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 不好的预感

第三幕 离别的终板

踏在积水的街,秦祈回到了这座城市。

清风拂过长肩,他陷入沉默,思及张家界之行,就感到不安,好似有重要的东西,在远离自己。

“秦,怎么了?”

季若秋出声,打破这份沉默。

摇摇头,他勉强笑了,“没有,就是觉得天气很好。对了,今天去我家吗?”

“不了,刚从张家界回来,有很多事要做。”

“恩,那好吧。”

“不问问是什么事?”

“乐团的事吧,猜到了,注意些,别把自己累到。”

他抚着若秋的长发,于清风中笑说,却未注意,那人眼中的渴望与心痛,原因?若秋是想要他问的。

最终,他们于雨后的晨曦中分别。

若秋行至无人街角,停下,然后沉默,沉默,更沉默。

眼泛泪花,却被坚强抹去,遥望那道身影,本想什么都不说的她,却在雨后的风中倾述,“秦,我在这座城市的时间不多了,希望最后,能见到你立于台上,奏出最美的旋律。”

细雨落下,润湿了她的长发,混合了她的泪花。

此情此景,若被秦祈听见看见,想必,会是终身难忘吧。

……

秦祈回到了家。

却好似时光倒转,回到了那次相遇的风景。

她站门前,白衣因风而拂起,黑发飘扬,似最美的画卷。

秦祈看呆了。

他不懂,为何本该在家休养的箫落,会出现在这裏。

却于这时响起了她的抱怨声,“总算回来了,知道我等了多久吗?足足一小时,你的飞机就那么慢?还是要陪女朋友,所以舍不得回家?”

“等我?为什么,还有,我陪不陪女朋友,你管得着?”

箫落小脸被气得通红,异常可爱,让秦祈莞尔的同时,也觉得畅快。

‘在她面前,总算搬回一局了’

平复心绪后,箫落没在这话题上纠缠,而是来到门前,讲,“哼,不说这些了,赶紧开门,继续练习。”

秦祈遵循本能开门,却反应了过来。“练习?什么练习,现在的你不应该再家休养吗?”

“喂喂,肖邦国际钢琴比赛就要开始了,我哪有闲心休息,再说,斯坦威呀,多碰触一秒,我的灵魂就会得到一秒愉悦。”

“你从哪知道这些中二的台词?”

“你管得着?赶紧开门。”

秦祈被呛到了,既生气,又无言反驳。

好似大树永远不能战胜烈焰般,他也永远不能战胜箫落,只会被她点燃。

最终,门还是开了,她如扑向了立于厅中的斯坦威。

后方,秦祈目视她,有万分无奈,却无一分生气,只觉得,自张家界回来后,她更放纵了,好似绽放的太阳。

‘真希望,她的太阳永不落下。’

怀这样心情,他面迎雨后晨曦,走进房中,日光亦将他的身影拉长。

屋内,箫落坐到了琴前。

微闭双眼,影子被日光拉长,十指触碰斯坦威的琴键,好似童话中,将手交给王子的灰姑娘,那样满足,那样沉醉。

这就是秦祈所见的风景。

然后,她摁下了指尖,轻柔中略带伤感的乐章,也在满是日光的屋中奏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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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旋律奏响中,秦祈打开了窗。

他不清楚,自己为何要这样做,或许是想让清风为她伴奏,又可能是想让更多人聆听这旋律,总之,凉风袭入屋中,音符也于街边扩散,让路人为之驻停。

风的声音,让离别曲更加美妙。

五分钟后,曲落,聆听这旋律的路人,也在遗憾中散去。

秦祈亦睁开双眼,从旋律所构建的世界中,回到现实。

双眼却于此刻凝固,因为他见着了,箫落的缕缕长发,随风飘扬,好似脱离土地,在空中随风飞舞的小草。

“你,你的头发。”

他的声音,有些颤抖。

箫落有些慌乱,却很快平静了下来。

她说,“怎么了,掉头发不是很正常的吗?”

“可……”

“可什么可,自己上网查查,人体脱发,有十大原因,季节性脱发,感染性脱发,物理性脱发等等,也就说,人掉头发很正常,还有,就掉点头发,怕什么,我也不会变秃子。”

她说的很快,也很乱,像要回避这话题。

秦祈狐疑,“真是这样吗?”

“当然,难道你以为我生病了,才会脱发?”

秦祈不敢往这想,那会让他不安。

所以他摇头摆手,“没有没有,看你活蹦乱跳的样子,怎么也想不到得病的,好了,你的表演结束,也该我了。”

“哼,这还差不多。”

角色颠倒,这次由他摁下斯坦威的琴键。

箫落,则成了他唯一的观众。

耳带MP3,他摁下琴键,夏叶由窗而入,随风飘落于两人间,旋律,亦于这时奏响。

……

秦祈害怕了。

脱发好似序幕,一切不幸之开端,自那以后,箫落身子就频频出现问题,流鼻血,咳嗽,发烧,四肢乏力。

好似迎来凋零的樱花。

他想问,却没有勇气,害怕答案的残酷。

回来的第十三天,箫落又发烧了,躺在沙发,四肢乏力,脸色苍白,长发亦缕缕脱落,随风飞舞。

这风景,触动了秦祈的心。

他问出了那本不愿问的话,“箫落,告诉我,到底怎么了?”

“喂喂,不就是个感冒,有必要大惊小怪吗?”

“认真些,现在不是开……”

“我没开玩笑,这就是感冒。”

箫落打断了他,很认真,很执着,就像烈日下的寒冰,在融化前,依旧坚硬。

秦祈退缩了,那眼神,让他无法追问,只好结束这话题,“好好,就是感冒,今天的练习就这样吧,我送你回家,早点把病养好。”

“恩,走吧。”

“咦,竟然没大吼大叫,这还是你吗?”

他本以为,箫落会发飙,却未想,幽幽的声音在屋中回荡,“秦,那你是喜欢从前的我,还是现在的我。”

这刻,时间好似化作了永恒。

他没回答,只是看箫落,沉默,沉默,更沉默。

……

秦祈把她送回了家。

哪怕离别,也没回答刚刚的问题。

望那逐渐掩盖的门扉,与轮廓消逝的身影,他只是转身,逃一样的跑出了箫落家。

奔于喧嚣的城市,踏着积水的街,面迎随风的夏叶,秦祈思绪空白,好似一切都远离,只有那句话在脑海回荡。

‘秦,那你是喜欢从前的我,还是现在的我。’

喜欢吗?当然喜欢。

五年前,柳树下,在说出‘两只鸟’的故事时,他就心动了,只是时光如尘,将这一切掩盖。

五年后,被尘埃覆盖的心再次悸动。

却因害怕受伤,而没了勇气。

夜临,月冷星寒,秦祈抽烟了。

房间昏暗,五个酒瓶杂乱晃荡,他倚在沙发旁,月华映在脸上,双眼布满血丝,烟雾缭绕的嘴角,扯起自嘲的笑。

“秦祈,你真是胆小,明明向前一步,便可以把她拥入怀中,却害怕受伤,怕当她明白你的心意后,会忽视你,远离你,而不敢说出你想说的。”

“你真是……一个懦夫。”

却没想到若秋这时会来。

只见灯亮了,夜色于屋中消逝。

她走进来,立于琴旁,在拾起酒瓶的同时,开口说,“喝这么多酒,就是想痛骂自己是懦夫?”

冷风拂过,秦祈没说话。

她却没有停下。

“还记得吗?我们第一次同台演出,你是伴奏,弹得却慷锵有力,激昂澎湃,让我都应付不过来,结果,我像成了伴奏,直至曲终,那时你就像战士,一往无前。”

酒瓶被捡起,发出‘铛铛’的声音。

他总算有了反应。

抬头,黑发被冷风吹拂,眼看伊人,有些蒙昧的迷离,“可就在刚刚,我退缩了……”

刹那间,世界没了声音。

又是那个人吗?

她讨厌这感觉,明明是两人的世界,却总有第三个影子,徘徊在那里。

房间被整理干净了。

秦祈抬头,望那抹汗的人,“这么晚,来做什么。”

“我来取东西。”

“东西?什么东西。”

“一把小提琴。”

夜黑风凉,若秋从书房取出把小提琴,秦祈记得,那是两人初遇时,她所用的琴。

从前,她数次将琴遗忘在这裏,她说是故意的,只为能有来这裏的理由,后来,两人成了情侣,琴的位置,也就从未变过。

今天,她要取走这把琴。

风冷月稀,手拂过琴身,她叹说。“你有好好保养过它。”

“恩。”

“谢谢。”

摇摇头,望那走向门前的身影,秦祈轻语,“你,还会来这裏吗?”

“应该不会了,还有,别忘记,你还欠我一句话。”

一句话吗?

他知道,那是什么话。

夜风吹拂,夏叶由窗而入,他望她,那逐渐被门所掩盖的轮廓,好似一章终篇完结,只差最后的‘句号’。

“哦,忘了说,要不想受伤,就离箫落远些。”

门被合拢,她的身影消逝,只有这话,如夏天知了的叫声,回荡在秦祈耳边。

‘受伤?什么意思?’

他的心,更加不安了。

……

……

箫落没有来。

以往,她是迎着晨曦走进屋中,今日,纵使黄昏,也未见得她的影子。

秦祈坐上窗台,倚在墙上,俯瞰由黄昏划出的地平线,渴望其中,有那样一道身影。

然而,什么都没有。

这让他想起昨日若秋的话。

‘要不想受伤,就离箫落远些。’

她,要告诉自己什么?

正当秦祈感到迷茫时,电话响了,屏幕上,仍是那熟悉的名字。

箫落。

电话接通,他如抓住跟救命稻草,紧忙说,“喂,肖邦国际钢琴比赛可要开始了,你……”

“先不要说话,听我说。”

秦祈被打断了。

她的声音,没了往日的阳光,有点深沉,让秦祈心颤。

只见声音传来,“秦祈,比赛要开始了,我想自己好好练习一阵,就不去你那里了,也别找我,因为你不会找到的,还有,我们约定,在那舞台上,要奏出最幸福的旋律。”

‘嘟嘟。’

电话被挂断了。

黄昏消逝,城市迎来了黑夜。

“不对。”

“不对,不对,不对。”

他摇头,说了无数次‘不对’,原因?那不是箫落,她应是最美的晨曦,绽放炙热的光芒,而非这如黄昏的迟暮。

就像一朵本该盛开的樱花,即将枯萎。

秦祈拨了回去,却无人接听,他不气馁,一遍,又一遍,直至耳畔传来,‘您好,您所拨打的用户以关机。’

“我,一定要找到你。”

低语间,他穿上外衣,拨通杨松的电话,踏上黑夜的街。

三人于维纳斯音乐广场相聚。

杨松打个哈切,“大哥,到底什么事,把我们叫出来?”

“箫落不见了,她不在家,也不接我电话,我很担心。”

又看紧握杨松手的桐雨,笑说,“只是没想到,你俩会在一起,说,什么时候开始的。”

‘嘿嘿。’

杨松笑了笑。

桐雨依旧嘴上不饶人,“连自己的事都没解决,要你管我们。”

世界突然没了声音。

杨松扯扯桐雨的衣角,对方也反应过来,紧忙闭嘴。

凉风吹拂花树,‘沙沙’作响,夏叶飘过,知了蝉鸣,秦祈站在中心,好似有了世界,却唯独少了她。

“拜托你们,帮我找到她。”

两人(杨松、桐雨)四目交错,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伤感。

杨松拍拍他肩膀,“放心,哥们,会找到的。”

“恩,会找到的。”

……

……

可最终还是没找到。

杨松、桐雨走了,离开前,宽慰的对他说,‘放心,她会出现在肖邦国际钢琴比赛上的,因为,她以与你约定好了。’

这两人,好像隐瞒了什么。

时光如水般流过。

秦祈拼命练习,因为他要奏出幸福的旋律,那是与她的约定,可惜,每每刚开始,就结束了。

怪症,从未远离。

偶尔,他会接到箫落的电话,听她讲述,乡下老家练琴时的风景,好像很开心,却能嗅到一种味道。

那是孤独。

他曾问过,“为什么离开。”

她却回答,“为了更好的邂逅。”

在没有彼此的时光,他们等待,然后,那注定相遇的七月,来了。

这天,细雨滴落,打湿了城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