一会儿,铃声不响了,她将手机从枕头下取出,瞪着手机屏幕上那个未接电话,很快泄了气,喃喃自语:“就知道你没耐心……”

她按了关机键,将手机重新塞回枕头下,拉上了被子。

第二天一早,江文溪起床用完早餐后,折了两只纸蝴蝶,涂上漂亮的颜色,收拾好一切,便坐上去市郊墓园的班车。

如今不同以往,庄严肃穆的墓园也讲究公园式的格局。青山环抱,绿水长流,园内的建筑依山就势,亭台楼阁,小桥流水,景色说不出的怡人。

一年四季,无论何时来墓园,江文溪都会有种错觉,这裏到成了她另类放逐心情的地方。

到了草坪葬区,她在父母合葬墓前的耐寒草上缓缓坐下,将两只漂亮的纸蝴蝶在他们的墓前点燃。

这只是个衣冠冢,每次来祭拜,她都会折两只纸蝴蝶烧给他们,有蝴蝶绿草的相伴,他们在下面也就不会那么寂寞。

拜完了父母,她又转向英烈葬区,那里葬着她最崇拜的因公殉职的大舅。

她没有什么特别的东西能给大舅,每次都只是一小束白菊,然后坐在大舅的墓碑前,一个人自言自语说上好久。

一直以来,她自恃自己很坚强。因为父母和大舅去世那么久,她来过墓园那么多次,从未哭过,可是今天她却忍不住流下了眼泪。

“大舅,我一个人……真的……很难过……”

一个人坐在墓碑前默默地流了好久的眼泪。墓碑上,大舅戴着警帽穿着警服的遗像,一如既往地在向她微笑。

擦干了眼泪,她收拾了心情,含笑向大舅鞠了一个躬,离开了。

原本江文溪打算离开墓园,可是在离开英烈葬区经过孝恩园葬区时,出现了令人哭笑不得的一幕。

“孝恩园”是独立式的葬区,一块墓地会占据很大一块绿地,这也是墓园内富人级的葬区。

离开的必经之路,被一大家子挡住了。

本来说一句“请让一让”很好解决的事情,可江文溪看到那与众不同的一大家子,完全蒙了,话到嘴边硬生生地咽了回去。

眼前黑鸦鸦的一群人,差不多有一两百号人吧。入目的男士一个个长得人高马大,全体黑色西装,面戴黑色墨镜。

为首的一位大男人披麻戴孝,扑在刚落下的墓碑前哭得惊天地泣鬼神,整个墓园上空都回荡着这个男人的哭声。

望着眼前一派景象,江文溪听着这哭声,面部不停地抽搐着。

难道她遇上了传说中的黑社会集体大扫墓?连串的冷汗从心间猛然滑过。

忽然,那跪在的墓碑前男人抬起头,转首对着身后的人粗声大喝:“放鞭炮,放鞭炮。”

等了许久,这一两百号人不知道在找什么,乱轰轰得一片。

只听另一名男人道:“老……老大,好像走的匆忙,忘了带鞭炮了……”

之前哭得很没形象被称之为“老大”的男人,乍听手下忘了带鞭炮,倏地站起身,举起哭丧棒对着手下就是当头一棒,怒骂道:“你个辣块妈妈的,鞭炮也能忘?老子非不——”

噼哩叭啦,那位老大抡着哭丧棒衝着那手下就是一顿抽打,口中慰问爹娘的语句犹如激光枪扫射一般。那位手下唯有抱头鼠蹿,一边躲着一边哀号:“老大,你根本就没安排我准备鞭炮,别打别打。”

“辣块你个妈妈的,老子这么多天不吃不睡,什么事都要老子安排,还要你们这些蠢东西干什么?!”那位老大手中的哭丧棒举得更高了。

缩在人群后,不敢前进的江文溪大气都不敢出一个。

“老大,别打了。老太太才刚入土,当着老太太面发这么大火不好,消气,消气。”

“是啊,是啊。”

一群人拦住了那位暴跳如雷的老大。

“现在没鞭炮怎么办?难道让老娘走得时候都不风风光光?”那位老大横眉瞪眼。

底下的人大气都不敢出,几位女士只敢小声啜泣的跪在一边烧着纸钱。

“辣块妈妈的,没鞭炮,你们都给我鼓掌!”那位老大叉着腰突然震天一吼,“给我使劲鼓掌!”

所有人怔住了,一个个面面相觑,然后开始接话:“好,鼓掌好!鼓掌好!”

“我们这么多人鼓掌的声音和鞭炮声差不多响。”

“当然是赛过鞭炮声。”

“老大就是老大。”

说罢,一两百号人对着那老太太的墓开始鼓起掌来,“啪啪啪”作响,别说有多“动听”。

原本吓呆的江文溪听到这震天的掌声,突觉好笑,心中的阴霾也一扫而空,从来没听说过给死人鼓掌的,这不是明摆着欢送墓里的早死早超生嘛。

这领头的老大可真是有够蠢的,底下的人更蠢,还一个个跟着附和着好。

咬着嘴唇,她终于忍不住,笑出了声:“好蠢!”

怎奈,众人的掌声,渐停渐消,江文溪的轻笑声突兀地传进一个黑衣男人的耳朵里。

只听他大喝一声:“你笑什么?!找死啊?!”

江文溪抬首望了眼前高壮的男人,脸色刷得一下变得惨白。

完了,她当众笑话人家,这多么人,可想而知,一人一口口水就能将她淹死。

“辣块妈妈的,哪个小兔崽子敢笑?!”领头的老大凶神恶煞,向江文溪的方向看来。

江文溪向后退了一小步,心中胆怯。

孝恩园这么大,除了三三两两的扫墓者隐在墓碑中,看不见身影,守墓园的工作人员远远地站在入园处,就算她用叫的,人家听到,也未必当她是在呼救。刚刚这位老大打手下那股子狠劲,要是用在她的身上,只怕她别想站起身了,加上这一两百号人,要是再来个拳脚相加,今天她能出得了这墓园就怪了。

眼见那位老大满脸煞气得冲她走来,两边的手下退居两边,让开了条路。

那气势说有多可怕就有多可怕。

江文溪顾不得了,不知哪来的力气,挥手劈向挡在面前一位大汗的颈部。那位大汗吃痛,脚下一个不稳,跌入一旁的沟里,正好给江文溪让出了一条道。

见势,江文溪拼了命地往前跑去。

“辣块妈妈的,给老子追。追上了,给我封她的嘴,让她给老子笑!”

一帮子人踩着不平的墓地,向江文溪的方向追去。

周围扫墓者被这一壮观的景象吓住了,不知出了什么大事。

江文溪怎么知道自己会惹这么大一个麻烦,跑不掉了要怎么办。

前面一块墓地,又立着几个身着黑色西装的。她心中一个紧张,被一块石台绊了一脚,狠狠地向前摔去。

“怎么回事?”江怀深远远地看着一大帮子人追着面前跌倒的女孩,不悦地皱起了眉头。

乐天回首,正好看见一张脸痛苦地纠在一起的江文溪,不禁错愕,快步走了过去。

“你怎么会在这裏?”他伸手扶向她,“怎么回事?”

江文溪听到熟悉的声音,不禁怔住,猛地抬头,望着眼前戴着墨镜的男人,那头发,那轮廓,那声音,就算是化成了灰,她都知道是谁。

想到昨天见到他和美女携手从花店走出的情景,一股热流不禁涌了上来。

乐天取下墨镜,双手托起江文溪。

在乐天的搀扶下,江文溪勉强站了起来,裤子两条腿的膝盖处跌破了两个洞,双掌也因擦在石面上,破了皮,渗了血丝。

乐天当她是被那些人欺负,加上跌伤,才会哭。眼见她这副惨不忍睹的模样,他的心不由得收缩一下,向跪在一旁的严素要了面巾纸,细细地为她擦净手掌上的尘土和血迹。

手被乐天紧握着,江文溪凝视着他,眼泪就像是断了线的珍珠,一滴一滴直坠两人相交的手心。

“别哭了。”乐天柔声安慰。

江怀深斜睨了一眼那个躲在乐天怀中不停哭泣的丫头,然后望着跟前冲来的一帮子人,道:“老九,这么样气冲冲的是干什么?”

领头披麻戴孝被称为老九的男人一见是江怀深,不免客气起来:“原来是江董。”

“究竟是什么事把你气成这样?”江怀深又问。

老九双手叉着腰,横眼看着找着挡箭牌的江文溪,恼羞:“你问这个臭丫头!辣块个妈妈的,今天是我老娘下葬,她敢在一旁给我笑!”

江怀深转身看向往后缩了又缩的江文溪,然后道:“来墓园的都是祭拜已逝者,不会不分轻重,老九你会不是会看错了?”

老九指着一个兄弟问:“她是不是笑了?”

那人回答:“没错,我亲耳听到的。”

江怀深笑了笑:“有时候哭声和笑声很容易混淆,听错也不无可能。”

“这……”那人突然不能确定了,想了想,声音抬了点,“她要是没笑,干吗心虚?还打了我们一兄弟,这我总不能看错,大伙都瞧见了。”

身后一片应和声。

乐天听闻江文溪又动手打人了,眉心一皱,轻道一声:“九哥,可能是我女朋友被你们的气势吓到了,其实纯属一场误会而已。”

江文溪一直低垂着头小声啜泣,在听到乐天说她是他的“女朋友”时,整个人僵住了,几乎无法呼吸,心跳都快要停止了。

乐天感受她的反应,下意识地将她揽得更紧。

说不明的酸涩感觉又涌了上来,胸口之处压抑得紧绷着。

明明是她笑了,明明是她打了人,现在她只能像只乌龟一样缩在壳里,就装作不出声,看,她是多么恶劣,每次犯了错,都会装可怜逃避。

她不接他的电话,手机关机,就是想逃开这段若即若离,看似水中月镜中花的恋情。她不想再继续这种猫捉老鼠的游戏,那种身为小白鼠,总是被逗弄的心境让她疲惫不堪。

她不是小丑,更不是猴子!

在她终于想逃开,想要过回以前的生活时候,偏偏他要承认这份关系。

这是交往这么久以来,他第一次承认她是他的女朋友,而且还是在这种地方,这种时间,这么多人面前,是因为他看穿了她的伪装,并找了一个合理的籍口帮她逃脱 替她掩饰着她的恶劣。

泪水再次无声无息的滑落,手痛,膝盖痛,似乎都没有内心受到的震撼来得猛烈,她不知道为什么眼泪就是止不住,似乎除了哭,她没什么可以做的。

江怀深向老九走去,拍了拍他的肩头,揽着他道:“老九,别说这丫头看上去这么胆小,就算是一个正常男人见着你们这一大帮子不吓着就怪了,出手打一巴掌逃开是正常的。误会,一定是场误会。”

老九冷哼一声,也觉得今日这事说不准是一场误会,准是下面那些兔崽子没事找事做。那小丫头从刚才一直哭到现在,眼泪水就没停过,也许真是被他们吓坏了。早跟他们说了,要低调,低调,他们现在是正经人,不是黑社会。

他衝着那些个兔崽子不爽地吼道:“辣块个妈妈的,一个个七老八十呢?耳朵眼睛全不听使唤?”

江怀深又道:“好了,九老太太的事重要,不能耽误。走,我正好去给九老太太上柱香。”

偏过头,老九对江怀深笑道:“误会,误会,走走走。”

回首,江怀深蹙着眉看着一身狼狈的江文溪,对乐天说:“你先送她回去吧。”他看了看严素,“你就等我一会。”

“嗯。”严素点了点头。

江怀深和老九带着那帮子人,向九老太太的坟前迈去。

所有人全走了,周围一下子又恢复了清静。

只剩下江文溪,乐天和严素三人。

微微抬眸,江文溪认出了眼前戴着墨镜,身穿黑色大衣的女人,竟是严姐。

严素走近江文溪,轻声问道:“你还好吧?”严素的鼻音很重,明显听得出来,她之前有很伤心的哭过。

江文溪摇了摇头,并下意识地挣脱了乐天的手臂,向严素轻道一声:“严姐,我先走了……”

她忍着痛,一瘸一拐地向墓园出口处走去。

江文溪莫明其妙的彻底无视,让乐天深深蹙起了眉头。

他快步上前,抓住她的手臂,道:“我送你回去。”

“不用了,我自己能走……”泪水依然是止不住顺着脸颊向下流淌,她再一次挣脱了他的手。

这一次,她的脚步尚未迈开,骤然间,身体一轻,她已经被打横抱起。

窝在他的怀中满是怔愕,但瞥见他脸上写满的怒意,她突然觉得很累,索性用手臂遮住双眼,遮住自己源源不断流出的眼泪,一言不发,任由他做什么去。

一直将江文溪抱上车,乐天没再开口说过一句话。

江文溪始终闭着眼,不愿看他一眼。

他抿紧了唇角,替她系好安全带,便发动了车子。途径一家药店,他下车买了碘酒、棉纱布等一些消毒药品,随后一路直开向她的家。

到了小区楼下,不顾她的反对,他倾身打横抱起她,迈上了楼梯。

进了门,乐天将江文溪轻轻放在沙发上,只见她向后缩去,窝在沙发的一角,抱着跌破的双膝,脸上的表情一片木然。

江文溪的家对乐天早已不陌生,他很快从柜子的抽屉里找了一把剪刀,随即坐在江文溪的身旁,将她的双腿拉平,放在自己的腿上。

江文溪终于有了反应,脸颊一热,看着他手持着剪刀正要向下,惊呼:“你要干什么?!”下意识地,她坐直了身体,想要收回搁在他腿上的双腿。

“别乱动!”乐天不理会她的呼声,大掌按住她的小腿,抬眸看向满脸惊恐的她,淡淡地勾了勾唇角,“如果你想脱裤子,我没意见。”

脱裤子?

他究竟在胡说什么?

直到看着他握着剪刀从她的膝盖以上,剪断了她的裤管,露出了又紫又肿,破了好大一块皮,渗着血迹的膝部,她才反应过来他所说的“脱裤子”究竟是什么意思。

蓦地,红云又悄悄地爬上了她的脸颊两侧。

江文溪从吃惊到羞涩的面部表情全数落在乐天的眼里,微扬的唇角勾出淡而优雅的弧度。

他小心翼翼地为她处理着伤口。

江文溪还停留在惊愕之中尚未回过神,他已经处理好她膝部的伤。抬眸看她,轻声又道:“手伸出来。”

江文溪抿紧了唇,来不及怔然,身体被他轻轻一拉,不得不向他的方向挪了挪,这样,离他近了许多,近到只差一点,整个人就坐在了他的腿上。

左右手依次落入他的大掌之中。

她看着双膝鼓起的两块棉纱包和双手掌心涂上的碘酒,怔怔地出了神。

只是将消毒用品放在茶几上,乐天并未起身,而是将右手臂搁在沙发靠背上,侧身静静地凝视着离他不过十多公分,始终低垂着头的女人。

细长柔顺的发丝正好遮住了她的脸庞,看不清她究竟是什么表情。

“昨晚为什么不接我电话?”他眉毛轻挑。

不知道这小女人究竟在闹什么,从昨晚就拒接他电话,甚至还敢关了机。今天意外相遇,除了会哭之外,冷淡应对的表情似乎他们不曾认识一般。

依旧低垂着头,不答他,甚至不看他,江文溪抗拒地向后缩去,意图拉开与他如此近的距离。

结果当然是不随人愿,乐天根本不给她逃开的机会,直接伸手揽住她的纤腰,将她抱坐在腿上。

“为什么不接电话?”淡而不经意的声音,她的下巴被他抬起来,迫使她对上他的双眸,因哭泣而红肿的双眼尽收他的眼底。

“没,昨晚睡着了,没听见……”她的声音极轻,像极了蚊子哼,脸庞轻轻错开,避开这样的对视。

他定定地凝视着她,她根本不敢迎视他的目光,明显就是在撒谎,他也绝不罢休。

“是吗?睡着了,还会关手机?还是你手机设置了铃声响过多少秒就会自动关机?”

气氛极静,一根针落地都能听得见,沉闷得让人几乎透不过气来。

江文溪咬紧了嘴唇,垂着眼帘,小声地答道:“没有,手机有问题,铃声响不了几声就会自动关机。”

蓦地,他修长而温暖的手指轻轻拨开了她的发丝,沿着她的发际,来回不停地抚摩着她的脸颊,随即柔浅低沉的声音响起:“在生气吗?我好像有好几天没来吃早餐了。”

“才不是!”她条件反射地回道,声音比之前高出许多分贝。

口是心非已经泄露了她的心事。

他捉狭地追问:“才不是什么?”

这种被逼迫的感觉让她无地自容,并没有喜欢他喜欢到不可自拔的地步,却是因为看到他与别的女人亲密相挽而控制不住的气愤。

难道真的要开口说,她讨厌昨天无意之中看到的那一幕?她在为此而心情不快,加之他总是漫不经心的态度,她不甘被当成白老鼠一般肆意逗弄,故而闹别扭。

呵,这样说出口,只会让他觉得她在吃醋。

见鬼了,她才没有。

“没什么,我先回房换条裤子,有点冷……”与乐天靠得太近,江文溪觉得自己浑身的毛孔都在舒张。

孰知,乐天抱着她不肯松手,将自己先前脱下随意丢在一旁的西装外套直接盖在她的双腿之上,优美的唇线微扬:“还冷吗?”

他究竟想怎样?

江文溪再也没法垂眼不去看他,抬首直视他:“你今天很闲吗?”

乐天握住她有些冰凉的手,想了想方开口:“你是不是又听到什么特别的声音?”不然好端端为什么会出手打人,并且还这样没由得生气,连说话都与平时不同。

“算了。我很累,我想休息了,你……要是有事就先回去吧。”

“那我陪你。”

“……”他想都不想脱口而出的话让她的脸蓦地一红。

“不想睡吗?那就陪我做点别的事。”话音刚落,他的唇已然欺上她的,不给她拒绝与反抗的机会。

她说她很累,想休息,何尝他不累?

去一次孝恩园,便会想起过去零零种种。原来他是有亲人的,他并不是孤儿,那里长眠的是他的母亲,跪在坟前哭泣的是他的小姨,领他走出人生最阴暗的恩人是最爱母亲可以为母亲牺牲一切的人。

他以为他可以叫地下长眠的人一声母亲,可以叫严素一声小姨,可是他发现有些事情不是他想做,就可以做得到的。

越接近年关,越累,每日的酒醉金迷,不到深夜不能归家。

夜深人静的时候,面对四面冷冰冰的墙壁,不禁想起,原来无论走到哪一步,他始终还是那个孤独的人。

累,他比谁活得都累。

这一次的吻与以往的都不同,狂烈之中夹着一丝不明的苦涩与寂寞,江文溪想起了第一次的那个强吻。

她以为只有她才会有这样的悲伤,为何那样优秀且高高在上的他会显露出这样淡淡哀伤的感觉?

她忍不住睁开双眼,想看清眼前模糊不清的脸上究竟显露的是怎样一副表情。

蓦地,嘴唇上的热度瞬间消失,她依然还是看不清他的脸。此时些刻,他与她,眼对着眼,鼻对着鼻,唇也只离了一公分左右,可以清晰地感受到他不平稳的气息。

“在想什么?”低沉如磁的声音里夹杂着一丝难以置信。

她本不想说话,其实是不知道该说什么。

她的身体缓缓向后移去,直到看清他整张脸庞,与平常无异,扯动嘴角轻道:“你要不要先回去?江董他们可能还在等你。”满肚子的疑问她不敢问,话到嘴边却是变了样。

“不用。”昨晚打电话给她,就是想告诉她,他今天想过来吃她烧的饭菜。

上帝从来就不曾眷顾过他,他以为一直要一个人取暖下去,却意外的遇到这个小东西。和他一样,孤独,寂寞,有的时候更多的是不知所措而彷徨。

虽然常常被她气得半死,但不知道为何一听到她温柔甜美的声音,亦或是见到她蠢笨的身姿,那些不愉快的事总会烟消云散。

起初,只是几顿早饭,他以为他想念的仅仅只是她烧的早饭而已,后来渐渐他发觉不是自己想得这样简单,更多的是喜欢上和她在一起那种淡淡的感觉。

不过是一顿很简单的早餐,从周一到周六,似乎没有一天是重复的。每一天,她都会换着花样做不同的早餐。

她会问他,粥好不好喝?

她会问他,新买的豆浆比永和的是不是差了很多?

她还会问他,小菜好像放多了盐,会不会太咸?

……

就是这样一种感觉,温馨,舒服……

其实,她问的时候,他会心底跟着回答:“粥不错。”“豆浆比永和的是差了一点,但不算差太很。”“小菜刚好,不咸不淡。”

但她的问题真的是很多,多到让他觉得自己成了试菜的。每次他都会以她的声音很吵为由,冷哼几声让她乖乖地闭上嘴。因为他不想一顿早餐都吃不安心,反而变成饥渴地去啃她动不动就在自虐的嘴唇,然后演变成一起迟到。

心底之处最柔软的那根弦不知在何时被轻轻地触动了。

生平第一次,他有一种想天天这样拥着她,和她一起共进早餐的想法。

有时候,习惯是件很可怕的事。

一句“不用”又断了江文溪说话的能力。

也许女人的忘性真的很大,结了伤疤就忘了痛。本来想要脱离困境,反而因挣扎而越陷越深,却不自知。

想了一会儿,她决定问他要不要留下来吃晚饭,似乎她与他之间除了吃就是吃。

不过,自古民以食为天,吃,没什么不好。

抬眸,她惊愕地张了张嘴。她是不是眼花了?盯着他勾起的薄唇看了两秒,他竟然好端端地一个人在那里偷笑。

一定是眼花了。

她用力地眨了眨眼,复睁开,那优美的弧度依然存在。

毫无防备,他欺近她,温热的气息吹拂在她的耳边:“女人,通常紧盯着男人的嘴唇看,目的只有一个,就是索吻。”

平时在公司里一本正经,道貎岸然,然而现在,私下里,居然在向她调情。

索……索、索他个头!

她胀红了脸,想要起身,却被他的大掌无耻得紧紧扣住腰身。

起初,他只是蜻蜓点水般顺着她的耳垂、脸颊、嘴唇轻啄,但他又克制不住地轻轻含住她在颤抖的唇瓣,诱惑般挑逗,渐渐地开始无法自恃,辗转深吮。

她的嘴唇真的很软,很温暖,很舒服……

紫乔曾对他说,爱人,其实就是你一生都离不开的白米饭或者馒头,滋味虽然平淡,提供的营养却是你生命的支撑。

也许目前,她不能称之为是他的爱人,但却觉得这个白米饭却是对她最好的形容。

“白米饭……”

白米饭?

深情长绵的吻结束的时候,江文溪莫名其妙地多了一个外号叫“白米饭”。她以为这种会给人乱起外号,根本就不像是他能做出来的事。

回到房中,她对着镜子抚摸着有些肿胀的嘴唇,不由得想起从他身上站起身的那一刻,他仰面看她的样子,儒雅而魅力致极的面庞,深色的眼眸里散发出的是她从未见过温柔而专注的光芒。

倏地,她盖住镜子,双颊的温度在不断地高陞。

她在心中咒骂,江文溪,你真是个没出息的东西,本来打算说要回归原来的样子,现在,美色当前,居然被两个吻吻到东南西北都分不清的在这裏自我陶醉,连自己进房来要做什么都忘了。

匆忙换了裤子,她又回到了客厅。

“你今天去扫墓?”乐天倚在沙发上,凝视着换好裤子从房间走出来的江文溪。

“嗯。”江文溪轻点了下头。能去墓园的不是去扫墓,难道是去欣赏风景,他什么时候变得这么笨咯?

她想起在孝恩园的时候,他与江董,还有严姐祭拜一个人。严姐哭得声音嘶哑,只是惊鸿一瞥,她有留意到墓碑上刻着“亡姐严归云之墓 妹严素立”。

她有些好奇,遂问:“今天你和江董是陪严姐去扫墓的吗?”她很奇怪,严姐和江董,还有乐天究竟是怎样的关系,会在这样重要的日子陪同扫墓,这时候不都应该只会祭拜自己的亲人吗?

“……嗯。”乐天垂下眼帘,淡淡地应了一声。

江文溪见他的表情似乎不太愿意提及此事,她也很识趣的不问了,便动手收拾起有些微乱的茶几。

乐天见到一只漂亮的折纸蝴蝶,不知道是用什么纸折的,会发出那种蓝色的光芒,对着不同光的角度,蓝色时深时浅,双翅上以浅色珠光笔画上的两道纹脉,就像是镶嵌上去的两串珠宝,十分迷人。

心存好奇,他问:“这是什么东西?”

“哦,烧给我爸妈的纸蝴蝶。”江文溪从他手中接过把玩,干涩地笑了两声,又道,“这种蝴蝶叫做光明女神蝶,产于巴西、秘鲁等国,数量极少,十分珍贵,被誉为世界上最美丽的蝴蝶,因为不仅体态婀娜,展翅如孔雀开屏,而且蝶翅还会发光变色,光彩熠熠,就像这样,时而深蓝,时而湛蓝,时而浅蓝。好不好看?”

“有意思。”

“可惜这只是折坏的,很久没折了,有些陌生,手艺不如以前了。”江文溪叹了一口气,突然想到什么,叫了一声,“你等下,我给你看照片。”

她又钻回卧室,找出一本厚厚的影集,裏面存放着父母生前拍摄的各式各样蝴蝶标本的照片。

回到客厅,她将影集摊开在茶几上。

在江文溪纤纤细指的指点下,乐天生平第一次见到这么多品种的美丽蝴蝶。

江文溪连翻了好多页,指着其中一只:“那,这就是光明女神。我折得像不像?”

乐天对比了手中的蝴蝶,看上去是确实很像照片中的光明女神:“嗯,很像。”

“折纸蝴蝶是我爸教我的。生前,爸妈最想拍的就是这种光明女神蝶,可惜永远都没机会了……”她发出叹息一般的声音。

“这只送给我好了。”

“呃?”江文溪怔然,“你要是要的话,我重新折一只好了,这只没折好。”

乐天扬着手中的纸蝴蝶坚持:“就要这一只。”

“……”面对他的坚持,她有权力说“NO”吗?

“今天,你究竟是怎么惹上九哥他们的?”偏过头,乐天凝视着还在欣赏蝴蝶照的江文溪,“真的笑了?”

江文溪咬着唇,点了点头,脸颊又微微泛红。

“究竟什么事这么好笑?”虽然她有些呆,但也不至于这么不分场合,所以,究竟什么事会这么好笑,他很好奇。

江文溪吱吱唔唔:“他们……他们忘了带鞭炮,然后,那个叫老九的老大就叫手下鼓掌,正好我从那经过……”

听完江文溪的话,乐天不禁失笑出声。

“你看,你也笑了。哪有人会想到以掌声代替鞭炮声的嘛,真的很蠢。”回想起那番情形,江文溪也忍不住地跟着轻笑开来。

乐天止了笑声:“那你是听到掌声,然后受了惊吓,才会出手打人的吗?”

江文溪有些窘然:“也不是,可能是想要逃跑的本能吧。”

乐天淡淡地勾了勾唇角。

歪着头,江文溪想了很久,忍不住问:“他们……是黑社会吗?”就连看上去满身黑社会气质的江董,都称呼那人一声老九,还有他也称呼那人九哥,这样的叫法,除了黑社会,她真的想不出来。

黑眸微眯,乐天专注地看着她红润欲滴嘴唇,唇角轻勾:“你香港警匪片看多了,哪来那么多的黑社会?”

江文溪张了张嘴:“不是黑社会吗?那他们干吗集体穿黑色西装,戴着墨镜?”

“那我也是黑社会的?”乐天的目光落在一旁的黑色西装外套上。

江文溪语结,因为事实是,她会在墓园跌倒,就是因为他、江董,还有两个手下,不仅穿了黑色西装,也戴了墨镜。

乐天见她的呆样,轻笑出声:“九哥是开保安培训学校的。”不过,在开保安培训学校之前,九哥是做什么的,乐天并没有说。

“……”江文溪很难想象那样宏大的气势居然全部都是保安,这个世界真是太奇妙了。

蓦地,乐天话题一转:“明晚打算怎么过?”

江文溪又是一怔,但很快便道:“妍妍家。”

乐天点了点头,不用想,肯定是会去她的好友家,既而他又问:“那年初一呢?”

“妍妍家吧……”

基本上过年期间,妍妍都会像连体婴一样守着她,生怕她寂寞了,即便是初三以后,妍妍全家要去亲戚家走访,也会找借机拉她出来逛街。但是,今年,妍妍交了男友,虽然不会因此而丢下她,她却不太想这样。毕竟,别人也需要有自己的生活,她不可能永远依靠妍妍。

“那初二呢?”他又问。

“应该……还……还会是她家吧……”她很奇怪,他是不是打算从三十一直问到元宵节?

她的回答,让他的眉头越蹙越紧,最后只是淡淡地说了一句:“……我知道了。”

之后的气氛,江文溪总是觉得哪里怪怪的,明明说好了她烧饭菜的,却变成他主动提出要烧饭,结果再看到她昨天烧的许多菜之后,他就阴阳怪气地又说不烧了。

常人道,六月天,女人脸。

为什么她觉得这句话应该改为“六月天,男人脸”更为贴切一些。总而言之,她就没见过比他更难伺候的男人。

所有事忙完之后,客厅见不到他的人影,总算在卧室内找到了他,只见他立在书柜前翻看她的宝贝书,一双剑眉锁得很紧,脸色似乎不大好。

“怎么了?”她走过去。

乐天将手中的《犯罪心理学》塞回书架,面无表情:“我觉得这种书,你还是少看为妙。”

别说是她对声音敏感才会出现异样,就算是个正常看那些书,也会越走越变态。

江文溪皱了皱眉,不解:“我……从小就看这些书,如果没有出现意外,说不准我就是一名警察。当警察是我从小的梦想,可惜这一辈子都不会实现……”

乐天冷嗤一声,抬眸看向江文溪,冷冷地道:“当警察有什么可值得骄傲?!”

“身为一名警察,保护市民生命财产安全,除暴安良,为维护社会和谐安定做出贡献,这难道不值得骄傲吗?当警察有什么不好?!”江文溪没有意识到自己的声音高了许多。

“你只看到了光明的一面,可你是否有看到阴暗的一面?那些顶着‘人民公仆’头衔的伪君子,明明抓错了人,却不敢承认自己无能,因为他们怕毁了自己几十年来树立的伟大功勋。那些被冤枉的人,轻则入狱,重则死刑,原本美好的人生全毁在他们这些所谓的警察手上。请问,这还是你所认为的骄傲吗?!”乐天冷着整张脸,一边说着,一边向江文溪逼近,音阶一节节抬高。

江文溪只好一步步向后退,很快,整个人背抵上书架,再无退路。

她抬起头,紧紧地盯着他,没法认同他的理解,大声回道:“根本不可能的事!法律讲究证据,是公平公正的,如果你没有犯法,你问心无愧,谁也冤枉不了你!”

“证据?这世上连最基本的人性都可以出卖,还有什么不可以做假?”

“我不明白你为什么会这样想?你所说的事情根本不可能发生!还是你上辈子和警察有仇?非要这样说!”她捏紧着拳头,又气又急,颤着声音吼了出来。

她不知道他究竟是怎么了,为何会变得这般激动?

上辈子和警察有仇?岂只是上辈子,他不想有仇都不行。

乐天捏紧了拳头,额上的青筋暴跳而起。

他抡起拳头,一拳重重地打向她脸侧的书架上,书架激烈地晃动着,一些没放好的书重重地摔在了地上,沉闷的落地声直敲人心间。

她早已吓得闭起了眼。

“真不知道你是单纯还是单蠢。继续做你的警察梦吧!”声音冰冷异寒。

就像是被人狠狠地泼了一身的冰水,全身的血液仿佛都冻结了一般……

他居然骂她单蠢?!

“我哪有单蠢?!明明是你不讲理!”江文溪仓惶地睁开双眸,只捕捉到他带着怒气离开的背影。

她追了出去,想要叫他的时候,回应她的却是“怦”地一声重重的关门声。

她从来没有见他这般生气过,即便是他在控诉她打他的时候,她害他喝墨汁的时候,他都没有这般生气。

她颤着唇跌坐在沙发上,脑子里一片混乱,连手都不由自主的颤抖着。

她不是冷,不是害怕,而是同样的气愤,气得浑身都在发抖。

究竟是怎么了?之前都好好的,为什么一提到警察,他整个人就像是变了个人似的,就好像当警察的害死了他全家,积了几辈子的仇一样。

她真的很不能理解,到底他究竟要她怎样?

当警察是她的理想,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理想,有理想也有错吗?

如果没有警察,谁来维护社会秩序,他和她的人生财产安全谁来保障。大舅为了不相干的人都可以把命丢了,难道当警察的连得到最起码尊重都没有吗?

他为什么要那么专横?她是他的下属没错,可是离开公司之后,按他说的,是女朋友。女朋友啊,但她为什么一点身为女朋友的感觉都没有,仍然像是一个整天战战兢兢的下属。

从一开始,这份感情的天秤就没有平衡过,始终都是倾向他的一方,她只是一个毫无反击之力的可怜虫。莫明其妙的变成他所谓的女友,坐他的车上下班,一起吃早餐,牵手,接吻,吃饭,逛街……做着一些情侣们该做的事。

这些,始终都是在他的掌控之下,今天他要这样,明天他要那样,都是在他的计划之下安排的好好的,她没有自主的权力,没有拒绝的权力。

她甚至怀疑,他之所以会选择她,是因她的懦弱无能正好满足了他骨子里那股强烈的掌控欲望。

该死的白发魔男,他怎么可以这样对她。

她咬着牙,在心中恨恨地骂着。

她再不要理他,要是他再来找她,她一定拿出今天在墓园劈人的骨气,学李妍手扛扫把,扫他出门。

乐天面色铁青地走出江文溪的家门,拉开车门并未坐进去,顿了一秒,他又狠狠地甩上车门,直踹了车前轮胎几脚。

倚着车身,他摸出一包烟,想抽出一根烟,因气愤而不停颤抖的手却怎么抽也抽不出来。他恼羞地将整包烟甩在地上,狠狠地踢了一脚。

盯着五楼的灯光,心中的怒气无处可泄,他双拳紧握,重重地砸在引擎盖上。

十年前,他被警察送进监狱;十年后,他温顺得像着绵羊的女友告诉他,当警察是她一直以来的理想。

警察?保护市民生命财产安全?除暴安良?为维护社会和谐安定做出贡献?

呵呵,那他算什么?刁民?还是贱民?当年,他一个循规蹈矩的大学生,是威害了别人的性命,还是夺了别人的财产,还是扰乱社会治安?

法律讲究证据,是公平公正的,如果你没有犯法,你问心无愧,谁也冤枉不了你!

公平公正?问心无愧?

他在心中冷笑,这个世界哪里来的公平公正?举头三尺有神明,他问心无愧又能怎样?法律可曾还他一个公道?还不是一样被押进窗之中。当年他没饿死横尸街头,是他应该磕头烧香几辈子休来的福份了。

这个该死的窝边草!她懂什么?那样单纯的脑袋,怎么能明白这世界的黑白两种颜色?

他挫败地又狠拍了一下车顶,愤然拉开车门,钻了进去。

只听车轮胎磨擦着地面,发出刺耳的声音。

瞬间,车子像是发了疯似的冲出了小区。

第二天,大年三十,江文溪提着大包小包的礼品去了李妍家。

以前两家是邻居,一个楼上一个楼下,去年李妍家买了新房,搬离了瑞X路的老式住宅区。

李妍见江文溪拎了这么多礼品,直说她是不是中了大乐透。江文溪浅浅笑道,孝敬李爸李妈的东西怎能寒酸?

李妍是个实足的开心果,就连包饺子也能包出很多“花样”,还对自己包的“花样”饺子赞不绝口。这“花样”可不是称赞她包饺子的手意,而是指她包的饺子总是奇形怪状,每个饺子都是肉馅塞多了,饺皮就撑破了,只不过包了四五个,个个惨不忍睹。而江文溪包得饺子则是一个个挺立,煞是好看。

李妈妈炸好了春卷,李妍见着立即放下手中的饺子,跳了过去,夹了两个春卷,自己一个,江文溪一个。

李妈妈见了自己女儿包的饺子连连叹气,便用筷子打李妍的手:“你呀,就知道吃,看看人家小溪包的饺子,好好学学。”

李妍咬着春卷,依在江文溪的身上,不甘地撇了撇嘴,回道:“你这是没有艺术眼光。话说,哪个饺子脱了马甲不都是肉丸子?我这是提前展露它的内在,这叫内在美,你懂吗?”

李妈妈直翻白眼:“你省省吧,别以后嫁了人,丢老娘的脸。以后要是被婆家扫地出门,别回来见我跟你爸。”

李妍和李妈妈两人来回不停地斗嘴,江文溪一边听着,一边浅浅地笑着。

到了吃年夜饭的时候,在李妍的骚动下,江文溪也端起了酒杯。

江文溪的酒量不是很好,但喝得并不多,脸颊红扑扑的,看上去比平时更多一分娇羞。李妍因为高兴,多喝了两杯。

李妈死命夺她的酒杯,这丫头越来越不像话,不拦着她,估计她能把那一瓶酒全喂下肚。

“你看看,哪个女孩子像你整天抱着酒瓶?”李妈妈不停地念叨。

李妍嚷着:“做业务的不能喝酒,还做什么业务?你放心啦,喝多了,睡一觉,明天照样活蹦乱跳。”李妍趁李妈妈不注意,将酒瓶又夺了过来。

“跳跳跳,你当你鲤鱼跳龙门!”李妈妈不情愿,又伸手去抢。母女为一瓶酒大眼瞪小眼。

江文溪站起了身:“阿姨,没事的,妍妍的酒量她自己知道。”

李妈又道:“你别向着她。”

浅酌的李爸只好打圆场:“年三十,开心就好。”

“哼,父女都一条心了。”李妈妈气得索性不理这对父女,夹了好多菜给江文溪,“溪溪啊,别学我们家妍妍,来,多吃菜。”

吃完了年夜饭,李妍拉着江文溪下楼放烟花,烟花放完了,两个人便并肩坐在摇椅式的秋千上,聊着很多小时候开心的事。

蓦地,依在她肩上的李妍问:“溪溪,今晚你开心吗?”

“开心。”江文溪笑了笑。她知道李妍怕她不开心,大二以后的每年三十,几乎都会在放烟花的时候问她这个问题。

李妍嘟着嘴:“可我感觉你今晚很不开心。”

听到李妍这么一说,江文溪愕然,睁大了双眼,偏过头看着醉眼迷朦的李妍。

是的,她还在为昨天的事有些小小的郁闷,可是,她的心思有这样明显吗?

“没有,”江文溪抬头看向天空,幽幽地说,“只是有些感慨又老了一岁。”

“老女人好啊,老女人嫁人了,有钱,有房,有依靠,想上男人不用到处找。”李妍越说话越浑。

“妍妍!你喝多了!”江文溪怪嗔地推了李妍一下。

“唉哟,你真是够纯情的。”李妍抱着她眯起眼,带着浓浓的酒气,痞痞地一笑,“亲亲小溪,告诉我,你和白发帅哥怎么样了?到哪一步了?你的纯贞还在吗?”

江文溪狠敲了一下李妍的头,胀红着脸:“你喝多啦!在胡说八道什么呀?!”

“呀!死小孩现在学会隐瞒了嘛,一定有情况。”

“没有啦!你喝多了!”

“怎么可能?我千杯不醉!快说,不然你今晚别想睡了。”

“真的没有啦……”

“一定有!”

“没有!”

……

常言道,男人喝完酒后是禽兽,这女人喝完酒后就是野兽。

怕酒后的李妍吹久了冷风生病,经过非人的抵抗,江文溪终于劝动了半醉的李妍回家。

李妍全身的重量几乎依在了江文溪的身上,趴在她的肩头不停地呓语:“溪溪,上楼我们就打麻将啊,别人不敢和你打,我跟你打啊,我不怕输的……”

江文溪哑然失笑,不禁想到小时候和同学打麻将总是输,不甘心的她向大舅负责抓老千的同僚学了几手,之后就是百战百胜,但有节制,从不乱赢别人的钱。但自父母和大舅相继去世之后,她为了筹学费,而不得不将此特长发挥,导致后来和她打过麻将的同学或者邻居阿叔阿婶们,只要见了她上桌,肯定不会坐上那一桌。

她得了个外号叫“麻室鬼见愁”。

甚至还有人开价,请她去赌钱。渐渐地,她觉得这样做是在丢大舅的脸,就再没有去棋牌室摸过麻将。甚至逢年过节,朋友邀约她也婉言谢绝。

“溪溪,别太压抑自己,我知道你不是故意打他们的。你大舅不给你练散打,不想你当警察,还逼你去医院,你不想去就别去,我给你当沙包,你有气我帮你挡啊,别一个人偷偷的哭啊,我不会笑你有病的……”

江文溪惊愕地偏过头,凝视着满面绯红醉得迷迷糊糊的李妍,喉咙之处犹若堵了铅块似的。妍妍怎么会知道这件事的?一直以来,她以为她隐藏得够好,原来妍妍一直知道这件事,不说出来,是不想她难过而已。

“妍妍……”她哽咽着叫了一声。

李妍突然傻笑了起来:“溪溪,你交男朋友了,我好开心,以后你就不会一个人了。白发帅哥有没有欺负你?他要是对你不好,你一定要告诉我,我一定替你揍他……”

男朋友?

“他没有欺负我……”江文溪无奈地苦笑,昨天之前,也许是,今天是年三十,到现在不仅电话没有一通,连条短信都没有,如果这样还能是男朋友,她的人生可真是够完美。

“溪溪,我只是希望你开心,永永远远幸福开心……”

“……”

“溪溪啊,我可怜的小家伙……”

“……”喝醉了也不要这么肉麻吧。

江文溪费力地扶着她,哑着嗓音应着:“妍妍,你醉了,我没不开心,有你这个好姐妹在身边,怎么会不开心呢……”

暖暖的热流涌上了眼眶,江文溪深吸了一口气,轻扯嘴角,将眼泪硬是逼了回去。

这么多年来如果没有李妍的陪伴,她真不知要如何度过这么多年。

其实快乐,真的很简单。

虽不是亲人,但这种像胜过亲人的温馨幸福感觉,每年逢年过节的时候,她能感受一次,足矣。

“我没醉……没醉……”李妍不停地重复着。

往年,江文溪都会和李妍挤在一张床上,一聊就是大半夜。今夜,李妍已经醉了,江文溪只希望她好好地休息。

终于将李妍安稳地扶上了床,李妍占了床还在不停地重复着那些话。

江文溪替她擦洗干净,为她拉好了被子,陪着她又坐了一会,直到她发出平稳的呼吸声,才起身,将门轻轻地带上。

婉言谢绝了李爸李妈的挽留,她离开了李妍家。

再过两个小时就是新年,大街上四处各见人影,全是出来放烟花炮竹的人。

炮竹声声,烟花灿烂,大人小孩,欢声笑语,处处洋溢着喜庆的节日气氛。一时间,闷闷不乐的江文溪心情也好了起来。

再走几步就要到自家小区了,正好前面有个售卖烟花的摊子,她大步上前,决定买些冷烟火回去放。

当她走近,看到那个顶着一头犹似炸鸡窝头发的老板,控制不住地叫了起来:“哦哦哦,原来是你!我找了你好几次,今天总算是碰上了。”

那个老板一见是江文溪,立即热情招呼:“咦?贞子小姐啊,今晚有什么特别需要?”

江文溪低咒一声,什么贞子小姐?什么特别需要?

“上次被你害死了,我明明是要买拳皇的碟子,你居然卖给我四张A片。”都怪那四张A片,要不是那四张A片,怎么会引得她上司兽|性大发,怎么会害得她深陷情感漩涡而不能自拔。

“你要全黄的,不是A片是什么?”

“是拳皇,拳头的拳,皇帝的皇,不是安全的全,黄色的黄啦!”江文溪越想越气,扯着嗓门衝着那老板吼了起来。

周围的人一见这情形,一个个专注着地盯着二人看。

那老板挖了挖耳孔,眉头一皱,双手抱胸:“小姐,是你自己词不达意,你指名要‘拳皇’的碟,谁知道你要的是‘拳皇’还是‘全黄’?!谁知道你一个大姑娘,乌漆抹黑半夜跑出来会不会有特别需要呢?!”

“你、你、你——”江文溪气得语结。

什么特别需要?!她哪里像他说的那样会是有特别需要的人?连三|级|片都没看过的她,怎么可能会想看A片?真是太过份了!

这该死的小贩明摆着强辞夺理。

“唉哟,好啦好啦,贞子小姐,是我不对。你看再过一个多小时就新年了,大过年的,别生气了,和气生财。那那那,算我亏本,免费赠送你几根仙女棒,你想要变什么变什么啊。”那个老板怕江文溪是个难缠的角色,在这样吵闹下去,会影响他做生意。大过年的,不想惹事生非,要是撞走了财神,那可是触霉头。所以,他好脾气地抓了几根最好卖的仙女棒冷焰花,塞在江文溪的手中。

江文溪盯着手中的仙女棒,很是无奈:“我不是要你送我烟花啦。”

她本来是要买烟花的,不是来打劫的,只不过刚好发现摊主就是坑她的那个小贩而已,所以觉得很生气。

“那你想怎样?我的姑奶奶,我今天不卖A片,我只是想赚点微薄的烟花钱,好过年啊!”那个老板用拇指与无名指对捏,掐着指甲表示这烟花钱有多么的微薄。

江文溪被他这么一说,反倒不好意思,看着周围的人又是那种怪异又惊艳的目光,和那天晚上的表情无异。

她不勉难为情,犯了急:“我、我是来买你烟花的啦。”她指着手中的仙女棒问,“这个多少钱?”

“十块钱一盒。看在贞子小姐的面子上,我买一送一,十块钱两盒。”

“我不叫贞子小姐。”这小贩真讨厌。她抽了十块钱,往小贩手里一塞,拿起两盒烟花转头就走。

“贞子小姐好走啊,下次想要‘全黄’碟,我给你打对折啊!”那老板不死心地高呼。

去死啦!谁要看A片!真是受不了这个小贩!脸都丢尽了!

江文溪气鼓着腮帮,拔腿就跑。

摸着黑,江文溪终于爬上了五楼。

她掏出手机,藉着微弱的手机屏幕灯光,在包里翻找着钥匙。

蓦地,手机短信的铃声突兀地响了起来,吓了她一跳,害她好容易摸着钥匙,却因惊吓而颤了下手,将钥匙丢落在地。

“哦,但愿不是那个该死的家伙!”她懊恼地低咒,急急地翻看短信,当看到发信人的名字时,心中升起一股没来由的失落感。

原来是顾廷和。

“本想等到零点送上祝福,可是怕到时祝福的信息铺天盖地,我的祝福将被淹没在遗忘的角落里。江文溪,祝你新年快乐,心想事成。如果感到孤单,记得转身,关心你的我就在你背后。顾廷和。”

原本心中有着淡淡的失落,却因这则短信而温暖着,更多是感动和欣喜,甚至还有一种被人关爱的满足感。

至少,这世上还有一个人会记得她。

她简短地回了一条信息:“谢谢你的祝福,同样祝你新年快乐,万事如意。”

发完了短信,她长叹一口气,喃喃低语:“为什么当初选择的不是梨子……”苦笑着蹲下身在地上摸索着钥匙。

就在手触及到钥匙的时候,她听到了除她之外,另一个人的叹息声,还有衣服布料发出得悉悉邃邃声音。

她的身后有人!!!

江文溪蹲在地上不敢起身,也不敢回头,攥着钥匙的手心开始冒汗。

因为这一片小区是老式住宅区,楼梯没有安装过道灯,一旦到了晚上,这裏,每个单元楼梯过道里一片漆黑,如果有歹人存心做案,深更半夜下手,是绝佳的机会。

她在这裏住了这么多年,周围的人都知道她的情况,想要摸清她的底细很简单,大年三十打劫她,也比平时更容易。

她只敢浅浅地呼吸着,浓浓的酒气与烟味充斥在黑暗里,之前爬上来的时候,她竟没有留意到这么浓烈的气味。

酒气越来越重,那人向她走了过来。

当机立断,毫不犹豫,她猛地站起身,左臂曲起,迅速回转身给身后之人一个摆拳,直袭那人下颌。

孰知,拳头尚未触及那人身体,她的左手臂已被那人抓住。右拳迅速地再次攻击,依然落入那人的手掌之中。

黑暗之中,那人的眼睛仿佛可以洞察一切,速度快而准。

双手被控,就在她意欲弹腿攻其下盘时,她听到了熟悉的低叹:“是我。”

下一秒,整个人便被紧紧地拥进了一个温暖的怀里,熟悉的男性气息夹杂着一股浓烈烟味和酒气扑面而来,占据了她所有的呼吸。

她的身体倏然僵住,脑中混乱成了一片,一时间,无法思考。

他怎么会在这裏?

乐天紧紧地抱着她,泛着酒气的双唇贴着她的耳际浅语:“猫爪终于伸出来了?有机会一定要切磋下。”沙哑低沉的笑声自他的喉间逸出。

惊恐、错愕、恼羞……复杂而强烈的情绪一下子全数涌上了心头。

她想挣开他的怀抱,可他偏偏抱得很紧而不愿放手,她唯有无奈地低语:“放手好吗……”

“我等了你三个小时,我以为你不回来了……”黑暗之中,虽然看不清他的表情,但依然够清晰地听见吹拂在耳边他粗重不稳的呼吸声。

等了她三个小时?他不好好地待在家里和家人团圆,跑出来做什么?明知道她大年三十要去李妍家吃年夜晚,还跑到她门口等她三个小时,他究竟想怎样?

这个莫名其妙的家伙,说来就来,说走就走,从来不考虑她的感受。心情好的时候把她当宠物一样逗弄,心情不爽的时候就说她单蠢。

一个单蠢的人,他还来跑去找她做什么?

窝着一肚子的气,她卯足了劲,挣开他的束缚:“你喝多了,现在很晚了,你还是早点回去休息吧。”

未待他回应,她已转身。

钥匙尚未插入钥匙孔,她的身体便被强转过来。

“跟我走。”他不由分说地拉起她的手。

“不要。这么晚了,要去哪……”力道不及他,怎么也挣脱不开。她不想再做木偶娃娃,任人操纵,任人牵动。

“去了自然知道。”

“不要……”猝不及防,她整个人被拦腰抱起,她尖叫出声,“啊——”她尴尬地再度挣扎,“乐天,你究意想怎样?!放我下来啦。”

“你要是想我们俩从五楼摔下去,大年初一凌晨进医院,明天上报纸,你尽管动,我不反对。”虽是威胁,同样也是事实。

这乌漆抹黑的楼道,要是摔下去,不摔成白痴,起码也是个半残。

她紧张地伸手紧紧抓住他的衣襟:“你、你、你可要站稳了。”

他不禁轻笑出声。

蓦地,对面王大妈家的门打开了。

江文溪见到身穿着睡衣的王大妈,顿时,脸胀红得就像是煮熟了的虾子一般,压低了声音对乐天道:“快放我下来啦。”

乐天充耳不闻。

王大妈见着两人这般情形,笑了起来:“哎?小溪啊,你竟然回来啦。你朋友今天坐在楼梯上等了你几个小时,我跟他说你今晚不会回来,他不信,叫他进来坐坐他就是不肯。你回来就好。”

顺着王大妈的视线,江文溪望向楼道地面,光亮映照的地方满是烟头。微微抬眸,她看清了他清俊认真的面庞。

他真的等了她那么久……

她紧紧地咬着下唇,那一瞬间,她的心莫名地隐隐牵痛着……

“要不要借你们光开门?”王大妈又问。

“谢谢,不用了,我们正要出门。”乐天有礼地回应,抱着江文溪已向楼下走去。

“哦,那要小心点。”王大妈热情的声音很快消失在合紧门缝内。

黑漆漆地过道里,只听到江文溪尴尬结巴的声音:“你、你、你放我下来,我自己走。”

“不必了,到了。”乐天已经抱着她出了黑漆漆的单元门。

藉着隐隐灯光,江文溪望着眼前应该是银色的陌生跑车,直到乐天为她拉开车门,她犹若恍然如梦。

有钱人真是造孽!一辆车不够,还两辆,一辆比一辆骚包。

依如往常,江文溪坐上了车,乐天就会倾过身帮她系好安全带。夹杂着酒气的熟悉气息萦绕在鼻翼四周,牵动着她的每一根神经。

她紧皱着眉心:“你究竟想去哪?你喝了那么多酒,不可以开车的……”

“你要是累了就睡一会儿,到了我会叫你的。”乐天偏过头浅浅笑着,双眸黑而清亮。

“不要开车,好吗?”如今的路况越来越不好,他喝了这么多酒,还要坚持出去,她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相信我,不会有事的。你先睡会儿吧。乖。”宠溺而轻软的声音像是诱哄着她一般。

她闷闷地不发一语,唯有死命地咬着下唇,睁大了双眸,眨也不眨地盯着车前方。

除夕夜接近零点时分的大街上虽是清清冷冷,见不到几个行人,但空中四处可见美丽的烟花。

车子开得飞快,若不是车窗关得严实,似乎能感觉出那迎面打在脸上的寒风有多么刺骨。

从车子起步的那一刻开始,随着车速越来越快,江文溪的心几乎快冲上了嗓子眼,虽然有舒缓的音乐放松着情绪,但她的双手依旧紧紧地攥着扶手,掌手那里,早已汗湿了一片。

她不知道他究竟想去哪,但看车子行驶的路线离市区越来越远,似乎是往城东郊的方向。

直到数根高大的石刻雕塑出现于眼前,她才恍过神,万万没想到他急于载她来的地方,竟是城东郊山脚下的市民广场,这裏也正是允许燃放烟花的场地。

广场上很多人,都是从市内特地赶来放烟花的。

烟花炮竹流光溢彩,声声不绝于耳,抬首仰望这样绚烂的夜空,江文溪心中竟有番说不出的激动。

“好美……”她喃喃自语。

乐天淡淡地扬起唇角,牵过她的手:“别羡慕了,待会轮着你放,让别人羡慕你。”

“啊?”她震惊望着乐天,不是只是来看烟花的吗?

“跟我来。”他牵着她的手向广场旁摆放烟花售卖点的摊子走去。

摊主见是乐天,满脸笑容:“乐先生,你要的烟花全都在这。我帮你把这些大家伙全拖到那边空地去啊,这些小的,你待会过来拿就可以了。”摊主从身后拖出一个约有大半个人高方方正正的烟花。

江文溪惊诧地张大着嘴巴,顺着望过去,那里不只这么一个,还有大大小小好多品种,占了好大一个位置。

“谢谢。”乐天拉着正在发愣的江文溪,跟着摊主走到空地。

摊主的服务态度绝对一流,将每个烟花的引火线一一挑出来,方便到时点火,然后还赠送了他们一个打火机。

乐天将打火机塞进江文溪的掌心:“去点火。”

面对那么大的家伙,江文溪有些迟疑,摇了摇头:“我不敢……”

“有我在。”乐天安抚着将她推向烟花。

江文溪苦着脸,缓缓弯下身,颤着手打起打火机,明明打火机还没有打着,她就害怕得捂着耳朵逃开了。

连着几次,引火线始终没打着。

一旁,刚点着烟的乐天,优雅地深吸了一口,吐出烟雾,唇角微微上扬,忍不住轻笑出声:“算了,第一个我来,下面你来。”

“那,打火机给你。”江文溪意欲将打火机塞给乐天,只见他扬了扬手指间夹得香烟。她只好鼓着腮帮认命地捂着耳朵躲向一旁。

乐天深吸了一口烟,弯下身,将香烟的火星对上引火线,随即冒出“滋滋滋”火花,他迅速地走开,揽过江文溪向后又退了很远。

“轰”地一声巨响,一朵菊状的烟花在夜空中绚丽地盛开来,眨眼之间,落下之时,又变换成满天星光,犹如天女散花一般,四周散开,落下,消逝。“咚”地又一声巨响,另一朵美丽的烟花飞向天空,散出五颜六色的光芒,盛开,坠落,以为它就要消逝的时候,又闪动出星星点点耀眼的光芒……

江文溪坐在广场一旁休息的木凳上,专注地凝望着夜空,再不肯去点烟花,只见乐天来回奔波,口中的烟很快就燃没了。

一颗又一颗,仿佛是亮丽耀眼的流星冲向夜空,眨眼之间,流星变幻成一朵朵绚烂的烟花……

喧闹的人群都在为夜空上美丽的烟花喝彩。

最后一个烟花点燃,乐天缓缓走向江文溪,在她的身边坐下,温柔地揽过她,脸颊贴着她的发丝,声音低浅如风:“以前小的时候,最喜欢的就是过新年。因为有新衣服穿,有好吃的,好喝的,好玩的。最开心的,就是到了晚上可以放烟花。可是后来,渐渐地,找不到这种感觉了,有多少年没有这样放过烟花,我都不记得了……”

江文溪缓缓转过头,调动目光,凝视着乐天的面庞,五颜六色的花火映照在他银白色的头发上,他的脸上,他的身上,忽明忽暗,他整个人仿佛置身于人间幻境一般。

他的发线,他的脸廓,他的眉目,他的鼻梁,他的薄唇……还有他专注而认真的眼神,所有他的一切,都叫人移不开视线。

色不迷人人自迷,酒不醉人人自醉。

她想,他前世一定是只道行很深的狐狸精,否则她原本坚定的心怎么又开始动摇了,心底那就快要熄灭的火苗却总是轻易地被他点燃。

蓦地,他转过头看向她,正好捕捉到她偷看他的痴迷神情,好看的薄唇向上轻扬,明知故问:“在看什么?”

两个人相视的面孔,相距只差了几公分,她可以感受到他那带着淡淡烟草味的熟悉气息喷洒在她的面庞之上。

脸微热,她难为情地收回视线,垂眸看向地面两个人的影子。

她想了想,问:“你不用陪你的家人吗?”

“他们不用我陪。”乐天的目光落在远处。

听到他的答案,她抿紧了唇角,心中有了一个不确定的想法。

难道,他和她一样没有家人,亦或是家庭不和睦,所以才会在今夜这样的日子,守了她三个小时?

这些疑问,她没有问出口。

她又偷偷地看了他一眼,似乎更确定心中的想法。

有人说,烟花是寂寞的。

而此刻,她觉得还有比烟花更寂寞的人,他与她。

她缓缓将头依在他的肩上,他调整了姿势,让她靠得更舒服一些。

“还有一分钟,新年的钟声就要敲响了,要不要去撞钟许个愿?”他的声音很轻。

她诧异地转眸望向广场正中央架着一口笨重的撞钟,那边已经有很多人在排着队,就等着零点时集体抱住木柱撞向新年的钟声。

撞钟许愿?

她有些怔然,自家人过失之后,她就不曾许过愿。因为那时候她最大愿望就是时间倒流,家人的生命复还。可是,那是不可能的事。所以,许不许愿对她来说,没有多大的意义。

“不用了,人太多了。我还是在这裏看着就好。”她的目光落在那口撞钟上。

“女孩子都喜欢许愿,你为什么不喜欢?”他不解。

“那是自我安慰,就算许了愿,也不一定能实现,何苦给了自己希望然后又失望。”她幽幽地说着。

“我以为你是幼稚梦幻主义者,没想到还是个清醒现实主义者。”他轻笑。

“我哪里幼稚……”她抬首不满地控诉。

“嘘,闭上眼许愿吧,零点的钟声就要敲响了。”他的手臂从她的身后绕过,将她拥在怀中,双手紧紧握住她的,做祷告状。

骤然间,听到广场正中央传来一阵激昂的高呼声,随即伴随着撞钟“当——当——当——”激昂的钟声响起。

江文溪怔怔地望着奋力撞钟的人,他们的脸上都洋溢着幸福的微笑。

新年到了。

她缓缓闭上眼,一时间,却不知道要许什么愿望,现在,似乎没什么是她可以要的。

曾经,那么多个深夜,她折了那么多纸蝴蝶,许了那么多个愿望,可是没有一个愿望成真的,没有一只蝴蝶能将亲人带回她的身边……

蓦地,耳畔传来低沉如磁的嗓音:“江文溪,新年快乐!”

她猛然睁开眼,偏首望向他,生怕这是幻觉。

“心想事成!”是他的声音,没错。他正看着她微笑。

胸腔内,那个承载了她所有心思情绪的东西在一紧一放的收缩着,难以言语的情愫在身躯内逐渐蔓延。

此时此刻,说不感动,那是骗人的。

她原以为昨天的争执已为两人之间这段莫名其妙的关系划上了休止符,孰知,他会在今夜这样一个应与家人团圆的特殊日子等了她整整三个小时。如果不是李妍喝醉了,她不知道他是否会坐在楼道里一直等下去。

在知道身后之人是他时,那一刻,她的心猛烈地跳动着,抑制不住的喜悦与激动填满了整个心房。一天一夜的郁结,随着他的出现而烟消云散了。

他带着她来看这一场绚烂的烟花,她始终都以为自己是在做梦,怕这一切都是幻觉,怕梦醒了之后,如这烟花一般,灿烂过后,便无情的消逝。

可是,“江文溪,新年快乐,心想事情!”这清晰的祝福确确实实的响砌在耳畔。今夜,所有的这一切,不是梦,亦不是幻觉,是真真切切地存在。

这是父母和大舅去世之后,她过得最特别的一个新年。如果说李妍给她的是她失去的亲情,那么他给她的是她不曾尝过的爱情。

直到今夜,她终于尝到了恋爱的甜蜜滋味……

渐渐地,眸底呈现一片雾光……

“哭什么?傻瓜。”他笑着俯首轻轻吻向她的眼睫,温柔地吻去她滑落的泪水。

他沿着她的面颊一路亲吻,最终犹如蜻蜓点水,轻啄一下她柔软的吻唇,便稍稍离了一些距离,没有再近一步的动作。

眼对眼,鼻对鼻,嘴唇离了不过一两公分,两人的呼吸清晰地交织在一起。

“谢谢你……”她哽咽声音,轻道一声,便缓缓闭上眼,双手环住他的颈项,颤着嘴唇吻上了他的唇。

当四片嘴唇紧密贴上的那一刹,她在心中许了一个愿望:如果可以,那就希望这一刻永远停住,不要离去。

激动人心的新年撞钟结束了,广场上,再一次烟花四起,炮竹声声,整个夜空再度变得璀璨而绚丽。

两人一直紧紧地相偎,直到人群渐渐散去,夜幕恢复了原本的安静,乐天才牵着江文溪的手向停车场走去。

江文溪多看了一眼那流线感完美的跑车,标志好像是一匹黑马,她不知道这是什么车牌,但肯定价值不菲。

坐在副驾座上,她忍不住问:“你怎么好好的换车子了?原来那个四圈不是挺好的吗?”

“四圈?”乐天抑制不住地笑出了声,“那叫奥迪,不叫四圈。”

“真是蛮怪异的,为什么三菱和五菱可以这样叫,那个不可以叫四圈?”

“你该不会以为这辆车叫黑马吧?”

“……难道不是?”江文溪咬着唇,傻笑了两声,以示自己确实是这么想的。

“奥迪叫四圈,法拉利叫黑马,我知道了。”乐天好笑地替她系好安全带,然后回答她之前的问题,“有人无聊,硬是送了份新年礼物,岂有不收之理?”

他口中所谓的这个无聊人呢,不凑巧的刚好就是大老板江怀深。

有钱没地方使,硬要瞎编个理由,说是他终于肯正经的交女朋友了,非要硬送他一辆车,他能怎么办?况且他也没理由拒绝长辈的好意。

“新年礼物?”江文溪的嘴角微微抽搐。

有钱人真是造孽!包个红包给个压岁钱就好了,居然送一辆车。为什么男人接受别人的礼物,总会让人想歪。

她上下仔细打量了他一番,怎么看也不像被富婆包养的模样啊。

乐天刚想发动车,突然想到什么,转身从后座拿过一个礼袋,对江文溪说:“我差点忘了,把手机给我。”

“手机?”江文溪一脸惊诧。

好好的要她手机做什么?

她翻开包包,摸出那只用了三年的古董手机,有点难为情地交到乐天的手掌之中。

乐天看了一眼颜色几乎掉没了的手机,皱了皱眉,便直接关机,从裏面取出SIM卡,然后拆开礼袋,取出一款纤秀时尚的淡紫色女用手机。

正当他要将SIM卡更换到新手机里,江文溪急忙阻止他:“我的手机还没坏,还可以用的。”

乐天挑着眉:“是吗?那我前天晚上就打了一通电话,你的手机就‘自动关机’了,并且你自己也说了手机有问题,有问题那就换。”他还非常地强调了‘自动关机’四字。

“……”江文溪一时语塞。

“想不到要送你什么,昨天你说手机有问题,所以就买了这个。”乐天将SIM卡插|进崭新的手机里,塞进她手里。

“可是……可是……”

上次电饭煲他帮她买回去的,每次和他外出吃饭都是他花钱,还有办公室柜子里的咖啡杯允许她随意拿,现在又送她手机,她不想让他认为她是因为钱才会和他在一起,让他误以为自己是一个拜金女。

“可是什么?”乐天知道她在纠结什么,直接应道,“男人送女人东西很正常,何况我是你男朋友,有什么可是?”

江文溪憋了半晌,道:“我还是用我原来的吧,我用惯了……”伸手就要拿回自己的老爷机。

乐天白了她一眼,打开车窗,将她的老爷机用力地掷向了车外,接着便听到“叭”一声,十分完美的机壳碎裂声。

霎时,江文溪的脸色大变:“你怎么可以扔了我的手机?”若不是有安全带的束缚,她只怕是要扑向窗外。这老爷机跟着她虽然三年了,可是那是她花了一个多月工资买的,明明还可以用的。

“旧的不去新的不来,以你龟毛的个性,纠结到元宵节都不会有结果,所以,我替你做主了。”乐天说完便发动车子,迅速地驶离了“犯罪”现场。

“……”前一刻,他温柔似水,这一刻又恢复霸道蛮不讲理的本质。这人怎么可以在眨眼之间,比她受刺|激后变得还要快。

作孽哦!有钱人怎么可以这么糟蹋血汗钱。

她直觉自己的心在滴血。

“天亮之后去我家吃饭。”路程开了一半,乐天突然开口。

可江文溪因他扔了她的老爷机,在车子起动之后就将脸转向窗外,闭上眼睛,生起了闷气。也许是太疲累了,就这样睡着了。

久久得不到回应,乐天偏首,才发现她已经靠在椅背上睡着了,正发出平稳均匀的呼吸声。

乐天浅浅地笑了笑。

车子飞快地行驶着,并未往江文溪的家方向,而是向城南郊区迎湖山庄的方向驶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