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林疏看着铁丝网后的时杳杳,高高瘦瘦的个子举着篮球,绽放笑容的脸显得清秀柔和,往日里莹亮澄澈的眼睛弯成了月牙儿。
耳边是队员们纷杂的感叹,他垂首不知道是想起了什么,有些无奈地摇头。
再抬起头来时,他不知道自己脸上有笑容。
这时候,他恍觉斜后方有道人影急速地从自己身边闪过,笔直地衝着时杳杳的方向过去。
时杳杳此刻已经从围墙那边翻回球场,张衍扶正跳下来落地后有些脚步不稳的她。
“杳杳,你怎么又和张衍疯,刚才那样太危险了!”丁若莹瞪了张衍一眼。
“没事,小时候我们经常这么玩。”时杳杳安抚道。
张衍也咧着嘴并没有当回事,回过头遥遥地衝着那边仍是目瞪口呆的江旭,伸出两只手指比了个“耶”的手势。
江旭呆呆地站在原地,不知该说什么,抬手也回了一个。
张衍闷笑着,摇了摇手,比了个“三”后又摇摇头,收回了一根手指。
“我×!”江旭风中凌乱,总算明白了这个手势的意思,张衍分明是在说自己在时杳杳手下撑不过两分钟!
张衍见江旭已经明白自己的意思,于是笑呵呵地回身,余光瞥见一个女人已经穿过球场,走向时杳杳,脸上满是热切。
“你是学体操的吗?”女人出声问时杳杳。
眼前的这个女人看起来四十岁左右的年纪,用一种丁若莹每次看到爱吃的点心的时候会露出的眼神紧紧地盯着自己,时杳杳还感觉到篮球场上其他人的目光也都看向这边,顿时有些尴尬地说:“不是,我是学武术的。”
“那前空翻、后空翻、单手侧翻这些动作你都会吗?”
时杳杳有些疑惑,但还是老实点点头:“都会。”
听到她这么回答,女人露出了欣慰的眼神,上上下下地打量她:“学武几年了?”
“你是谁啊?问这么多想干吗?”张衍刚才被这个陌生女人推开已经窝着火,语气就有些不客气。
话才刚说完,张衍的后脑勺传来一阵熟悉的疼痛。
“谁打我啊,想死吗!”
时杳杳几人都被张衍突如其来的吼声吓了一跳。
“臭小子,你想干吗?”身后传出一个阴恻恻的声音,张衍抱着脑袋转身,看见笑眯眯的徐相长站在面前。
张衍吓了一跳,有些悻悻的,却还是不服气地臭着一张脸嘟囔:“徐老师,你怎么突然打人啊?”
“你说我为什么打你,这是新来的啦啦队教练,禹教练。”
徐相长这话一出,不止时杳杳几人,就连站在一边的陆晚嫦都看向了禹桦青。
禹桦青终于收回了打量时杳杳的目光,拉了拉徐相长:“我就是想过来看看,还没和校长报到,也没和他们正式见面,他们不认识我很正常。”
“那也不像话!”徐相长板着一张脸,还要说什么,张衍立即灰溜溜地跑开了。
“你别骂他了。快,你看看她,这可是一个啦啦队的好苗子啊!”禹桦青看着因为她的话而一脸震惊的时杳杳笑道。
一旁的陆晚嫦也上下打量起时杳杳来,转眼又想起那天在礼堂时杳杳说的话,脸上一阵青白。
时杳杳觉得自己就像是动物园供人参观的动物一样被众人团团围住。
陆晚嫦隔着几层人群上上下下地打量着时杳杳,也没有看出来她特殊在哪里。
这时,禹桦青一只手握拳举过头顶:“啦啦队的队员集合。”
女孩们迅速地列队。
见时杳杳还站在原地,徐相长有些着急:“你还愣着干什么?”
“可是……”
“别可是了,你过去。”徐相长有些着急地推了推她。
丁若莹极有眼色地将她拉进队列里。
“我姓禹,你们可以叫我禹教练。”禹桦青拧着眉,一一看向每一个女孩,有几个一接触到她的视线就急忙低下头去,“从明天开始,你们的日常训练将由我接手。明天下午放学之后,在田径场集合,听明白了吗?”
“明白!”
“先解散吧。”
丁若莹立马围着时杳杳开心道:“太好了,杳杳!”
时杳杳则还有些没反应过来,看着禹教练离开的方向。
“为什么在田径场集合?”林筱靠近陆晚嫦有些不解地问。
陆晚嫦瞥了林筱一眼,她记得这是啦啦队的队员之一,其他人也是满脸问号地看着她。
“我怎么知道,你去问她啊。”陆晚嫦朝时杳杳的方向努了努嘴,扭头离开了篮球场。
禹桦青跟着徐相长离开篮球场的时候,她敏感地注意到了篮球架下的视线。她抬眼看过去,一个眉目清朗的男生站在那里,定定地看着她。那双眼睛里有着太多她看不清的情绪,一个失神,脑海中浮现出记忆中的一双眼睛。
想再细看时,篮球架下的人已经移开了视线。
夜幕降临的时候,萧林疏挎着背包站在了家门口。
掏钥匙的时候不小心将钥匙掉在了地上,惊亮了好几盏声控灯。他弯腰捡钥匙的时候,听到屋子里一阵轻微的脚步声,心中陡然一惊,难道她回来了?
萧林疏维持着举着钥匙要插|进锁眼的姿势站在门口,听着屋子里的脚步声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咔嗒”一声,门缓缓地开了。
萧林疏心跳紊乱地看着房门被打开,那条门缝像是咆哮着的野兽越张越大的嘴。
“林疏?”
是外婆的声音。
萧林疏的心陡然下沉。
“外婆,您怎么来了?”
“我来看看你,你爸妈都不在这裏,外婆担心你啊……”
“没事,我在这裏挺好的,我最近还长高了,不信您看。”萧林疏强压下心底的失落,搀着外婆进了屋。
“是是是,是长高了。”外婆吃力地伸直了手臂,摸了摸萧林疏特地垂低的发顶,“林疏啊,外婆把你留在地毯下的钥匙拿出来了。”萧林疏想说什么,外婆没有给他说话的机会,“外婆知道你还想给你妈留个门,但是你一个人住在这裏,万一哪天因为这把钥匙出了什么问题,外婆才是真的会后悔。”
“外婆已经当你妈回不来了,可外婆不能失去你,今后外婆就留在秋澜,照顾你,陪着你,万一哪天你妈回来了,外婆一定帮你骂她,问问她为什么这么狠心……”外婆说着说着,略带混浊的眼眶蓄满了清亮的泪水,心中一阵发酸。
“好了好了,都听您的,您怎么还哭了。不管您想住多久,都安心住下去,都听您的。”他抬手为外婆拭去颊边的泪水,温柔的声音无限悠远,“现在很晚了,您该睡觉了。”
好不容易哄了外婆去睡觉,萧林疏掏出手机给一直照顾自己起居的李阿姨发了一条信息,嘱咐她明天过来时多带一些补身体的食材。
回卧室途中,他看见右侧那扇常年紧闭的卧室门,打开了。
应该是今天外婆在家的时候进去看了吧。萧林疏转过身,强迫自己不要去在意,挣扎半晌,他的脑海中蓦地浮现下午在篮球场的情景。
他察觉自己的手、脚,还有大脑都开始不受控制,那扇没有关紧的房门就像是潘多拉魔盒,在吸引着他,他不由自主地推开了那扇门。
房间里的陈设很简单,也很干净,干净得没有生机。
柜子上陈列着数不清的奖杯证书,萧林疏对它们视若无睹,径直走到书桌旁,将书桌上的相框打开,抽出那张照片,将照片放在桌面上。
今天下午那个教练,他总觉得在哪里见过,还有她的名字,如果自己没有记错的话……
他将照片翻转过来,第一排第三个——禹桦青。
然后视线不受控地在这个名字上方的“熊纪舒”上徘徊。
照片上的她们容颜年轻,现在,萧林疏只能通过禹桦青的样子大概猜测那个人的变化。
“你为什么这么狠心?”他轻声问道,像以前无数个寂静如水的夜里的问话,回答他的也是一如既往的沉寂。
忽地,他的心底又隐隐生出一点希望,就像是荒野里燃起的零星火星,在一点点风的席卷下,陡然旺盛起来。
她会回来吗?像禹桦青一样?
他竭力控制自己不要去想,却又忍不住这么盼望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