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引菂不满作声:“前院两边不都是房间吗?随便挪一间出来应当不难吧?!”
再不济,那也是把人支在前院,哪有放在后院的道理!
柳弘高脸色有些牵强,但还是解释:“前院房间住的不是老人就是女人和孩子,八字和风水相斥,找大师看了才把位置定在这的.”
真真是败落了,换做以前,他与这毛头小子多说什么!!
沈引菂也不好强行让柳家人把尸首挪个地处。
她再上前两步,只见柳如烟身上盖着一块单被,面颊却用一块黑布盖着,布上还用一块黑不溜秋的石头压着
她见过,那石头浸了黑狗血还是乌鸡血什么的,好像是有镇邪的说法意思。
等人下葬落棺了,这块石头会被塞进嘴里,镇住邪祟,防止死后化作厉鬼
柳凤琴被‘捉奸’坏了名节,本用不着如此,怪就怪在她肚里怀着已成型的胎儿。
他们说,胎孩都是刚从地府排上轮回的小鬼,好不容易投胎转世,在母亲腹中算作是刚有了意识,就随着母亲死于腹中,这种婴孩怨气最是深大了
陈元新有罪,柳凤琴有错,可孩子何其无辜啊!
“她也傻”
不该为了陈元新那个畜生丢了自己性命的!
沈引菂轻轻喃这一句,让旁边站着的柳弘高皱眉,看沈引菂的眼神,多了几分打量的思疑。
旁人点燃了三炷香,递给沈引菂。
沈引菂鞠躬作揖,正要将线香插于香炉之中,一阵大风刮过院外的树冠,吹拂过院墙,撩起柳凤琴脸上的黑布——
石头压在柳凤琴的额头上,黑布没能刮走,露出额下大半张脸。
沈引菂见柳凤琴脸颊两边还未消下的浮肿,眉头一皱,也不着急插香了,问道:
“柳小姐脸上是.伤了吗?”
柳弘高脸上已然有些不悦,但还是耐着好气:
“贱女与陈大人起了几分争执,情急之下,动了些手脚,贱女伤心欲绝之下,寻了短见!”
柳弘高在说这话时,沈引菂已然动身,去了柳如烟的尸体旁,并伸手将柳凤琴脖颈处衣襟往下拉了一下,露出脖上的红痕!
“你干什么!!”
柳弘高上前把她拉走制止。
沈引菂拧着眉,张嘴想说什么,又把到嘴边的话咽了回去。
她把手里的线香递给一边的下人,与柳弘高寒暄招呼两声,便匆匆离开了。
两刻钟后。
几个衙差上门,说接到发生人命的报案,不顾柳弘高等人说什么,强行把柳如烟的尸体抬走了!
府衙,验尸房。
沈引菂带着遮面的黑色口罩,在旁看着仵作验明柳凤琴的死因。
她事先把直播间的镜头移到了门外,但架不住直播间粉丝的聪明才智,一群连尸体都没看过的,个个都比仵作的结果来得还早,都说柳凤琴是被陈元新害死的!!!!
沈引菂没有法医和尸检的本事,但基本的医学常识她多少是有的。
活人上吊,因为下坠的冲击重力,脖颈绳索的淤痕是呈现至耳边的V字痕。
而柳如烟脖颈的勒痕,是括号的半圆形,这显然是不对的!
她也是猜测,几经思虑,还是决定费事验明一下。
当柳如烟的尸体不着一缕地呈现在她面前时,她鸡皮疙瘩都起来了,浑身止不住打了个冷颤。
胳膊肩背臀腿上,全是下了重手的淤青。
这哪里只是动了口角起了几分争执!
这是要把人往死里打啊!
柳如烟腿间还有干掉的血渍,也不知道是在被殴打的过程中没的,还是上吊断气后的遗留
眼看日头西落,仵作有了话说:
“死者死前遭受过外力殴打,从身体伤势分布来看,当时她应是侧趴在地”
死人生前所受的遭遇会留下痕迹,来告诉活着的人,她的痛楚!
至于是自缢还是死后再上吊,仵作验尸后得出的结果是:
“是上吊造成的窒息死亡。”
沈引菂皱眉不解:“活人自缢上吊,就算是有向死的心,身体也会下意识做出反抗意识,可从勒痕上看,她不像是上吊啊?!”
她仔细检查过脖颈上的勒痕,没有丝毫挣扎摩擦的痕迹。
仵作回道:“从尸体的结果呈现来看,确实是死于窒息。”
沈引菂皱紧的眉头未松,紧接问道:“可能分清是先一步把人勒死,紧接再把尸体悬于房梁之上?”
仵作谨慎作答:“若有别的线索证明,那便也有这个可能。”
他只管验尸,查案什么的,那就不关他的事了。
沈引菂深吸了一口气,“待会出去跟府老爷说、她是死后断气之后再被人挂于房梁之上伪装上吊自缢的!”
仵作抬头看了一眼沈引菂,见她眉眼里的肃冷之意,他稍作思量,点头应了一声!
沈医仙要他帮手,他自是不好推托得罪。
若是能因此能得沈医仙赐教,亦或是赏他些药品物件什么的,那也够他用了!
屋外。
搬了茶桌座椅喝茶坐等的府老爷见沈引菂出来,连忙起身迎上:
“医仙大人,辛苦了辛苦了!”
沈引菂:“不辛苦,平时也没怎么碰过尸体,今儿正好碰上,给大人添麻烦了!”
府老爷:“怎么会麻烦呢!能让沈医仙看病诊,多少活人求都求不来的”
他这官老爷,还得沾死人的光呢!
沈引菂嘴角抽了抽,实在是连敷衍都牵强,也就不虚伪陪笑了。
“经仵作与我的检查得出结论,这女子乃是死后才被吊”
府老爷脸上的谄媚瞬间收敛,表情有些为难起来。
沈引菂问:“此乃凶杀,大人不命人去捉拿凶手,何以面露难色啊!”
府老爷说:“医仙大人有所不知,与这柳氏起争执的,是太子詹事府的少詹事,前两天这柳氏与下人通奸被当场捉拿,随后被休”
沈引菂算是听出来了。
男女不以义交者,其刑宫。
夫为寄之,杀之无罪。
就算真是陈元新杀的,对奸夫淫妇,他动私刑打杀,那也是无罪的!
再加上陈元新身有官职,拿人也归不着他拿!
他就是要请人来问话,那也得向上头要文书批准.
更何况柳家人也知自己女儿德行有亏,不敢声张,求着府老爷要把柳如烟的尸体领回去.
沈引菂思想了一会,只说:“此事我既然遇上了,一尸两命,实在是不好坐视不理。我也不让大人为难,这样,你先帮我把那女子的尸体留住,别的,我回去与太子殿下说与,看是何处理,再回来与大人相说。”
府老爷满口应下:“行,有太子殿下出面,那自然是好!”
“那我就先——”
沈引菂正想要走,府老爷连忙抢话:
“医仙大人,您受累了,我在寒舍备了些薄酒小菜,还望医仙大人不要嫌弃.”
“不用了,我出来久了,还得赶着回去跟太子殿下回报!”
“啊是,向太子殿下禀告自然是要紧的.那个,能不能少少耽误医仙大人,给我把个脉,我这最近几日夜夜睡不安稳.”
沈引菂:“.”
府老爷亲自把沈引菂送出府衙门外。
门口停着一辆马车,马车边站着的是都恩!
沈引菂不免意外:“都大哥,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都恩看了一眼沈引菂身边的府衙老爷,恭敬客气:“今日才刚回来,太子殿下让我来接你。”
沈引菂脸上的惊喜瞬间荡下去。
跟府衙老爷告别后,沈引菂上了马车——
马车刚行驶出去不远,驾车的都恩说起:
“我回太子府,听说你已有好几日没去过了,是.发生什么事了吗?”
车内的沈引菂低头,脸上有些不自然的别扭:“没事,太子事务繁忙,整日早出晚归的,你跟阿延又都不在,我也就懒得回去了!”
尽管这解释合理,但都恩不觉着只是这个原因。
他试探性地又问一句:“可是.徐良娣找你麻烦了?”
不待太子府上他能理解,但他听太子府里那几人说的意思,自从那什么花宴,太子殿下撇下徐良娣,带了沈引菂去,回来之后,两人似连面都不再碰了!
府里私底下传言,说太子殿下被敲点了,太子殿下也就克制,故而冷落了沈医仙.
然后他去了沈宅找人,再去聚元楼找林延,这才大概知道他离开京城的这小一月,发生了多少事
沈引菂先是下意识地摇了摇头,随后才回觉,嘴上否了一声。
她不太想聊起太子殿下,便转开了话题:
“都大哥,我娘可安顿好了?”
都恩:“你放心,雇了两个丫头伺候,伯母要是有什么需要,会给你来信,你有什么想捎带的,我也可以托人送去”
沈引菂脸色立马松懈安心下来。
“那边呢?”
路上掉包,被送去赤青别院的妇人,可安置妥当了?
都恩:“放心吧,有人把她当贵夫人一般伺候,每个月还有银子发放使唤,这等好事八辈子都遇不着一回,她开心都来不及,不会出岔子的!”
沈引菂安下心来。
提及到银子,沈引菂从怀里,把自己身上剩下的银子金子都拿了出来,估摸有小两百多两黄金。
她掀开门帘塞给都恩:“这些天花钱的地方太多,就剩下这么多了.”
都恩只看了一眼,没接:“我没花钱的地儿,你拿着该用就用,不给我也不碍事!”
沈引菂:“那不成,说好了要分的,你就拿着吧,少不了我使的钱!”
都恩:“那先放在你哪,我什么时候用钱了再问你要!”
“没钱了问我要是另回事,我该给的不好少了你!再说我母亲那边还得你多费点心思呢,就算要存钱,那也是我往你这存!”
沈引菂直接往都恩腿间一扔,丝毫没见着都恩皱紧的眉头——
都恩缓了几个气口后,这才捡起腿上沉甸甸的钱袋子:“行,那我就拿着了,你要花钱了不够尽管吱声.”
“欸好!”
-
马车到底还是往太子府的方向去。
她虽然搬离了出去,但偏殿还是给她留着,被褥也更换成了新的
沈引菂大字型地躺在床上,身下的被褥跟她抱回家的那床被褥一样,软软和和的。
她心莫名地有种安定缓缓沉稳感,意识也在不知觉地放空,直至眼睛一闭,毫无察觉地睡了过去。
等她迷糊睁了一条眼缝,翻了个身,好大一会,她才察觉屋里怎么会有光亮?
沈引菂费力抬眼,半睁着浮肿的睡眼,见床边站着的高大,脑子一下清醒了!
“太子殿下?”
她猛地坐起来,脑瓜子嗡嗡傻了,脱口问道:
“你怎么会在这?”
齐赫辰转身去到一边的椅上坐下,“刚从宫里回来,下人说你回来了,晚饭也没吃便把自己关在屋里,徐良娣派人来请,你还把人给凶走了”
沈引菂眼睛瞪的圆,后又皱眉仔细想了下,好像是有人吵过她,她困得要死,连眼都没睁,就喊人滚
她连忙解释:“额我太困了,眼睛都没睁,我我不知道是徐良娣的人”
“我去跟徐良娣道个歉吧!”
她说完,弯腰便要去把地上的鞋子捡起来穿上——
嗯?
要没记错,她睡之前没想着要睡觉,所以也没脱鞋。
这鞋啥时候脱的?
齐赫辰看沈引菂穿鞋时的停滞疑惑,只一眼便收回视线,将脸挪向别处:
“这几日你都在忙些什么,竟然跑我这太子府来躲觉?”
沈引菂的思绪被打断,也成功被带走。
她赶忙把鞋穿好,一边回道:“其实也没忙什么,上门给京中几个有钱的富贵人家看诊,收了些诊金,然后全花在松灵馆的笔墨,以及请七殿下和九殿下的茶水钱.”
齐赫辰看着她:“我都没喝过你请的茶水。”
“啊?”
沈引菂也是没想太子殿下竟然会介意这个。
“那那我明日请你喝茶。”
她只是随口说说,意思一下。
毕竟太子殿下除了要参早朝,顾江山国事,还要他身为太子的额外学业,简直比当皇帝的还要忙.
谁料太子殿下满口应下:“好!”
沈引菂又是一愣。
太子殿下是差她这一杯茶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