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7章 审判刘端倒计时

正文卷

第357章 审判刘端倒计时

距离第二次朝会商议胶西王之事还有四日。

刘彻亲自前去长乐宫,拜访窦太后。

待到宫女汇报完毕,他便跟在侍从身后,进到殿内。

窦太后端坐在厅堂内,手中捧着一杯清茶。

“小彘来了啊?”她眯着眼睛瞧过去,哪怕刚才宫女已经汇报过一遍,但亲眼看见才好正式确认。

刘彻恭恭敬敬地行礼问好。

自己这个祖母,地位高得离谱,何况后宫干政在大汉并非什么禁忌。

高皇后在惠帝朝初年治政,不就将天下管理得井井有条吗?

而且吕太后去世之后,权力又平稳过渡给了孝惠帝,没有发生什么意外。

时至今日,吕家在长安亦算得上是颇有势力的家族,有不少族人担任京官。

有着这般先例,再加上此后的孝文帝又需要借助外戚的势力去对抗功臣集团,孝景帝则需要保证朝堂上的制衡关系,故而后宫干政并未被明令禁止。

何况文景二帝都没有感受过太后干政的麻烦与痛苦。

刘恒的阿母早早去世,太后之位还是由他追封。

而刘启在登基的时候,已经及冠,窦太后则没有干政的理由。

连皇帝都没有表达任何意见,臣子更不可能上书言说了。

这好歹属于家事,旁人指指点点,纵使属于好心,一样会被猜忌。

到头来,便是苦了刘彻。

窦太后的亲族在景帝朝不断发展壮大,但因为刘启的存在,只敢偶尔逾越规矩做事,大部分时候都老老实实。

但刘彻继位之时,离及冠还有两年,之前朝堂上一直由窦太后主事,宛如孝惠帝之旧事。

直到自己年初及冠,窦太后才让他开始行使天子的权力。

不过在关键事情的决策上,刘彻都必须前来长乐宫请示,无法独自决断。

如果自己的思路与祖母相悖,便会被一票否决。

顿了顿,他关切地问候道:“大母,您这些时日胃口可好?上次庖厨送来的那批密果合不合您的口味?”

“都好,都好。”窦太后笑眯眯地点了点头,神色和蔼,“小彘你这又长个子了,有你阿父当年的风范了啊,当皇帝不是件简单的事情,你大父每次要做出重要的决断,前夜都会整宿翻来覆去,思考问题。”

“我明白了。”刘彻同样面露微笑,“我会向大父学习,将大汉治理好,不过……有件事情,我不知该不该问。”

窦太后抿了一口杯中的清茶,缓声道:“是端儿的事情吧?”

“是。”刘彻神色郑重,“他虽然是我的兄长,但他……”

窦太后将手中的茶杯放下,然后摆了摆手,上扬的嘴角骤然放平。

她叹了口气道:“小彘啊,这天下看似太平,实际可能经不起几次折腾,伱大父治理国家的时候,就是求稳求安,不想劳民伤财。

你看你阿父,惹起七国叛乱,要是没有阳夏文贞侯,没有楚武烈王,没有绛庄侯,那大汉是不是又会变成秦末那个样子?

纵使叛乱被平定的,但天下可是花费了四五年,才彻底恢复到叛乱前的模样。

江山社稷应以稳定为主,家庭何尝不是这样呢?

你和阿端乃是血肉相连的亲兄弟,和你阿父时期叛乱的那些逆贼不同,那些人多是堂兄弟,甚至有的都快出三服了。

因此小彘啊,听大母一句劝,实在不行就写信过去责骂你兄长一顿,没必要真以律法治罪。”

絮絮叨叨的这通劝告,刘彻一边听着,一边诚恳点头,仿佛深有感悟。

但实际上,他的内心写满了无奈。

大母分析问题的角度,主打的是“感情牌”,完全偏离了核心,与政治更是扯不上什么关系。

自己大父当年事事求稳,是因为那时候的大汉真禁不起折腾,有时候遇到麻烦事情,只好含糊过去,不去追究到底。

至于七国叛乱,那更是属于朝廷和地方难以调和的矛盾。

阿父不进行处理,选择一直拖延下去,维护着表面的繁荣,恐怕中央会彻底丧失对诸侯国内部的掌控,待到积重难返的时候,就和当年的周王室没有区别了。

可最让刘彻难受的一点,是他不能把这些分析全部说出口。

到时候窦太后认为自己在犟嘴,甚至觉得自己就是想对刘端下手,那事情更加麻烦。

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冒起的烦闷,刘彻拉住窦太后的手道:“大母您说得对,国家维持太平,百姓安居乐业,那么社稷才能一直延续,而亲人相互亲近,处事和和睦睦,这样家族才能得以兴旺。”

“诶,这就对咯。”窦太后满意地笑道,“你能这么想啊,我就放心了。”

“嗯……八兄这次做得确实比较过分,我怕不惩处一番,难以令当地百姓信服。”刘彻犹豫了会,哪怕会将刚刚赢来的认同再度丢掉,他还是选择开口问询。

自己作为大汉天子,有些责任必须背负。

果不其然,窦太后微微皱眉,“这有什么不能让百姓信服的,你大不了免除当地三年赋税嘛。”

闻言,刘彻感到有些恼火。

您这真是嘴皮子一张,说得轻松啊。

而且哪有这样的道理。

罪犯犯下罪行,不去惩处罪犯,只用好处堵嘴受害人,让他们不要发声。

如果大汉的律法都按照这个标准来执行,那恐怕地方上的那些豪强,嘴都要笑得裂开。

刘彻抿了抿嘴,选择追问:“现在可以这么做,要是以后八兄犯下的事情更加过分,您觉得该怎么办呢?”

“唉,你这孩子,犟什么吗。”窦太后显得有些不耐烦,觉得自己的权威受到了挑战。

思索片刻,她方才回话道:“等下我就写封信送到胶西去,让端儿注意约束自己的行为,他要是做了比这次更加过分事情,你想怎么处置就怎么处置吧。”

“八兄这也真是让大母费心了。”刘彻悠悠说道,皮笑肉不笑了一瞬,接着又马上切换为亲切的微笑。

眼神不好的窦太后没有注意到那刹那间的切换,也没有听出语气中的阴阳,她摆手说:“你们这些晚辈,我不关心,那谁能轮得到资格呢。”

……

距离第二次朝会商议胶西王之事还有三日。

王臧急匆匆地进入宫城,赶往未央宫,求见刘彻。

“陛下,禀陛下,喜事,大喜事。”他踏入殿内,行礼完毕后,便面露兴奋地说道。

原本心头一直不畅快的刘彻,看着亲信这副模样,亦是产生了好奇心。

“王郎中,你这火急火燎地赶过来,究竟是有什么大喜事啊,要是这是没让朕开心起来,那朕可要治你的罪。”他半开玩笑地让王臧开始汇报那件“大喜事”。

花费片刻时间整理言语,王臧开口道:“禀陛下,前日朝会,胶西使团中的使者陈珣陈伯玉,根据确认,乃是阳夏陈氏的族人,并且按照阳夏文贞侯的遗嘱,他能够继承两千户,享列侯之位,这事由先帝同意批准过。”

“哦?他居然有这么一重身份。”刘彻语气略带惊讶。

自己对朝堂上出声岔开话题,替赵绾解围的使者有不错的印象,还专门记下了他的名字。

在他看来,这陈珣是个机敏人儿。

按照原本的打算,自己是想办法找个机会将他留在长安,先给个官职考察几年,表现不错的话,那就提拔重用。

没想到对方摇身一变,成了阳夏陈氏的子弟,身上还将有侯位。

那之前随意给个官职考察,那恐怕就显得是在折辱对方,如果那陈珣想要留在长安,直接可以跨过无数步骤,直接身居高位。

命运真可谓奇妙啊。

在心底感慨不已的刘彻,显然还沉浸于陈洛身份转化的迅速。

等看着自己对面坐着的王臧,他才赫然反应过来。

“喜事,确实是一件喜事啊。”刘彻瞪大眼睛,哪怕以他的情绪控制能力,一时间内也有些失态。

胶西王一案,有突破口了!

要知道胶西国相的使团在路上遭遇截杀,这件事情不足以给刘端定罪,因此哪怕是那些御史弹劾刘端的文书上,都鲜少专门提到这事。

在这个时代,人和人的性命并非一样的珍贵。

胶西国内两千石的官员都被鸩杀了几位,那支使团都是胶西国相的亲信和家臣,完全无法成为攻击刘端的突破口,自然没人在这件事情上大作文章。

但那位陈珣确认为阳夏陈氏的一员,甚至要继承两千户的爵位,那情况就完全不同了。

截杀几十个胶西国相的亲信,大家只觉得刘端手段过于极端了些,实际上无人在意。

截杀阳夏陈氏的子弟,截杀一位两千户的列侯……好家伙,你刘端好大的胆子!

刘彻和王臧对视一眼,瞬间明白对方的意思。

“等下朕就召见他,阳夏陈氏的子弟,想必都是出类拔萃的人才,朕得好好重用才行啊。”刘彻朗声说道,想着这般话语声,应该能让殿外那些侍从听清,然后由传到大母的耳朵中去。

……

距离第二次朝会商议胶西王之事还有两日。

陈洛步伐平稳地离开宫城。

短短两日,刘彻召见了自己五回。

主要商议的内容就只有一个,那就是确认自己是否真的受到阳夏陈氏的认可,并且能够继承爵位。

虽说没有人敢假冒阳夏陈氏的身份,但万一陈洛想以这样的方法,用命摆他这个天子一道呢?

在如履薄冰的时局下,刘彻不得不小心啊。

而陈洛给出了强有力的证明。

由阳夏陈氏子弟带来的,陈直和陈鲁的亲笔书信。

别的东西都好伪造,但那封文书一出,直接让刘彻没有了疑问。

阳夏陈氏在这些年里,发声不多,但并不代表他们落幕了,无人关注了。

谁敢因此小觑他们,觉得自己可以凭借着手中的权力胁迫他们,无疑惹人发笑。

陈直和陈鲁这两位二代彻侯尚未离世的话,代表着没有谁可以让当今的阳夏陈氏做他们不想做的事情,哪怕窦太后亦不能,遑论刘端。

毕竟这两位的背后,可是有楚国和淮阴侯的关系。

在陈洛证明自己的身份后,刘彻先试探了他的态度。

很多人在身份低微的时候,看到不公之事,便大声嚷嚷,打抱不平,待到身居高位,本人却行起了不公之事,再见着那些昔日会挺身而出的画面,只会藏在人群中冷笑。

刘彻不知道陈洛会不会属于这种人。

作为胶西国相使团的一员,在朝堂上弹劾刘端,举出各种罪证,这属于他原本就该做的事情。

而情况骤然间发生了改变。

现在的陈洛变成了阳夏陈氏的子弟,身份尊崇,甚至有继承两千户的爵位的可能性。

倏然发生身份上的变换,往往会改变一个人的心态。

在刘彻看来,得知自己是阳夏陈氏子弟的陈洛,或许就不愿意继续站出来指认刘端,与一位诸侯王结仇,以及得罪背后的太后。

不过陈洛在第三次受到召见的时候,主动提及要继续弹劾胶西王,以打消刘彻的疑虑。

有的人会被天上掉下来的财富砸混了头,但他陈洛不是那样的人。

之前以什么样的心态做事,现在仍是以同样的心态做事,以后依旧如此。

得到了这样的答案,刘彻当时眼中的惊喜是掩盖不住的,紧接着郑重叮嘱,要他别在下次早朝前,将这些事情的风声走漏。

不过这倒是与陈洛原本的想法有所差异。

按照他的思路,在这几天用自己这个身份造势,在朝堂上争取更多的话语,无疑可以起到非常不错的效果。

但刘彻更想要发动一场“袭击”,把自己的这个身份当成炸弹来使用,将那些反对者炸晕,让窦太后来不及反应。

对此偏差,陈洛倒无所谓。

即使过程有些不同,但只要最后得出计划中的答案,那么答案更为重要。

伸手捧起一抹细碎的阳光,陈洛感觉手心暖洋洋的。

他缓缓吐出口清气。

诸事皆毕,刘端结局已然注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