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0章

正文卷

设计捕蛇的整个过程可以说水到渠成,唯一被他们低估的是居九与女官的情意。

那晚在鹤馆抓住女官后,梁佩秋就将女官藏到了湖田窑在郊外的冰窖。镇子里人多眼杂,不便行事,那冰窖人迹罕至,正是藏人的绝佳之处。

王云仙第一次来时很是稀奇,左看看右摸摸,为冰窖暗门的设计和逃生通道不停地称赞,问梁佩秋从哪寻到的好地方。

梁佩秋脸颊红彤彤,白了他一眼。

关于那混沌的一晚,虽是初次,但她已不想再回忆起。她固执地把和他的良辰,放到云水间铺着层层旧衣和灰尘浮动的的屋舍。那个雨夜每一缕风吹过心头留在皮肤上的感觉,都让她刻骨铭心。

她扫过冰台上凌乱的稻草,努力不让自己回忆曾经的细节,把注意力放到女官身上。

为了让那女官吐出真话,整个问询过程只有她一个人。可不管她如何施压,女官始终闭着眼睛不置一词。

那是个年近四旬出自内廷的女官,曾受过普天之下最为严苛的教习,非一般女子轻易就受骗上钩。既然晓之以理动之以情不能撬开对方嘴巴,梁佩秋只能威逼利诱,那女官水仍是泼不进针扎不透,从头到尾连个眼风都没给她。

她还是第一次碰见那样软硬不吃的女子,心中敬佩,也不免惋惜:“居九若对你真心,怎会将你置于危险当中?你根本就是被利用了!”

以居九的老谋深算,岂会把身家性命放到一个女人身上?那女官终于慢悠悠掀起眼皮,朝她吐出两个字:“愚蠢。”

那是问询的几天里她唯一一次开口,在梁佩秋诋毁居九对其情意时,梁佩秋忽然明白过来,或许从一开始她就用错了方法。

于是当晚她放出消息,人已自裁。王云仙的狐朋狗友们四处一散播,人人都知鹤馆死了个女官,果然不出三天,居九就主动找上了门。

王云仙还在震惊当中,就见那宛若死尸的女子,忽然朝居九扑过去拳打脚踢,破口大骂。

“你还要我说多少遍才会相信?当初孙旻以培养女姬的名义把我送给你,为的就是笼络你,好让你为他卖命!这些年你我之间不过逢场作戏,演给孙旻看,何必当真?我不想随你东躲西藏过那狗都不如的日子,这些年遭你们摆布的还不够多吗?我受够了!我要离开你!取了那笔银钱好过下半辈子是你对我的承诺,我们之间就算两清,好端端的你为何又再出现?莫不是后悔了,想不认账?你说话呀,怎么不说话?!你个老色批,真是白瞎了我这么些年!”

居九任由她打骂,眼睛不错地看着她,看她还好好的,就很快活。

活到这把岁数,只在她身上栽过。他岂会不知孙旻用意?可明知是毒,仍要饮鸩止渴,可见生死早有定局。

“戏唱到终场,总要有个收尾,我不想只当戏中人。”所以,在饱受了这些天的折磨后,在听到她的死讯后,他终于作出了抉择。

“燕娘,对不起,是我连累了你。”

那女官使出浑身解数才骂出了生平所有脏话,不想得到的是这么一个答案,整个人都僵住了,尔后往地上一瘫,嚎啕起来:“你个天杀的!为何回来救我?为何不死得远一点,我简直恨死你了!”

居九上前揽住她,拍着她的背轻声安慰:“都是我的错,别哭了,小心哭坏身子。”

王云仙何曾见过这样的居九?这还是那个让都昌帮人闻风丧胆,让徽帮人心悦诚服的钱庄老大吗?

一把岁数了也不嫌害臊,王云仙先是哑然,后是唏嘘,见他们拥在一起浑然忘了身处何地,身上一阵鸡皮疙瘩,虽然知道不合适,但他还是开口了:“那什么……我先打断一下,不管你们怎么分赃,那三间福字号钱庄得归我,咱可是先说好的。”

话音落地,空气凝结了片刻,原先的温情一扫而空。女官神色一僵,红着脸推开居九,居九不禁弯了弯嘴角,叹笑道:“真是个执着的年轻人。”

他还夸王云仙,“此志不移,你必成大器,今后景德镇的钱庄怕是要改名换姓了。”

王云仙抱拳:“我谢谢您嘞!”

闹了一场,双方才正式进入正题。梁佩秋直接开门见山说道:“留下证据,你们可以走。”

女官一愣:“当真?”

居九则不免狐疑:“为何?”

就连王云仙都感到讶然,费了老大劲才抓到的蛇,为何要放掉?梁佩秋说:“你们与孙旻共事已久,应比我了解他为人,凡被他刺了青的囚犯,有一个能活着走出江西吗?即便侥幸翻山越岭逃过每一个关隘的检查,到了京城,就一定能入得了那扇宫门吗?”

不是她想这么做,是现实情况不允许。

孙旻所谓“江西土皇帝”的称号并非玩笑,在这里他和称霸一方的诸侯没什么两样,盖因他尚没被逼到绝路自立为王,对那千里之外的皇帝还存着几分为人臣子的敬畏,亦或还没一举成事的资本,这才没有大开杀戮。

即便把人交给吴方圆,以敲登闻鼓的方式跃过京兆府尹上达天听,也不若空中楼阁,难于登天。一则吴方圆的手伸不到江西来,无法确保人质的绝对安全;二则即便敲了登闻鼓,也无法保证京兆府外皇城最高级别的三法司就能一举歼灭孙旻。

说到底,还是孙旻位子太高,掌权太重,而居九太过渺小,渺小到可以随随便便死无对证。故而为了保险起见,他还是更适合藏在黑暗中,蛰伏以待。

“就当你今天没有出现过,还像之前那样消失了,可如果有一日孙旻被伏亦或势颓,你需得出来作证。以字据为证,赌你居家一门九族。”

“若我不从?”

“你会死,即便如此,我也不能对你儿孙们的将来作任何保证。”

居九眯起眼睛:“你凭什么?”

梁佩秋说:“我只是一个无名小卒,没有任何倚仗。”说这话时,一直隐没在暗处的黑衣人,拔出了剑。

寒光掠过眼前,晦暗的冰窖顿时静若寒蝉,王云仙紧紧攥着衣角,手仍止不住的颤抖。

他第一次感受到死亡离自己这么近这么近,一点也不怀疑但凡居九说个不字,那随着寒光落下的,将是溅在冰面上滚烫而鲜艳的血。

这一刻他不敢看任何人,只从余光里偷瞄对面的梁佩秋。梁佩秋冷静、镇定,面孔俨然好似精雕细琢的风火神像。一种介乎于人欲和神性之间的庄肃,叫他发自肺腑地喟叹了一声。

梁佩秋再也不是年少时的梁佩秋了。

她像风筝飞高了,飞远了,他这辈子都望尘莫及了。

而这一刻的梁佩秋在想什么呢?她不担心居九会作出什么离奇的决定,于是很有闲情地想起了分开之前和徐稚柳最后一晚。

他们在乌篷船上相拥而眠,她在水波的轻送下入了梦,梦里不再是连年汛期水流暴涨的昌江,而是罕见地下了一场江南春雨。

伴着草长莺飞的二月天,他们携手走在长堤上,鞋履上覆着雨后青草的残叶,叶片随风送来点点腥气,她嗅了嗅鼻子,他掩了掩眉头,在那同频又合拍的动作中,一切都那么刚刚好。

醒来时身边已空,她恋眷那梦,懒懒披上一件外衣走到船外,见他正拿着一根没有钩子的鱼竿垂钓。她忍不住笑了,问他是不是效仿姜太公钓鱼?

他一边拥她入怀,为她扫落额发上的露水,一边吻过她尚陷在梦里春光无限的面庞。

换到眼前,一切皆中——愿者上钩。

居九有别的选择吗?事实上根本没有。

不久,观音瓷的素胎基本烧制完成,梁佩秋照例叫来御窑厂大总管和安十九,一来向他们展示成品的造型,二来让他们做观音瓷入窑前最后的检查。

雕塑瓷通常不是一次性完成的,需要多次拼接和复烧。由于内芯镂空,若要做什么手脚,一般就在素胎上。

梁佩秋阐述说,这座观音瓷叫千手观音。佛教典籍里有记载,千手观音菩萨的千手表示遍护众生,千眼则表示遍观世间。

中原许多寺院中将千手观音作为主像供奉,常以四十二手象征千手,每一手中各有一眼。

广普方丈曾言,众生苦难和烦恼多种多样,众生需求和愿望不尽相同,因此,应有众多的无边法力和智慧去度济众生。

“发誓愿已,应时身千手千眼悉皆具足”,变现出如意宝珠、日精摩尼宝珠、葡萄手、甘露手、白佛手、杨柳枝手等……于是梁佩秋捏造了四十二手,据不同形手绘以不同的佛教图案,即寓意解除诸般苦难,广施百般利乐。

大总管围着观音莲座环顾数遍,按照梁佩秋的指示,在脑海中描摹出最终成像,忍不住惊叹出声!此座观音瓷应有十一面四十二臂,十一面分五层排列,下三层每层三面,分别呈慈悲、寂静、嗔怒的形象,第四层现忿怒相,皆戴五花冠,面面端正,最上层佛面螺发高髻,法相庄严。中央主臂合掌,下面一对手臂结禅定印,其余手臂分别如扇形展于身后,手中各持有不同的法器。上身袒露,胸前饰连珠璎珞,下身着长裙。全身衣饰繁缛,衣纹流畅,刻划细腻写实。

这个造型比例匀称,结构严谨合理,工艺细腻精湛,装饰娴熟精炼,保留完整莲座。尺寸如此高大,实属罕见。

他一一检查过手臂和主身,确定没有问题,掩不住一脸喜色地朝安十九点了点头。可安十九没有敲板,所有人面色一灰,耐着性子继续等待。

直到管家来传,窑房那头已经准备就绪,梁佩秋才上前一步,询问安十九的意思。

安十九对佛教文化了解不深,不过依照他在皇家寺院和宫廷佛堂所见,总觉得这尊观音瓷有种说不上来的古怪感。

大总管提到的每一点都合乎事实,以鉴赏过全天下最为精美瓷器的眼光来看,这尊观音瓷一点也不比皇瓷差。

可是直觉告诉他,一定有哪里不对劲。

他仔细地将四十二手逐一看过,摸过,甚至闻过上面残留的釉料的味道,可这些本就没有参考标准的东西如何以肉眼参透?他知道自己的检视是无用功,仍旧极有耐心地围着观音莲座看了又看。

坯房里师傅匠人们站得腰酸背痛,却大气不敢出,就连大总管都觉得头顶开始冒热气了,欲要开口时,安十九忽然抬手打断,吩咐道:“送窑吧。”

他的决定来得太突然,所有人脸上的诧异都来不及收起,随之便是藏不住的欢喜,梁佩秋也一样。

安十九死死盯着她,盯着那张滴水不漏的面孔,终是一挥袖:“你最好老实一点,我说过的,他的命押在上面。”

梁佩秋笑笑,因在身侧,声音极低,只够他们二人听见。

“大不了一起死。”

窑门被砌合上了,火焰照亮狭长的龙身。

一道光劈开混沌。

安十九看着眼前的女子,忽而感觉她很陌生。

那一年雪夜,他还不知她是女子,隔得老远,见她跑几步歇一下,也不知冻的还是累的,耳朵鼻尖通红,张嘴哈出一口白气,还自娱自乐地给自己加油鼓劲。她那么率真活泼,他不由自主地被她吸引了眼球,虽不知她赶着去见谁,但那一刻他由衷地羡慕对方。

如今想来,她所有的可爱都给了那人。给他的,向来也只他配拥有的。他恍然觉察世事残忍,诸般孽障,触目惊心。

等待观音瓷开窑面世的那一天,安十九久违地喝醉了。不是假醉也不是装醉,而是真正的不设防地醉了。

他坐在马车里,马车外面是鼎沸的夜。为着一年一度的乞巧节,景德镇又开始了大肆庆祝。男的女的老的少的,好不热闹。

这该死的地方,一年到头庆祝不断,就不能消停点吗?安十九啐骂了一句!

坐在车辕上的周元被吓得一个激灵,竖起耳朵听去,里面接连传来酒盅碰撞滚落的清脆声响,紧跟着一声闷哼,似乎是什么重物掉在地上。

周元顾不上失礼,忙揭开帘子看去,安十九一只脚被下摆绊住,摔躺在了地上,形容十分狼狈。

酒盅就倒在手边,汩汩的清水往外流,车厢里满溢着窖藏的浓香。他应是醉大了,醉得失了智,否则不会就那样趴着,像条狗去舔淌出的酒。

周元无从为这一幕做任何解读。他傻傻地看着,怎么都没办法将面前这个醉鬼和当初一刀捅死郑孑的权宦联系在一起。

这时候杀他,多么易如反掌。

念头一闪而过,周元被自己吓了一跳,抬头恰对上一双利眼,人直接往后仰,跌撞着摔下马车。

他哆哆嗦嗦爬了回来,正盘算如何解释方才行径才能不令安十九起疑,不想那醉鬼已自顾自说起了话,“我没想到她竟如此恨我,恨不得跟我同归于尽,连那人的命都不在意了……我不在意那人,可我、我却舍不得她死。”

说实话,听多了秘密周元已经麻木了。哪怕掐头去尾他也能听出滋味,还能判断出她是谁,那人又是谁。

“她假意归顺,阳奉阴违,利用我推进那劳什子的陶业监察会,可知我那时候在南昌府受尽孙旻侮辱?她诱骗了我,为我上药,为我擦血,哄得我相信或许她和那人不一样,或许她对我有那么几分不同,我信了她,放权给她大展拳脚,可她呢,趁我不备推翻三窑九会,将我架在南昌府,腹背受敌……”

周元叹气,那事梁佩秋属实做得过火,可他不也叫她承受了何为雷霆之怒吗?

“我那么失望,那么痛苦,却还是舍不得杀她……可笑吗?小十九也有今天。”

周元默默回应,确实难以想象。

不过,安十九又道,“孙旻在景德镇有多少眼线,她不知晓,我却是比谁都清楚。当年徐忠欲联合各大民窑反我,我尚且蒙在鼓里,那郑孑居然就已经知会了,可见孙旻于此地掌控之深。我若不做些什么,难消其被连带之气……我动手,好过孙旻动手,我折磨她,好过旁人折磨她,不是吗?其实我、我并不真的想要伤害她,我只是,我只是……我以为那样,她就会向我低头。”

内廷是个随处可见腌臜之地,权力越大,厮杀就越激烈。在那种环境下,屈打成招,忍辱偷生,是唯一的生存守则,不需要什么人教,那些手段自成一体。

他所尝受的都是情字以外的残酷,采用的都是最为粗暴直接的方式,除此以外他什么都不会。

经历过她,他才知道什么是代价。

这就是学费。

可是他交的太多了,错的太深了,回不了头了。

周元听着又是叹气,他哪里能不知道他的酸楚?皇城脚下通常只有三类人,普通老百姓、人上人,以及狗都不如的下等人。

太监和罪臣之子都属于后者,若可选择,宁做狗也不做那样的下等人。

只他提起了郑孑,周元不免一阵头疼。好歹是一方行省的参政二把手,又是孙旻心腹股肱,倘若事败,他和安十九能有什么好下场?

哪怕是出于自保呢,这时候是不是不应该陷在儿女情长里?

他劝安十九再想一想此前的提议,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另外我收到消息,几日前北地有一波流匪流窜到了江西,目前已进入饶州府地界,看他们行进的方向,似乎是往浮梁过来,若属下没有猜错,那帮匪徒应会中途遇见孙大人和周大人一行。”

索性安十九还没失去一个权宦对政治的基本嗅觉,他勉强睁开迷蒙的眼睛:“你什么意思?”

周元给他倒了杯浓茶,看着他喝下去,眼睛里恢复了几分光彩,这才说道,“大人,这正是你利用流匪隐匿的最佳时期,事后复出,也可借流匪作乱为自己开脱。”

安十九怔怔地望着他,又趴了回去,似乎漫不经心地从唇间溢出一声笑。

周元小心试探:“大人?”

几个意思呀,为何发笑?他哪里知道,方才短瞬的清明里,从安十九的灵台闪过了怎样的杀心。

干脆借着流匪作乱,一不做二不休,把欺辱他的家伙全都埋了,这才是一个权宦为了生存的本能,不是吗?

谁知周元竟叫他隐匿,逃亡,读书人也就这点气性了。

“先生,你可知我为什么会成为小十九?”

周元呐呐,哪敢揣度他的心思。

安十九唇边的笑越扩越大,一个起身,满身酒气随风而散,白面皮子上迅速浮现一道锐芒,“因为小十九不为蝼蚁,只做明珠。”

正如孙旻与他相邀共享富贵时的心境,现在也无不同,小十九是自由的鹰,是黄鹤楼上镇压鸱吻的明珠,而非灯火。

隐匿,逃亡,都不是他想要的活法,如果甘愿和光同尘,在高高的皇城自渡为一粒尘埃,那么当初他就不会成为小十九了。

从尝受安乾胯下之辱的那一天起,他就预料到了这一天。

他吩咐周元,立刻召集所有人马,连夜出城,清剿流匪。

车马经过安庆窑时,他掀开车帘,红色砖瓦掩映的高墙里,烟囱正不断升起火光,就在明日,观音瓷就要出炉了。

不知那会是怎样一件传世名器?若能传世,即得以保全,她便不会死了吧?即便不能,枯守于此也不会有任何改变吧?

也不知她此时此刻正在做什么?是否无法安眠地走在龙窑脊背上,守在那一个个窑洞前?

那么她,可有听到他为她擂动的战鼓,敲响的钟鸣?

答案无从知晓了。

安十九裹挟着遗憾离去,暑热天里衣衫湿了干干了湿,就这么星夜兼程奔赴一个不知是何结局的地方。

路上他忽然想起离开京城时安乾姑且算有两分好心的劝告,“十九啊,你惯来心比天高,小心命比纸薄。”

他扯扯嘴角,世事无常,何来定论?他倒要看看,安乾与他,谁比谁命薄。

干爹,你可一定要活得久一点,活久一点才能看到那一天……

与此同时,正在王云仙的插科打诨中熬夜守窑的梁佩秋忽然打了个喷嚏。短瞬的静止里,她察觉到不对,忙压住嘴唇示意王云仙噤声。

两人走到门口,听到一阵急促的马蹄声。

她的心猛的往下坠了坠。

“今、今日初几了?”

“初七呀,乞巧节你忘了?早上白梨那丫头还找你穿针引线呢!”王云仙抬手在她眼前晃了晃,“你怎么了?”

梁佩秋失神的瞳孔逐渐聚焦:“我和他推算过日子,约莫乞巧节前后观音瓷就能落成,按理说这时候该有回信了。”

“或许也就这一两日,你别着急。”王云仙安慰她,“或许他想更有胜算,所以多拖延了一些时日。”

“是吗?”

“当然,你不要胡思乱想,现在观音瓷是最重要的。”他握住她的肩头,隔着轻薄的衣裳,掌间传来热意。

梁佩秋的心安定了些许。

两人重新走回窑房,站到龙窑脊上,再回头看那马蹄消失的方向,她才后知后觉那是通往城外去的路。

这么晚了大批人马出城,岂会没有猫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