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睡啊,容衣,千万别睡。”
郁笛用碎布片将他的伤口堵住缠好,这种面料吸水性极差,穿着不舒服,拿来当敷料,反倒有了些优势。
祭坛的甬道里除了一直默默燃烧的地垄,什么也没有,郁笛必须离开这里,会聚落去寻找救兵。
“容衣,我现在要去找人,你能行吗?”她扶着容衣的脑袋,盯着他略显茫然的眼睛。容衣迟缓地点了点头:“嗯。我不睡。”
她怕他按不住伤口,将他搬成侧躺靠墙的姿势,用体重来减缓血液流动。
“记住啊!”郁笛拍了拍他的脸,转身朝向上的通路过去。
交墟派来杀他们的人下来时,把绳子都给取走了,但用来踩踏的楔子还插在井壁的小洞里。郁笛得想办法进入井中,才能踩着楔子离开祭坛。她本以为要废一番功夫,却忘了自己这三年来蹿了不少个子,作为晦摩人,她很轻松就能够到最下方的那根。
只是她刚才胳膊被砍了一刀,完全使不上力,只能靠一只手和双腿的力气往上爬,等翻出井口时,已然力脱了。肌肉木然无力,膝盖像废了似的肿痛不堪。久未进食便进行如此剧烈的运动,她的大脑更是发出了能量耗尽的嗡鸣。
底下还有个舍命救自己的人生死不知地躺着,郁笛躺在潮湿的菌毯上,短暂的进入意识海,喘息片刻后,又脱离出来,将身体上的不适抛在脑后,向聚落的方向走去。
她出生的地方在另一个方向,这么长时间过去,妘晁的样貌她有些记不清了。越过那些黑而发亮的金字塔后,郁笛终于见到了入口处的机关柱。她使尽吃奶的力气拉响了示警的铃,很快,聚落的入口从下方被打开。
涂通山的守卫见到郁笛,惊得一时之间连话都不会说了。郁笛觉得自己随时都有可能昏倒,急忙扯着其中一人,大喊道:“交墟人要杀了我们,快去救容衣!他在祭坛甬道里,失血过多!”
“我送你去找医师!”
“容衣还在……”
“我听到了,你别说话。”守卫捏住郁笛受了伤的胳膊,她这才意识到自己走过来,淌了一路的血。
怪不得这么头晕。
她迷迷糊糊的,感觉自己在不同的人之间转手,却始终无法完全昏过去,弄得她很想吐。胳膊上突如其来的剧痛让她清醒了一瞬,她觉得自己应该是出现幻觉了,竟然看见出南那张糙脸在哭,而后便陷入黑暗中,失去了意识。
她没有以清醒的状态进入意识海,思维毫无逻辑一片混乱,脑电已经活跃到近乎刮起了风暴云,过去所见过、听过、做过的一切被打成无数碎片,像搅拌机中的肉馅一样乱七八糟交织在一起,成了完全没有任何意义的垃圾信息。
一个熟悉的声音响起,是那个她在空间站实验室,接受程蝶药物实验时,在记忆中匆匆一瞥的男人。
“郁笛……别去……”
“求你了,不要去!”
“郁笛!你会死的!”
“我会恨你的,你不许去!”
疯狂而深邃的眸色与求恳绝望到快要哭泣的声音,一丁点也不匹配,只有最混乱的思维才会将这样两种信息拼接在一起,成为同一个人的模样。
冥冥之中,有某种极其微弱的指引,将郁笛导向自己那充斥着虚假与谎言的记忆,而这个男人的模样与声音,似乎才是这些幻象之中,唯一的真实。
郁笛在痛苦中睡去,又在痛苦中醒来。她浑身麻软无力,整个人像从百米悬崖上坠落后,又被货车碾过了一样。她的头突突地发痛,以往总会被忘记的声音和图像,这次却记得额外清楚。神奇的是,这次她尝试去想那人是谁的时候,不会再反胃了。
“姐姐!你还好嘛!”一个稚嫩而高亢的声音打断了郁笛的思绪,妺千瞪圆了眼睛大喊着,“父亲!姐姐醒了!”
郁笛一时之间没想起来她是谁,过了两秒才反应过来自己在什么地方。
出南一直在门外不远处,听到妺千的叫声立刻走了进来。郁笛想做起来,一扶床边,却险些栽倒在地。她朝自己右手看去,衣服袖子垂落在床上,里边空荡荡的,什么也没有。
自己这是,被截肢了?
郁笛一时间有些没反应过来。
出南见她盯着自己的右臂出神,以为她被吓到了,不能接受,摸着她的脑袋柔声安慰:“郁笛……没关系的,这种事,也很常见。别担心以后,我会照看好你,妺千说了,以后如果你不方便,就跟她住在一起。”
“是啊姐姐,你别怕。”妺千也红着眼睛,抱住她的腰。
“呃,我没事。”郁笛回过神来,动了动身体。忽然少了一条胳膊,身体不大平衡,她觉得非常别扭。忽地她意识到一件事,这有可能会打乱她的计划。
“残疾人能当祭司吗?”她看着出南。
出南没想到她第一句话竟然是问这个,想到她是妘晁拼死生下来的,还这样小,就要面对如此多的挫折,更加心疼了。
“以前虽然没有过先例,但你一定可以。”出南握住她的手,面上露出一丝狠戾,“如果不是你,那就谁也不要当了。”
郁笛:……不至于哥。
她觉得出南没准只是一时怒气上头说说而已,毕竟要是按照她的理解,出南这是要与所有人为敌,对于晦摩部落来说,显然是非常不划算的事情。
“容衣怎么样了?”她问。
“他……呃……”后面的话,出南没继续说下去。
“他还活着么?”郁笛抿唇,问了出来。
“医师说他活不下去。”出南叹了口气,“虽然现在还活着,可也没几天日子了。”
“收尾仪式开始了吗?”
“没有,四个聆诲者都出了事,仪式推迟了。”
“带我去看看他。”郁笛向出南伸出了手。出南本想让她好好休息,但看见她那空荡荡的袖子,还是将她抱了起来。
“他就在旁边的屋子,医师都是涂通山的人,他们已经尽力了。你……别太难过。”
“嗯。”郁笛轻声应了。
她并不会觉得难过,只是想看看有没有自己能做的事罢了。这个世界的药物水平虽然还可以,可吃药这事儿,建立在病人能“吃”的基础上。如果容衣伤到了内脏……现在的她,也无能为力了。容衣本不必为她受这么重的伤,要不是自己当时太过谨慎,躲在后面,或许他现在还活蹦乱跳的。
郁笛半闭着眼睛,祈祷不要见到自己不想见到的场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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