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姬时意由我守护

正文卷

季风首次网络直播获得惊人的成功,竞速无人机比起电子游戏更具有可看性,仿佛是来自未来世界的真实竞技。最关键的一点,学生观众的父母买账。

竞速无人机属于航模的范畴,不少985大学的航天航空专业都有对航模获奖者的特招政策。比起电竞,竞速无人机有着接地气的本土优势,毕竟打游戏是得不到高考加分的。

季风所有员工心情都特别好,工程师团队终于迎来了阔别两年的休假。讲真,在季风工作,别说什么996、007,大多数人都是把一天过成四十八小时。

姬时意走进办公区时满面春光,叫人一看就知道昨晚发生了好事,他顺手扔给马助理一串数字。

“我的生日,想办法让俱乐部那边的人知道。”他顿了顿,“婉转点,不要刻意。”

马助理眼珠子一转:“这就帮您更新到百度百科上!”

姬时意满意地点了点头。就算君毅那丫头粗枝大叶,也总会有精于此道的人告诉她。他的确不喜欢故作聪明的女人,但不讨厌聂倩倩。毕竟说起来,聂倩倩是他与君毅之间的桥梁。

手机振了一下,姬时意看了眼,嘴角微微翘起,果然心有灵犀。

君毅:“时意公主有空吗?俱乐部下午放假,我想找你说下小季风的情况,硬件上还可以调整下,下午见面?”

君毅是很有责任感的试飞员,她和以往一样每找出一个BUG都会向姬时意报告。

姬时意都没看后面说了什么,秒回:“有空。”

马助理从文件中抬起头来:“老板,北美渠道的老总到上海了,我们下午开个会?”

“没空。”姬时意冷淡地回绝,眼睛没离开手机屏。

下午,君毅比预期时间早到季风科技楼下。

她刚想打电话给姬时意,就见大堂一侧黑压压地站着数个穿黑西装的人,个个神情肃穆。这些人就像一堵墙,把雅座里的男子与周遭隔开。

他背对着君毅坐着,侧着脸。

午后的阳光未能在男人棱角分明的面容上增添任何暖意,他的周身带着一股与生俱来的森冷和贵气,尽管举手投足皆是优雅与从容,眉宇间的压迫感与威仪却叫人不敢靠近。远远看去,那人仿佛是一幅挂在阴冷城堡里的某位贵族的肖像。

贵客的右手边,杵着君毅非常熟悉的人。马助理弯着腰,一脸谄媚,茶几较低,他几乎跪下给人斟着茶。不知那人说了什么,马助理双手抖了下,茶水溅出来不少。

君毅十分好奇,忍不住多看了几眼。

忽地,亮光一闪,有什么东西反射着阳光。君毅抬起帽檐,终于看清了反射源,正是那位贵气男子右手无名指上的戒指。珍贵的钻石包裹在铂金狮头的戒托里,十分华美也相当昂贵,她似乎在哪里见过这个款式。

倏地,君毅瞪大了眼,她想起来了。

是债主!

那天晚上,就是他给了姬时意狠狠一记耳光,尖锐的钻石划开了姬时意的眼角,差点就把姬时意打瞎了。夜色曾掩盖了债主的容貌,但此刻的排场和马助理卑躬屈膝的态度都让君毅深信,自己绝对没有认错。

债主仿佛感应到背后的视线,站起身来。马助理吓得一抖,滑稽地跪在了原地。君毅赶紧往大堂的发财树后面躲去。

随着脚步声逼近,君毅发现,债主并不是衝着她而来,他的目标是她身后数米直达姬时意办公室的电梯。

上次一脸假笑把君毅拒绝在外的前台小姐姐,甚至提前刷开了通道恭候着。

债主如入无人之境。

难道他们不知道,姬时意就要遭殃了吗?时意公主平时做人是有多失败。君毅叹了口气,竖起飞行夹克的领子,将马尾整个包裹在裏面,又扯了扯帽檐,戴上龚鸣的同款口罩,从发财树后面走了出来。

男人垂眼看着挡在面前的人,冰冷的眸中闪过不耐烦。

“您好,”君毅对他说,“请问您是找姬时意吗?”

“你是哪位?滚开。”

没错了,就是这个声音,君毅更加确信自己的判断。事不宜迟,她已下定决心。

“您今天恐怕见不到他了。”君毅笑了笑,“他先约了我。”

债主再没耐心,伸手要将面前碍事的家伙挥开。若是普通女孩,可能就要被他推倒了,但君毅早有准备,顺着他的姿势左手抓住他的手腕,右手拉住他的胳臂,一个用力,以自己的肩膀作为支撑点,在众目睽睽之下,将高大的男子扯了起来重重摔到地上。

所有人都愣了几秒,似乎不敢相信在季风科技,有人胆敢对姬家人做出如此挑衅的举动。

保持跪姿的马助理很快认出了君毅,他惊恐得张大了嘴,活像吞个蛋。听到身边保镖们的咒骂,他赶紧哎哟惨叫一声,摔在原地,似乎想用身体将保镖们拦住。可惜没人理会马助理的假摔,黑西装保镖们直接从他瘦弱的身上踩踏过去了。

君毅眼见情况不妙,撒腿就跑。

大楼门口已被黑衣保镖堵住,她只得蹿入廊道,妄图从侧门逃脱。然而,侧门也有门禁,她惊恐地贴在锁住的门上,眼看追兵步步逼近,浑身汗毛都竖起来了。

突然,侧门从外面被打开,伸出一只手,拉过君毅就跑。

“时意公主?”君毅看清援兵之后,笑出声来,“我刚才给你报仇了!”

“真会惹事。”姬时意的语气没有责备,充满着幸灾乐祸。

几分钟前,姬时意从电梯下来,就见君毅石破天惊的一摔。他那位对人动起手来毫不克制的兄长,做梦都没想过,自己会被人以过肩摔的方式狠狠扔在地上。

似乎是把追兵甩掉了,两人停下脚步,靠在季风大楼后门的通道里喘气。

“知道你摔出去的是谁吗?”冷静下来后,姬时意生出后怕,他熟悉姬景礼折辱人的手段,怕君毅从此惹上麻烦。

“我把脸遮住了,不怕他找。”君毅一身英气的打扮,完全看不出样貌、年龄以及……性别,她想得很简单,也那么果断地做了,“倒是公主,你究竟欠了人家多少钱,都被人找上门了。”

“咳,不是钱的问题。”姬时意不太自在地移开眼。

姬景礼的母亲身体一直不好,年纪轻轻就去世了,现在的姬夫人曾是姬景礼母亲的私人护理。在姬夫人发现怀上姬时意之后,就立刻辞职回了老家,偷偷把姬时意生下。姬夫人从小就是一个浪漫主义者,她总和小小的姬时意说,他的爸爸多么神秘、多么厉害、多么富有,像童话里的国王一样。仿佛是为了验证母亲的说法,姬时意每年都能收到很大一笔钱,让他在最好的私立学校念书,拥有最豪华的玩具。

单亲家庭的姬时意过得比谁都尊贵,直到有一天他实在好奇得不行,去找了自己那位“国王”父亲。姬老先生的确是国王,不过是一位暴君,轻易撕碎了姬时意想要的父爱,连带着他的美梦一切毁灭。姬家将这段往事埋藏,姬夫人被明媒正娶,姬时意也被改了出生年月。只有一个人始终耿耿于怀——姬时意同父异母的兄长姬景礼。

“好了,我不问了。”君毅妥协,她很少看到这样的姬时意,和往日不可一世的他千差万别,仿佛在那个人面前,他不堪一击,“不过,就算是债主也不能欺负人啊。管他是谁,我来保护你。”

姬时意一愣,随后竟笑了出来,仿佛得了一个什么便宜。这是第一次有人说要保护他,并且用实际行动证明。

“人在这裏!”

远处的呼喊声,让两人一惊,保镖已追到大楼外。

姬时意再次拉过君毅的手,向街道奔去。他一路咧着嘴,感到无比快乐。君毅说得很对——管他是谁,只要在君毅面前,他是姬时意就好了。

两人一路奔到附近的创业园,W俱乐部就在里头。在季风搞了那么一出,姬时意一时半会儿也回不去了,君毅便随着他来到二楼的工作室。幸好俱乐部下午放假,否则她怎么解释两人手拉手的行为?

“小季风有什么问题?”姬时意想起君毅找他的初衷。

君毅描述了螺旋翼故障的特征。

姬时意脱下外套,把衬衫袖子卷到手肘,顺手将垂下的领带塞进第三颗至第四颗纽扣的空隙间,转身清空了工作台。

“现在就能改?”君毅不禁好奇,看着他撬开小季风的外壳,那熟练的手法就连身为飞手的她都自愧不如。

“某人头一次见面说我是外行。”

“某人头一次见面把我的疾风砸了。”

“所以,我把自己赔给你了。”姬时意勾着唇笑,工作台上的灯光打着他英俊的侧脸,帅得就像是杂志封面上摆拍的男星,“啊,真羡慕你,竟然得到了像我这般优秀之人的喜爱。”

“谢谢你哦。”君毅哭笑不得。

两人一边说笑着,一边一同修正着小季风的参数。姬时意的动作很快,没一会儿便合上了机盖递给她。

“拿去试试。顺便说一下,我打算让俱乐部用小季风参加后续比赛,队长,我先知会你了。”

比起以疾风为原型改良研发的小季风,一些飞手DIY的无人机,的确不够精致。俱乐部若是要往专业化发展,统一配件是必要手段。其他飞手可能并不在意更换飞机,他们每年炸机的就不少,从来没有人一台用到底的。

君毅犹豫不决,一手握着姬时意改装的小季风,另一只手捧着记录了她整个青春的疾风。

“疾风对我有重要的意义。”

“你衞之哥哥给你的吗?”姬时意不知道在提起那个人名字的时候,自己的表情有多酸。

见他不太高兴,君毅连忙解释:“不仅仅是这样,疾风陪伴了我最艰难的日子。”

姬时意双手抱胸靠在沙发上,听君毅慢慢说起小时候的事。

君毅小时候,父母欠了很大一笔债,不得不变卖家产,丢下她南下跑路,可惜在路上出了车祸,双双身亡。之后小君毅就被不怎么亲的姑婆收养。

人们都说君毅的父母是因为嫌她累赘,才把她丢下跑路的。她记得出事前几天,父母难得一起开车送她去上学。她读的是住宿学校,一个星期才回来一次。那天是周一,路上很堵,父亲开车绕了点路,抵达学校时错过了晨会,因此她心情很差。母亲塞了几百块钱给她买零食,然后他们和往常一样微笑着与她拥抱告别。

这是君毅最后一次见到父母,等她周末回到家,公寓已被典卖,家中一无所有。她攥着母亲留下的最后几百块钱,过了几天之后就被通知,父母在外地因车祸去世。

尽管如此,君毅依然拒绝承认自己被抛弃的事实。她就像一头发怒的小兽,攻击每一个讥讽她或家人的同学。这天,她又因为在学校打架被老师告状到家,姑婆二话不说把她关进了只有一扇气窗的地下室。

姑婆年纪大了,身形佝偻,仿佛童话故事里的邪恶巫婆,少言寡语不懂得如何与还在青春期的君毅相处。她只养过狗,把狗拴住,是防止狗崽子闯祸的最好办法。

故事到这裏,如果没有某个关键人物出现,那么君毅的人生就会像地下室里的墙壁那样,阴暗潮湿。

被关在地下室之后,君毅拿出她与衞之一起组装的疾风,从气窗里飞了出去。她飞得很好,很快追上了气呼呼的姑婆。本想吓唬姑婆一下,可君毅从FPV眼镜中看到了不可思议的一幕。

姑婆赶到学校,趁着老师还没把打架的小孩放走,举起拐杖,一人给了一下。老师赶紧上来把老太太拉走,老太太却大声嚷嚷:“叫你们欺负我家闺女,没爸妈就当她家里没人了吗?打狗还要看主人,当我老太婆是死人吗?这种学校,我闺女不念了!”

即使身体被禁锢,视线也能飞向远方。是疾风让她看到原本看不到的事,让她理解了以前并不了解的姑婆。

少女的眼中矇着氤氲的水光,她豁达地笑着,并不介意童年那些糟糕的境遇。因为即使是最迷茫的时刻,也总有一束光从气窗里透进来,指引她前进的方向。

“我是第一次和人说起这些事。”君毅不太好意思地揉了揉眼,一双猫眼又红又润,眼底却清澈而坚定,“所以啊,直到疾风寿终正寝之前,我是不会换的。”

姬时意终于懂了,他们两人有着本质区别。就像那句话说的,有的人用一生治愈童年,而有的人用童年治愈一生。君毅虽然不幸,但她也是幸运的。

真好。

至少君毅这样,真好。

“我不强求你做任何事,”姬时意揉了揉君毅的头发,表情近似宠溺,“不会干涉你的生活和比赛,你大可以去做任何想做的事。我说到做到。”

粗糙的指腹所带来的真实触感,让君毅的耳垂微微发红。她有些慌神,想避开姬时意的眼神,却被他抬起了下巴。

不可一世的帝王眼中,流淌着温暖的光芒,君毅呆滞地望着那张帅脸越来越近,心中升起一小簇令人痒痒的期待。

正在这时,两人听到门口传来转动钥匙的声音。

君毅的瞳孔瞬间睁大,抓着姬时意的领带,一屁股坐到沙发前的地板上。

“又躲?”被她拉下沙发的姬时意不满,“我是有多见不得人?”

君毅做了个安静的手势。

“公主,你可是我的秘密啊!”

姬时意磨了磨牙,他得好好想想怎么才能泄密给全世界,让马助理更新到百度百科上?

沙发正对窗户背对大门,与工作区和吧台间隔,如果不是特地绕道走到窗前,没人能发现他们。

推门进来的两人,在吧台前停下。一听对话,就知道是谁。

“我得快点好起来,”龚鸣摸着坑坑洼洼的下巴,“我一定要向她告白。”

谁啊?君毅不由得诧异,和龚鸣做兄弟那么久,怎么就没听他提起过。

早知道情况的姬时意不由得在心裏笑,还好他先下手为强。

“龚鸣,你想清楚,一定要用这个方法吗?”丽佳严肃地问,“网上的偏方都不靠谱的。”

“你老家的膏药不也是偏方,我都贴了那么多年了,凡事总得试试才知道。”龚鸣视死如归,“来吧!”

丽佳担忧地给龚鸣倒了半杯不明液体,转身去拿包里的纱布。可等她回过头来的时候,龚鸣已经捏着鼻子,将杯中的褐色液体一饮而尽。

“你干吗喝下去?”丽佳震惊了,“网上说是外敷的!”

“我需要更快的疗效,呃……味道好怪,难受。”龚敏痛苦地打了一个饱嗝。

丽佳扶额:“味道当然怪,这瓶是浓缩的洁尔阴啊!”

“噗……”

“什么声音?”龚鸣警觉地朝工作室后方看去,却什么都没看到。

突然发笑的姬时意被君毅情急之下以双唇堵上。君毅的手指紧紧缠绕着姬时意的领带,令他只能低头品尝她的吻。一时的惊讶很快被欣喜取代,姬时意反手扣住君毅的后脑,回吻下去。

不同于之前的浅尝辄止,姬时意将君毅整个人按在怀里,肆意掠夺她的呼吸。君毅被他吻得晕头转向,身子一软,紧抓的手指松开。姬时意似乎在笑,他胸膛的震动让她心底酥麻。

“小猫,你快闷死自己了。”姬时意在她耳边小声地说。

君毅这才吸了一大口空气,竟是甜的。

转眼就快过年,农历年里最后一场比赛随之而来。

赛场位于上海郊区的一家废弃工厂内。全室内造景,弯道和走廊都比其他站更加狭窄紧凑,比起速度更考验飞手们灵活应对的能力。

俱乐部工作室距离赛场不远,但卓凡做出了在自家训练场内仿真练习的决定。

原因无他,他们红了。

环球港站的冠军小Z,靠双桨斜着飞的特技,受到了广大发烧者的认同。而作为W的代理队长接受专访的龚鸣,戴上口罩后增加了神秘感,吸引了不少女粉。特别是,他被迫在视频网站直播一档无人机入门节目后,人气爆棚。

二楼工作室内。

“你竟然有粉丝?”来蹭午饭的丽佳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她从训练场的后门过来碰到好几个举着龚鸣灯牌的女粉丝,“如果她们知道你喝过妇炎洁,会不会立刻粉转黑骂你是变态?”

“是洁尔阴!”

“有区别吗?”

“有区别,网上说的是妇炎洁,我用的是洁尔阴,肯定是用错了品牌,现在更严重了。”龚鸣欲哭无泪,“没治好过敏,还拉肚子了。”

“哈哈哈哈哈哈!”

丽佳的笑声吸引了君毅的目光,她瞪大了眼,在龚鸣矇着口罩的脸上停留了片刻,又以一种难以言说的表情撇过头去,似是不忍直视。

“我觉得毅哥今天看我的眼神不一样,”龚鸣以食指挠着发痒的脸,“特别温柔,特别关注我。”

丽佳也觉得神奇,作为室友,她能明显感觉到君毅身上的变化,仿佛有什么好事正在君毅身上发生。丽佳为君毅感到高兴,也为龚鸣感到庆幸,这傻子终于不用再做傻事去追求不切实际的目标了。

“要不,我先去试试?”龚鸣说,“说不定能成呢?”

龚鸣刚抬腿,丽佳突然拉住了他的衣袖。

“对了,下一场比赛,我不能来观赛了。”

“为什么?”

“我们系里组织与你们学校机械系联谊。我都大三了还没有男朋友,同学们说,你们学校机械系帅哥多。”

“你去相亲不能来看我比赛?”龚鸣的表情变得古怪,仿佛没想过革命战友会离他而去,不过他也找不到任何阻止丽佳去相亲的理由,只能避重就轻地说,“真不够朋友,说好的助我一臂之力呢?”

“我不是助过了吗?整个春节我都不在家,给你创造机会啊!”丽佳心虚不已。

“好意思说?出去玩的团费都是我出的,我这是给自己创造机会!”龚鸣愤愤不平。若不是君毅说过年去丽佳家里住,他才不会出钱给丽佳报日本跟团游呢。

拿人手短,丽佳不再争辩,甚至有些后悔,早知道就不收龚鸣的团费了。

两人说话的时间,憋着笑的君毅,已离开工作室。她双手插在飞行夹克里,下楼走到训练场。训练场外摇晃着各色灯牌的粉丝,人数众多,真有点不习惯。

几个刚完成训练的飞手在讨论签合同的事,见到君毅都笑嘻嘻地过来打招呼。

“我猜毅哥没签。”其中一个飞手对身边人说。

“毅哥不会放弃疾风。”

君毅好奇地走到他们中间,发现正在讨论的事是姬时意与她提过的。

季风与俱乐部所有成员,追加了一份协议。凡是愿意以季风无人机为参赛无人机的俱乐部飞手,均提供一份为期两年的全职或兼职工作,薪水颇丰。在没有比赛时,须承担一定量的季风所有型号无人机试飞的工作和商业活动。

除了世界锦标赛,最近几年竞速无人机兴起不少商业比赛,再加上高速航拍市场的日益扩大,俱乐部培养的飞手可以在各自擅长的舞台大显身手。大部分飞手欣然接受。

正如姬时意所说,赢并不是目的,利益才是。他追求的从来都是利益的最大化,其中也包括飞手们的利益最大化。姬时意的每一步都有目的性,每一步都脚踏实地,在他走过的路上开拓出了一条将玩竞速无人机变成职业的道路。

场边的粉丝突然沸腾了,玩无人机那么久,飞手们少见那么热闹的场面,不由得跟着他们的眼神,一齐向着训练场入口张望。

是龚鸣,从楼上的工作室下来了。

黑口罩遮去他大部分的容貌,只露出冷峻的双眼。他微皱着眉,身形清瘦而挺拔,就像是青春剧里少言寡语又浪漫深情的男主角。

“现在知道姬总为什么选W俱乐部了。”场边坐在轮椅上的可达鸭好笑地说道。

“为啥?”众人问。

“看脸呗!”

君毅无法反驳,毕竟她和姬时意的关系也是始于颜值。

“毅哥,你的手机刚才一直有消息。”可达鸭指了指君毅搁在一边的手机。

君毅走去储物台,屏幕上闪动着某人一连串的消息。

姬时意在那天之后飞了M国,带队参加拉斯维加斯的国际电子消费品展,从此日夜相隔。似乎是为了提醒君毅两人之间生出的羁绊,姬时意的消息从未断过。这不,又是一大堆。

君毅选择从头阅读。

时意公主:“想我吗?”

是三个小时前发的,可惜君毅一拿起疾风,就会忘记时间。

半个小时后又来一句。

时意公主:“一定是想我的,不好意思说而已。”

隔了几分钟,对方不甘寂寞,继续唱独角戏。

时意公主:“好吧,看在你想我的分儿上,我也想你了。”

一分钟前。

时意公主:“为了不让你担心,我会尽快回来。赶快想想有什么想吃的?”

君毅都看笑了,不愧是时意公主,一个人就撑起了一台戏。不过中国与M国有十二个小时时差,君毅这边的下午就是姬时意那边的午夜,这个点还不睡觉,大老板是要成仙吗?

她动了动手指,发了条信息:“还没睡?”

对话框最上方立刻出现“对方正在输入”的状态,君毅盯着屏幕足足三分钟,姬时意却一个字都没发过来。

怎么回事,睡觉压到手机了?

正想着,一团阴影笼罩在君毅的头顶。

“毅哥,你不能总这样。”身旁的龚鸣皱着眉,“所有粉丝都叫我队长,莫名其妙。”

君毅收了手机,抬头看他。或许是回忆起龚鸣把洁尔阴一口闷的壮举,笑意有些明显,这让她整个人看起来甜美而清丽。

“颜值越高,责任越大,你就老老实实做队长吧。”

“压力好大的……”

两人身高差悬殊,君毅一身少年的爽朗,仰头微笑。龚鸣微低着头,微敞的白衬衫领口露出滚动的喉结,混合着一股介于少年与青年之间独有的清纯气质。再加上对视时那种无法言明的多年默契,粉丝们又狂欢了。

如果他们知道龚鸣在说什么,一定会激动得昏倒。

“今年你来我家过年吧。”龚鸣说,“丽佳不在家,她把你托付给我了。”

孤家寡人的君毅每年都会去朋友家过年,去年是倩倩家,前年是可达鸭家,今年本打算去丽佳家住,可惜丽佳临时报了个去日本的旅游团。

“你家?”君毅没多想,“行啊,不麻烦的话。”

龚鸣口罩以上的脸皮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红起来。

“就这么说定了?我去安排下。”说着,他挠着脸,转头就走。

手机振动了一下,君毅低头。姬时意的微信终于发过来了。

“过年有什么安排?”

君毅很爽快,回道:“去龚鸣家住,然后和他一起去附近公园每天练飞。”

“我家自带公园,怎么不来我家过年?”

“你邀请我了吗?”

姬时意真想砸手机,但是,他忍住了。他说过不干涉君毅的生活,不能那么快就反悔。对付一只心情好才陪你玩的小野猫,千万要耐心。毕竟他年长她好几岁,不能太冲动。

他深呼吸,克制住自己的脾气,迅速打出一行字。

“你要是敢不来试试!”

不行,太霸道,删除。

“来我家吧,我一个人。”

不行,有暗示,删除。

姬时意苦思冥想如何邀请君毅来自己家过年,又毫不唐突并且体现温柔体贴大方之时,他删了写,写了删的字数就快赶上一篇小作文。

君毅的手机屏上始终显示“对方正在输入”的状态,她突然就能隔空体会到姬时意的别扭。有什么话就直说嘛,果然是个傲娇的公主啊。她放下手机,转头对龚鸣说:“哎,今年我可能不能去你家了。”

家里被子都在淘宝上重新买了的龚鸣一愣:“啊?”

“我找到了一个更好的公园,”君毅抱歉地说,“打算住附近。”

“在哪儿?我们可以一起去的。”

“呃,这个公园内有恶犬,只让我进。”

听出君毅的婉拒,龚鸣不免失望:“那你……当心点,飞的时候注意,别和狗过不去。”

他说完,愤愤地走向丽佳。

“把团费还给我!”

“啊?”丽佳见龚鸣脸色不对,连忙问,“怎么,你的图谋不轨暴露了?”

“谁、谁图谋不轨!”龚鸣气愤地争辩,“君毅不来我家,交易失败,退钱!”

“退什么钱……我就问你,君君说过年去哪儿?”丽佳下定决心要打破龚鸣不切实际的幻想。

“没问。”

“你是脑子里少根弦吗?君君不去你家过年,很有可能和别的异性一起,这都没问?”

龚鸣这才紧张起来。

“难道还有其他人看上我毅哥了?”

“听听,都说的什么话,君君那么可爱当然受异性欢迎。就你整天毅哥毅哥地叫,不把人家叫成拜把哥们不死心啊?”

“谁说的,可达鸭和小Z都这么称呼毅哥。”

丽佳翻了个白眼,真是恨铁不成钢:“你脑子里不是缺根弦,而是缺把琴!一点都不适合谈恋爱,鉴定完毕。”

君毅再看手机的时候,发现就这么一会儿工夫,漏接了姬时意的三个来电和一长串微信。

“人呢?”

“?”

“接电话!”

“到底怎么了?”

“……”

“【发怒】!”

“我告诉你君毅,敢再不接电话……我就……我就等会儿再打!”

“扑哧——”君毅笑了出来。

手机又振动起来,她赶紧接通。

不等对面气势汹汹地开腔,君毅就朗声说道:“家里有大公园的时意公主,过年让我去你家玩吧。”她边说边笑,银铃般的笑声越过了重洋和本初子午线抵达了对岸。

君毅和普通女孩不一样,从不懂拿乔,个性爽朗又直率。电话那头的姬时意半天没说话,直到君毅以为断线的时候,他才傲慢地嗯了一声,仿佛是给了多大的恩赐。

“那就这么说好了?”

“说好了。”姬时意说道,仿佛承诺。

君毅看了眼时间。

“现在M国都凌晨三点了,公主怎么这么晚没睡,是在等什么重要的消息吗?”

只要留意科技新闻,就知道小季风在M国的展会上大获全胜,势头正猛。姬时意忙到飞起也是意料之中。

“还不是你,发了消息不回,我只能等着。”

“等到现在?”

“不然呢?”

君毅心中泛起阵阵涟漪,过去她和衞之发消息。由于时差,衞之常在隔天才回她。这么一来一去的费时费力,有时候等到衞之回答她了,她早就忘了自己问了什么。后来她学乖了,尽量不去打搅衞之的生活,可也正因如此,两人越来越疏离,直到几乎再不联系。如果当时两人之中有一人愿意等待,或许一切都不一样。

君毅沉默了,姬时意也没挂电话,两人保持着静默,耳朵里只听得到对方轻浅的呼吸,仿佛相隔大洋的距离只有咫尺。

“君毅,”姬时意率先打破了宁静,声音深沉而撩人,“我会尽快回来,你不用等我太久的。”

心脏漏跳了半拍,等君毅发现自己被蛊惑的时候,已经说了“好”,挂了电话。

“君君,你在发什么呆?”聂倩倩瞧见君毅,总觉得有些不同。

君毅的穿着和以往一样帅气,却不再是男女莫辨的中性模样。她红润的脸蛋和水灵的眼睛透着少女的甜美,整个人柔软得就像一颗熟透水嫩的蜜桃。

“恋爱了?”

君毅吓了一跳,赶紧回答:“没……没有,我才没有。”可惜她这个惊慌的表情,就像喝醉了的人说我没醉一样,毫无说服力。

聂倩倩逗她:“没恋爱啊……那就是被人表白,超级心动的那种?”

要不要猜得这么准啊?君毅知道瞒不过老司机,老实地点了点头。

聂倩倩了然,露出了老母亲般欣慰的笑容,看得君毅浑身发毛。再被试探下去,恐怕就要被倩倩套出对方是谁了,君毅赶紧转了话题:“不说我了,王牌学长怎么样了?”

王牌学长被送去医院洗胃后,长久地没有出现在众人面前。大家本以为他是怕丢人就此放弃,可仿真器上代号为A的飞手,成绩一路走高。

“他说要闭关修炼,”聂倩倩轻笑,仿佛想到了什么有意思的事,“还说啊,争取下次能上场,把和我的约会补上。”

不愧是王牌学长,百折不挠,如果他把这个劲头用在棒球上,可能早冲击甲子园了。

“不过倩倩学姐,你有男朋友吧,丽佳都见过他送你回学校。比我们年长些,很有钱的样子。”

“君君也看见了?”聂倩倩柳眉轻挑,笑容不改,语调却露出试探的意味。

“我没,就是听丽佳说看到你们很亲密。”

聂倩倩不动声色地松了口气:“君君,大人之间的恋爱很复杂,我们的确是亲密关系,但不是男女朋友。我不属于他,他也不属于我,开心就在一起,不开心一拍两散,你明白吗?”

不明白,君毅一点都不明白。她连自己和姬时意的关系都没理清楚,哪可能破解聂倩倩的超纲难题。

“这样岂不是关系很不稳定?”君毅追问,“倩倩学姐,为什么要和那样的人在一起呢?”

“没有约束就不会伤心,我们并不是男女朋友,也没有在一起。”

所以,自己和姬时意也不是男女朋友……有了这层觉悟后,君毅的眼睛都瞪圆了。

“至于赵启峰,也就是王牌学长。”聂倩倩笑,“我会好好考虑,给他一个答案。”

不主动、不拒绝、不负责,向来是聂倩倩的恋爱准则,君毅见过成打的青年才俊在她面前铩羽而归。王牌学长如果真能得到一个认真的回答,那他在倩倩学姐心中已经有了分量。

不知为何,君毅现在就想见人成双成对,好缓解自己的恋爱困扰。她忽然想起姬时意的话,他总说喜欢只是他单方面的事,不会影响到她。

什么不会影响,难道这人没读过高中,不知道力的作用是相互的吗?

“恋爱是不是比飞竞速机要难多了?”聂倩倩拍了拍她的棒球帽檐,“不过呢,君君也不用太担心,一定没问题,君君可比倩倩学姐要幸运多了,那个人一定会好好守护你的。”

君毅迷惘地望着聂倩倩,怎么又绕回来了?

“衞之给我发了邮件,说他最近要回来。”

君毅并不知道聂倩倩为何突然提到衞之,只能顺着话继续说下去。

“对,衞之哥说要给我带礼物的。真是的,在他眼中,我还是小孩子吧。”

“不是哦。”聂倩倩温和地看着君毅,仿佛是在祝福或是羡慕,“衞之不再把你当小孩子了,有些事,他会亲口告诉你。”

“问出来了吗,到底是谁啊?”丽佳一脸的八卦扑向回来的龚鸣。

“你那个团真的第二人半价?要不,我也去吧?”龚鸣一副了无生趣的样子。

龚鸣不敢站得离君毅与聂倩倩太近,只能在稍远处偷听女孩子的情感话题。他努力分辨出仅听到的几个词,并把它们拼凑在一起,得出了惊人的结论:衞之向君毅表白,并在过年时回来,还带了礼物。

“原来是正主回来了,怪不得君毅拒绝了你。”丽佳安慰地拍了拍龚鸣的肩膀,“不是说他全家移民了吗?回来干啥?难道是……”

“是什么?”龚鸣紧张地问。

“求婚?”丽佳爆发出一阵幸灾乐祸的笑声,“哎哟,你不是吧,我开玩笑的,哈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