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8章

正文卷

沈引菂为景国质子出头整治绥安殿的奴才,这事很快传开。

快到沈引菂跟封川亦两人饭菜都还没吃完,齐泓维便得了消息,飞奔闯了进来——

沈引菂先是楞了一下,随后拉扯了一下身边圆凳:“来得早不如来得巧,正好菜多,过来分担吃两口吧!”

说完便扭头让一边的宫女去拿多一双筷子过来——

“不用了。”齐泓维拒绝,上前几步走到桌前来,看着沈引菂身边拉开的凳子,再看坐她对面放下碗筷的封川亦,很是没好气:

“听说你把郭公公叫来,发了好大一通脾气,责罪惩治这一屋奴才,还顺带要管教父皇?”

“啊?”沈引菂脖子前伸,又是皱眉又是张嘴:“你从哪听来的?”

这才多大会功夫,怎么听到七殿下耳里,歪曲成这样了?

“你别管从哪听的!”

齐泓维满是不悦:“沈引菂,你跟这小子到底什么关系,为什么三番两次的要护着他?”

沈引菂仰着下巴:“他生得好看,又可怜无依,我多照顾他有什么不对吗?”

齐泓维瞪大了眼。

坐对面的封川亦脸色也是不自然,低下了头。

后只听齐泓维斥喊:“沈引菂你知不知羞要不要脸啊!!”

这话若是男子说出,还不觉着有什么不对。

偏沈引菂说时一脸真挚真诚,她一个女儿家,怎能说出如此不知羞的浪荡话语来!

沈引菂皱眉:“我只是夸他长得好看便是不知羞不要脸了,那我要是说我喜欢他,岂不是犯不赦的大罪了?”

齐泓维:“.”

她喜欢他?

她、喜欢他!

齐泓维突然没了声,只紧紧盯着沈引菂。

沈引菂被看得有些不自然,再看封川亦紧蹙的眉头,也有局促无措,她压喉抿了下唇瓣:

“我只是说如果,话赶话打了个比喻,我是男子,要喜欢也是喜欢女人啊!”

最后这话,自然是说给封川亦,或是屋里伺候的宫婢听的。

她起身给自己舀了半碗汤,嗦了一口后,才不紧不慢地继续解释:

“我没向皇上提过以血作药引,人血于身体无益,反倒有可能还会引起别的坏处,我只是让郭公公跟皇上说清楚,怎么就成了我要管教皇上了”

齐泓维看了一眼沈引菂那没正形规矩的样儿,眸子一动,余光斜视瞥向一副乖巧安静模样的封川亦,呼吸深重了几分:

“钦天监说,身怀貔貅血的人非龙即凤,又观星象,推演所得,青龙有异,危宿闪玄武弱.”

沈引菂拉扯一下齐泓维的胳膊,实在是听得糊涂:“你能说些我可以听懂的吗?”

沈引菂没听懂,封川亦倒是能估个大概。

青龙所指景国,玄武乃恒国。

青龙有异,说景国有骚乱起祸之意。

危宿闪,玄武弱,再结合七殿下前一句说貔貅血非龙即凤,大概是要说他是危及玄武国运的危宿!

他被扔在冷宫多年,如今貔貅血三字,便要夺他的苟且,要了他的性命去——

齐泓维现下没那个耐心好脾气惯着沈引菂,他只是说:

“景国近几年的野心毫不遮掩,屡次犯我边境,你若不是蠢到无边,莫要什么闲事都管做!”

封川亦的下场无非两种,要么拿做筹码,跟景国做交易谈判。

前路不通,景国都不在意他的死活,那他们也无需顾忌。

他日两军再起战火,他的貔貅血定是上好的祭旗染料!

沈引菂焉了气,看向封川亦始终寡淡生冷的脸色,国家大义和统一伟举相比的重要拉扯,再次在她心里犯了纠结矛盾——

桌上的空气突然变得有些窒息的沉寂。

沈引菂歪头,先是让屋里伺候的宫女撤下,随后出声说道:

“我只是小人,没那个本事能顾上国与国之间的大事,我能做到的,就是顾好眼前人。”

齐泓维:“.”

他沉默了一会,最后只放下一句:“沈引菂,这是在皇宫内院,你非但没本事左右国家大事,你也顾不上眼前人!”

说完走路带风,气冲冲地离开了。

沈引菂懵了好大一会才皱眉跟封川亦吐槽:“他有病吧,跑来就为了说我一顿?”

啥忙不说帮,也不说怎么解决,他来干什么了?

封川亦敛眸不语。

他看得出来,那位七殿下很是紧张担心她——

“非龙即凤的貔貅血,钦天监此言,是给我下了死令啊!”

齐皇会膈应他,将他视为眼中钉。

若是传回景国那边,也是彻底容不下他,实实在在的断绝了他的后路和生路。

沈引菂眉间折痕更是难看了几分:“这什么钦天监就会顺杆爬,先前什么屁都不放一个,知道你是貔貅血了,才冒出那什么星象什么闪什么弱的说法来!”

这三字由她嘴里说出来,搞得她现在想撒手不管都不行。

“无事,听天由命!七殿下说得对,你为我犯蠢不值当,不用管我了。”

他原先是怨她的。

但她来解释,为他医治,还替他出头惩治宫奴,又要拦下皇上继续拿他作药引

够了。

他不怪她了。

就算天命要他死,他也认了。

他心灰意冷之际,只听沈引菂脱口一句:

“狗屁的听天由命!”

封川亦抬眸,看着沈引菂一双杏眸里,多的是不屑。

“无能者才会趴在地上叹说什么听天由命,眼前困境不过是一时,你若有想过的生活,应当奋力挣脱去为之努力,畜生尚知挣扎往自在山林里去,你又不是家禽,怎能如此自轻自叹地认命呢!”

封川亦无言应对。

他虽然不是家禽,但被关久了的猛兽与家禽又有何异。

他的那点挣扎,有与以卵击石有何区别.

“你不是想要为你母亲竖碑立牌?要好好活下去才能一一完成你所想啊!”

“.”

沈引菂暖声安抚道:“这事不大,你不用过多烦愁,我来想办法就是。”

起身走前,她从怀里拿出钱袋来。

他自是不能伸手接。

她直接扯开他的衣襟,把钱袋子塞他怀里,有些无奈说道:

“你别太好说话了,就算不是主子,那不也是客嘛,装腔作势狐假虎威你不会?”

都出了冷宫了,还能被奴才欺负了去。

性子这般软,往后的日子岂不是更难过了。

封川亦垂眸:“我想,与人和善,他们也就不会故意作难我”

事实上,他不会使唤人。

起初他们第一天那般热情的伺候,反倒让他浑身不适。

而如今,他们也不算为难他,只是少在他眼跟前殷勤罢了。

这样其实也没什么不好,至少不会像在冷宫那般,将他当做牲畜一般逗玩

说起来,沈美人那事之后,那两个太监也被处死了。

他那日心情.很好。

沈引菂摇了摇头:“好人不是你这样当的,人再好也要有脾气,不然他们不欺负你欺负谁呢?!”

她说:“当好人难,当好人要聪明,你多学学我——”

她人也好,但该硬气的时候,谁也别想欺负了她。

封川亦看着她,唇角一动,浅淡似笑。

沈引菂也不多往自己脸上贴金了,“这钱你好好收着,找我的时候,若使唤不动那些奴才,你就用银子,俗话说嘛,有钱能让鬼推磨,这一定比你说话好使!”

“好。”封川亦乖乖应声下来。

送沈引菂离开之后,封川亦转过身来,正见院里不远处两个故作打扫的太监,他低声唤道:

“把膳食都撤了吧!”

太监低头弯腰:“是。”

沈引菂回太医院,正思量犯难,要如何应对化解这所谓貔貅血非龙即凤这一说,太监来传,说皇上要见她——

她去到御花园见皇上时,六殿下便已经在旁侧了。

两人对了一个眼神——

沈引菂也没明白那眼下都什么心思,拘谨着先行了礼:

“拜见皇上.”

她还没跪下去,齐皇一个抬手虚扶:“哎,沈医仙莫要拘礼,朕找你是为谢你,要不是沈医仙提醒,朕还真被李太医那庸医一直诓骗,成了嗜血的昏君了!”

沈引菂抬眸,眉头顿时皱得死紧:“李太医提的用血作药引?”

她在太医院呆的时间长,除了甄太医和另外一个较为年长的说不上几句话外,其他见了都是照面了招呼,相处算是融洽,他们也对她颇为照顾,或是恭维.

她要是没记错的话,李太医不是主负责药膳这块的吗?

按资历,他是轮不着给皇上号诊的啊!

又怎么会突然开血引的方子来?齐皇:“朕已经下令处死李太医,沈医仙莫要生气了”

沈引菂瞪大了眼,急忙辩驳阻拦:“我没生气啊,再说李太医也罪不至死吧——”

话音还未落,齐循赶紧打断:“父皇怜你医术才华,故多对你特殊以待。你莫要得寸进尺,连基本的礼数和规矩都不顾了,这可是大不敬.”

齐循表面是在斥说沈引菂不敬,但给沈引菂使的眼色,又是另外一回事。

沈引菂抿唇垂眸,没有再赶话了。

总有人要为这行举背锅,总不能是皇上自个想要喝封川亦的貔貅血。

见沈引菂安分下来,齐皇这才故作帮衬:“沈医仙天性散漫随性,不知、则不怪,想说什么便说什么,受了约束,反倒听不着真话了.”

沈引菂低着头,弱声回道:“谢皇上谅解。”

齐皇:“我已派人送了赏赐去绥安殿,并让甄太医为其诊脉调理身体了,沈医仙觉着哪里还有要补充的?”

沈引菂:“皇上言重了,小人只是听说皇上在饮用人血,担忧皇上身体,才想要劝皇上莫再进食,别的只是心善,举手之劳,没有其他意思.”

齐皇:“朕知道沈医仙单纯心善,胸有天下民生”

“对了。”齐皇像是突然想起:“上次百花宴,你不是说想在京城置个地处,招揽天下医士大夫,传授切磋医学医论.

此等好事,朕哪有不应之理,那就将日子定于二十一,届时邀请天下医士,朕亲自为你坐场,备万金彩头,希望沈医仙届时好好表现,赢得头筹”

沈引菂抬眸,她虽然听得有些糊涂,但招揽天下医士,还备金银作彩头,要她赢下头筹,这不就是像六殿下说的,要给其他六国的医师下战书吗?

她不由看向站在一旁的齐循,齐循冲她轻压了一下头,赶鸭子上架,这事原先是她提出的,现在又说是善事好事,她没法反悔不要,只能应着头皮答应下来。

似乎,貔貅血作药引的事好像也因此作罢了?

沈引菂离开后,找了个地处等了齐循好大一会,见他出现,她连忙快步迎了上去:

“你跟皇上都说什么了?”

齐循深深看了她一眼,不着急应答,先扭头给了身后跟着奴才一个眼神,随后他往前走,那几个弯腰低头停在原地,没有跟上——

沈引菂跟过去。

齐循才低沉慢言:“其实也没说什么,只说私下有传言父皇嗜血有瘾,夜夜都要饮用人的鲜血父皇也怕这等不利传闻,另外也没想这会要封川亦的性命,便停手打住了.”

沈引菂追问:“那你跟皇上说那事干什么?”

虽然他说得句句在理,但她压根不想出那个风头来博名望。

齐循斜眼瞥了她一眼:“你插手管教父皇,本就是犯了大忌,他心有不悦不满,没有别的事缓冲,他不说迁怒于你,也定会让你知晓什么是万人之上不可撼动的威严和尊贵”

他跟沈引菂说,她与六国医师切磋比较,赢了也算恒国的光彩。

能为国争脸面,这与要小惩她比起来,自然是前者重要些。

当然,他没说,沈引菂神一般的奇异医术,定会惹来其余六国的瞠目,到时,他国求贤若渴——

他们把沈引菂牢牢控在手中,届时,沈引菂就是他们可用来与他国谈判和交易的筹码本钱。

不管是金银珍宝,亦或是田地城池,或用作拉拢人心,都可用来交易。

这样大的利用价值,不是一个小小的封川亦能比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