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知过了多久,久到我几乎靠在床头睡着了,迷迷糊糊中,我突然感觉到一道目光正在专注地打量着我。
我睁开眼睛,一眼就对上衞季末灼灼的目光。
“呃,你醒啦。”我下意识地抬手去摸衞季末的额头,他却偏头躲开了我的手掌。
这家伙,如果他不是病人,我真想揍他一顿!
都这个时候了,还惦记着他的洁癖呢。
真讨厌!
“别动。”我沉了脸,拉着他的身子靠近我,“你刚才在发烧,让我摸摸,看看现在退烧了没有!”
“林一宁,你怎么来了?”不知是不是被我恼怒的模样唬住,他果然停止了挣扎,乖乖地任凭我上下其手。
“嗯,还好,没那么烫了,终于退烧了。”我松了一口气,笑眯眯地看着他,却故意忽略了他的问题。
这家伙,我才不要告诉他,我是因为担心他才来的呢。
要不然,他又该得意了!
起身,给他倒了一杯温开水,我还在走神,衞季末的声音再度响起:“林一宁,你是担心我了吧?”
被他语不惊人死不休的话吓得手一抖,手中的杯子微微倾斜了一下,杯子中的水便洒了出来。
“喂,林一宁。你这是做贼心虚呢,还是恼羞成怒呢?”水花溅在了衞季末的衬衣上,他皱了皱眉头,下一秒,却偏头看我,嘴角带着得意的笑。
你才做贼心虚呢!
你全家都做贼心虚!
你才恼羞成怒呢!
你全家都恼羞成怒!
将水杯重重地放在他的手上,我白了他一眼,目光中杀气腾腾:“喂,衞季末,有没有人告诉你,你有一个很严重的毛病?”
“什么毛病?”他嫌弃地看了一眼自己手中的杯子,挑眉看我。
“那就是……”我拖长了声音,吊足了他的胃口之后才不紧不慢地说道,“你很喜欢自作多情!”
“是吗?”他不置可否,喝了一口水后将杯子递给了我,“我是不是自作多情,你自己心裏知道。”
“喂,衞季末,你不是有手吗?放个杯子都要别人帮忙。”不知是被他的大少爷做派给气的,还是被他戳中心事而恼羞成怒,我心中顿时升起一股无名之火,说话的语调也瞬间高了几分。
“我是病人,照顾病人是你的职责。”他言简意赅,陈述事实,“再说了,你比我也好不到哪里去?连伺候个病人都不会。哼,真是笨死了!”
指着自己衬衣上和被子上的水渍,衞季末一脸嫌弃地说道:“你看看你,弄得到处都是水。林一宁,你不会是从来没有照顾过病人吧?”
“衞季末,你知足吧。”从他手中接过水杯放到一旁的桌子上,我白了他一眼,说道,“要人照顾的病人,是没有资格挑三拣四的。”
“林一宁,你这么凶,小心以后嫁不出去。”衞季末半靠在床头,似笑非笑地睨着我,目光出奇的温柔,语气却一如既往的欠揍。
“嫁不出去也和你没关系!”被他灼热的目光望得有些心慌意乱,我低下头,避开了他的视线。
“那可不一定。”衞季末的声音带着迷人的磁性,在夜色中回荡开来,“我们好歹同学一场,你还是我的班长大人,我总不能看着你沦落到没人要的地步吧!”
“衞季末,看起来你的病好得差不多了嘛。”我挽起衣袖,摩拳擦掌。
“喂喂喂,林一宁。你不能这样欺负病人啊,君子动口不动手知道吗?”故意作出一副惊慌失措的模样,衞季末演技颇佳,不去当演员简直是浪费人才。
“不好意思,我是女人,不是君子。”我拽住他的衬衫衣领,目光在他胸口裸|露的肌肤处来回徘徊,将女土匪的形象演绎得淋漓尽致。
“果真是唯女人与小人难养也!古人诚不欺我。”衞季末撇了撇嘴,目光在落到我放在他领口的双手后,微微一变,“哎哎哎,林一宁,你干什么?我可是卖艺不卖身的……”
“噗……”我终于忍不住破功,这个衞狐狸,没想到也有这么幽默风趣的一面,“谁稀罕你啊,白送给我我也不要。”
将一件干净的T恤丢到他面前,我转过身去,说道:“刚才你发烧出了一身汗,衬衣都湿了。所以,先换件干净的衣服吧,免得待会儿又着凉了。”
“真的不稀罕吗?”衞季末飞快地换好衣服,将衬衣递到我手上,自己却不肯松手,“林一宁,你确定你真的不稀罕吗?”
他就那么安静地看着我,目光灼热得似乎要把我穿透。
我扯过衬衣,心慌意乱地答道:“当然。”
“哼,口是心非。”眼底似有失望之色一闪而过,他冷哼一声,也不再继续这个话题。
屋子里突然安静了下来,气氛仿佛顿时变得有些尴尬起来。
我只好没话找话:“对了,衞季末,安阳她有事不能来,让我代她向你问好。”
“知道了。”出乎意料地,衞季末好像没有我想象中的那样失望,只淡淡地应了一声,表情出奇的平静。
“可是……”我犹豫了一下,终于忍不住开口,“衞季末,昨天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他匆匆而去的时候,还精力充沛、活蹦乱跳的,怎么一晚上就突然生病发烧了呢?
“没什么。”衞季末原本还带着笑意的眼眸,瞬间就黯淡了下来,他沉了脸,身上的温度瞬间降到了冰点,“林一宁,你怎么老是喜欢多管别人的闲事呢?你惹的麻烦难道还不够多吗?”
“衞季末……”我被他噎得差点儿说不出话来,“你!”
这该死的家伙,翻脸比翻书还快。
真是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
我突然十分后悔,我今天真是鬼迷心窍了,跑来自讨苦吃,听他这样挖苦我。
“好吧,既然会长大人觉得我多管闲事,那我收回我刚才的问题好了。”我深呼吸了一口气,站起身来,“时间不早了,会长大人。既然你没什么事情,那我就先走了。”
“林一宁!”面前的衞季末依旧带着那种冷漠与疏离的面具,可他眼中的慌乱与不舍,却出卖了他此刻的心情。
我突然就心软下来。
这家伙,故意说那样难听的话,其实只是为了保护自己,不想回答我刚才的问题吧?
有了这个念头,我心中的郁闷也就瞬间烟消云散,丢到了爪哇国去,脸上却不肯露出分毫,依旧沉了脸,一副被他气得快要说不出话来的模样。
“不要走好不好?”他拉着我的手,目光柔弱得像个孩子。
我静静地看着他,不说话,也不妥协。
“好了,告诉你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不就是我被处罚了吗?”他低咒一声,终于主动败下阵来。
“因为汪薇?”我心中一动,立刻猜到了事情的来龙去脉。
“嗯。”他点点头,答道,“她昨天在学校受到了难堪,就跑到我家,向爷爷告了我的状。我被爷爷罚站在家的大门外面,然后淋了雨,就生病了……”
原来如此!
我恍然大悟的同时,又有些纳闷:“可是衞季末,汪薇不是你的表妹吗?”
“对啊。”衞季末点点头,诧异地问道,“你不是早就知道了吗?”
“可是上次名画事件,我曾经想让汪薇帮你作证来着,却被她拒绝了。”我只顾着把心中的疑问提出来,却一不小心就暴露了自己,“衞季末,你和汪薇的关系很糟糕吗?为什么那天她明明看见你去了老街,却不肯帮你作证?”
“好啊,林一宁,原来果真是你跟踪我。”丢给我一个“我早就知道是你”的眼神,衞季末伸手惩罚似的拧了拧我的鼻尖,“让萧雒南帮我的那个人,也是你吧?”
“衞季末,你谋杀啊。”我白了他一眼,默认了他的问题,“你这是恩将仇报你知道吗?”
“傻瓜。”他笑着刮了刮我的鼻尖,目光深邃而复杂,“谢谢你。”
“谢我就不必了,回答我的问题就好了。”我总觉得,衞季末躲躲藏藏,似乎不肯正视汪薇的问题。
“其实,我和她的关系也不是很糟糕啦!”他叹息一声,终于开口,“只是……”
“只是,她与你弟弟的关系更好?”我心中一动,想到了什么。
衞季末抿了抿薄唇,既不承认,也不否认。
“可是她不是喜欢你吗?”想起汪薇几次的警告和她对衞季末的态度,我疑惑地问道,“衞季末,不要告诉我,汪薇对你的占有欲只是表兄妹之间的感情!”
“我哪里知道她的。”他低下头,目光闪烁,语气却十分坚定,“她喜不喜欢我,是她的事,反正我是不可能喜欢她的。”
“可是近亲不是不能结婚吗?衞季末,你和汪薇到底是怎么回事啊?她明知道你是她的亲表哥,还这样义无反顾地喜欢你?”脑海中似有什么东西飞快地一闪而过,我脱口说道,“除非,你们没有血缘关系!”
衞季末抬起头来,静静地看着我,如海的黑眸中,有翻滚的潮水携着能拍起惊涛骇浪的力道,汹涌而来。
啊啊啊,不是吧?难道真给我猜对了?
汪薇和衞季末,难道真的是没有血缘关系的表兄妹?
那衞季末与衞季风呢?
他们之间……
可是不对啊,他们虽然气质不同,五官却长得很像。如果说他们之间没有血缘关系,我是绝对不相信的。
隐隐中,我仿佛拨开了迷雾,快要见到那丝光明的曙光。却总有一层薄纱,挡住我的视线,让我看不到事情的真相……“呃,难道我林半仙的功力,又上一层楼了?”我自沉思中抬起头来,目光在瞥见衞季末脸上的神情后,微微一惊。
林一宁,你这个笨蛋!
只顾着追查真相,却忘了照顾衞季末的感受。
不管他身上的秘密是什么,可他这样遮遮掩掩,这个秘密一定是他不太想让别人知道的。你这样冒冒失失地去揭破,只会让他难堪而已。
我心中十分懊恼,面上却不露声色,笑得没心没肺。
“怎么样,衞施主?快给钱吧。本大仙可是不轻易给别人算卦的,看在咱们俩如此有缘的面子上,你随随便便给个千儿八百的也就算了。”
“林大仙,你真是厉害,连我是孤儿院捡来的这种事都算得出来。”衞季末看着我,半晌才如释重负地笑了笑,“依我看啊,明天开始你也不用上学了,直接去学校门口摆个地摊,保证日进斗金。”
“嘁!你觉得本大仙的志向就只有那么一点点吗?本大仙才没你那么鼠目寸光呢!你等着瞧吧,本大仙一定会为弘扬我国古代文化的精髓,做出一番伟大的事业给你看的!”
甩给衞季末一个白眼,我做出一副斗志昂扬的姿态。
看着衞季末被我逗得捧腹大笑的模样,不知为何,我的心却沉甸甸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