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棠歌。”我握着棠歌的手，轻抚着守护之链，轻轻地喃语着，“我找回属于棠歌的记忆了，所以，你要快点醒过来认领哦，否则，我又忘记了怎么办呢？”
距离车祸发生，时针向前走了七十二步，熬过了最威胁的前二十四小时，棠歌仍然安静地躺在病床上，任由时光悄悄地从他身上溜走，却没有留下苏醒的痕迹。
VIP病房窗外的天空，一片阴霾如墨，灰暗灰暗的色调，仿佛宣纸上的墨迹在我的心底弥漫开。
医生说棠歌脑中挤压着神经的淤血，要等它自然散开被脑组织吸收，这是自我恢复的过程，时间长短不定，因此无法判定棠歌具体的苏醒时间。
也许是下一秒，也许是明天，也许是……很久很久以后……
很久……究竟会有多久呢？
像我沉睡半年那么久吗？
还是永远呢？
恐惧猛地窜上来，犹如蔓藤缠绕着我的心脏。
“永远很长，长得足够我把记忆的枝枝蔓蔓找回来，我相信，总有一天，记忆会完整的。”
棠歌说得那么长的永远，我要和他一起度过，不想一个人孤孤单单的……
使劲地甩甩脑袋，我不能悲观不能失望。
“棠歌才不会舍得让我等那么久，对不对？”我有些急切地握紧棠歌的手，“我们说好不管发生任何事，都要手牵手一起面对的，谁也不可以离开谁。永远，是一起的永远……”
“呜——”细微的开门声惊扰了自言自语的我。
是棠阿姨来了吗？
因为新年，棠阿姨有许多表演的邀请分身乏术，无法整天呆在医院里守着棠歌，但每天忙完都会来医院的。而未出现的棠叔叔是指挥家，一直在维也纳忙着新年音乐会，无暇回国。
棠阿姨请了专门的看护照顾棠歌，我仍然寸步不离地在棠歌身边，等着他苏醒第一眼见到我，告诉我一切都雨过天晴了。
抬头看向进门的人，我愣住。
不是棠阿姨，是离开医院去处理媒体事务的叶海凌。
向来光芒熠熠的金色中发在脑后束成小辫子，仿佛也把他的活力和光彩束缚了，几日不见，海凌似乎有些憔悴。
棱角分明的面容上泛漾着淡淡的疲倦之色，海蓝色的眼眸就像雨中的海洋，笼罩着一层黯然的水雾。固定着夹板的左手仍然用洁白的绷带吊在脖子上，清冷漠然的表情却透出迷离的忧伤，全身散发出来的冰冷气息显得有些落寞……
海凌很累吧？
这几天，海凌都在和媒体打交道，不遗余力地保护我和棠歌，没有让我们曝光，原本会掀起惊涛巨浪的大八卦，海凌让它变得风平浪静。
“棠歌，好些了吗？”海凌缓缓地走到我身边，脸色黯然地看向棠歌时，声音沙哑干涩。
“医生说情况很稳定，但苏醒时间不确定。”我摇摇头，目光落在海凌的左手上， “海凌的手臂，还好吧？”
医生说起事故时，提到海凌只是轻微的非常幸运，半个月左右就能拆下夹板康复的。而我满心都装着棠歌，不曾关切过海凌的伤势，心底涌起一丝丝的愧疚。
“比起棠歌，我这根本就是微不足道的小伤。”海凌自嘲地扬起嘴角，习惯性地轻抚着我的发，“菲菲不用为我担心。”
心裏涩涩的，比起我受伤时海凌对我的在乎，我无法给他同等的对待……这样的我，让海凌很失望吧？
“接下来，海凌准备怎么办呢？”我转移了话题，一出口才发现自己问了什么，心情倏地沉重下来，我不自觉地继续了上次因棠阿姨出现而打断的话题。
海凌抚着我发的手一僵，重重地垂了下来，怅然在雾气弥漫的蓝眸中闪烁着：“我想带菲菲离开，和菲菲在一起，一直守着菲菲，永远都不想和菲菲分开……只是，这些，现在只能是我的希望，对吧？”
海凌从未有关的悲伤语气，冲击着猝不及防的我，浓重的苦涩感瞬间在心底泛滥，鼻子酸酸的，眼睛一阵刺疼，看着海凌，长长的睫毛在他的眼底形成了一片阴暗，发出淡淡的哀伤气息。
“棠歌的记忆，我都想起来了……”我讷讷地动了动唇，一切都因为这场意外改变了。
海凌的脸色瞬间惨如白雪，血色从冷冰的唇上褪去，声音不能抑制地颤抖着：“因此，菲菲决定离开我吗？”
和那天一模一样的问题，这一次，我无法再回避了。
我只能离开一个人，才能和另一人相守，记忆中的难题又一次摆放在我面前。
离开海凌会让我伤心，但离开棠歌，会让我悲痛欲绝……我的答案仍和上次一样，更不想离开的那个人仍是棠歌。
特别是现在的棠歌，一分一秒我都不愿意放开他……
“对不起，海凌。”看着海凌颈项处黑色绳子吊着的冰蓝色水晶同心锁，我缓缓地解开脖子上，海凌亲手为我戴上的冰蓝色水晶钥匙吊坠的银链子，与海凌的同心锁，本是一体的，“海凌的钥匙，我无法再保管了。”
曾经，他把他的心以钥匙的形式交给了我。
而今，我取下来，起身慎重地放进海凌冷如冰霜的掌心。
锥心的疼痛在胸口蔓延开，我紧紧地咬着唇，不想让眼泪流下来。
从今以后，我再也不能依赖海凌，更不能让海凌牵挂我了。
海凌面如死灰地盯着掌心的钥匙吊坠，死死地握成了拳，指节泛白如纸。
下一瞬，那只冰冷而僵硬的右手，单手把我搂进了他怀里，我的耳边响起了海凌低哑伤感的喃声：“和菲菲在一起，我一直都在自欺欺人地告诉自己，菲菲选择的人是我，菲菲不会抛弃我，菲菲永远都会开心地在我身边……可是，菲菲不愿意让我做梦了，再一次抛弃我了，离开我……”
我乖乖地依在海凌怀里，听着他绝望的声音，感受着他惶恐的颤抖，眼泪无法再忍住，哽咽着：“海凌，对不起……”欠海凌的太多太多，我却无法偿还，只能说着抱歉。
我不想抛弃任何人……可我总是在抛弃人……不得不伤害着对自己很重要的人……
也许这就是大魔王对我真正的诅咒吧？
“我不想放开菲菲，一点都不想。”海凌慢慢地放开了我，眼中是一片万念俱灰，哀伤地看向棠歌，“可我更不想菲菲为难，更不想让菲菲恨我，更不想阻碍菲菲的幸福……”
海凌对我的喜欢很专制，因为他想让我幸福。
可当我的幸福不在他身上的时候，他一点都不霸道了，像以前一样，尊重我的选择……
“海凌……”抛弃海凌已成事实，对他的伤害也已造成，面对着苍白的海凌，有什么东西梗在我喉咙，却无法说出口。
“所以，棠歌，给我快点醒过来，你敢让菲菲等太久的话，我会再次带走菲菲，永远不会再让你见到她了！”海凌突然对着病床上的棠歌吼道，随后颓然地耷拉下脑袋，声音也变小了，“第三次，菲菲一定会选择我的，我不会总是被抛弃的那个人……”
抛弃棠歌是我无意识的选择，抛弃海凌却是清醒的决定。
我的心因为海凌疼得发麻了。
明明这么在乎我的海凌，我却要伤害他，才能和棠歌在一起，为什么到最后海凌还是尊重我的选择，成全我和棠歌，而不恨我呢？
“海凌，忘了我吧，不要让自己受伤了。”我呜咽着声音，泪水蒙胧了我视线里的海凌。
“那是我的事，菲菲不用操心。我们，就这样再见吧！”海凌抬起头，眼神迷离涣散，目光越过了我，踉跄着脚步，一步一步地走向门口，声音也离我越来越远了，“我累了，不想再打扰你和棠歌了……再见……如果没有再见该多好……”
落寞疲惫的身影，一点一点地从我世界消失了。
那些有着海凌的记忆，变成了我心上的烙印，让我永远记得抛弃海凌留下的痛。
再见，叶海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