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不要——”
从噩梦中惊醒,林默白猛然坐起,紧接着粗重的喘气声就漾在空气里,她禁不住缩了缩身子。
“默白,你没事吧?”
无助的心在静寂之中几近崩溃时,周诗情关切的声音浅浅地漾入了林默白的耳朵里,瞬间就驱逐了她大半的恐慌。
她默然吸了吸气,伸手抹一下额头上的汗,而后才看向衞生间的方向,对着探出半个身子的周诗情笑笑,尽量轻描淡写地道:“没事,就做了个噩梦而已。”
周诗情仍蹙着眉,一脸的不放心:“真的吗?”
这几日,林默白几乎每天都会被噩梦惊醒,无论是晚上还是午后。若只是偶尔的噩梦,周诗情还可以嬉笑着,几句就清除了她的恐惧,可当梦魇日日夜夜缠绕,林默白的笑容越来越僵硬,而她所能做的,也只是最简单的口头关心。
“真的没事呢。”看到周诗情略为紧张的神情,林默白又将嘴角往上拉了拉,“现在几点了啊?”
“四点五十三分。”走到了自己的书桌前,周诗情看一眼手机,答道。
“那食堂差不多开饭了,走吧,我们打饭去。”言毕,她掀开被子起身,一边佯作轻松道,“肚子好饿呢,今天特别想吃姜葱鸡。”
“加个汤吧。”明知道林默白是在克制着自己的抑郁情绪,周诗情也没有拆穿,只换了另一种关心方式,一边在手机上编辑着短信,一边笑着说,“我请客,食堂最近的乌鸡虫草汤特别好喝。”
“好啊。”林默白也不拒绝,却不知道周诗情正在给何晴空通风报信。
——默白又做噩梦了。
何晴空看着手机屏幕上简单的一句话,神情忽地凝重起来,随即,脑子不能自控地想起那一夜,想起他向林默白坦白自己早已知道丁智柚一事时,林默白悲痛欲绝的哭号,以及那一句句歉意满满的自责。
心忽地又是一窒,他连忙深呼吸。
而后,他才回复周诗情,说:我知道了,麻烦你好好照顾她。我今晚……
文字编辑至此,他的手指忽然就顿住了动作,紧接着,拇指落在删除键上,按了两下后,他又继续编辑起来:我明天再过去看看她。
句号落下,短信发送出去,紧接着,何晴空在手机通讯录上翻出了陆宴祺的号码。
他不想林默白永远停留在那段过去中,不想她沉沦在自责和悲伤里,永不超生。可是,解铃还须系铃人,即便他能给予她无尽的关怀与爱意,她的心也始终不能释怀,因为他不是系铃人,他无法解开那个“结”。
但,或许陆宴祺可以。
如此想着,他的手机已经打通了陆宴祺的号码,而听着“嘟——嘟——”的等待音时,他忽然就想起数日前的那场争执。于是,下一刻,电话接通时,他不禁有些紧张别扭起来,想要说的话也统统忘得干净。
“晴空?”于是,先开口的便成了陆宴祺,只听见他的语气有些讶异,随即便又迅速森冷下去,“有事吗?”
“嗯,是的,我……”何晴空也没有半分磨蹭,“我有事找你。有时间一起吃饭吗?”
“哦?”那厢的陆宴祺有些疑惑,不仅是争执后他的主动邀约,还有他此时委婉的语气,但还未来得及细问,旁边已有人在唤他,于是他只能匆忙地回复何晴空,“我现在有点事在忙,要不晚点吃消夜?”
“这样也好,那……”
“先不说了,我得忙了。”
何晴空正想约定消夜的时间,就听见那厢又有人在喊着陆宴祺,随之陆宴祺急切丢下一句话,就挂断了电话。
听着手机里连续不断的忙音,何晴空有些无奈,本想再次拨通陆宴祺的号码,但想到他那么忙,又怕是会打扰到他,最后便只发了条短信过去,约定他:那今晚九点在你们学校外面的烧烤店,不见不散。
信息发送出去后,何晴空轻吐了一口气。
因想到数日前偶遇时候的争执,以及上一次为了林默白而约他见面,之后不欢而散的场景,何晴空忍不住就轻蹙了眉头,仿佛预见到今晚的见面也逃不过“不欢而散”四个字。
但,心还是有所希冀,期待陆宴祺能听从说服,也期待他能答应与林默白握手言和。
然而,任凭期待再美好,也不过是个人一厢情愿的想象。而想象,并没有必须要与现实一致的义务。
因此,在何晴空与陆宴祺见面之后,在他谈起林默白时,陆宴祺的脸色霎时就黑沉了下去,随即,他更是森冷着声音强调道:“晴空,我说过很多次了,不要再在我面前提起这个人,我不想再说下一次。还有,如果你约我出来是叙旧谈心什么的,我很欢迎,但你是要谈论林默白的话,抱歉,我没兴趣。”
闻言,何晴空也皱了眉头,随即看向一旁被陆宴祺叫来的施絮君,本想暗示她为自己为林默白说句话,但她那一脸冷淡的模样,仿佛默认着自己是支持陆宴祺的。
于是,何晴空只能悄然叹气,再次看向陆宴祺。
“宴祺,你能不能不要这么激动?”虽然此时的气氛很僵,但何晴空却不想就此放弃劝说。
“我激动?”陆宴祺哑然,随即更是冷笑般地轻哼了一声。
“你确实是激动了,每一次面对小白,或者只是谈到她,你就先激动起来,根本不听别人劝说。所以,能不能请你冷静一次,至少这一次让我们好好地冷静地谈一谈?”
“我说了,没什么好谈的,我也没兴趣。”
“宴祺……”眼见陆宴祺起身要走,何晴空连忙拉住他,“那件事都过去那么久了,你为什么就不能冷静下来,设身处地地为小白想一想?为什么就不能放下过去,忘记那些不愉快?你这样一直盲目地指责小白,又能怎样?那时候的她,也不过是个小女生,就算是现身了,那又能怎样?就算是你在现场,也未必能救下柚柚啊,何况是她,说不定最后的结果可能是她和柚柚都……”
“何晴空!”听着他的辩解,陆宴祺的脑子里就不停地想象着当时丁智柚绝望惊恐的表情,随之,他禁不住甩开了何晴空的手,怒吼道,“你是不是有病啊?她说什么你都相信?你脑子哪儿去了?”
于他而言,所有的辩解,都是林默白的狡辩。
哪怕此时在絮絮叨叨的人并不是林默白,但已经在心裏先入为主地判定了林默白的过错,所以便也顺理成章地认为所有的言辞都是她在何晴空面前的狡辩之词。
揣测落下后,他更是冲口而出,骂起林默白:“该死的!是上次我们警告她警告得不够明确吗?”
“警告?”
何晴空准确地抓住了重点词,脑子里再重温一遍陆宴祺的对白后,从“上次”二字中联想到丁爷爷寿宴那晚,蹲在小公园门口处哭得撕心裂肺的林默白。
下一秒,心揪地疼了起来,于是他按捺不住,上前抓住了陆宴祺的衣领,严峻着脸色,吼道:“你们到底对她做什么了?”
从未想到过谦谦君子何晴空会朝着自己摆出这一副凶狠模样,陆宴祺一怔,顿时脑子一片空白。
而同样怔愣住的,还有施絮君,只见她圆睁着的眼睛里,满满的都是错愕。
“何晴空,你这话够关心她的……”半晌之后,陆宴祺才反应过来,随之,冷冷一笑后,他愤然甩开了何晴空的手,回以高分贝的怒吼,“怎么就不是她对我们做了什么呢?”
“小白是不可能会对你们做什么!”何晴空抬眼,眸子里的火焰依旧浓烈。
“何晴空!不是谁都跟你一样笨,至少林默白不是!她一直在利用你的心软!难道你感觉不出来吗?你这个笨蛋!她只是想博取你的可怜,想掩饰自己是杀人凶手!像她这样的人,早该去死了!”听着何晴空维护林默白的话语,陆宴祺禁不住咆哮起来,此刻,蜷成拳的双手青筋暴涨,而对林默白的恨又多了几分。
“陆宴祺!”他一而再地诋毁,令何晴空愈加气恼起来。
于是,冲动之下,他挥手,一拳落在了陆宴祺脸上时,咆哮也紧随着凝固了空气喷薄而出:“你怎么能说这种话?害死柚柚的不是小白,她更不是什么杀人凶手!相反,你这种盲目指责的行为才是小人的行为!因为你只是悔恨在事故发生时自己不在现场,你只是因为无法救助柚柚而将所有的悔恨强加在小白身上,你一直利用对小白的恨来逃避自己!所以,陆宴祺,你才是最软弱的那一个!”
失态又失控的何晴空,仿佛已不是记忆中的那个人。
无论是挨了一拳的陆宴祺还是一旁已经呆住久久无法反应的施絮君,都一脸不可思议地看着何晴空,仿佛是在打量眼前的人是否是假冒品。
震惊已经盖过了脸上的痛感。
紧接着,从震惊里反应过来之后,陆宴祺意欲反驳何晴空的指责,但张口之际却无法反驳。
于是,哑然了数秒,恼羞成怒的陆宴祺渐渐感觉到脸上火辣辣的痛意,更因此按捺不住地质问起来:“何晴空,你竟然为了她打我……你与林默白到底是什么关系?”
面对他的质问,何晴空仰头,笃定道:“我喜欢小白,可以吗?”
一句话冷却了空气,陆宴祺张口结舌地愣在了原地,似乎方才何晴空承认喜欢林默白的措辞只是他的幻听。
自始至终一直旁观的施絮君更是十分震惊,猛然睁着眼睛盯着何晴空,宛若是在努力地想从他脸上找出与玩笑有关的情绪。
但,最终,她的凝视里只有何晴空笃定严肃的神情,于是,双手情难自控地紧握成拳,低垂下的目光之中也满盛着比从前更深更浓的怨恨。
从前抢走了与她最要好的丁智柚,如今她又抢走了自己朝思暮想的那个他。
念想着,此时此刻,施絮君只想要林默白消失。
如果林默白从来都没存在过,那么自己最要好的朋友也不会离开,最喜欢的男生也会爱上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