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江水第二天早早地去上班，毕竟新人要留个好印象。
公司每日人来人往，职员守在自己的工作岗位上。在人事部报到后，被领到编剧组办公室。
江水心怀豪情壮志，她要在盛世拿下最杰出的业绩。
办公室很宽敞，书架、沙发、茶几、储物台，一应俱全，中间隔成十几个小格子间，只听见电脑键盘噼里啪啦的动静，编剧们埋头不出。
经HR提醒后，有几人探出脑袋，稀稀拉拉地鼓起掌说欢迎。
江水心说可以，公司与校园氛围果然不同。
她拉开凳子正要坐下，就有人叫住了她。
“哎？新来的，帮我把这个复印一份。”
一位三十岁上下的女人站起身，态度高傲地递来一沓文件，打量她几眼，没等她说话就踩着高跟鞋嗒嗒走了。
格子间有人撇撇眉毛，有人报以同情的目光，继续各安其事。无非因为不想惹事，这个女人是他们的上司，编剧组的组长。
江水皱皱眉，心裏默念，以和为贵，帮别人打印一下又不是什么大事。
她拿着需要打印的文件，还以为还跟校园里那样方便，交给负责打印的职员即可，但现实啪啪打脸，在面对文印室的几台机器时，她蒙了。
这个要怎么操作啊？
江水站在打印机前六神无主，她对机械类设备一窍不通，附近又没什么人，她只得硬着头皮对着打印机左拍拍右摸摸，又不敢按键，生怕一个不小心搞得死机。
她正急得不行，身后传来脚步声。
“你是新来的编剧小姐姐吧？”
一个略显稚嫩的声音。
她转头，面前站着一位戴着无框眼镜看起来很学生气的男生，估计是在校生，非常清秀可爱，像那种班里成绩最好的乖小孩儿。
“啊，是的，我是江水，你是？”
“江水你好，我叫蒙敞，比你早来几天的实习生。”蒙敞伸出手与她握了握，“这个我来帮你弄吧，你看一遍就会了。”
江水顿时松口气，立刻让出位置，慈祥地点头。看来现在的大学生真懂得“尊老”。
“小姐姐，加个微信吧。”蒙敞踌躇了会儿，解释似的加了一句，“我也是编剧组的。”
她看着水灵灵的后生露出慈母笑，当然好。
“咳！”
沈柯轩不知何时从文印室前经过，手中端着一杯咖啡。
“沈总好。”
两人异口同声地问好。
蒙敞拉住江水的衣袖，说：“我们先回去了。”把她从思考沈柯轩怎么会出现在这裏的问题中点出来，两人抱着一堆资料准备离开。
“很闲？”
沈柯轩眉头皱起，用森冷的言语拦住江水的去路。
江水一愣，不敢走了，与蒙敞交换了下眼神。蒙敞先走了，她留了下来，说道：“我没有很闲啊。”
“这不是你该做的事。”沈柯轩瞟了眼她手中的资料。
江水心领神会，虽然不知道他为什么突然关心起自己，但肚子里那点牢骚总不能跟他说。
“我是新人，帮前辈做些小事，应该的。”
“哦。”
见他不再有下文，视线也从她身上离开，她忽然有一种空落感，更不想被他发现，尽管他根本不会注意到。
她转头要走。
“等一下。”
好像料到或者期待这一声似的，她矫健转身：“嗯？什么，还有什么吩咐？”
沈柯轩像被她这急速的反应吓了一跳，压下欲扬的嘴角，仍摆出那副森冷的面貌——他是总裁，怎么可以笑？
“既然做事，就要做合适的事。打印完之后，你要在记录本上签名。这是公司的规定。”
“哦，我知道了。谢谢沈总。”江水顺着指示找到记录本，翻开到最近的记录，依样画瓢写下日期，复印张数，签下自己的名字。
她本来就写字写得多，写得快，沈柯轩一直注视她写完“江水”这个名字。
明明是个南方姑娘秀灵的名字，她写出来却显得澎湃大气。
“那沈总，我先回去工作了。”
“我说。”沈柯轩没有放她回去的样子，而是问道，“你不像忍气吞声的人？”
“我不是啊。”江水大大方方的，又有点急于为自己辩论的意思，“初次见面，总得给前辈面子啊，再说我好不容易得到一份好工作，不想这么快作没了，难道沈总会……罩着我吗？”她犹豫了下，半开玩笑地问出来。
沈柯轩被那双水汪汪的眼睛注视着，心裏有点痒，又说不出为什么。他撇开脸轻咳一声：“我应该跟你说过，我们没有关系。一顿饭而已，于我而言，也是体验。”
“哦。”江水给自己找补，“开个玩笑，哪敢高攀啊。”撩撩自己头发，转过身嘟嘟嘴。
沈柯轩丢下一句：“别指望我会罩你。”
江水翻了个白眼。
“我没有指望你。”她在心裏说。
2
新工作，新生活，江水很快适应，并在第一周表现积极，主动承担点餐拿外卖、跑腿复印等一系列琐碎工作。这些都被沈柯轩的小眼线安诗韵看在眼里，打小报告说见不得她受欺负。
沈柯轩就这么看着，他就不信她是安分守己的主儿。
果不其然，第二周一开始，江水先发制人地告诉新同事，她应尽的义务已经尽完，日后轮流做这些杂事，否则她没有时间忙自己的活儿。话糙理不糙，加上人家笑脸盈盈的，老员工们也就顺坡下了，除了那位上司。
半个月后，第一桩工作来了。
“哎，新来的，你把最后两场戏改改，样稿我发在群里。然后再起草一份新戏大纲，加两万字剧本正文。这些是资料。”组长吴女士往她桌上丢下一摞资料，踩着高跟鞋嗒嗒地去泡咖啡。
“哇，这么多。”江水嘀咕了声。
吴女士一个眼刀子飞过来：“哪个新人不是这么过来的，有空发牢骚，没空工作？”
江水的小急脾气立刻就上来了，不卑不亢地说：“是，组长，我自己的工作当然能做好，只不过感慨一下，怎么叫发牢骚呢。”
“你……”吴女士没想到会被呛。
江水当着吴女士的面甩下文件资料，瞅着她哑口无言，挑事地说：“组长，我打卡下班了，您也要注意休息，别饿肚子哦。”
呵，一个小小的新人还敢跟她叫板了。吴女士瞪着江水，晚上让她加班！
晚上，街边亮起灯火。
偌大的办公室内，江水孤零零地在电脑前敲字，边敲边骂，骂别人也骂自己，一时口快的后果就是加了一周的班。
她踏踏实实地想在规定的三周内把手头的工作做完。
改两场戏倒是还行，花两天时间把剧本扫过一遍，然后根据指示把原本凄风苦雨的团灭悲剧改成配角组苟活下来的喜剧就行了，顺便修改了四五处错别字和几处语病。
剩下的大工程就是起草新戏大纲，写的是一部历史正剧，要把人设背景都吃透，光看完几本厚厚的参考书就很费劲了，还要在时代背景下塑造出一对身世浮沉的怨偶。
在她焦头烂额的时候，有人推门而入。
“谁？”
江水警觉起来，老听安诗韵说沈总是个不着家的，这么晚了总不会领导来视察工作吧？
“江水姐，是我。”蒙敞端着两杯热拿铁走来，“我今天跟吴姐说了，晚上加班把剧本改完。”
江水说声“谢谢”，伸了个懒腰，问：“你不是在我们的群里说已经把工作都完成了吗？”
蒙敞低头点了点，拖开一张椅子在旁边坐下，从桌上拿过一本参考书翻开目录，撕下一张便利贴。
“哦！你是来帮我的，对吧？”江水心裏顿时暖了起来，“好人一生平安啊！我都快累哭了，一点头绪都没有。”
小实习生羞涩地笑了笑，把书凑近过来，指着目录：“其实不需要把整本书看完，吴姐她忘记告诉你，只用看这几章的内容，我写在便利贴上了。”
江水看着一本四百页的书立刻浓缩成几十页，心头的负担顿时减轻，恨不得大呼万岁。
“太谢谢你了。你不用为组长开脱说她是忘记告诉我了，她就是给我穿小鞋。不过，我不怕。”
“你不怕？”蒙敞微微抬头，手中的笔仍在转着，“那剩下的几本书不需要划重点了？”
“需要需要，您请！”
江水巴巴地把书递上去。见状，蒙敞笑了声，说她像是等皇帝朱笔批示的太监……
这一天，沈柯轩有点饿，吩咐助理守在办公室里，自己下楼买点夜宵。
他突然想起安诗韵落在导演组办公室的镜头盖，准备帮她带回家，才走到那边，斜对面编剧组办公室的门是开着，裏面传来一男一女的声音。
是那个女人的声音！
他的眉头微微皱了一皱，不知道为什么，这些天他老是挂记着……一些事。
明知那个女人不是好鸟，不把他当回事，他心裏却没办法不去想她，也不愿看到她和别的男人嬉笑打闹。
他倒要看看，那个女人在搞什么名堂。
沈柯轩走进导演组办公室，将脚跷在桌面上舒舒服服看剧的导演组组长吓了一跳。沈柯轩嘘声示意他乖乖坐好，自己也安静地坐下。
近十一点，沈柯轩从桌上醒来，发现自己身上多了一条毯子，他记得这是江水的毯子。他抬眼看了看，斜对面的编剧组办公室灯暗门锁，人去楼空。
他慢慢起身，鞋子“咔嚓”一声踩到什么东西，是几只折纸，他当没看见似的离开了。
开车回家的路上，他一直规规矩矩的，只是红灯亮了的时候，忘记了启动车，被后车按喇叭。
他在想，江水在替他盖毯子的时候是不是神情温柔、动作十分小心……
就像安诗韵老爱看的那些言情大戏里的经典桥段。
第二天大清早，安诗韵在自己座位底下发现一堆不明物体，她问慢悠悠吃着早餐的导演组组长：“昨天沈总是不是坐我位置了，他干吗了，折一堆东西？”
安诗韵对自家兄长不可谓不了解，他一紧张就喜欢折东西，这窸窸窣窣折了一夜，有情况啊！
导演组组长啃了一口早餐，拿手指戳戳斜对门。
安诗韵的眼睛眯成一条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