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沈引菂进了家门后,几人这才乘马车回宫——
他们不知,走后不到两刻钟,沈宅的门开,换了身衣服的沈引菂出来,身后跟着提打灯笼照路的沈引荣。
沈引荣跟着送到宫门口,他把灯笼递给她,另只手比划着手势
沈引菂把灯笼又推了回去,“皇宫里亮,用不着灯笼,你提着吧,回去早些休息,不用担心我”
虽看不懂他想表达什么,但猜都能猜到是在担忧她。
沈引荣:
他站在原处,看着沈引菂小小的身子进了宫门,直至宫门关上,他还是没有离去。
站了几分钟后,他才转身,按原路折返。
沈引菂去太医院随便熬了一副去火下热的药。
却不是给自己喝的。
她装模样放进食盒,提着去了绥安殿。
原本已经睡下的封川亦披了件外衣起来开门,沈引菂一手提着食盒一手拎着药箱,对他说道:
“白日只是简单处理了一下你手上的外伤,内里的病灶未来得及医治,这会得空便来了,我准备了艾草熏蒸和针灸,怕是要治上几个时辰,打搅封公子了”
说完,不顾封川亦是何反应,已然抬步绕过他,进了房门。
封川亦扭头看屋里随便自处的沈引菂,心有疑惑顾虑,可她既说是为他医治而来,他也不好作驱赶。
他吩咐一边弯腰候着的太监:“去烧壶热茶来。”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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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引菂进屋后,把食盒和药箱往桌几上一放,整个人放松下来,往旁边还热乎的床榻上一躺——
压下的酒意又浮腾起来,她现在尤为乏困。
“沈引菂?”
封川亦站在床前,看不太懂。
沈引菂深吸一口气,手撑着起身,指着桌上食盒:“趁热把药喝了。”
封川亦顿了一会,后听话打开食盒,捧着还冒热气的汤药,大口大口喝完——
沈引菂笑:“你怎么连问都不问上两句就喝,不怕我在里面下了毒?”
封川亦把碗放回食盒,言语淡淡:“你下了毒,我问两句,你便会告诉我吗??”
沈引菂挑眉:“也许会呢?告诉你了,你还会喝吗?”
封川亦沉默了一会,后抬眸对上沈引菂等待的视线,薄唇轻启:“你喂我,我便喝。”
“嗯?”沈引菂吃楞。
喂你?
什么鬼?
封川亦用脚拉开一把圆凳坐下:“你既然想杀我,那便当好这个杀人凶手。”
他不是没自杀过。
不止一次两次。
他有去死的勇气,去没有真正接受死亡的决心。
所以,他大概是做不到明知道汤里被下了毒,还当什么事都没有一般平淡乖巧的喝下。
沈引菂眼眸微颤,大抵是被【杀人凶手】这四个字所戳中了心坎最薄弱之处。
“如果有人骗光了你的家产银钱,还放火烧死了你的家人,你会如何?”
“自是血债血偿。”
“对吧,血债血偿,我没有做错,这都是他的报应,是他该有的下场.”
沈引菂亮起的眼睛突然又黯淡下来,嘴里呢喃着:“我杀的明明是该杀之人,可我为什么心慌意乱的,为什么觉得好难过,好害怕.”
封川亦没有作声。
他长这么大,明明没有接触多少人,可也感知到人性的丑陋。
他也知道,她此刻的心慌难过,不过是她的善良在作祟折磨
“如果时间轮回,你还会杀了他吗?”
沈引菂抬眸:“会。”
她回答地干脆,没有丝毫犹豫。
“那便是了,只要你不后悔,做你认为对的事,剩下的全部抛于脑后,交给时间去评判吧!”
沈引菂:“.”
是的,无论重来多少次,她都会杀了陈元新让他为自己,为爹爹偿命!
她心慌难过的不是陈元新的死,而是害怕她手上沾染上的血。
想通之后,沈引菂深吸了一口气,随后重重叹出,整个人感觉如释重负。
她看着封川亦:“那我能再问你一个问题吗?”
封川亦楞了一下,随后点头:“你说。”
他觉着,她深夜前来,不像是为他治病的!
“假如,你是景国的太子,但是有别的皇子对太子这个位子虎视眈眈,然后你要保住你的位置,额.这个时候你发现一个女子,对巩固你的太子之位,嗯.也不算是巩固,就是能有所帮助,你会利用她吗?”
封川亦凝眉,见沈引菂那不像是随口说说的样子,便仔细想了一下,随后回道:
“会。”
沈引菂眼里的期待顿时化为失望。
封川亦接着说:“利用通常与合作划等,就像皇帝与臣子,相辅相成,我赋予你权位和钱财,你替我办事,各有所谋,这种关系最为稳固融洽。”
“若只是单方面的利用,具体得分什么事。”
利用也分大小,甚至是好坏。
沈引菂:“那这个女子要是不愿意扶持你,你会为了得到她,而迎娶她吗?”
封川亦皱眉:“不会。”
若谈不拢,不能为他所用,最好的处理方式便是杀了那女子。
毕竟是能让一国太子不惜以迎娶为代价也要收拢的人,可见那女子本事不小,亦或是其家族势力不可小觑。
若是后者,他要想的是如何将这家主收入麾下,而非执着于与其家族女子联姻——
“太子殿下的处境到了如此地步吗?”他问。
沈引菂先是愁思,随后反应过来,连忙否认:“我是拿你作假如打比方,又没说是太子殿下,你别胡乱猜测。”
这可不能传出去。
封川亦淡淡反驳:“我说的就是太子殿下,你当是哪个太子殿下?”
“我”
沈引菂一下被绕了进去,一时竟没反应过来。
见她吃瘪语塞的样子,封川亦一时忍俊不禁,失笑一声后,低头抿唇,忍住笑意
沈引菂看封川亦那一脸得逞的笑态,不免生气:
“笑什么,你眼下处境连我说的假如都比不上,他们都说你没有好下场”
话音一落,封川亦果然笑不出来了。
沈引菂回觉那话过于刻薄,抿了抿唇,眼里全是心虚的躲闪。
直播间的粉丝帮她回忆她醉酒后都说做了些什么。
尤其是他跟太子殿下说封川亦就是未来统一七国的霸主,这不等同于给钦天监那番言语加了佐证?
也不知道太子殿下会不会信
若只是她醉酒后胡言乱语,自是当不得真。
可钦天监早有预言,这便宁信其有,不可当无了。
现在直播间部分人群都在刷屏骂她蠢,把封川亦推到了悬崖边,进退两难
这会她要是撒手不管,直播间每人吐上一口唾沫都能湮了她的系统!
“没事,他们都是乱说”
沈引菂正要找补时,房门被敲响,她连忙从床上起来,着急忙慌的打开医药箱,装装样子——
随着封川亦一声‘进’,太监端着刚沏好的热茶进来。
沈引菂从医药箱里拿出一把手术刀,脸色极其严肃认真:
“不用伺候,你回房去睡吧,我要把封公子的肚子剖开,很费时费神,经不起一点分神打扰.”
“是。”
太监应声要走时,沈引菂补了一句;
“晚点若是听着什么动静,喊疼或是其他,不用理会。”
“是。”
太监应下离开。
人刚走,沈引菂便给封川亦打眼色,并小声指使:“去把门栓带上。”
封川亦虽然不太明白她今晚来到底意欲何为,但还是听话,先去把门锁上,再问不迟!
等他转身回来之时,沈引菂跑去开了衣柜,从柜子里抱了条备用的床褥出来——
他看着,架不住忐忑憋不住好奇,问道:
“我身体真有什么病症?”
先前说是针灸,这会又要剖腹,他有点害怕。
沈引菂抱着被褥去到床边,弯腰平铺地上,一边回道:
“没事,就是缺了气血,好吃好喝补上一个月就没事了。”
“那你这是.”
沈引菂跪在被褥上,从床上拿了个枕头下来:
“我犯了事,来你这躲上一晚。”
封川亦:“.”
来他这避灾,也是奇怪。
“你杀人了?”
她应当就是那被骗了钱财,死了亲人的人吧!
沈引菂嗯了一声应下,随即冲封川亦笑笑:“还是个小四品的官人呢,明儿我都不知道能不能不惹上腥骚.”
她让人以陈元新的名义,去府衙把柳凤琴的尸首领了回去,就以殉情为由,也不知道能不能蒙混过去。
她不认为她手脚干净。
若是追查起来,免不了又是一场棘手的麻烦
她看着他,停下手里的活,“你要是怕连累,我现在立刻就走!”
封川亦:“你明知我不会赶你。”
她都不嫌他麻烦,几次插手搭救,他又怎么会忘恩负义呢!
她能来他这躲事,他甚至.有些惊喜
沈引菂当然知道封川亦不会赶她。
她把地铺铺整好后,又去衣柜里拿了一件长袍,然后坐地铺上,把鞋袜和外衣脱了,把封川亦的外袍往身上一披,真有要歇在这的意思。
封川亦站了一会儿,自己说服自己接受下来,正去烛台旁要熄灯时,沈引菂赶忙叫住了他:
“让它亮着吧,我这留宿的名义好歹是帮你诊治来了,屋里黑灯瞎火的怎么行.”
封川亦:“.”
他去到床边,看地上蜷缩着身子的沈引菂,说了句:
“你睡床上去吧!”
话音刚落,沈引菂麻利地坐起,把身上外衣一撇,爬床上去——
“嘿嘿,地上真的太硬了,就等你这句客套呢!”
封川亦:“.”
像个孩子似的。
沈引菂从怀里拿出两片蒸汽眼罩,给了封川亦一片,教他敷戴在眼睛上,这样也能挡一下屋内通明的烛火.
不怪他没想到,七爷自个身上不就有外套?
怎么还往他这要?
项亦然当然不知道,郁启曳西装外套下的衬衫扣一口都没了,因为力气太大,有颗扣子缝的太死,还撕扯烂了。
他要是脱了外套,那面子往哪搁?
他怎么能让别人觉得自己这么没出息,来算账的变成来做/了……
郁启曳直接把外套搭在白染肩膀上,抓起白染正拿刀吃饭的那只手,想要穿过衣袖,却被白染不耐:
“用不着,我自己来。”
她以前到底变成什么样的人了?
这么废物,起床上洗手间,连穿衣都要赖着这个男人?
郁启曳对白染现在表现出的抗拒和生分多少有点躁郁。
明明昨天晚上还死命的抱紧他,天一亮人一醒,就翻脸不认,又变成老娘唯我独尊的鸟样了……
感受到旁边凝聚不散的视线,白染偏头对上,有点疑惑不解:
“你看着我干什么?是不是有意见不爽?”
“没有。”
人总是会习惯性的去否认这类问题。
“伊曼说,你找我?”
记忆都坏掉了,她还回来找他干嘛?
真不怕他是真的记恨上她,要杀了她?
想法一出,下一秒白染就给出了答案:
“你不是在发追杀悬赏令,我不想躲,现在我人就在你面前了,你要拿我怎么办?”
白染一边吃着,脸上和语气充斥着云淡风轻的淡然,似乎根本就没有把郁启曳放在眼里,对方富兰的死,也根本没有任何心理负担。
郁启曳蹙眉,呼吸一下凝重了:
“那天到底发生了什么?”
如果真的跟桑犹揣测的一样,白染是被迫自卫,那还有点情有可原的余地。
可白染没有给郁启曳想要的答案。
“我不记得的了。”
伊曼也只知道片面,知道白染杀了方富兰后,随后被麻萱给劫持绑架了。
白染像是饿了,用叉子把盘子里用来装点好看的西蓝花都给吃掉了。
随后她才放下刀叉,仰着头,看着身边站着的郁启曳,将还带有酱料的餐刀移到了郁启曳的跟前桌面:
“杀亲仇可戴天,你要是想报仇,尽管来。”
她反正死不了,也没有痛觉,出点血罢了。
这已经是她最大的让步和宠溺了。
至少在昨天见到郁启曳之前,她可是连这点血都不想出,更是有想要以暴制暴,先发制人,把郁启曳给制服的想法念头。
郁启曳顺着看了一眼面前的餐刀,到底拿起——
这个举止,让旁边的伊曼警觉一动,拿出了随身携带的家伙什。
而项亦然那边也立马跟着反应。
俩方手下的躁动,倒是把气氛给炒得更加紧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