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所谓缘分

正文卷

那天被舒桐挂了电话后,左小影又给薄雪打了个电话,声音格外地冷静,第一句话是:“雪儿,你听我说。”

这么多年的姐妹关系,薄雪一听声音就觉得左小影遇上了什么事,这几天她心裏正担心着呢,便问:“小影姐,是不是出了事?”

左小影说:“雪儿,来不及了,你听我说。你小志哥死了,被那些人捅死了,我要跟那些王八蛋同归于尽!现在我只是放不下你和我的父母,还有舒桐,你一定要帮我好好照顾他们。我把所有的夜总会都卖了,钱都留给你,你看着安排,文件在张律师那里。好妹妹,保重,来生咱们再做姐妹。”

薄雪听到这裏,急得眼泪“唰”地流了出来,声音都吓得颤抖了:“小影姐,别、你别吓我,我害怕……”

左小影凄凉地笑了笑说:“雪儿,你长大了,是个大姑娘了,我一直看好你,你与众不同,将来会有很大的成就,要坚强。”说完她就把电话挂了。

那天之后,左小影的电话突然打不通了,怎么打都没有人接。薄雪心裏隐约感觉到不安,跟老师请了假就往左小影所在的夜总会赶。

薄雪下了车赶到的时候,刚好遇上夜总会爆炸,她哭着等消防队出结果,消防队队员说:“无一生还。”

她当即晕了过去。

醒来后,她要求看遗体,想再看亲爱的小影姐姐一面。可是小白哭着说:“妹妹,别看了,求你!别看了,算是哥哥求你!”

事实上她也看不到什么,因为现场被炸得一塌糊涂。

左小影真的跟那些王八蛋同归于尽了,可是那些贱命怎么抵得上左小影的一条命?就是一起死,那些人渣也不配啊。

那个叫舒桐的男人据说是让人架着去现场的,她没有看见,因为她哭得昏死了过去。过后听小影家的亲戚说这个男人多痴情,她只是冷笑了一声,眼泪又忍不住落了下来。

她觉得,在左小影死后,她快速地坚强了起来——心变得像石头一样冰冷一样硬,没有什么可以感动得了她。

这些年,左小影心裏藏的爱恨情仇不能与别人说,只能告诉薄雪。两个人常常挤在一个被窝里,有着说不完的话。一夜又一夜,左小影说得满脸都是眼泪。被赶出家门的心酸只有薄雪最能体会。若不是这个叫舒桐的男人出轨了还赶走了左小影,左小影也不至于一个人在社会上打拼,最后还落了个尸骨无存的下场。这些年,一个弱女子在社会上打拼吃的苦、受的罪,谁了解?

薄雪最了解!

她每次都听得心疼地落泪,对舒桐的怨恨又增加一分。

舒桐、林若然、姜琪这些人,还有舒桐的妈妈——那个传说中彪悍跋扈的市长夫人舒女士,都是当年害得舒桐和左小影分开的人。有些刽子手隐藏在暗处,逼着左小影一路艰辛打拼,直到走上绝路。当然伤她最深的是舒桐,因为爱,所以伤得最深。可是左小影临死前依然放不下舒桐。

薄雪没有恋爱过。

虽然她才十八岁,可是好像已经经历了人世间所有的是非恩怨,爱恨情仇。

左小影像一块石头一样压在薄雪的心裏。

“帮我照顾好我父母和舒桐……要坚强!”左小影的声音仿佛还在耳朵边响起,薄雪再一次从噩梦中醒来,满脸的泪水打湿了枕头,眼睛肿得都睁不开。她的心痛得厉害,要用力地弯着腰按着胸口才能勉强地喘过气来。

世界上最疼她的那个人去了。

左小影,这个在虎口中救她脱险、给她重生机会的女人就这样离去了,用那样轰轰烈烈、惨绝人寰的方式结束了自己的生命,一如她倔强要强的性格。

她的一生充满传奇。质本洁来还洁去,空留一段遗憾的爱情,到死也没有得到圆满。

是的,没有圆满,至少不是这样的圆满。

她爱了十几年却十年未见的男人一直存在于她的心裏,相思入骨,时时折磨着她,多少次夜里醒来时痛彻心扉。

所有人都说她是个女强人,可是只有薄雪知道她强势的外表下,有颗善良柔弱的心。

她翻身下床,泡了杯茶。

上铺的老大锺晴熟睡中翻了个身,嘟嘟囔囔地问了句:“又梦见小影姐了?”薄雪的眼泪又不受控制了,轻轻“嗯”了一声。

锺晴叹气。

宿舍的这些姐妹们都是知道左小影的事的,也佩服左小影。这一年,幸好有她们陪着自己度过,不然她真的不敢想象要怎么撑下去。

茶凉了,眼泪还是热的,一次又一次掉下来。

她觉得自己得做点什么。

大二了,功课已经理顺,各种兼职工作也顺利地进行着。伤痛依然埋在心裏,夜夜纠缠在梦里,薄雪还是会突然醒来。宿舍的姐妹们怕她伤感,总是想方设法地逗她开心,而她却怎么也开心不起来。

马上就是小影姐的忌日了,该去看看她了。

左小影的家和这裏所有的村民一样,世世代代生长在这裏。在离村里两里路的地方,一条河边,有着左家世代的祖坟。

薄雪尽量让自己的情绪平稳下来,可是一步步接近墓地时,她的眼泪还是忍不住哗啦啦地往下流。努力愈合了很久的伤口一下下被撕裂,渗出血来,扯得疼。

左家的墓园里竟然有人。

一个穿着黑色衬衣的男人木然地坐在两个新增的墓碑面前。小白就站在他的身后,挂了满脸的眼泪。

两座新坟长了草,左小影的坟和左小志的坟并列排着,一如生前两个人自小携手并进。小白看见薄雪,点了点头算是打招呼。

穿黑色衬衣的男人憔悴地坐在那里,抬起头看了薄雪一眼。他五官俊朗,眼神深沉,神情坚毅中透露出疲惫,像个没有依靠的孩子一样坐在那里默默地抽着烟。

小白知道两个人头一次见面,介绍道:“舒大哥,这就是雪儿,薄雪。”舒桐这才想起来,左小影生前托他的最后一件事,就是除了托他照顾她的父母,还有这个小姑娘。

舒桐想说点什么,但是他怎么努力也没有挤出一句话来,千言万语哽在喉咙里,化成了一行热泪滚下来。

薄雪一直没有说话,她不是个喜欢说话的人。左小影去世后,她更冷冰冰了,锺晴总是叫她“冰山美人”。

她就这样静静地看着这个男人在她面前静静地流泪。两个人眼睛相望,却始终都没有说一句话。但是舒桐觉得怪怪的,薄雪这种冷冰冰的样子,还有满脸眼泪、楚楚可怜的样子,似曾相识,像极了左小影小时候的样子。

他心裏“咯噔”了一下,挺不舒服的。

回去的路上,还是舒桐先说了话:“你是小影资助的孩子?”

舒桐是在左小影去世后才知道,她这些年资助过不少山区的孩子上学。有孩子知道左小影去世后,陆陆续续地来她的墓地看她。每个孩子都哭得像薄雪这样,还有孩子抱着左小影的墓碑叫妈妈。他本来想帮助左小影继续资助这些孩子上学,获悉左小影生前的好友已经接替她继续这个工作才作罢。

薄雪还是不说话,气氛尴尬了起来。

小白说:“雪儿身世曲折,小时候遇上一件事,被大姐救了,大姐便把她当亲妹子养。她现在已经考上了你们那里最好的大学,今年大二了。”

舒桐望了这个瘦弱的女孩一眼,他本以为她是个中学生,没想到她竟然是南大的高材生。

舒桐思考着小白嘴裏的话——身世曲折,小时候便遇上了一件事需要人救,不知道为什么,心揪了一下,很疼的感觉。不知道她这样小的孩子经历了什么,她看起来这么小,这么瘦弱,需要人保护。

看着他疑惑的眼神,小白说:“看起来不像大学生是吧?是不是像个小学生?”

薄雪狠狠地白了小白一眼,至于这么夸张吗?当然,夸张一向都是小白的特色。

小白装作没有看见薄雪的眼神,继续调侃:“薄雪小时候苦着了,营养不良。原来更小,这几年养得还算水灵了。”说着小白微笑着看了薄雪一眼,打趣地说,“还记得希望工程形象照片上那个‘大眼睛’吧?她小时候就是那个样子的!”说着自己忍不住笑了。

这他可没有撒谎,他可是自小看着这个丫头长大的,现在真是和第一次见面时的样子完全不同。第一次看见时,她充满惊慌和迷茫的眼神,真的很像希望工程的“大眼睛”,加上她那些不幸的事,真是让人心疼死了。

舒桐轻轻地说:“孩子,你在南大上学?别担心,我会继续资助你的!”

一声“孩子”突然让薄雪窘了。

十八岁的人像十二三岁的样子,在舒桐眼里当然是孩子。所有左小影生前资助的孩子,舒桐都当成自己的孩子。

舒桐像是这些年经常来左家,村里的人对他都很熟悉。不时有小影本家的大叔大婶用一脸怜惜的目光盯着舒桐说:“又来看小影的爸妈啊?小伙子真长情啊,真是个好孩子!”

所有的人心裏都很痛,却都不知道说些什么,只能默默地向前走。走到小影一个堂叔家门前的时候,堂叔正在门口抽烟。小白叫了声“四叔”。四叔蹲在那里,一脸沉痛地盯着舒桐说:“我说你呀,小伙子,忘了吧!别再来了,我们左家念你的情,但是耽误不起啊!你趁早成个家吧!我们小影,我们小影……”

说到这裏,四叔抹了抹眼泪,薄雪的鼻子也酸了。

四叔强忍着哭音说:“我们小影有你这样的照顾,我们都感激你,她在下边知道了也会高兴的。但是大家还是希望你早点忘了吧,成个家……小影,她,她也会高兴的。”

舒桐的鼻子也酸酸的,却没有应承四叔的话,只是默默地点了点头,继续向左家走去。

薄雪落后了一步,看着他落寞的背影,想到四叔的话,大致就明白了。

早知如此,何必当初?

薄雪突然想到了前段时间看见的一则新闻:一个老爷爷生前养了五个子女,五个子女都成人成材了。五个子女平时工作十分忙,几年不回一次家,虽然每月固定给老人寄钱回来,但是对老人不闻不问。后来老人活活饿死在家里,手里捏着二十多万的存折。后来老人的子女回来了,在人前痛哭,争着表孝顺,大肆操办丧事,一切操办用度,包括骨灰盒都是用最好最贵的,还花一百多万元给老人买了墓园。

想到这裏,薄雪突然想笑了。真的实在没有忍住。

按道理说这个时候不应该笑的,但是薄雪真的忍不住,将左小影比喻成舒桐的老父亲当然不恰当,但是是一样的道理。左小影生前的时候,被他赶出家门受尽艰辛;舒桐抱着娇妻,家庭幸福,事业成功,左小影却落了个死无全尸的下场。但是在左小影死后,舒桐这个渣男却出现了,人前装尽痴情的样子,获得了大家的一致好评。

人生如戏。

但这是多么恶心的一场戏啊!

虽然她没有恋爱过,但是她想,爱情应该是能保护对方,为对方遮风挡雨吧?如果没有能力,在最需要的时候陪伴在身边也好啊?

可是左小影需要舒桐的时候,他永远不在。她死了之后,他来了,又有什么用?

听到薄雪在这个时候突然“扑哧”地笑出声来,所有的人都诧异地回过头来望着她。舒桐有种直觉,薄雪是在笑话自己。

果然。

薄雪脸上挂着似笑非笑的笑容,大眼睛里却满是泪花,正一脸讽刺地盯着舒桐。舒桐的心绞痛起来。他受不了这种眼光,虽然薄雪在笑,那笑容却像一把利剑一样直插内心,让他不安。但是想到自己并没有做过什么让这个女孩不满的事,所以目光变得坚毅起来,探究地盯着薄雪。

两个人就那样相互盯着。小白看出不对劲儿,说:“咳,马上到家了……”

两个人才各自收回目光,一前一后走进了左小影家。

左小影的爸妈正无神地坐在沙发上。电视开着,声音很大,他们却像没有看见一样,眼眶都是红红的,像是刚哭过。舒桐低声叫了声“叔叔、阿姨”。

薄雪一直把左小影的家人当成自己的家人,一直强迫自己忍着眼泪。在看到左小影的爸妈抬头望着她时,便再也忍不住哭着扑到了左妈妈的怀里,放声痛哭起来。

看着薄雪放声大哭,左小影的爸妈也忍不住抱着她痛哭起来。

走的时候,小白让舒桐带着薄雪一起回南城。临走时,左小影的妈妈依旧拉着舒桐的手说:“你还是忘了小影,成个家吧!小影在地下知道了也会安心的。不要担心我们,我们还有小白和雪儿呢!”提到薄雪,左妈妈黯然神伤道,“雪儿是个好孩子,真是庆幸我们又多了一个女儿。你跟她在一个城市,一定要好好照顾她。小影走的时候,最放心不下的就是她呢!”

这个舒桐是知道的。在左小影离开他的十年裡,这个叫薄雪的女孩俨然已经成为左小影生活里最亲的人。那些短信他一直都记得,答应左小影的事也一定会做到。

舒桐默默地点点头。薄雪哭着向两位老人道别,坐上了舒桐的车。

舒桐的车慢慢开出村子,薄雪还忍不住回头看着村头的两老,流着泪突然说了句:“过些天我们再来看他们,好吗?”

舒桐愣了下,点了点头。

车在高速公路上行驶着。从一个人开车的动作可以看出一个人的性格。薄雪只坐过左小影姐弟和小白的车。左小影人很强势,开车也很利落干脆,举手投足之间透着简单和刚强;而左小志和小白太年轻,开车喜欢刺|激,常常为了逗她和左小影开心,不时玩点花样,吓得左小影和薄雪尖叫,他们也开心得大叫。

想到过去,虽然是开心的时光,但薄雪的鼻子又酸了。她倔强地昂起头,努力不让眼泪掉下来,泪花在眼眶里打转。这一切都被舒桐看在眼里。

舒桐开车很稳,一如他的人,成熟稳重。关于舒桐,左小影曾经和薄雪说过无数次。这个不喜欢说话的男人,什么都藏在心裏。每次吵架,左小影大喊大叫,他都不吭一声,让左小影更加恼火;实在受不了了,他就会摔门而去,彻夜不归。

这是个喜欢玩深沉和逃避的男人。

薄雪早就对舒桐下了定义。

两个人一路无话。在高速公路休息站的时候,舒桐给她买了些吃的,她也只是睁开眼睛说了声:“谢谢,不想吃。”便又眯着眼睛假睡了。

到了南城,舒桐没有问她去哪里,而是直接把车开到了一家很小但是干净的小酒馆门前,对她说:“陪我喝点酒吧?”

薄雪默默地点点头。

左小影曾经说过,舒桐不开心的时候,总是叫上她去一个小酒馆,点几个菜,两个人默默地喝着酒。

看着酒馆服务生对舒桐熟悉的样子,看来舒桐常去的就是这家酒馆了。

薄雪默默地看着他安静地喝酒,自己一小口一小口地吃着米饭。虽然她并不想吃,但是她告诉自己,悲痛过后一定要恢复正常人的生活。她没有矫情的资本。

别人伤心难过,可以在家睡几天几夜,或是借酒消愁,薄雪觉得自己没有资本这样做。她一边要完成大学学业,一边还要悄悄打理左小影留下来的钱。课余时间更要四处打工挣她的学费。

事实上,左小影去世前,薄雪就不再要左小影资助了——上大学后她就开始自力更生,靠做兼职挣学费和生活费,这也是左小影欣赏她的地方。

现在虽然薄雪手里有了左小影留给她的巨额财产,就算八辈子不工作她也饿不死,甚至还能过上公主般的生活,但是她从来没有动过左小影的一分钱。除了继续资助贫困的孩子外,她还定期给左小影的父母不菲的生活费用,而自己的吃穿用度都只用自己打工挣来的钱。

对于一个从山里走出来的孩子来说,对于一个已经死过一次的人来说,现在的生活基本很富足了。但是她还是坚持打工,她觉得这是左小影留给她的最大的精神财富。

薄雪想到明天还要学习,马上要考试了,得努力拿到这学期的奖学金,暑假还要打工。所以她坚持吃好睡好,保存体力。

而舒桐则被她吃饭的样子吸引了。

他很多年没有看到有人这样认真地对待食物了——薄雪坐得笔直端正,一小口一小口地吃着白米饭,一口米饭就一口菜,绝不多吃,绝不浪费。

舒桐想,如果是一个军人坐在这裏这样吃饭,他绝不会觉得奇怪,但是薄雪这样的小姑娘这样吃饭,却让他好奇。他把这归结为这个姑娘过去有一段痛苦的故事——也许和食物有关。

只有真正认真生活的人才会这样虔诚地对待食物。

舒桐说:“给我一个你的银行账号,我会定期给你打钱的,会和你小影姐一样资助你上学直到你毕业。”

薄雪摇了摇头说:“谢谢你,我可以自己打工养活自己。”

舒桐说:“你现在的主要任务是学习,打工会分散精力。”

薄雪笑了笑说:“习惯了。”

一句“习惯了”,竟然让舒桐又有了心疼的感觉。他喝了一大口酒,呛得眼泪都快流出来了,他说:“你小影姐小时候也是这样的。她父母供她和小志上学不容易,她也是一边上学一边打工,后来把上大学的机会让给了小志。”

薄雪的眼睛泛酸,她赶紧扒了一大口米饭塞进嘴裏,哽得眼泪都流出来了。她说:“我知道,所以她才在有钱后资助了那么多我这样的孩子。”

她说这句话的时候,眼睛直直地盯着舒桐,脸上一副似笑非笑的表情。

舒桐不敢看她的眼睛,那裏面有太多的内容。他不明白这孩子为什么总是拿这种讽刺的眼神盯着他,让他没来由地心虚。

一杯接一杯,舒桐喝得大醉,薄雪只是冷冷看着,一句话也没有说。

舒桐已经醉得说话都说不利索,他问:“你、你为什么……总这样……冷冷地盯着我?”

薄雪没有说话,冷冷地望着他。

舒桐醉眼蒙胧地望着她:“你……好像很恨我?”

薄雪还是冷冷地望着他。

他苦笑了一声说:“我知道你恨我,你觉得是我害死了你的小影姐。”

薄雪想着这人还挺有自知之明,她终于开了口:“不是觉得,是就是!”

舒桐手一抖,酒杯都差点掉了,睁大眼睛看着她。薄雪还是冷冷地看着他,缓缓地说:“不是吗?”

看着薄雪没有温度的眼神,舒桐颓然趴下,痛苦地吼道:“是的,是的!是我害死了她……”

薄雪转过脸去,泪水又涌上了眼眶。

舒桐用力地捶着自己的头,大声吼叫:“是,是我!是我害死了她!我有罪!我应该跟着她一块儿去死了,该死的人是我,我害了她……”

薄雪说:“那你还不赶紧去死?”

舒桐突然不吼了,停下了手,愣愣地看着她。她真的好像一个没有温度的天使——复雠天使,每一句话都像刀一样捅在他的心上。

他难以置信地望着这个陌生的女孩。

她说的话是一把双刃剑,一刀捅在了舒桐心上,也捅在了自己心上。他是小影姐生前最爱的男人和死时仍念念不忘的男人,饶是被他害死,小影姐死的时候依然拜托她照顾他,而不是让薄雪帮她报仇。

罢了,左右都是因为爱。

书上说,爱是毁灭,也是希望。但是爱总归是多于恨的。

薄雪本想再说几句指责的话,心底却有一块地方变得柔软,语气也变得软和:“很晚了,早点回吧。你既然不想死,就好好活着吧。”说着她掏出钱付了款,转身走了。

舒桐想掏钱包,却慢了半拍,他惊讶地望着这个主动付酒钱的小姑娘。头一次让女人请吃饭,他还真不习惯!

舒桐嘴裏说着“我送你!”,但是挣扎了几下却没有站起来,歪在椅子上睡着了,嘴裏还叫着“小影,小影……”酒馆老板看见他喝成这样,直接打电话叫来了他的司机。

灯塔倒了,而前方的路还很长,就算没有指明星,也要自己摸索着往前走。

更何况,小影姐死前交代过了“要坚强”。

没有了左小影,薄雪决定做自己的灯塔。不仅要照亮自己前方的路,还要照顾左小影的父母还有那些和她一样受资助的孩子们。

薄雪一向很努力,期末的时候又拿到了全校最高的奖学金。宿舍的同胞们都羡慕死她了。她们不知道左小影将钱全部留给了薄雪,还以为她没有了左小影的资助,才会吃力地生活着。

宿舍的人只知道她生活不易,自小失去父亲,继父对她和她妈妈不好。她自小一个人在这个城市生活,只有左小影资助她。后来左小影去世,她的生活好像更加艰难了,人也瘦得不成样子,每天忙得连影子都不容易见着。

这不,刚考试完,她就忙着找暑假兼职了。

以往放了暑假,她都是回左小影家,帮她打理夜总会的事情;现在她无家可归,只能在这个城市找零工做。

零工不好找,因为暑假就两个月,很少有人愿意请只做两个月的员工。

待宿舍的人都走了,锺晴悄悄对她说:“雪儿,我有个亲戚所在的公司招人,你要不去试试?我跟她讲了你的情况,她愿意让你做两个月的助理。”

薄雪感激地冲她笑笑。

锺晴赞叹道:“这么漂亮的姑娘,为什么总是冷冰冰的呢?笑笑才对嘛!你这一笑不知道要迷倒多少个总裁!”

校园里的同学们都忙着追总裁文,不管是上课还是下课时间,总有花痴女抱着小说流口水。

薄雪宿舍的人,除了薄雪,几乎人人都追总裁文。

锺晴问:“你为什么不追总裁文?”

薄雪说:“那个……我比总裁更忙。”

她的确比“总裁”还要忙。她还没有解决好应聘的事情,就面临了第一个难题——住。暑假学校是不让学生住的。去年她在一家酒店当文秘,那里是有集体宿舍的。锺晴介绍的是一家房地产公司,应该不包住吧。

锺晴说:“他们有中层干部住的集体宿舍,三五个人住一套三室两厅的房子。我可以找我亲戚帮你要个免费名额,住两个月。”

锺晴的亲戚叫锺芳,是个热心且性格大大咧咧的少妇,看习惯了锺晴那种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娇娇女,对薄雪这种上大二就打工、看起来朴素、文静、有礼貌的女孩子特别有好感。

应聘那天,薄雪特地穿了一套比较正式的套装。说是应聘,其实就是走个过场。因为就是给芳姐做助理。看着芳姐得意的笑容,薄雪有点无语。

芳姐说:“我的助理上个月辞职了,刚好小晴跟我说了你的事,我觉得可以让你做两个月。两个月后我就说你能力不行,把你开了,再换一个新的。无所谓,反正我的助理经常换。今年已经换了三个助理了,平均两月换一个。”

薄雪更无语了。

芳姐十分能说会道,讲话跟竹筒倒豆子一样,把经常换助理的事情说了个七七八八。芳姐说:“并不是那些孩子不够优秀,也不是我太苛待下面的人,实在是因为公司有个‘母老虎’,吓得每个人都干不长。”

芳姐说的这个“母老虎”姓林,是老总的助理。她单恋老总很多年,在公司嚣张跋扈,总是以老板娘自居。

薄雪问:“那真正的老板娘呢?”

芳姐认为薄雪问到点子上了,猛地用力拍了拍薄雪瘦弱的肩膀,吓得她大叫一声。

芳姐说:“我们总裁年轻、人帅、多金,就是运气不怎么样。他的第一个老婆死了,而且死得很惨;第二个老婆跟他离了,据说离婚的过程很惨,差点闹出人命。经过两次刺|激,总裁就伤心得有点呆了,所以那个林若然才趁着总裁糊涂不管事,在公司为所欲为。”

说到这裏,锺芳有点伤感。

想当年,公司朝气蓬勃,一片欣欣向荣的景象,随着两个老板娘的先后离去,老总的心和脑子也被带走了。总裁最近一次来公司,已经是几个月前的事情了。他来的时候竟是一副宿醉未醒、衣衫不整的样子,乍一看,她还以为公司来了个捡破烂的“犀利哥”呢!哪里还认得出他是他们风度翩翩的总裁?

薄雪愕然,觉得芳姐说得有点夸张了,便半信半疑地问:“至于吗?为了女人变成那样?”

芳姐不无惋惜地说:“唉,一言难尽啊!你进来了,我们会帮你全面‘科普’公司这些八卦的,保证让你明白这其中的曲折离奇。”

薄雪只得道:“好吧!”说着,她就去办入职手续。

她走之前,芳姐千叮咛万嘱咐,让她一定要丢掉玻璃心,做好被林若然打击虐待的准备。要不哭,要挺住,要加油。她会与薄雪同在!众志成城,万众一心……

薄雪咳了一声说:“芳姐,咱们不是在灾区!”

芳姐叹了口气说:“谁说不是?咱是重灾区!对了,你还得保密两件事,第一就是你做零工的事,第二就是你住中层干部宿舍的事,提都不能提!”

薄雪赶紧答应了。

薄雪的宿舍说是宿舍,其实是一间最小的储物间。裏面只摆了一张单人床,一个简易布衣柜,床边放了只小板凳充当床头柜。芳姐表示十分抱歉,让她将就点,薄雪却十分感激地说:“得谢谢你冒险让我住进来,其实已经很好了。”

薄雪想想自己之前吃过的苦,觉得这何止是很好,简直是奢侈了。

何况是人家顶着风险帮自己,薄雪觉得没有资格抱怨什么,很知足。

同住的都是一个公司,一个部门的人,用芳姐的话说,是“自己人”。因为芳姐跟其他同事说薄雪是她的亲戚,所以同事们对她都挺热心关照的。

入住那天,锺晴帮她一块儿收拾了行李,还热心地帮她打扫了房间,最后陪她去了旁边的超市,买生活用品。准备安顿好一切,薄雪明天就准备开始上班了。

在超市里,她们遇见了一个奇葩的女人。当时她们正在选洗发水,那个女人也挎了个篮子正在那里选商品。

薄雪之所以关注到她,完全是因为锺晴悄悄指着她对薄雪说:“你看,那个女人真有钱啊!竟然穿着香奈尔的衣服,拎着普拉达的包包,但是又不像女老板。”锺晴是个奢侈品控,一看见那种牌子的衣服和包包就挪不开眼睛。后边那个女人听见她们的对话,见锺晴眼馋地盯着她的包,便故意将包往前拱了拱,以便让锺晴看得更清楚。

薄雪打量了那女人一眼,她约莫三十多岁,打扮入时,身上首饰戴了不少;妆有点浓,举止骄傲,一直昂着头;她斜着眼扫描货架上的商品,那眼神跟在垃圾堆里挑东西一样。

薄雪一看完,立马淡定地对锺晴说:“老大,请擦掉你的口水!”

薄雪这样淡定,那个女人反而不淡定了。她今天精心打扮后才出门的,穿了一身名牌,锺晴这样的表情才算是正常的嘛,这个瘦瘦弱弱的小姑娘怎么能无视她?

她看到薄雪伸手拿了一瓶“XX”牌的洗发水,便轻轻笑了一声说:“哟,小妹妹,你习习用这个牌子的洗发水?”

薄雪从来不和陌生人说话。

锺晴曾经说过,想让薄雪说句话真是比哄自己男朋友开心还难。她连跟身边的人都很少说话,更何况是跟一个没有好感的陌生人。所以薄雪目不转睛地看着手里这瓶洗发水的说明,没有回答。

气氛有点尴尬。

锺晴见这样,连忙打圆场说:“是啊,是啊,小姐,我们雪儿习习用这种牌子的洗发水。”

那个女人看了锺晴谄媚积极的样子,笑意更浓了,一脸玩味儿的表情:“真巧啊,我女儿也习习用这种牌子的洗发水呢!”

不知道为什么,这个女人特地将“女儿”两个字夸张地加重了语气。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是薄雪听起来就有了防备,觉得这女人话里有话。但是锺晴的眼睛里只有这个女人的衣服和包包,根本没有听出来,仍然热情积极地说:“是吗是吗?原来您这种有钱人也给女儿用这种牌子的洗发水啊,竟然和我们一样,真想不到!您女儿多大了啊?”

那个女人扯着嘴角笑着说:“我女儿今年两岁多了,叫甜甜,好听吧?是只泰迪犬,我可宝贝她呢!”

锺晴顿时石化了,不知道要说什么好。

那个女人见锺晴这表情,更乐了,说:“我怎么可能用这种牌子的洗发水呢?会伤发质的。我用的都是外国进口的洗发水,国际品牌的。你们买的这种廉价货,我平时只用来给我的狗洗澡。”

薄雪突然抬起来头来盯着她说:“阿姨,甜甜是您女儿是吧?请问您是顺产生的她,还是剖腹生的她?”

锺晴顿时不给面子地笑了,而且笑得被自己的口水呛着了。旁边围观的三五个人也笑了。

那个女人先是愣了一下,然后满脸涨得通红。她还想说写什么,刚准备开口,薄雪却懒得理她,很利索地转身,准备去付款了。锺晴很热情地对这个女人说:“阿姨,您慢慢给您女儿买东西,我们先走了哈!”说着一溜烟儿地跟着薄雪跑了,只传来她的哈哈大笑声。

笑完了,两个人在路边的速食店一人买了一杯奶茶,边走边喝。

锺晴突然十分失落地说:“有朝一日,我也要找个英俊的总裁嫁了。我要让他给我买香奈尔、普拉达。我也要养泰迪,也要拿你这种牌子的洗发水给它洗澡……”

薄雪被噎了一下,白了她一眼,说:“你是不是想毁了这个牌子,让我以后再也不用了?”

锺晴大笑,想想又无比向往地说:“哎,你说凭什么有人就能买得起这种名牌衣服、名牌包?一个包的钱估计比我将来一年的工资还要多……嗯,我一定要找总裁,对了,最好是你们公司的总裁!”说着,她捧起自己的脸做花痴状,口水几乎都要流出来,“雪儿,你知道吗?你们总裁大人是我身边唯一一个最像港台言情小说里的总裁,我听芳姐说,他的总资产有上百亿,百亿啊!你知道吗?”

百亿有多少,薄雪不知道。别人的百亿跟她有什么关系?所以她面不改色心不跳,而锺晴则激动得仿佛那资产里有一半是她的一样。

锺晴见薄雪没有什么表情,依然像个冰块,有点不高兴地问:“上百亿啊,你不激动吗?”

薄雪说:“那是别人的,又不是我的。”

锺晴顿时觉得生活没有了希望。不过她天生乐观,很快就振作了起来,继续犯她的花痴:“关键是这个男人不仅是富二代,而且是官二代。他家有很深厚的背景,你知道吗?”

薄雪愣了一下,突然想到那个悲伤的男人,舒桐。舒桐倒是和这个总裁挺像。据说舒桐的妈妈是个商人,他爸爸是个红二代,家里势力非常了得。她瞟了锺晴一眼,说:“这有什么好奇怪的,不是富二代,不是官二代,他那么年轻怎么能有那么多资产?”

锺晴说:“你懂什么?这钱啊,百分之九十九是他自己挣的,他妈只是给了他点资本而已。”

薄雪说:“傻丫头,别天真了。你妈给你一块钱,你能十年变成一百亿吗?但是他妈给他一亿,十年变一百亿是妥妥的。”

锺晴嘴裏像塞了个热萝卜,反驳说:“你干吗总这样看人家?你们总裁多帅啊,我有一次跟着芳姐去蹭年会,天哪,你没有看见,那真是比韩国所有的欧巴都要帅!”

薄雪笑着摇了摇头:“芳姐告诉我,自从经历了两次失败的婚姻之后,这个帅总裁已经变成了‘犀利哥’。对了,你不是说他能力强吗?芳姐还说了,现在他天天用脚思考问题,而且还拴了个变态的‘母老虎’在公司。”

虽然是玩笑话,但是没有想到,她上班不久就跟这只“母老虎”狭路相逢了。

上班有一周了,薄雪渐渐熟悉了企划部门的工作。她是芳姐的助理,工作无非是替她起草些文件,修改一些方案的格式,跑跑腿打印文件什么的。对于她这种本科中文系的学生,且有丰富打工经验的人来说,简直就是小菜一碟。

因为在左小影那里也学到过不少关于企划的知识,所以她还能帮芳姐不少忙。她之前帮左小影做的是夜总会的宣传,而现在做的工作是全市最好的房地产公司的宣传,虽然不是同一行业,但是在企划宣传上,两者大同小异。

薄雪是个很爱学习的人,这不仅体现在功课上,也体现在工作上。恐怕只有她这样一路走来的人,才知道学习的重要性和机会的来之不易,。比如妈妈,那么聪慧的女人,如果当年能有读书的机会,走出大山,就不至于落到那样的命运。

想到妈妈,薄雪的心照例疼得难受。除了左小影,她最牵挂的就是妈妈了。不知道她在家里过得可好,是否还在受着继父的气。

在她的心裏,有一个小秘密。她想早点存够钱,在这个城市买幢房子,把妈妈接到这裏一起生活。这个目标马上就要实现了,还差一点点钱而已。

虽然她大可以拿左小影留下的钱来买房子,但是她从来没有动过这样的念头。她想用自己的钱买房子。

左小影的钱除了用来赡养她的父母,继续资助那些孩子,绝不能占为己用,这是薄雪给自己定下的规矩。她心裏想着,哪怕有一天没有钱了,再重新回到那个噩梦一样的山村,也不能乱花小影姐留下的一分钱。

这样一份薪水不高,甚至有点累的工作,对薄雪来说,简直是太珍贵了。她每天都努力勤奋地干活,积极向芳姐和其他同事学习、请教;即使下班了,也还一个人卖力地在办公室里看资料,学习专业知识。

这天,薄雪替芳姐改完一篇策划书后,便安静地坐在那里学习关于房地产知识的资料。突然,办公室的门被人一脚踹开,吓了她一跳,但是办公室的其他同事居然没有感到吃惊,好像已经习已为常。

一阵刺鼻的香味儿扑面而来,熏得薄雪不由得皱了皱眉头。只见一个身着精致套装,打扮入时的女人冲了进来,将一份文件砸向了芳姐。

没错,是砸。

她人还离芳姐老远,就将文件砸了过来,刚好砸在芳姐的头上。芳姐没有恼怒,竟然还客气地站了起来,恭恭敬敬地叫了声:“林助理好!”

哦,原来这是传说中的“母老虎”,不过怎么感觉似曾相识,好像在哪里见过?薄雪心想。

林助理像吃了火药一样,拍着桌子骂芳姐:“据说你也是名牌大学毕业的啊,你的毕业证是买的吧?你这是策划书吗?给我写的什么东西!你还有脸交给我看!是不是不想干了?不想干了你就滚蛋啊,你以为我们拿钱是养你们这些废物的吗?!”

芳姐涨红了脸,嘴上却应道:“林助理,哪里不好,您指点下,我这就改。”

林助理这样子根本就不像谈工作,反而就像是在找碴。她指着芳姐跳脚大骂,就好像她只是在找工具发泄一样。

看芳姐被骂得可怜,薄雪走了过去,将地上散落的策划书一张一张捡起来,掸去灰尘,再整理好。她轻轻地问:“林助理,您好。这策划书是锺经理口述的,我打的字。请问哪些地方错了,我这就改,您别生气!”

薄雪说着的时候,林若然转头看她,两人这才发现原来是“故人”!

林若然照旧穿着一身名牌,化着浓妆。她瞧着眼前这人竟然是那天在超市让她吃瘪的姑娘,愣了一下,然后勾起嘴角冷笑着说:“哟,真是不凑巧啊。你不会告诉我,你是这儿的员工吧?”

芳姐看着这阵势,觉得不妙,雪儿竟然认识这“母老虎”?而看这架势,俩人绝不是朋友。

林若然简直要气坏了,她多少年没有受过这种委屈了?这姑娘居然让她下不了台!真是天助她也,又让这小姑娘落到了她的手里。

林若然有些兴奋了!

芳姐连忙将薄雪挡在身后说:“这个,林助理,薄雪这丫头是我新招的助理,工作刚刚才上手,还没有给您介绍,莫怪,莫怪。雪儿,赶紧给林助理问好,这可是咱们部门的直接领导呢!”

薄雪正准备开口问好,林若然毫不客气地挥了挥手说:“得,我消受不起。这丫头可不是简单的人哪!不过锺经理,我问问你,这丫头这么小,成年了没有?难道咱们公司穷得要招童工了?看看她这形象,真是丢人现眼!我们公司怎么能要这种人?像个侏儒似的,影响公司的形象。看来我得说说人事部门的人了,什么阿猫阿狗都往公司招。我们可是大公司,对人才的要求很高的,不是捡破烂儿的,也不是废品收购站!”

锺芳连忙说:“她毕业于南大,我亲自考核的!”

当初薄雪进来的时候锺芳就跟她说好了,如果被林若然发现她是个在校大学生,肯定第一时间要滚蛋的。所以,对外她一定要说自己已经毕业了,是芳姐亲自考核录用的。

林若然轻蔑地看了芳姐一眼说:“你亲自考核的我才不相信,你自己都是个废物,你招的人不都和你一样?”

薄雪听着林若然越说越无礼,越来越刻薄,便说了句:“林助理,您是我们的直接领导,请问您为什么招了锺助理这样的废物来公司工作,而且一待就是这么多年?”

谁都知道,芳姐是公司的老员工,和林若然是同年进公司的。

林若然被堵得半天说不了话,脸都憋青了。芳姐见薄雪惹了祸,连忙拉薄雪的衣角,示意她不要得罪人。

薄雪冲她报以安慰的一笑。

她心裏暗暗做了打算。她从来都觉得生死由命,富贵在天。今天就算被炒了鱿鱼,也只能说她注定与这份工作无缘,勉强做下去也没有什么意义。

薄雪见林若然找不到什么话反驳,便将文件展开,公事公办地说:“林助理,请您指导,哪些错了,我立刻去改。”

林若然突然诡异地笑了笑说:“不错,不错。小姑娘嘴巴真厉害,我早见识过了。这也是一个优点啊,我真为我们公司有你这么优秀的员工而感到骄傲!”

听到她突然夸自己,薄雪突然有了一种不好的预感。

芳姐也有种不好的预感,在心裏给薄雪点了蜡烛。

林若然心眼儿非常小,成天正事儿不干,专门盯着别人。不惹她,她也要盯着别人咬几口;别人要是敢惹她,她肯定把那个人往死里咬,不达目的不罢休,简直就是一个神经病。

薄雪这丫头毕竟还年轻啊,怎么就惹上了这个变态!

薄雪当然不知道林若然的性格,她甚至不知道这个人就是左小影给她讲了无数遍的、舒女士身边那个狗腿林若然!当年左小影和舒桐走到离婚那一步,这位林若然小姐“功不可没”啊!

薄雪只知道她是林助理,江南国际的总裁助理。在这个公司,公司员工是严格遵从上下级关系的,大家从来不敢公开提上级的名字。

林若然望着薄雪冷笑了几声,又突然变得极其温柔地对锺芳说:“锺助理,像薄小姐这样优秀的人才,给你当助理可真是屈才了啊!”说着得意地扭着胯走了。

剩下芳姐惊了半身冷汗,待她走远了,才哀号道:“傻姑娘,你这下可惨了!”

薄雪听林若然这样说也觉得心裏怵怵的,不知道她临走时甩的这句话和那个阴森森的冷笑到底是什么意思,实在不行的话,大不了辞职走人。

芳姐说:“这事儿没那么简单。林助理简直像个容嬷嬷一样,这些年啥都没有干,就光变着法儿给人穿小鞋了。”

薄雪突然问:“林助理和你同年大学毕业,同年进的公司是吧?”

芳姐说:“是啊,大家都知道。”

薄雪突然笑着说:“那她年纪和你一样大,也三十多了?”

芳姐点头:“是啊,怎么了?”

薄雪笑着说:“没什么。你刚刚生了孩子是不是?她是不是还没有结婚?”

芳姐继续点头说:“是啊,你怎么知道?她暗恋我们老总,这些年跟在人家身边一直不嫁,等着做总裁夫人呢!”

薄雪忍不住大笑说:“我曾经在书上看过一句话,说人活在世界上一定要遵循人类发展的自然规律,该结婚就结婚,该生娃就生娃,特别是女人。不然年纪大了没有结婚,一个人孤单寂寞‘剩下’太久了,就容易‘剩’成变态!”

芳姐和办公室其他同事听了都哈哈大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