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ection 4

Chapter twelve

我没有用千蝉教我的能看到别人的QQ空间,并且不会留在“最近访问”的记录里的方法。

去周雨川的Q空间不需要像做贼。

这个时候我才想到,为什么千蝉会知道这样的方法——她一定曾经这样隐秘地,孤独地看着周雨川。

暗恋真是一件异常寂寞的事情,即使情感在心裏膨胀再膨胀,爆炸开来割痛心的脉络,也仍然只能沉淀再沉淀,习惯地去压抑那种浓烈,只是期待那个人能在自己看得见的地方。

仅仅只要能看得见,也就不后悔。

原来我闭上眼盲了心,忽略了身边最靠近的人多少的心情,多少婉转的目光,多少流动的情绪。

错过的,忽略的,伤害了的,放走的,所有这些那些,所有人。

是我的错吗?

是我的错吧。

周雨川的空间是很简洁、很干净、很干脆的风格,深蓝加白色,跟他房间的色调很像。

他的日志都很简单,用日期作为标题,每篇不过两三句话。

看过了十几篇之后,我才忽然察觉到一件事情——他的日志,都和我有关。全部的。

急忙地打开我自己的QQ空间,按照日期和他的日志对照着看,我再一次确定,我有多么辜负周雨川。

我让他去篮球场接受其他女生给他的情书,跟他说好好享受别人的情意那天,他的日志是一句话——

我什么都听从你,唯独这件事,怎么样来爱你这件事,我做主。

我告诉他,骆轶航是我男朋友那天,他的日志也是一句话——

我可以让你看遍这世界,再决定降落的地点。

我为了骆轶航的背叛而痛哭,胡言乱语要周雨川和我在一起,再否认掉的那次,他的日志里是一首歌词——

月冷冷拖长了寂寞身影,被卷来的回忆几乎溺毙,你走后让我的灵魂和我脱离,胸口纠结窒息,表面却寂静。

风扫过的思念如何整理,我看你的背叛却像电影,不相信我对你而言失去意义,是在欺瞒自己,或保护自己?

爱衍生多少藤蔓,缠绕我的心,怎么割,怎么清,都痛心。

幻想我又听到你孩子气,挤到耳边说你怕不确定,我就吻了你眼睛,答应你爱会像恒星。

幻想我又听到你多感激,我给你最像天堂的爱情,才要抱你就跌落绝望的地狱。

他被那些人打伤之后,回到学校的那天,日志里是很多个笑脸的符号。

而最后,最后,他问我是不是真的觉得他很烦,我冷酷点头的那天,他的日志是八个字,三个标点——

我爱你,我爱你。再见。

那些过往里我并不特别留意的存在,像是小小小小的粒子一样,不动声色就覆盖了我全部记忆。

周雨川。

他见过我跋扈的样子,也见过我受伤的心。他经历了我的感情过程,替我擦掉过我最痛时的眼泪。他从不强加给我爱,他没有对我说过太多关于爱情的话。他知道我一切的秘密,他见过我最失魂落魄的样子。

只有他认识最真实的我。他曾经一直陪着我,被如何对待也不弃不离,随传随到。

专属于我的周雨川。只是我一个人的。

他把心还给了他自己,把记忆留在了我心裏。

虽然我一再安慰自己说,如果我不能和周雨川在一起,那么说明我们没有缘分;既然我们是没有缘分的,那么不能在一起也就没什么好遗憾。

但现在,我终于连怀疑的碎片都不残留了。我终于愿意诚实地面对自己的心,告诉我自己,我是真的,喜欢上了周雨川。

是爱。

可是,原来爱,已经来不及了。

不行。

怎么办?

我的心痛死了。

世界又大又挤,老天爷并没有把世界缩小到两个人,我曾经长久地没有看到周雨川。现在我看见了,他却不见了。

我在他最后的八个字,三个标点的日志里,留了言。

我说,周雨川,我很,想念你。

我学会想念你了。

我想念你。

你呢?

你学会,忘记我了吗?

还没有忘记吧?不然周雨川QQ空间里的歌,大概不会循环来去,都是同一首。

数到三不哭

我们有未完的幸福

生活就像缺了一块拼图

分开走的路

各自寂寞的追逐

只为了约好并肩看日出

数到三不哭

眼泪是天使的礼物

要让真心的人学会付出

在心中默数

下次见面的相处

对你的爱更清楚

如果能够再见周雨川,我发誓,我会在心裏默数一二三,然后给他,专属于他的笑容。

用“我爱你”来代替一二三默数,也是可以的。

我知道窃窃私语的那些人,看到我走近就停止说话,还用很复杂的,有着同情、不屑、好奇、看笑话各种情绪的眼神看着我,是为了什么。

我在周雨川空间里那段留言,暗地里被拿来做文章,成为她们嘲笑我终于得到报应的铁证。

但是我不在乎、有什么关系?一百个人眼里就有一百个哈姆雷特。一千个人眼里也就可能有一千个罗璃。别人根本都不重要,反正周雨川看到的是最真实的我,是他会喜欢的我,就够了。

再说,这根本就是事实。

我结结实实地得到了报应,彻底的体会到了什么是真正的孤独。

现在和以后,周雨川和我只会隔着遥远的距离。世界那么大,人那么多,他一定能遇到其他人,我已经只是他身后模糊的影子,随着时间一点一点流动而淡褪所有颜色,苍白,最终虚化。

虚化就虚化吧。

我想我终于学会了像周雨川一样,去喜欢一个人。

——比你爱我更重要的事情,是我爱着你。

我开始学会安静地一个人上学放学,一个人走所有的路。我不再去夜游,也不再参与太多同学间的玩乐。

我打开自己的QQ空间,坦白地写自己的心事,记录爱着一个人的点滴,想念一个人的心情。

QQ空间的歌曲已经不再是《寂寞寂寞就好》,是和周雨川空间里一样的那首,《数到三不哭》。

数到三不哭

眼泪在适合的温度

才能灌溉出花开的幸福

在心中默数

下次见面的相处

数到三说好不哭

虽然每过一天,就储存多一点想念,但是我的寂寞已经被治好了。

这一次,我找到了孤独。

骆轶航留下的伤痛是极短篇,周雨川带走的希望,才是我一生最幸福的期盼。

书上有说过,再美的风景,总会离开眼睛。

但周雨川刻下痕迹,在我的心裏。

我在日志里写,周雨川,我的英语成绩居然上升了呢。

可是拿到卷子的那个瞬间,我想要相视微笑,想要被他鼓励的人,不在了呀。

风从窗外吹进来,清爽和温热交融的气息,很有傍晚的气氛。

天空展开成深蓝色,有一颗星星在闪动。小区对面的楼已经有人搬进来了,亮着灯的窗口里,有着不同的故事,不同的人生,不同的喜怒哀乐,和不同的遗憾。

周雨川现在是在白天里吧?

时差真是一件不可理喻的事情,它轻易地就把我们分成两个世界,看见的光线不再同步,连天空,都不再相同。

我这才发现,我的画面感太过于立体而生动。自从周雨川走了之后,我连他阳光经过他的睫毛,闪烁出细微的亮度,都能想起。

回忆真是不可掌握的东西。有些以为早就忘记的,还固执漂浮在心裏;有些想要忘记的,毫不退缩就是不肯钻进记忆黑洞里。

会有一天,真的忘记吗?如果周雨川从此淡出我的生活,我会忘记他吗?

可是我不想忘记。

我不忘。那些柔软,心酸,兜兜转转,和爱。

看过的“三行情书”里,有一篇是这样的——推我一把叫我“加油”的,抱着我让我“不用硬撑也可以”的,都是你。

我已经明白了,我已经后悔了。

所以,能不能给我一个没有昨天的记忆,只浸润透明的光,和周雨川用瞳孔环抱着我那般恰好温度的,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