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2章 番外四

番外

万湾村距离山脚下还是有十来里路的,但也算是靠在山边边,空气新鲜,景致好,没在山里,村民们出行也还好,沿着一条路,马路两边零零散散坐落了十几个村子。

岑越是万湾村男孩中算是调皮淘气的。

小学在隔壁村,叫朝阳希望小学,路不远,有时候他妈妈送他,不过大多时候都是和村里同学一起上学。

“小越,别睡了,赶紧收拾。”张月娥一路声靠近,也没敲门,直接进了儿子屋,还威胁:“在装睡我就揭被子了!”

屋外头响起男人的声:“不急,你吵他干啥。”

“什么不急,今个毕业典礼。”张月娥气的向外走去,开始说男人,“昨个晚上我记得睡得挺早的,怎么这会都没起来。”

“小孩子觉多正常,到咱们这个岁数,那是想睡都睡不着咯。”岑建把油条递给媳妇儿,“我去喊他,你先吃。”

“岑越、岑越——”

岑越睡得迷糊,只听有人叫他,脑子也浑浑噩噩的,揉着眼睛醒来,看到房屋一切的布置,陌生又熟悉,而远处门口的声更是让他惊讶。

爸爸?

“你小子醒了?快起来,你妈一会要拧你耳朵了。”岑建看儿子坐在床上醒来了,便笑,“快穿衣裳,今个早上特意买了你爱吃的炸油条,油香油香的,一会就软了。”

岑越坐在床上,不可置信看着面前年轻又熟悉的面容,还有对他的笑,几分严肃几分和蔼,小时候他闯祸事了,妈妈生气要揍他,总是爸爸拦着妈妈,先是骂他,问他知错了没……

怎么回事?

他在做梦吗?

“你小子傻眼什么呢?快起!”岑建看孩子半晌没反应,也有些急,“你妈一会就进来揍你了啊。”

岑越呆呆愣愣的坐在床上,许久喊了声爸?

“怎么傻了似得。”岑建觉得不对劲,上前抬着手就去摸儿子额头,“没烧啊,你可别装了,装病你妈知道了,揍你我可不拦着。”

“快起吧。”

岑建说完了三步不回头去了外头,一会油条放凉了就不香了,临走时还馋儿子,“吃了油条,中午爸爸带你和你妈,咱们去县城玩,吃大餐!”

县城,大餐——

岑越下意识说不,很是抗拒,可他爸已经离开了,岑越急的揭开被子下床,想着是不是做梦,他明明在盛平年间寿终正寝的。

脑子里一时纷乱。

岑越看到被子下自己一双腿,那是小男孩的腿,细条条还有些黑,膝盖上还有疤,他小时候特别淘气,磕哪碰哪常有的事。

村里孩子养的糙,磕了碰了水冲了伤口,不管不顾,过一会伤口自己凝结不流血就好了——

“做梦吗?”岑越蹙着眉,抬手狠狠的掐了自己一把,“疼!疼!”

岑越捂着被掐的一处,他下手是真的狠劲儿,结果疼了半天,目光先是不可置信,他没做梦,他真的回来了?回到现代——

他看着自己屋子,斑驳的墙,角落还堆着尿素袋,旁边是一张小学掉漆刻痕累累的旧桌子,在旁边是两扇门猪肝色的旧衣柜,房顶还是一只钨丝灯泡,拉绳就在他的床头旁。

这桌子是他们小学四年级时,学校有大善人大老板资助,改成了希望小学,原先的桌子凳子都不要了,附近的村民就能偷偷搬回家,他爸就给他淘了一张桌子。

岑越那会就很不爱在这儿写作业,回到家还像是上学一样,那会他更喜欢趴在床上、地上,反正就不爱正经坐在桌子前。

不由便想到了圆月,圆月上学堂就是屁股长着刺,不爱正正经经坐住,那会他耍懒说不知道随着谁,肯定是随着阿扉了……

“岑越,你今个是不是不想上学了?你爸叫你都不出来,得我收拾才出来是吧。”

外头张月娥开始叫儿子全名了。

岑越是本能害怕,不管脑子想什么,先喊:“妈妈妈妈,我起来了,真的起来了。”

外头还有岑建笑呵呵拦着媳妇儿,“他知道的,你看真起来了,没睡懒觉,快收拾,你一会要走了。”又冲着屋里喊:“儿子,赶紧的,别墨迹了。”

“知道了!!!”岑越一股脑先下床,尽管恍如隔世,可身体对这个屋子很是熟悉,打开衣柜时,岑越还小心翼翼,他记得这个柜子一边柜门合页有点问题,力气大了就要掉的冲动。

结果——

“修好了?”岑越小小惊讶嘀咕了声。

衣柜挂在外头的都是夏衣短袖短裤,他妈妈特别爱干净,尽管他小时候淘气爱玩,可衣裳都是干净的,尤其是夏天,天气热晚上洗了第二天就干。

岑越拿了随便抓了件旧T恤套了短裤就急急忙忙往外走。

外头院子树下夫妻俩听见里头跑来动静,岑建还跟媳妇儿说:“你看吧,儿子还是很听话懂事的,这就起来收拾好了。”

张月娥本想说赶紧吃早饭,结果一看儿子打扮,顿时差点又来气,不过今个就不跟孩子计较了,好声好气说:“忘了是不?今个你小学毕业典礼,要穿校服拍照的,记得戴红领巾。”

“赶紧去。”岑建跟儿子说。

岑越一看到妈妈,是眼眶就红,没什么二话本能的扑上去,他忘了如今个头小,扎进了妈妈怀抱。

张月娥倒是愣了下,她刚也没骂啊?怎么今个儿还抱着她撒娇了?以前张口闭口就是男子汉,流血不流泪的,很少粘她的时候了。

岑建看媳妇儿愣住,便笑笑,比口型说:看吧,吓到了儿子了。

张月娥翻白眼,你儿子这泼天小猴子性子,一两句骂能吓到?不过说是这般说,张月娥面上更是柔和,抬手摸了摸儿子毛茸茸的脑袋,笑说:“成了,今天不说你,谁都不说你,你小学毕业了,以后就是大小伙子了。”

“妈,我好想你。”岑越哽咽出声,有点不好意思,看到母亲眼底奇怪,忙是低下头,掉了眼泪。

张月娥更是古怪,怎么哭了?她却没说什么,只是摸了摸儿子后脑勺,笑说:“快回屋换了校服,刷牙洗脸。”

“知道了妈。”岑越是低着头一溜烟进了屋,一双眼通红掉着眼泪,拿着手背抹眼泪,却笑的很高兴很高兴。

外头岑建酸溜溜,“这么大的了,还往你身上扑,像什么话。”

“你羡慕啊?”张月娥笑说。

岑建:“……也没有,大热天的,谁稀罕。”

岑越在屋里听爸妈对话一清二楚,咧着嘴笑,先是麻溜换了校服,还打了红领巾,仔仔细细认认真真的,出来时,他家院子靠墙那儿放着脸盆毛巾架,刷牙洗脸,收拾完了。

“爸!我也想你。”岑越吃油条时说。

岑建还没说什么,张月娥在旁笑说:“你爸刚说了,不稀罕的——”

“谁不稀罕了,少听你妈乱说。”岑建忙说。

可能是太过肉麻,村里人便是这般,反正岑家以前,也就是岑越刚出生那会,岑建会表露出一些疼爱儿子的情感,说一下‘叫爸爸’、‘爸爸的好儿子’这类话,可说什么想你、爱你这些,岑家是没这个表达的。

张月娥也就是孩子生病那会,心疼坏了,才会说两句。

此时岑建岔开了话,“收拾好了,那就走吧。”

“成,走吧,再耽搁真晚了。”张月娥说。

岑家有一辆烧油的摩托,那是前两年岑建买的二手的,平日里跑活骑这个方便,也是岑越那会夜里发烧,村子离县城镇上远不方便,夜里就没有公交车了,那一次,夫妻俩都怕儿子烧傻了。

后来岑建咬咬牙买摩托,张月娥也没说不让。

现在岑建去推摩托,张月娥换了皮鞋背着包,那是她算得上的好衣裳,平日里干活舍不得穿,只有重要时候才穿的。

唯独岑越害怕,站在原处。

“走了儿子,傻愣着干嘛?”岑建说。

张月娥也说:“快走了,再耽搁你真要迟到了,也怪我早早没喊你。”

“不怪妈你。”岑越先说,小孩子脸上两条眉毛拧了起来,他看着父母打扮过的样子,看着那辆熟悉的摩托,听到爸妈说要去县里,他便想起车祸那幕,吓得脸有些白,攥着手心。

张月娥察觉到儿子今日不对劲,上前摸儿子脑袋,问怎么了。

“妈,妈,我们不去县里了,我不要过儿童节,我不要吃蛋糕不要去游乐场不要奥特曼。”岑越一连串的说。

曾几何时,这些话出现在每一个夜里梦中,他反反复复的阻拦,反反复复的说着,不要不要,什么都不要,他只要爸妈平平安安,不要他们出事。

张月娥听完轻轻拍儿子脑门,笑说:“真傻了?今个都几号了,还儿童节。”她看着丈夫,意思先别管摩托了,孩子今日不对劲。

岑建将摩托重新放好,过来说:“爸爸发了钱,说好你毕业,带你和你妈去县城吃大餐,你可是求来的,真不要了?”

“真不要。”岑越没过脑子,说的斩钉截铁。

他不要去县里,一家人都不要去!

“行吧,不要就不要。”岑建先说,心想着不行他去县城买了东西回来也行。

张月娥:“你爸答应了,那先去学校。”

“我去骑摩托——”

“爸,不骑摩托。”岑越打断说。

岑建:“你这小子真是,放着摩托不骑,咋,咱们一家走过去?那肯定得迟到了。”

岑越是一双眼红的,不说话就看爸妈。

张月娥最终捅咕男人胳膊,岑建便:“行了行了,今个听你的,不骑就不骑,要是你们校长骂人,我可不挨训……”

一家人锁上了门,步行去隔壁村,也不远,走路二十来分钟,今个这么耽误,肯定迟到,路上岑建说了两句。

岑越说:“爸,我昨晚做了个噩梦。”

岑建心里一沉,知道孩子今天为啥古怪了。

“爸妈带我去县里玩,回来路上出了车祸,咱们家,就只剩下我了,我不要只剩我。”岑越说到这儿带着哽咽声。

张月娥呸呸两句,“梦都是反的。”

“对,梦是反的,你说你大小伙子了,怎么还流猫泪了。”岑建笑话儿子,只是心里难受,孩子这是做噩梦吓得了,他刚还怪儿子。

朝阳希望小学在隔壁村口那儿,不怎么深入。

门口大铁门关着,张月娥和岑建跟门房王大爷套近乎,王大爷看俩人,“小越起晚了?快进去吧,都在操场呢。”

“没,是我早上耽误事了。”岑建把锅揽在自己身上,拍儿子肩膀,“快进去,爸妈就在这儿等着你。”

岑越是一步三回头先往操场跑,等看不见爸妈了,这才想起来,“今天到底是几号?要干嘛来着?”

六年级毕业生要拍大合照,拍了照片就能回了。

岑越见到了一张张透着熟悉的脸,他能轻易本能的喊出名字来,叫出名字后才跟以后成年版的大家对上,二蛋以后考上了大学,黑牛去南方打工学剪发,有一年过年回来,给全村大爷大妈免费剪头,就没停过。

黑牛学习不好,家里条件也不行,他家妈妈有慢性病的,身上衣裳总是脏兮兮,就是今天拍合照,衣裳也是这样,还挂着两鼻涕,班里老师也不是很喜欢,同学也有点笑话不跟着玩。

这会队伍排着,黑牛站在最后一排角落。

岑越便走过去站在旁边,就听黑牛努力吸鼻涕,岑越摸着口袋,从里头掏出皱巴巴的一团卫生纸,“你拿这个擦。”

“好好。”黑牛接了擦鼻涕。

之前岑越没拍过小学毕业合照,也不知道黑牛也是站在最后一排,毕业照上黑牛挂着两串鼻涕,就这么被拍下来了。

“人齐了,拍照了,都不许说话了。”

岑越看着体育老师小心翼翼捧着一台老式的相机,因为是夏日,八九点时天已经开始热了起来,他看着镜头。

之前,小学毕业拍照他没来。

爸妈出车祸是六一,毕业照是六月底拍的。中间那段时间他还在医院中,再后来便是十月推迟报道去初中了。

这个六一,爸妈没出事,还是这是其他的平行世界?

岑越不明白,只知道,爸妈还活着,在外头等他回家,想到此,岑越便露出牙,笑的很开心,就像是这个年纪的小男孩一样。

等拍完照,大家都能散了。

岑越急着回,同学们拽着不让,说大家要下河玩——这说的悄悄的,怕老师听见告家长,到时候就不能下河了。

“你急啥啊。”

岑越还没说话,旁边二蛋说:“你忘了,大越说了,六一那会他爸本来答应要带他和他妈去县城游乐场玩,后来没去成,拖到了这会,今天大越有福了,要去县城玩了!”

大家便羡慕坏了,去县城吃好吃的还去游乐场玩!

岑越愣了下,抓着二蛋,“你刚说六一那会我爸要带我去县城?”这不是平行世界吗?

“是啊,你过生日嘛,攒到六一了,没去成还可惜了半天,今天这就又能去了,羡慕了。”

岑越:“那怎么没去成?”

二蛋莫名了,说:“你咋忘了?那天学校临时通知,说不放假,要给咱们检查牙,弄的牙酸,还流了一兜口水,不过检查完牙,嘿嘿还给咱们发了糖,一盒子呢!”

“软糖硬糖还有巧、巧克力!”

同学说起来都高兴,那天真的太好了。”

岑越听着大家说的话,不自觉的也说:“那天真的太好了。”他说完,便急忙奔着出校门去找爸妈。”

二蛋是挠挠头,这大越咋不对劲,先前还骂说一盒糖换掉了他去县城玩,亏死了,今天咋说好。

真是奇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