薄雪在医院照顾了舒桐一周。一周之后,他终于可以出院了。回舒桐家前,薄雪想了想,跟舒桐说:“我可以去你家照顾你直到你康复。但是有一点得说清楚,请以后不要再说什么女儿了,我不习惯。”
舒桐说:“明白了。那说兄妹如何?说你是小影的亲妹妹,也就是我的妹妹?”
薄雪不自觉地歪头深思,舒桐静静地看着她,等着她做决定。
薄雪觉得舒桐的提议也未尝不可。
她对舒桐说:“那就这样吧。”
二人这才收拾东西准备出院了。
舒桐的家在郊区,房子是两层的小楼,带个大花园,这是政府很久前建的一号家属院。自从建立新区后,家属院搬到了另一片区,这裏的房子就慢慢荒置了。
舒桐的父母住在新家属楼里,在市区最繁华的地段给他买了房子,但是他还是喜欢住这在幢旧楼房里。
这幢楼是他从小生活的地方,也是左小影喜欢住的地方。
十几年前,左小影第一次来这裏就爱上了这裏。她住进来后,每一天都很开心,所以舒桐一直坚持住在这裏。
进了门,薄雪仔细打量着。曾经,左小影无数次地给她描述过这间旧房子。这是左小影喜欢的“家”,有着和舒桐美好爱情的回忆和充满幸福的家。薄雪觉得眼里有一股热热的水流要涌出眼眶,她努力昂起头,不让自己流下眼泪。
房子是现代的简约风格,就像舒桐的性格一样,没有过多的装饰品。生活必需品样样俱全,非常适合两个人生活。舒桐结束了第二段婚姻后,就一直独居。除了一个老保姆张姐定期来做衞生外,任何人不得随便进出,平时连舒女士也不能随便出入。
洗手间的风铃静静地挂在那里,从它的颜色和款式来看,绝对是很多年前就挂在那里的。薄雪轻轻地抚着风铃,听它发出叮叮当当的声音。舒桐也怔怔地望着那个风铃。薄雪说:“小影姐说,这是你们第一次约会的时候,你送给她的。没想到还一直挂在这裏。”
舒桐低声沙哑地说了声“嗯”。
薄雪回头望着他说:“既然这么相爱,当初何必分开呢?”
一时间,舒桐的心裏百转千回,却不知道说些什么。
晚上的时候,锺芳来了。听说了舒桐出了车祸,她便赶过来探望。在公司里,她是个尊敬领导的好员工,在舒桐家里,她却像个大姐姐一样不客气地训舒桐:“跟你说过多少次了,喝酒不开车,开车不喝酒,怎么又出去喝了?是不是又是和胡不说那小子一起出去喝的?如果我没记错的话,每次你出车祸都是因为他带你出去喝酒,他可真是个衰货!”
不知道胡不说听说了会是什么表情,舒桐一直乐呵呵地接受着锺芳的批评。
锺芳仔细地帮薄雪收拾了房间,买了充足的生活用品,还带了一堆水果和零食。临走时她说:“舒总真的很疼你呢,你要乖哦。”
芳姐真的以为舒桐疼女儿呢,薄雪苦笑,无言以对。只好将二人认了兄妹这件事告诉她,让她千万不要再提什么父女的话了,太雷人了。
薄雪觉得好像一幕闹剧就要开场,这是她一手造成的,她无法预测将来会怎么收场,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了。
舒桐行走不便,他的两个司机过来推着轮椅上的他去参加重要会议了,就剩下薄雪一个人在家。她接到了一个电话,是林若然打来的。
薄雪一听是她的声音,眉头就先皱了起来。真是不知道舒桐的脑子是哪里坏了,竟然会请林若然做助理,而且明明知道她像个妖孽一样上蹿下跳却一直纵容着。有的时候,薄雪都怀疑舒桐是不是真的跟她有什么不清不楚的关系。
薄雪一直认为企业招员工不需要看对方有多高的学历,而是要看对方的实际操作能力;不需要多聪明,但是要肯学。
林若然就是属于那种出身一般,但是把自己弄得很下作的人,就算是舒桐身边的女人都死绝了,舒桐也不会看上她,像舒女士那种人,更不会同意她进门,可惜她永远不明白这个道理,还在拼命地挣扎着,倒腾着,不知疲惫。
这不薄雪刚搬进来,她的电话就追到了家里:“你现在高兴了?嘚瑟了?终于如愿以偿勾搭上了舒总,也不知道舒总是哪里出问题了,怎么能看上你这种来历不明的野丫头,还让你住进家里……”
她在滔滔不绝地冷嘲热讽着。
薄雪的嘴角不由得勾起一抹嘲讽的笑,打断她的话:“舒总家里很舒服,我很喜欢,以后我和你的舒总会在这个房子里过很甜蜜的二人世界。”
林若然一愣,然后猛地提高声音骂了一句:“你这么小就这么不要脸,长大了还……”
不等她话音落下,薄雪笑道:“长大了当然不会像你,老不要脸。”
林若然简直要抓狂。
她好不容易等到舒桐和姜琪离婚了,想着这下自己应该有希望了吧,虽然舒女士一直想给他找个富家小姐联姻,但是舒桐总是强烈抗拒。除了她和锺芳,这些年没有别的女人能走近他的生活。怎么就从天而降一个小黄毛丫头,竟然一下子就住进了他的家里!
如果真是个孩子也还好,偏偏薄雪人小鬼大,看着像十五六岁,但是心机却很深,嘴角还老勾着一抹讽刺的笑,让人觉得心裏发怵。
林若然很恼火地说:“你这个野丫头,来路不明,心机竟然这么深,小小年纪就知道勾引男人,让男人这样养着,不知道羞耻!”
薄雪笑得很欢:“有人养总比没人养好!”
这句话是这样地熟悉。
左小影生前自尊心十分强,特别是在舒桐的事情上。她还和舒桐在一起的时候,有一段时间她失业了在家里让舒桐养着,也是这个林若然,动不动就趁舒桐不在的时候,打电话给左小影说“你怎么不工作,一直让男人养着?”类似这样无礼的话。
左小影每次都是嘴裏逞强,背地里气得直哭,没有发泄的办法,便找舒桐出气。舒桐说:“谁没有低谷的时候?失业本身就是很平常的事情,何必在乎别人怎么说?”
这本来是很普通的话,但是在左小影看来却是舒桐对她漠不关心,于是更加恼火伤心。她失业的时候怕别人说自己被男人养着,工作了怕别人说自己事业不行。林若然知道她的这种性格,便经常没事就刺|激一下她。
是薄雪不是左小影。
薄雪轻笑着说:“林助理,你这招儿用过了,没有效果了。”
林若然愣了,不知道薄雪在说什么。薄雪笑着说:“据我所知,当年你就是用这种方法气得左小影和舒桐经常吵架是吗?没想到过了十年,这种笨拙的招式你还在用,真是低级。我告诉你吧,这招儿对左小影有用,对我没有用。我现在很享受和你们舒总在一起的生活,你没事儿就不要打扰我们二人世界了。”
说完她就不客气地挂了电话。接着她出去买了菜,炖了锅汤,还炒了舒桐最爱吃的菜。左小影一直爱着舒桐,这些年他爱吃什么菜都记得很清楚,薄雪也一直记得。
饭菜刚做完,舒桐就被司机小王送回来了。
看见薄雪从厨房往外端菜,舒桐愣了一下,说:“我准备接你出去吃呢。”
薄雪咧嘴一笑说:“在家吃吧。”
舒桐也不多说,洗了洗手,就自己推着轮椅到了餐桌旁。他看着简单的两菜一汤,外加米饭,心裏有点奇怪,便问:“你怎么知道我爱吃这些?”
薄雪望着他说:“我知道的还多着呢!小影姐跟我说了你的很多事。”
舒桐觉得心裏堵堵的,赶紧转移话题,问:“你这么小怎么就会做饭了?”
薄雪笑着说:“在我们山里,小孩儿六岁就开始做饭了呢!”
舒桐也笑:“瞎说,六岁的小孩儿怎么会做饭?”
薄雪放下手里的碗给他比划说:“你见过山里用的那种灶吗?土垒的,嗯,这样的,这么高,这么大一个。两个灶,一个煮饭,一个炒菜。小孩儿搬个板凳站在上边炒菜,因为父母都得下地里劳作……”
她说得很开心,舒桐却听得心裏不是滋味。他夹了块肉放进她的碗里,说:“你得多吃点儿,你太瘦了。”语气里有心疼,也有惋惜。薄雪笑了笑,因为想到了老家的生活,便想到了妈妈,不知道她现在过得怎么样,是不是日日夜夜盼着自己回去,有没有哭坏眼睛……她开始埋头扒饭,不吭声了。
看着薄雪闷声扒饭,舒桐突然觉得胸口像被压了一块大石头一样喘不过气来,还有一种酸酸的感觉,他努力想压制下去,却压不下去,鼻子也有点堵了。他连吸了几口气,吸得心都疼了,才慢慢说道:“小影比我好,那些年她收养了很多你这样的孩子,可惜……”。
舒桐说不下去了。
薄雪不知道他想表达什么,静静地等他继续说下去。
舒桐努力让自己看起来无所谓地说:“算了,都过去了,我也不想再提起她,以后永远都不要再提她了,我们会有新的生活。”
说完这句话,舒桐一脸的轻松,开始吃饭。
薄雪却吃不下去了,眼泪差点不争气地掉下来。男人都是这么薄情吗?
吃过饭,薄雪默默地洗碗。
舒桐给锺芳打了个电话,让锺芳帮忙给薄雪买钙片、维生素等。
锺芳在电脑那边偷笑:“知道啦,中国好哥哥年度总冠军都该颁发给你了,有模有样的。我早就帮你列了个单子了,这个休息日就去买,再给薄雪买几身衣裳。不过你到底是怎么想的?她到底是哪里来的?”
锺芳救了舒桐之后,两个人就成了好朋友。对于舒桐来说,锺芳这样温柔善良的女孩很少见,是他身边仅有的无公害的人了,安全可靠,所以舒桐一直跟她私交很好,这也是让林若然误会的原因。
舒桐并不想瞒着锺芳,只是一直找不到合适的机会向她解释。听到锺芳这样问,他压低了声音,确定薄雪听不见才说:“薄雪是小影资助的孩子,她生前曾拜托我照顾好薄雪,所以我想让薄雪跟我一起生活。”
说到这裏,他的声音几乎低得没有了,锺芳在那边沉默了一会儿才说:“原来是这样啊。你做得对,我相信小影如果还在世,也一定会支持你这么做。小影真是太善良了。”
舒桐的声音变得痛苦起来:“是的,她一直很善良,不过我一直在误解她,还用那么恶毒的语言骂她……”
察觉到了舒桐的痛苦,锺芳赶紧转移话题:“行啦,行啦,说好不再提起她的,以后都不再提了。你和薄雪好好生活吧,她是个好孩子。”
顿了一下,锺芳又说:“但是你总把她当孩子也不好,毕竟她年龄不小了,不知道内情的人看你们住一起,难免会有人说三道四……”
舒桐无所谓地笑着说:“让他们说吧,我这辈子还怕人家说什么?”
锺芳听了心裏难受,劝慰道:“瞎说,你还年轻,路还长着呢!”
舒桐心裏又压抑起来:“芳姐,我这辈子,就这样了,哪里还有路?你知道的,我早该……”
锺芳知道他又想起了左小影,想随她一并去了,赶紧打断他的话说:“好了,好了,这种话不要再说了,这种念头也不要再有了。你现在不能再胡思乱想了,你现在照顾着薄雪呢,要给她做好榜样!”
舒桐听了锺芳的劝说,点头称是,也是该改变生活了。
从那以后,他经常带着薄雪去逛商场、超市,去游乐园玩,像宠小孩子一样宠着她。他看她营养不良,老是长不高,长不胖,还托芳姐给她买了一堆营养品。
但是薄雪有点不习惯自己总是被人当孩子对待,她觉得别扭,浑身不自在。
这哪里是哥哥对妹妹,分明是把自己定位成亲爹了啊。
这都不算什么,更可怕的事情来了!
舒桐看了薄雪的成绩单后,发现她其他科目都很厉害,唯独英语特别差,便请了家庭教师,想趁着暑假为她补课。
薄雪想了想,答应了。因为她自小没有接触过英语,所以基础特别差,每次考试都是英语拖后腿,她自己也很发愁。
老师是个扎着马尾的女孩,有着这个年纪的女孩有的天真。据说她是一个外贸公司的翻译,想趁着假期出来挣外快。第一次看到舒桐的时候,她就屏住了呼吸。
舒桐是开着凌志车去接的她。
到达舒桐家的时候,她有种虚幻的感觉,不敢相信自己的雇主竟然是传说中的“高富帅”,更不敢相信这个高帅富有个这样瘦弱的妹妹。
舒桐将她带到薄雪的面前简单交代了几句,就回公司忙自己的事了。
女老师打量了房间很久,和薄雪说的第一句话竟然是:“你真的是舒先生的妹妹?”
她的眼神十分不客气,狐疑的态度让薄雪不舒服。薄雪见她像犯花痴一样盯着舒桐,心裏本来就不高兴,现在她竟然这种态度,薄雪心裏自然更加不爽,于是反问一句:“和你有关系吗?”
女老师被噎了一下,故意板起脸公事公办的样子说:“从今天起由我来担任你的家庭教师,我会先考核你的基础知识,再具体为你定制详细的课程计划。我的要求是你必须听我的指挥,你的时间由我来支配。”
看着她趾高气扬的样子,薄雪觉得好笑极了,嘴角勾起一抹讽刺的笑容。女老师有点恼火,便冷言冷语地说:“你这孩子怎么这样?你以为你哥哥有钱就了不起吗?你哥哥掏钱给你请家教老师,你就这种学习态度?”
听她一口一个“孩子”,一口一个“你哥”,薄雪简直要抓狂了。她失去了理智。怒吼道:“你才是孩子呢,你巴不得舒桐是你哥哥是不是?”
女老师哪里被人这样吼过,眼眶一红,哭了。
薄雪惹了祸。
女老师哭着给舒桐打了电话,控诉薄雪欺负她。舒桐在那边沉默了很久,安抚了她,让她先回去,自己回头会给她交代。
晚上舒桐很晚才回到家。薄雪心裏很忐忑,不知道他会不会生气。没想到他照常做饭,还打了电话给芳姐,让芳姐挑个礼物送给那个女老师做补偿。
舒桐一直没有问她女老师被气哭的事,倒是薄雪自己忍不住走到他面前说:“英语差的问题我自己会解决的,不要你操心!”
没想到舒桐的态度很坚决:“不行,你必须上小课。你不喜欢这个老师,那就换一个。”
第二天,舒桐一早没有去上班,而是打了个电话便出去了,好像是有什么约会。他的腿恢复得还行,不用司机小王扶着就能自己去公司了。再回来时,他带了一个和他差不多年纪、十分有气质的女人。那个女人一头长发,穿着剪裁得当的衣服,举止优雅。
是姜琪!
薄雪看见她的时候,心裏顿时“咯噔”了一下,五味陈杂。她看过这个女人的照片,她是舒桐的第二任妻子。
当年因为姜琪介入了舒桐和左小影的感情,所以导致舒桐和左小影分了手。
那时候舒桐和左小影总是吵架,感情渐渐不稳定,就在这时,舒桐认识了姜琪。两人经常一起吃饭、看电影并且结伴出游。左小影心裏不是滋味,一味地和舒桐吵架,后来因为发生了一次流血事件,左小影被舒桐赶出了家门,没过多久,舒桐就娶了姜琪。
但没多久他们又离婚了。
见到这个女人时,薄雪心裏对她充满了厌恶——她就是个趁火打劫的“小三”!
不过薄雪忘记了一件事,姜琪是个大学教师,而且正是教外语的!
舒桐带她回来的目的,就是想让她给薄雪当英语老师,这样他才能放心。
姜琪对薄雪说:“雪儿,你好。我是舒桐曾经的爱人,你可以叫我嫂子,也可以叫我姐姐。我知道你是小影曾经帮助过的孩子,你放心,小影待你如亲妹妹,我也会待你如亲妹妹。”
薄雪只是冷冷地看着她,不明白她怎么有脸这么亲热地叫着左小影的名字,还一副惋惜的神情,好像和左小影是特别好的朋友一样。姜琪不知道是有意还是无意,替舒桐抚了抚他衣服上的褶皱。薄雪再也不想面对这两个人,转身跑进了房间。关门之前,薄雪听到舒桐在后边很抱歉地说:“小琪,不好意思,这孩子就是不爱学习。”
薄雪“砰”地关上了门。
过了许久,薄雪听见咚咚的有节奏的敲门声和姜琪的声音:“我能进来吗?”
薄雪在房间里正郁闷着,心裏却在猜测他们在客厅做什么。听到姜琪的声音,她一动不动,也不愿意回答。姜琪在外边笑了一声说:“你可是不愿意管我叫嫂子?但是你都管舒桐叫哥哥了,自然是该叫我嫂子的。我曾经和舒桐结婚十年,要不是你小影姐姐破坏我们的家庭,我们也不会离婚。”
薄雪纳闷地想:大家不都说你们离婚是因为婆媳关系不好吗,关左小影什么事?
薄雪冷冷地说:“你离婚的时候,我小影姐已经离开这个城市,到底是谁介入谁的家庭?”
姜琪的语气变得嘲讽而恶毒:“她是走了,可她带走了舒桐的心!因为她失踪了,所以舒桐心裏一直很内疚才和我离的婚,害得我失去了自己的家庭。是的,他给了我很多钱,可是钱能买到什么?你的小影姐可真是心机重呢!”
薄雪冷冷地说:“小影姐有权利离开这个城市去另一个城市重新生活。你经营不好自己的婚姻还是反省下自己吧。对了,既然你这么恨我小影姐,那为什么来教我英语?”
姜琪说:“我自然有我的目的,但是你不需要知道,乖乖地念你的书吧。舒桐真是搞笑,随便从山里搞来个孩子就养起来当妹妹,真是好笑。”
薄雪简直要暴跳如雷:“不管你有什么目的,我都不会让你如愿。你还是走吧,我不想跟你这种人学习什么。”
姜琪撇着嘴说:“知道你这种山里的丫头不会读书,和左小影一样,一辈子没文化。左小影还开夜总会呢,说白了,不就是个小姐头儿?”
薄雪从床上蹦起来,打开门说:“你什么意思?不想跟着你学习,就是没文化?开夜总会就是当小姐?”
姜琪保持着一贯的优雅,嘴裏的话却越来越恶毒:“你以为你的小影姐靠什么养活你们这群贫困小孩儿?你以为她的钱很干净?她不过是个在夜总会混的小姐头儿,谁知道她给你们的钱是怎么得来的?一个女人怎么可能十年开了十家夜总会?”
薄雪想了想,突然很想笑,用嘲讽的眼光看着姜琪。姜琪很不自在地说:“丫头,你干吗用这种眼光看着我?”
薄雪说:“我觉得你可悲。你既然觉得你有知识、有文化,为什么你说的话与你的修养完全不匹配?你在嫉妒,你嫉妒小影姐,你自卑。”
姜琪歇斯底里地叫道:“你胡说!我自卑什么?我学历比她高,我是大学老师,我家庭条件比她好……”
薄雪道:“但是你同样被舒女士看不起。你记得第一次见舒女士的时候,她是怎么说你的吗?你结婚时,她不愿意参加婚礼,让家里的管家给你们主持婚礼!”
姜琪再也忍不住哽咽起来:“你个丫头,你怎么会知道这些?是的,她不喜欢我,但是左小影比我好不到哪里去……”
薄雪说:“所以有意义吗?五十步笑百步而已。各人都有各自的人生,谁也不会比谁强到哪里去,都是可怜人而已。她的确不如你,至少你还活着,她呢?她已经死了!”
说到这裏,薄雪也哽咽了。
十年,整整十年。左小影一个人在另一个城市打拼,却一直关注着舒桐。她心爱的男人和别人结婚了,有个女人住进了她的家里和他过着日子,她却孤单一个人,偏偏忘不掉放不下舒桐。
姜琪的确赢了。
姜琪抹掉眼泪说:“我就是赢了,毕竟她死了,我的路还长。”
薄雪实在忍不住地嘲讽她:“活着就一定比死了好吗?你没有听说过一句话叫生不如死吗?”
姜琪愣愣地看着眼前这个丫头,她哪里像十几岁的样子,竟然能说出这样的话来,仿佛在她身上还看到了左小影的影子。
姜琪不准备在这个话题上继续纠缠,便说:“别跟我贫了,我没打算跟你做朋友,我只想完成舒桐交代的事情。你就算不想学习,也得想想怎么和舒桐交代。”
薄雪说:“我不想跟你学,也不想交代。”
姜琪说:“不交代你过得去吗?就算你赶走了我,舒桐还会不停地为你请老师,你逃不掉。”
姜琪说:“我如果没别的事情,每天都会定时过来给你补英语。”
薄雪几乎要哀号。
舒桐回来的时候,看见薄雪正一脸痛苦地接受姜琪的测试。
舒桐在旁边一边看一边笑,薄雪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姜琪看见他回来,停下了测试,说:“这丫头的英语底子真的太差,这都大二了,英语单词量还不如一个初中生。”
她又说:“这几天我先不过来了,我会根据今天的测试结果,再给她出一套试题,然后再给她制定学习方案。”
舒桐说:“好的,今天就这样,辛苦你了。想吃什么?我带你们出去吃饭吧。”
姜琪立马改变了自己女魔头的形象,变得温婉可人:“还是在家做饭吧,好久没有吃过你做的饭了。”
舒桐笑了笑,去了厨房。
薄雪这时候反而像个多余的人,姜琪得意地向她挤了挤眼睛。
薄雪在旁边来了句:“弃妇而已。”
姜琪的脸红了,很恼火,却笑了笑,不屑一顾:“你的小影姐才是弃妇。”
薄雪顿时气得不想吃晚饭。
平时舒桐做饭,都是薄雪在厨房里打下手,两个人十分有默契地分工,一人洗菜一人炒菜。现在姜琪却占领了厨房,很有默契地配合他,两人还不时相视一笑。薄雪想到之前两个人就是这样过来的,可是小影姐却一个人在外边受了那么多苦,顿时觉得心裏像塞满了炸药随时要爆发。
她告诉自己要忍,但是眼前的一切还是让她忍受不了。姜琪不时地夸赞着舒桐做的菜还和原来一样好吃,还不时夹菜放到舒桐的碗里,舒桐也不时地给她夹菜,两个人秀恩爱的模样让薄雪的肺都要气炸了。
她再也忍不下去,将碗一摔,转身回房间了。
笑着说话的两人愣住了。舒桐收起了笑容,皱起了眉头。姜琪叹了口气安慰道:“山里的孩子就这样,没什么教养,得慢慢来。”
舒桐听了,眉头皱得更深了。
薄雪一直在等舒桐哄她,但是一直没有等到。
薄雪等他几乎要等得睡着了,一分一秒都过得十分煎熬,以为他不会来的时候,他来了。
薄雪将头埋在被子里说:“你不要管我。”
舒桐将饭菜放在床头柜上,自己坐在床边不知道要说些什么。
薄雪一肚子气没处发,全部都发泄在舒桐身上:“你不要管我,你为什么不去和她说说笑笑,为什么不去给她做饭,不去给她夹菜?”
舒桐盯着她看了好久,看得薄雪心裏一直发怵,不再吭声。过了许久,舒桐给她拉了拉被子说:“你挺像小影的。”
一句话让薄雪的眼泪差点流出来,她忍不住问:“我哪里像她?”
舒桐说:“坏脾气。”
薄雪从床上蹦起来,重重地推了他一把。舒桐忍不住笑了:“行了,吃饭吧。别耍小孩子脾气了。”
薄雪嘀咕了一声:“你才是小孩子呢。”
舒桐说:“好,你不是小孩子,是大孩子行了吧。来,乖乖吃饭。”
薄雪就那样看着他,心裏还是觉得委屈。舒桐说:“姜琪人不错,你好好跟着她学习。这些年我亏欠了她。”
薄雪突然问:“你当年为什么娶她?”
舒桐神情一震,手里的筷子差点掉下来。他盯着薄雪,薄雪说:“我听别人说,你当初是爱小影姐的,为什么还是天天和姜琪约会?”
舒桐想了想,说:“小影一直以为是我变了,是姜琪介入了我们的感情,其实不是。我那时只是气糊涂了,她天天找我吵架,我心裏苦闷,就经常和姜琪出去吃饭来气她。”
薄雪说:“小影姐曾经和我说过,她从来没有怀疑过你对她的感情,一直知道不是姜琪介入了你们的感情,你放心吧。”
舒桐好像舒心了,问:“她是不是经常和你说我们的事?”
薄雪点了点头说:“嗯。我是小影姐唯一的朋友,我们常常通信,放假的时候我们常常睡一个被窝说悄悄话。”
舒桐问:“那她还和你说什么了?”
薄雪说:“说过很多啊,比如……”
舒桐十分期待地望着她,却听薄雪说:“她说你是个笨蛋。”说着她乐不可支地笑倒在了床上。
舒桐将她拉起来,把一口饭喂在她的嘴裏,说:“行了,快点吃吧,快凉了。”
他怕薄雪又要再逃走,用一只胳膊霸道地将她搂在了怀里,像给小孩子喂饭一样。薄雪挣扎了几下却没挣开,舒桐哑着嗓子道:“别动!”薄雪不情愿地让他抱着,心裏却跳了几下。她咽下一口饭说:“你身上有一股味道。”
舒桐很紧张地停下手里的筷子说:“啊?什么味道?”说着自己闻了闻,紧张地说,“我早上洗过澡啊!”
薄雪说:“不是难闻的味道,是好闻的奶油的味道,香香的、甜甜的。”
舒桐皱起眉头瞪着她:“你是说我是个奶油小生?”
薄雪突然哈哈大笑:“是啊,是啊,你是个奶油小生。”
舒桐将筷子和碗都放在桌上,伸手就向她胳膊下边掐去:“小坏蛋,竟然这样说我!”
薄雪在他腿上滚来滚去地躲着,举起双手求饶后,舒桐才放过她,两个人都笑得喘不过气来。舒桐将她紧紧地搂在胸前,深深地吸气呼气,贪婪地嗅着她发间的味道,轻轻地说:“别动,让我抱一会儿。”
薄雪的身子僵了一下,挺直了背不敢动,双手不知道该放在哪里。过了良久,她才将身子蜷起来,双手圈在他的腰间,紧紧地靠着他,也贪婪地闻着他身上的味道。
她不知道,舒桐的眼泪几乎要流了出来。
就这样,两个人保持着这个姿势很久,舒桐拍拍她的背,却发现她早已睡着,不由得说了句:“小猪。”他把她放平在床上,在她额头亲吻了一下,盖上被子,出去了。
舒女士给舒桐打了电话,让他第二天晚上回家参加晚宴。舒桐直接拒绝:“不参加。”
他清楚地明白他妈妈不会安排毫无意义的晚宴,一定是出于巴结政要或是为了别的利益。舒女士说:“晚上没有别人,你既然收了那丫头当妹妹,还住在了一起,总得让亲戚朋友知道吧?”
舒桐想了想,答应了。
他让锺芳提前把薄雪带去理发店做了发型,还给薄雪买了小礼服和首饰。薄雪不想去,因为左小影曾经说过,去舒家参加宴会绝不会是愉快的事情。舒桐和左小影刚刚确定恋爱关系的时候,舒桐兴致勃勃地拉着左小影回去见父母,并且想在亲朋好友面前介绍左小影,但是那次见面的经历却成了左小影一辈子的噩梦。
所以薄雪不想去重复左小影的经历,但是她又拒绝不了。
薄雪一直是清汤挂面的小女孩模样,平时穿衣服只穿T恤牛仔裤,没想到化了妆,穿上抹胸礼服,身材看起来竟然凹凸有致。锺芳故意装成好色之徒摸了她一把说:“哟,你看,才十几岁,身材竟然比我还丰|满呢!”薄雪提脚假装想踹她,不想被她嘻嘻哈哈地躲开,在一边的舒桐含笑看着她们闹着玩,心情十分愉悦。
当晚他带着薄雪回到父母住的别墅的时候,大厅里已经被布置得富丽堂皇。二十年来,这裏经常举行宴会、舞会,全城的大人物都来过不止一次。这也是舒女士结交拉拢他们的一种方式。不得不承认,舒家的地位都是在这裏靠这种夫人外交建立和巩固起来的。
舒桐不爱参加这种宴会,但是如果他想让薄雪得到所有人的认同,就必须带她来露这个面。
宾客们大概事先都听说了舒桐跟薄雪的事,谁也不敢当面议论什么,但是趁舒桐背过身去后,就对着薄雪指指点点。这场景和左小影的描述一模一样,薄雪不由得皱起了眉头。
左小影说:“那些人,你要是这辈子有机会见到了就知道了,世界上真的有这种人,他们衣冠楚楚,号称社会名流,其实连三教九流都不如。”
薄雪当时就打了冷战说:“还好我这辈子不会有机会去参加这么恶心的晚宴!”
可是人算不如天算。说那话的时候,她真没有想过这辈子会和这些人打交道,可是偏偏就走了左小影的老路,难道这是注定的巧合?
舒桐生意上的伙伴将他拉到了一边说话,薄雪就独自站在那里接受着所有人的指指点点,就在这个时候,舒女士带着一帮人朝薄雪走了过来。
薄雪不由得起了戒备心理。
舒女士带着嘲讽的笑,打扮得像个女皇一样,带着那群人走到薄雪的面前说:“薄小姐,你是头一次参加这么高规格的宴会吧?”
薄雪无力地在心裏说:“小影姐,你真的没有骗我,老太太连开场白都一样。”
她没有开口,保持微笑看着这群人。
舒女士高昂着头说:“来,既然小桐决定认你当妹妹,你也该见见你未来的嫂嫂。”说着,将一个打扮妖艳的女孩拉到薄雪面前。
薄雪定定地看着那个女孩。
女孩看着年纪不大,二十出头的样子,打扮十分时尚,化着浓妆。舒女士说:“这是雷燕雷小姐,等她和小桐结了婚,我一定得让你搬出来住,不然多影响人家小两口的生活啊!雷小姐是市房管局局长的千金,出身不错,是我们家高攀了。”
雷燕瞟了薄雪一眼说:“倒是挺可爱,不过我没有照顾小孩子的经验,到时候再说吧。不管怎么样,我都尊重舒总的意见。”
薄雪皱着眉头没有说话。
旁边一位看着像官太太的女人说:“这孩子怎么看起来傻乎乎的?”
舒女士厌恶地看了薄雪一眼说:“可能是头一次参加这种规格的宴会,吓傻了吧。没见过世面。”
薄雪笑了笑,还是不吭声。
舒女士说:“想当我舒家的孩子也不是那么简单的,这种人我们哪里会认?要认妹妹也得找名门之后,你这种来历不明的丫头,听说还是山村里出身的,我们家更不可能会认!”
雷燕和旁边的几个女人为了附和她,都说:“那是自然。你们舒家是名门,这种小丫头,唉……可以养在家当个小保姆。”
说着几个女人哄笑起来。
薄雪轻轻咳了一声,说:“舒女士,你不觉得现在的场景和对话很熟悉吗?” 舒女士停住了笑,旁边的几个女人也停住了笑,都盯着她。舒女士扬起头不解地问:“熟悉?”
薄雪说:“十几年前,也是在这个大厅里,也是在举行宴会,你带了这么一帮人,也是这样羞辱你儿子的女朋友左小影的。”
提到左小影,舒女士的脸色变了。谁都不敢在她面前提“左小影”这三个字,可是这个来历不明的丫头竟然提起了左小影,这个丫头竟然认识左小影!
薄雪想到那时舒女士对小影姐说过的话,情绪不由得变得激动起来:“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当年你也是带了一帮人羞辱左小影,你当时说的是‘想当我家的媳妇,你哪里配?你这种学历这种家庭出身的人怎么配得上我们这种名门家庭?我们小桐将来会找一个名门的大家闺秀,绝不可能要你这种平凡丫头!你还是趁早拿点钱就走人,不要自取其辱了’。”
这些话一字一句地印在左小影的心裏,当时左小影是含着屈辱的眼泪跟薄雪说的,现在同样的事情发生在薄雪面前。
薄雪说得一字不差,舒女士哆嗦着,指着薄雪说不出话来。她不明白眼前的这个小姑娘为什么会知道那一年那一晚发生的事。
薄雪冷笑着说:“当年你说完那些话后,还让人拿了一张支票给左小影,想让她拿了钱就离开你儿子。当年那张支票上写的是二十万,今天你是不是也准备好了支票给我?”
没错,舒女士的确准备了一张支票,准备先羞辱她一番,再给她点钱打发她离开。舒女士已经吓得说不出话来,指着她几乎站不住了,雷燕赶紧扶住了她。有位杨太太也吓得不轻:“你是谁,你怎么知道?”
薄雪冷笑着说:“相同的戏码,你们十多年前就演过了,所以今天请不要再到我面前演了,对我没用。”
舒女士脸色都青了,流着冷汗,几乎是靠在雷燕身上,她指着薄雪暴跳如雷:“你是谁?你到底是谁?你知道些什么?”
她的声音很大,已经有很多人往她们这边看,包括舒桐。
薄雪说:“我什么都知道。当年你背着你家舒桐对左小影说了什么,做了什么,我都知道。你为了逼她离开这个城市,还托人辞退了她,到处败坏她的名声让她找不到工作;在她失去工作后,你对她百般打击和讽刺,说她傍大款,她和舒桐吵架就是因为你在中间作梗。她在外边吃苦都是拜你所赐,她走上了绝路,而你就是刽子手之一!”
舒女士曾经做过的这些事,连舒桐和舒桐的爸爸都不知道,今天被一个小丫头当着众人的面说出来,她哪里受得了?她再不顾风度和形象,猛地推开雷燕,向薄雪扑去。她歇斯底里地揪着薄雪的小礼服吼道:“你到底是谁?你还知道些什么?!”
薄雪被她的样子吓坏了,但是她知道她不能示弱,为了小影姐,她必须跟这个老太太杠下去。
她刚想反击,舒桐赶紧过来搂住薄雪,但是却怎么也拉不开母亲揪着她的手。舒女士见儿子护着薄雪,厉声说:“放开她,让她说!她到底是谁,她怎么知道左小影的事?”
大厅里静成一片,只听见舒女士大口大口的喘气声。舒女士的一生中从来没有像现在这么狼狈过,也没有在这么多人面前失态过。
舒桐说:“她的确是知道一些小影的事,不过这些年还需要再提吗?”
说完,他搂着薄雪向外走去。舒女士突然过来推开舒桐,狠狠地抽了薄雪一巴掌:“不管你是谁,都给我滚蛋,永远不要再进我的家门!”
薄雪愣住了,她感觉血往上涌。当年,在左小影拒绝了那张支票后,舒女士当着所有人的面给了左小影一巴掌,然而所有的宾客还怪左小影不识抬举,并不觉得舒女士有什么不对。
薄雪感觉到了左小影所受的那种屈辱,气得几乎要爆炸了,她突然迅速地跳起来,还了舒女士一巴掌。
所有的人都愣住了。
宾客们都没想到这个小姑娘敢打舒女士,舒桐也没有想到薄雪会打自己的母亲,可是这还不是结束,薄雪想了想,甩手又给了舒女士一个耳光。
舒桐反应过来,大叫一声:“雪儿!”
他狠狠地拉住了她的手,难以置信地看着她说:“她是我的母亲!”
薄雪冷笑一声说:“我知道。”然后头也不回地向外走去。
没有人拦她,被扇了两个耳光的舒女士气血攻心晕了过去。人们忙着给她掐人中、叫救护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