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正文卷

第二十章

◎小师妹不能听这些!◎

现在再杀方景生也晚了。

为了防止方家找到这处, 孟瑾连夜带着方景生转移地方,连她也不知道孟瑾会将人带去哪里。

两位老人已经离开,周双将三位外来客的痕迹收拾了下, 换了一身装扮带上轻纱幕篱,锁上门离开。

此时外面到处都是周双画像,还是那日盘起发丝身穿襦裙的装扮,看着娇俏可爱。

她出门前对外形做了些处理, 衣裙发型都换成年轻女子家的装扮, 额发垂下遮住额头, 眼睛眉毛画得细长,嘴里塞了些棉絮改变脸型, 眉眼向下一垂,神情恹恹, 整个人清婉哀愁起来, 像极了未出阁女子对未来夫婿的思虑忧愁。

为了逼真, 她吞了颗闭灵丸,掩盖了体内灵气波动,只要不动手便察觉不出她有修为,而且旧伤未愈, 脚步也不如修士轻灵, 倒是显得惟妙惟肖。

弈城百姓万千,方氏门生再怎么搜查也不可能每个人都看一遍, 对上普通修士她还是有信心混过去,只要不碰上中高阶修士就行。

师姐说变装是行走江湖的必备技能。

诚不欺我。

即便过了三天, 太子被刺杀的消息还是在四处议论, 说什么的都有, 周双甚至被传成昌夷细作, 埋伏在弈城就等着太子前来刺杀。

周双进入通讯府,内部十分宽敞空旷,地面光洁如新,天花板却绘着色彩艳丽的花鸟彩绘,墙壁有十来米之高,看着恢弘大气。

通讯府是公共通讯,拿上传讯符付上银两就能传信,大殿前人来人往,私密性不高,但相对的,打听信息倒是很方便。

修士抱歉摇头:“都是单身一人,那白衣女子应当不是你阿姐,青衣女子面色严肃,不像是开朗之人。”

周双轻缓的脚步一顿,立即意识到师姐不是一个人,身边还有可帮她伪装或者易容的“技”,通过“技”的帮助,避开所有人耳目。

“我阿姐瞒着爹娘外出游历,家里找疯了,我曾听她无意透露过,说八月初二来通讯府往雁城送出过传讯符,就偷偷来此想打听一二。”

只有师姐。

要是她先看过这座通讯府,哪里还敢拆木板,就怕拆了师兄也拼不回去。

就是说,师姐在八月初二来过弈城又快速离开,八月十五和八月十八待在弈城却连蜃市都无法辨识。

大殿内萦绕着沉闷的咔咔声,仿佛齿轮交错滚动的声响,辨不出来源。

传讯台分发讯台和收讯台,体型很大,因为造价昂贵,除了皇宫和大家族,一些大型地方会有公共发讯台,传讯符通过发讯台送至收讯台。

而八月初二师兄和她都在望青山上,小师兄刚下山不久,便是要传讯也是在澜城,师父……师父神出鬼没,她都快一年没见过师父。

那修士伸手接过钱袋子,面上和善神情不变:“八月初二,送往雁城的传讯符有十一例,女子仅两例,你阿姐什么样?”

虽然几次重生情况都有些不同,但在这段时间,邯雪枝留在弈城的概率很大。

千年前修士可以直接用传讯符传输讯息,但灵气消散后,传讯符因为灵力不足经常中途崩溃自燃,有炼器修士研究出放大灵气传送装置的传讯台。

所以周双收到来自弈城的传讯符,丝毫不会怀疑是旁人假冒的消息,因为旁人无法拿到望青山的传讯符,即便拿到也不知道符纹。

望青山就有一座收讯台,就是为了方便在外游历的师姐师兄们传回消息。

少女礼貌微微颔首,遮盖面容的轻纱晃动,一道含羞带怯的女声迟疑道:“我来……我来寻我阿姐。”

望青山的收讯台在一间四面漏风的亭子里,大约只有半间房大小,漆黑沉重的收讯台用四四方方的木板围起来,她时常在亭子里打坐等消息,师兄没说有什么忌讳,她就拿着抹布爬上爬下打扫卫生,还拆了木板看里面什么样。

“没有符合你描述的女子,”他说,“当天只有一名梳妇人髻的白衣女子和佩剑的青衣女子。”

少女又问:“她们身边有其他人吗?阿姐朋友很多,喜欢结伴而行。”

蜃市曾提供过一条消息——八月初二望青山有人到过弈城,往雁城传讯后迅速离开。

周双垂眸,他这么笃定白衣女子不是她说的人,是因为那张拿出来却没有使用的望青山传讯符。

周双一路上为了避开方家修士,绕了不少道,到地方时额角都是汗,她抬手擦了擦,撩开纱帘仰头看去,台阶之上竖立着一座大型宫殿,硕大的门匾上镶着金色的“弈城通讯府”五个大字。

周双担忧地叹了声,声音满是失落低迷,道谢后转身往外走,这里没有她要的消息。

看来师姐伪装成妇人来传信的。

通讯府前来往的人很多,个个衣着光鲜。

这比她想象中的大多了。

弈城的发讯台并不在闹市,离繁华地带较远,去往路上遇到几个佩剑修士,一看就是往前发讯台。

三面墙壁都有十来间大小样式相同的房间,每一间都有袖口绘有紫色祥云小厮守在一旁,有客人付了钱就将人请进房间,等传讯完人走了,进去打扫一番,再请新的客人进去。

这就相当于只能短信无法语音的电话亭,必须拨对加密号码才能传信,收到短信之人还无法直接回信。

值守的修士胸襟上绘着一朵紫火,见一个没修为的少女进来,走过去面色和善问她什么事。

传讯符上会刻印对应地方的标识,属于内部信息通道,当然也有人会赠予好友,但泄露符纹的风险性太大,很少有人会这么做。

整个通讯府由里到外给人营造一种“我很贵”的氛围,事实确实贵,不过使用传讯符的人各个出自大家,不差钱。

修士没多解释,只说:“没再来过。”

周双两次收到师姐的传讯符,八月十五和八月十八。

她面不改色地朝弈城的发讯台走去。

传讯台有很多限制条件,比如消息要送去哪里,就必须要有对应收讯台的传讯符。比如传讯符上有特殊符纹,正确刻画符纹才能激活。

这么想着,周双语气怀疑问:“你为何这么确定?说不定白衣女子就是我阿姐,她们后来来过这里吗?”

“大概这么高,”少女伸手比划,又拘束地将手缩进衣袖,“阿姐很开朗,喜红衣,那天她应该是有心事。”

少女说着从衣袖里取出小袋金子,语气轻柔,如同春风轻抚般:“这是我的私房钱,不知道够不够……”

姐师现在可能还在弈城,她的通缉画像满城都是,必须尽早离开,若她被抓,师姐指不定会不顾自身安危来救她。

倒是可以去雁城看看。

雁城虽然大,收讯台却只有那么几台,能将传讯符和符纹给师姐,这人必定和师姐关系极好,可以先去打探情况。

几步之间做好决定,周双踏出大门,一抬首就见苍青衣袍男子拾级而上,腰间佩剑,身姿挺拔如竹,看得周双心头一跳。

是宋岸。

她随孟瑾去茶室时两人见过。

周双低眉看路,神态不显地继续往前走,宋岸步伐沉稳走上来,两人擦肩而过,并没有发生什么忽然一阵风吹来,将遮盖的轻纱吹开,宋岸恰巧看到,并觉得似曾相识将她认出来。

直到走出许久一段路,周双才长舒出口气,然后头也不回地快步离开。

另一边,宋岸熟练找到值守修士,不待他开口那修士就道:“今日没来过,你确定她还在弈城?”

宋岸沉眉没说话。

他不确定否在弈城,她的身份和名字都是假的,让他想找都无处可寻。

他只能不厌其烦问:“她那日梳的……妇人髻?”

修士十分敬业点头:“是的,那女子是已婚之妇。”

宋岸又一次沉默。

孟瑾的调侃一语成谶。

他已经不像前几日第一次听到的那么震惊,甚至有些接受了这个身份,心里还在隐隐劝自己,她或许是有苦衷的,许是遇了不良人才如此,又或是丈夫已故,她不忍说。

他每日这么问一遭,得到的都是些没用的答案,叫这修士收了钱也不好意思,便将今日没太大联系的事情也提了提:“方才有个小姑娘,也问那天的事,真是巧了,都是送往雁城的信。”

因宋岸每日都来,那天的信息他回忆了不知道多少遍,那姑娘来问时他几乎脱口而出,也顺便挣了个外快。

宋岸却陡然一惊:“哪个小姑娘?”

修士指着门口:“就是方才出去的那个,幕篱遮住脸,看着挺娇小的。”

来通讯府的大都是修士,很少有普通人,宋岸经过时看了眼,但他心里装着其他事,并未过多关注。

那修士看宋岸转身大步朝外追去,低声嘀咕:“不该呀,两人寻的不是一个,这也能有联系?魔怔了吧!”

他随口一句不再关注,继续望向大堂。

周双吃了闭灵丸不能使用灵力,饶了道徒步走出好远,确定不会有人追来后寻了处树林,换了身少年装扮朝城门走去。

可刚走到城门附近,就见门口的城墙上贴满了她的画像,还有两名高阶修士守在出口,两侧的守卫士兵拿着画像比对每一个出城的面孔,确定没问题了才让人走。

周双:“……”

失算了。

周双前往的步子放慢,开始往大道两边挪去。

但出城门的人太多,每个都要接受检查,排成长队等待出城的人本来有条不紊地往前,周双这么一横插,不少人语气不满骂骂咧咧,反倒引得前方的高阶修士注意到这边,唤了个士兵过来看情况。

她此刻已经来到长队最外围,低头吞下闭灵丸解药,等待解药生效,那士兵跑来时她手心都是汗,对方上下打量着她冷声问:“你怎么回事?”

周双低头思索对策。

不能说话,一开口就暴露女子身份。

先在人群中制造混乱,人太多,玉扇不能用,先用玉笛干扰所有人精神,再放出算盘珠子抵挡,这足够拖延一点时间,等高阶修士追来再用玉扇。

周双在心下盘算着,那士兵问了几声不见回答,觉得她十分可疑,一边将手搭在长剑上一边观察她五官面容。

他们这些看守城门的,都是出了名的眼光毒辣,这么一瞧还真瞧出了点端倪,那画像他们这几日天天看,眼前少年似乎同通缉犯有那么几分相似。

“你叫什么?哪里人?出城去做什么?”士兵一边抽出长剑一边问,眼里含了几分戒备。

清越的拔剑声让周双警觉,她后退一步,在衣袖的掩盖下紧攥玉笛,士兵看不真切,但她的无言就像一道信号——这人有问题!

长剑直指少年。

士兵的“他有问题”喊话刚冒出一个字,就被另一道声音覆盖——

“重要传讯!”

这声大喊让低声嘈杂的长队停滞片刻,转着脑袋纷纷望来,就见天边御剑而来两人,一人苍青衣袍面色端肃,另一人身着两朵紫火,是方家子弟。

两人先后收剑落地,前方两位高阶修士走来问何事,方家子弟从袖中取出一卷公文信递过去:“方家家主最新命令,即刻生效!”

说着给另一人递过去一叠画像。

高阶修士看了信后吩咐身后士兵,很快城墙上的画像尽数销毁,取而代之的是披着斗篷带狐狸面的女子画像。

“任何人有此女消息,上报可赏百金及一件中品法器!若活抓,可赏万金及一件上品法器!”

高阶修士扬声说完,人群立即兴奋起来。

“价值上品法器啊!”

“但这狐狸全身上下都遮着,谁能看出来啊!”

“之前是个小姑娘,现在来个狐狸女,该不会是太子的情债吧?”

人群中话题越扯越远,也有人大声询问:“若我见着之前通缉的姑娘,还有十万金不?”

那高阶修士回:“没有,此人已经洗去嫌疑,是太子一案的亲历者,其消息提供者有其他赏赐。”

众人明了,就是没有十万金那么值钱,但再怎么少,落到他们这些普通人身上,也够富足后半生。

出城的队伍再次流动起来。

周双心下分析,方家没有明了说要抓她,却放出“提供消息者有赏”的信号,明显是方景生的命令。

方景生想要抓她,却不能喧宾夺主,动静弄得比太子刺杀之事大,加上孟瑾给她担保澄清,于是只能这样偷偷摸摸寻她。

方才士兵对她起疑,显然不是出城的好时机。

周双趁着混乱离开长队,朝弈城内走去。

方家行动速度很快,原本满街都是周双的画像和巡逻搜查的方家门生,现在撤的撤,散的散,这几日因为太子刺杀显得有些紧张的弈城松了口气,外出的人明显多了起来。

被宋岸拦住时周双顿了下,还是忍着没出手,看去的目光却十分警惕,就见对方从怀里取出一只孔雀银簪,孔雀开屏的尾羽上镶着紫粉珍珠。

他问:“这是你的?”

明显已经认出她了。

周双语气含着戒备:“方景生让你来的?”

修仙家族之间互有往来,如孟瑾同宋岸关系不错,方景生同宋岸交好也不足为奇。

宋家剑术超绝,宋岸修为又不错,对上挺有难度,更重要的是,会引来其他修士围观,到时认出她是迟早的事。

周双在脑海里权衡利弊,却听宋岸否认后只字不提方景生,只拿着银钗问:“上面的珍珠从何处来?”

周双眨了眨眼:“买的。”

宋岸又问:“哪里买的?”

周双:“首饰铺子。”

宋岸:“哪里的首饰铺子?”

来找师姐的?

师姐山下的友人不少,也有些关系不怎么好的,摸不清他是哪种,周双没回他,只朝他伸手:“知道是我的银簪,那就还我。”

宋岸没给,将银簪收了回去:“我找珍珠的主人。”

“我不认识。”周双看他没有还回来的意思,不欲纠缠,朝他点点头,“你继续找。”

见周双准备走,宋岸不再进行他蹩脚的问话,直接道:“我找袭淇,你知道她是谁,下午去通讯府问消息的人是你。”

周双的表情终于有点真情实意:“我不认识袭淇。”

宋岸顿了顿才说:“这是她告诉我的名字,我不知道她真名,有些事我需要当面和她说清楚。”

周双:“你找错人了。”

师姐连真名都没提及,要么不熟,要么有仇。

周双看他没有和方景生同流合污的意思,毫不留情走掉,快要消失在路的尽头时,她回头看一眼,宋岸仍旧站在原地,没有追过来。

心里松了口气。

当天晚上,周双寻了一处偏僻屋顶露宿,打坐到半夜,突然变得吵闹起来,远处连绵的灯火快速移动,修士御剑在半空中飞来飞去,比之前搜查她的架势还要夸张。

周双跳下屋躲进无人的屋里,却见头顶持火把的修士御剑飞过时落下一点火星,飘着进了不远处的院落,院落窗前的盆栽花卉一触即燃,火舌沿着窗棂攀爬而上,烧得越发旺盛。

大火的燃烧声里忽然传来婴儿啼哭。

周双推开窗棂往火势渐大的院落望去,跑出来的几名家仆从院子水缸里汲水灭火,一名虚弱的妇人被扶着出来,哭着要推开身边人冲进火里救孩子,被燎着头发的中年男子拉住,满脸焦虑地盯着大火。

地上还躺着个几乎要被被黑烟熏晕的老人,这会儿众人急着灭火,没人注意她,她满脸老泪地往门的方向爬。

是船上笑着给人发喜桃的老人。

上次重生,她被打斗波及,滑入船舱裂缝被河水淹死。

周双低头扫视一圈,从藏身的房间里摸出卷麻绳,用灵力裹着麻绳冲进染着火焰的窗棂,朝着啼哭声卷去,不过片刻,缩在襁褓里哭得满脸通红的婴儿落在老人身旁。

院里众人看着婴儿没事,又哭又笑,反应过来又朝着周双的方向磕头感恩。

周双换了个地方藏身,直到天边渐明,城中心的动静才平息下来,等周双午时换做邻家女子装扮出来,才听说了昨晚的事。

红狐狸出现了。

“真是张狂的哟,那狐狸刺杀太子就算了,昨夜还跑出来遛着满城修士跑,吵得我一宿没睡!”

“那抓到没啊?”

“没有!要不怎么说她张狂,满城都是她的画像,她还敢跑出来,啧啧,这下要将上面的人气坏了。”

“会不会是人假冒的,连张脸都没露,一张狐狸面具一个红斗篷,谁都可以假装啊!”

“说是有个什么‘技’,没法假冒,就是本人。”

“觉醒‘技’的修士啊,难怪那么张狂!”

“可不是,什么时候我也能觉醒‘技’,那就掉馅饼了。”

“美得你,多少人盼着,哪轮到你?”

“滚滚滚!”

不单是小贩,来往的熟人见面了也要聊几句,茶楼街道到处都是这样的声音,昨天还有不少人说周双的事情,一夜之间,满城只剩关于红狐狸的言论。

倒是让她方便不少。

周双这次出城很顺利,没有高阶修士守城门,也没有拿着画像的守卫,她身上的伤还未好全,不宜用灵力,便去买了匹马,问了雁城的方向赶路。

骑马的感觉和小师兄说的不一样。

还在望青山时,周双听师姐和小师兄争论最快乐的事。

小师兄说是骑马,在一望无际的草原上奔跑,迎面是青草的清香和凉呼呼的风,天地只有蓝天白云和青青草地,仿佛化作风在天地间游走。

他满脸震惊地同两人分享新的发现:“我才知道草原有地鼠!”

邯雪枝指着他笑得东倒西歪,然后倒向周双抱着她低声说:“哈哈哈,就他不知道。”

谁知这话被贺知意听到,满脸兴奋化作失望。

周双举着手眨眼说:“我也不知道,原来草原有地鼠啊!还有呢,还有什么?”

这话立即让他恢复激动:“还有大鹰,它拥有大片大片的蓝天,想飞往哪里就飞哪里!狼,嗷呜嗷呜~眼睛绿油油的狼,晚上除了星星,就是绿得发光的狼眼睛。”

提到星星,他又赞不绝口地夸草原星空。

开始师姐和她还只是好笑地听着,后来听得入迷,仿佛真见到他一人如何赤手搏狼群,喝狼血,驯服野马,盘腿坐在马背上仰头看灿烂明耀的星河,再随手折下一片草叶吹着玩,任由马自在地走,带他去未知的地方。

耳边有不甚好听的曲子,马偶尔打出的响鼻,和悠扬的风在呜咽。

他夸张说完,见两人认真看他,反倒是不好意思摸着头问:“你们呢?最喜欢什么?”

邯雪枝原本只是闹着玩提的话题,这会儿倒是被他的情绪感染,认真思索片刻说:“大概是想跑的时候跑,想笑的时候笑,喜欢一人就牵住他的手,讨厌一人就面露不喜离得远远的,不论规矩习俗,率性而为。”

贺知意夸张道:“那你现在就是最快乐的时候啊!”

她抱着周双哈哈大笑:“是啊是啊,这样最好了。”

又突然想到什么,笑得十分暧昧:“还有,和爱人一起研究小黄书。”

“啊啊啊!”贺知意慌张跳上前冲向周双,周双还没反应过来就被他两手捂着耳朵:“小师妹不能听这些!”

“噗!哈哈哈哈哈!”邯雪枝拉开他的手大笑:“你以为小幼和你一样?我们小幼是开过眼界的,这种小场面才不放在眼里。”

贺知意不可置信望向周双,瞧见他心目中单纯呆萌的小师妹面色无辜点头,心都要碎了,朝邯雪枝扑去:“啊啊,都是你带坏小师妹,我要找师兄告状去!”

邯雪枝灵活躲过他的飞扑,看他倒在地上满脸愤愤,蹲下来戳他脑门,耻笑道:“小幼比你还大一岁呢,看小黄书怎么了,你这副菜鸡样儿,别见着喜欢的女子不知道怎么做,我送你一本学习学习。”

贺知意原地滚了一圈爬起来,转身就往外走,被邯雪枝一把薅了回来,他一边挣扎一边不甘心怒吼:“我要告诉师兄,让他把你的小黄书都烧了!我单纯的小师妹没了!”

然后被邯雪枝摁在地上爬不起来。

像一只被按住壳儿的乌龟,四肢无力挣扎着。

可见到周双抿着唇看着他们笑,又不动了。

邯雪枝见他不动就撤了手,看着他默默爬起来坐好,继续笑他:“我的书早被柳不归烧没了,小幼那里倒是藏了两本,你要不要?”

贺知意带着点绝望地看向周双。

周双抿着小梨涡道:“我怕师兄搜到就藏在褥子底下,上面还有画,彩色的,小师兄,学习身体构造不可耻。”

一本正经的样子。

贺知意觉得小师妹没有被黄色污染,咬着袖子含泪接受小师妹看了小黄书的事实。

这次谈话后,周双藏着的小黄书没了。

师姐认为是小师兄不好意思偷偷拿走的,周双却觉得师兄听到他们谈话,找到后毁了。

但当时的他们不知,仍旧在无知无觉地笑闹着。

邯雪枝转头去问周双:“小幼最开心的事情是什么?”

两人一同看来,周双眨眼说:“现在这样。”

她未尽的话,两人都明了。

同时顿了片刻后,邯雪枝过来爱怜摸她的头:“哎哟,我们小幼没见过世面呢!”

贺知意也说:“望青山只有树和草,还有个无聊的师兄,能开心到哪里去,不算不算。”

周双扭头朝着空无一人的门口道:“师兄,小师兄说你无聊。”

吓得贺知意连忙趴在门口东张西望,生怕被师兄听到,两人被他逗得笑个不停。

那时的周双察觉到了他们的停顿,只以为他们是想要劝她下山,多见见望青山以外的景色。

现在想来,恐怕是知道后来会发生许多事,才会在看她时眼里隐藏着担忧。

师姐才会在讲山下经历时教她如何伪装骗过旁人耳目。

小师兄才会告诉她,他是怎么辨别是否有人跟踪的,分析怎样的山谷树林最适合埋伏。

在她还未下山前,他们早已默契十足地教她如何在这世间生存。

周双拉住缰绳下马,拍了拍马脖子,看着它走远后朝着前方寂静的树林望去,没有走过去的打算。

仿佛一种无声的对峙。

反倒是暗处的人先沉不住气,一个个黑衣蒙面走出,手持弯刀,为首的粗壮男子朝她狞声笑道:“知道你得罪谁了吗?”

周双看着这些人气息驳杂,甚至有人将弯刀当做剑别在腰间,同她几次直面的黑衣人不同,那些黑衣人训练有素,动作干脆利落,连攻击的姿势都一样。

而不是眼前这样伪劣。

周双声音平静回答:“方景生。”

那粗壮男子一哽,他不过随口一问,没料到她当真猜中,于是不再废话,伸手一挥,身后两侧的黑衣修士嘴里大吼着朝周双冲来。

周双握着长剑,看这些人攻来的招式时,想起师兄曾说过的话——

“修士修行悟性心性很重要,大多修士无法突破就开始依仗法器,法器虽能提高战斗实力,缺点也很明显。”

“若做不到同法器合一,就会轻易被寻到弱点,只要你找到它,就能跨过修为差距。”

“太慢,不等你找到弱点就被反杀。”

“不对,观察对手的灵力变化。”

“感受灵力不顺畅的那一刻。”

“抓住它,出手!”

这些人都有自己趁手的法器,却为了假装黑衣人使用弯刀,有了师兄做对比,这些人的动作落在周双眼里破绽百出。

周双站在原地纹丝不动,身侧却徐徐散开十二颗算盘珠,她提剑挡住最前方劈来的弯刀时,漆黑木珠带着强势的力道击飞后面冲来的修士。

紧随着最前方三人提刀而至。

周双运转灵力将速度提至最高,接连的弯刀攻击擦着脸侧咽喉飞来,又被她身形敏捷躲过,闪躲间只要捕捉到对方动作凝滞的瞬间,迅速提剑直击弱点,取其性命。

再次后仰躲开身前蒙面人一击,周双绕剑插入他转动弯刀的瞬间切腕,不等对方痛喊出声,冲向他身后时横剑划过他脖子。

四人倒地后,后方的修士已经冲来。

算盘珠将一涌而来的蒙面人拦住部分,借着这个时间差用最快的速度让最前方的一波人失去行动,紧接着再次用算盘珠将人分批。杀掉第三批后,周双收回算盘珠和长剑,不再尝试这种耗费灵力的打法,取出玉扇用灵力激活。

冲到最前方的修士正因割掉周双一缕发丝而高兴,转瞬被源源不断的藤蔓淹没,惨叫声持续片刻后消失。

其他冲来的修士来不及后退便被地面腾起的绿植缠住,叶片和藤蔓上有细小软刺,一旦触及人皮肤就会扎入,麻痹感知的同时快速吸干血液。

周双站在一片绿色汪洋中心,头顶玉扇悬空,扇面翠色攀爬,藤蔓草叶占满官道,包裹着尸体的小包蠕动。

宋岸从对面缓缓走出,周双二话不说,直接祭出黑针,看着宋岸一剑斩碎满地绿植,操纵黑针从四面围击——

“你现在的修为,刚直纯正的剑招不能硬接,需要用些旁门左道的手段缠住对手,让他无法对你使出那一剑。”

柳不归神态自如地拦下少女的攻击:“但这只能给你带来短暂喘熄,你需抓住这片刻,下毒、幻术、偷袭,用任何你能使的出来的手段。”

周双收了偷袭失败的小刀:“如果都不行呢?”

柳不归看着周双思索对策,最终道:“将你身上的所有法器扔出去,能引爆的引爆,不能引爆的用来吸引对方注意力,药匣夹层也有毒粉,朝着对方轰击会释放大量毒雾,然后用你最快的速度跑吧。”

周双问:“只能跑?”

柳不归说:“求饶也行。”

原来教她生存的不止师姐和小师兄,还有师兄。

只是师兄从来不参与这些话题。

周双收了毒针和玉扇,和孟瑾方景生逃跑遇到方家门生时她就有种奇怪的感觉,她能轻易看出那门生动作间的破绽,方才这种感受更为明显。

从下山来,除了黑衣人和黑色面具,在同方家人的交手,同宋岸的交手后,让她产生一种奇怪地怀疑——

师兄很早以前就开始教她,在修为不敌的情况下如何在修行方向不同的修士手下活下去。

准确来说,也包括了黑衣人。

上次重生时师兄就告知她如何对付黑不溜秋术和弯刀。

周双站在原地皱眉思索,宋岸见她不再攻击,收了剑前行两步道:“我同他们不是一伙的。”

周双点头:“哦。”

宋岸是在蒙面人处理得差不多时才快速赶来的,她知道他们不是一伙,只是想验证猜想才动手。

但这应答在宋岸听来却是不信的意思,于是将自己的好友拉出挡在前面:“孟瑾说你遇到危险,他赶不来托我帮忙。”

周双这才从沉思中抬首:“我现在脱离危险了。”

宋岸点头:“对。”

两人相对无言。

周双不由得疑惑,宋岸这么闷的性子,看着不像会主动和人结仇的样子,也不知道师姐真名,那就应该是不熟,但宋岸这样的人,会这么找一个不熟的人吗?

周双率先开口:“我没见过袭淇,你不要跟着我。”

宋岸握着剑的手紧了紧:“我从孟兄那里打听过了,你有一个师姐,你在找她。”

周双没有否认,只说:“银簪是我买的,和我师姐没有关系。”

宋岸没信,反而企图说服周双:“你来弈城找她,说明她来过弈城,我最后一次收到袭淇传讯符也是在弈城,在这之后我找了所有她可能去过的地方,都说没见过她,而你也在寻你师姐。”

他眉头沉重:“我有理由相信,你师姐就是袭淇。”

周双的思绪停留在传讯符上,仍旧不松口:“我没听师姐提过你。”

这话让宋岸心头一堵,语气沉重:“她告诉我的名字都是假的。”

周双问:“袭淇的传讯符是在哪日?”

宋岸寻人难得有了点突破口,也没有瞒她:“八月初二,传讯符送往宋家的收讯台,我当时外出,收到信那日是八月初三。”

听起来两人的关系不像她以为的那么冷淡啊!

周双好奇:“你找她做什么?”

宋岸低下头藏住满脸的失意:“有些事我要当面问她。”

周双:“什么事?”

宋岸:“她在信上说的事。”

见他这幅神情,还有言辞之间流露的伤心,周双记起上次扮丫鬟那日,祁夙曾说过他有一个心上人,他来弈城就是为了这人。

周双眨了下眼,瞬间明了。

是师姐的追求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