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四章 74深渊之主(三)
“可汝, 原本就属于这里。”
“什么才叫属于一个地方?这里没有一个牵挂我的人,就是我死了,也只会有恨我的人拍手叫好, 我分明与这里,格格不入。”
“汝所做的事有违天道, 我将汝送回, 已是仁慈。”
眼前的桌椅逐渐模糊,那道血色的图纹却愈加清晰,不一会竟像是活了一般来到了邬阳跟前。
邬阳轻轻伸手与这道术法轻轻相碰, 那一瞬无数的记忆回笼, 异世穿书, 系统, 邬家, 谭思思, 无殊门, 天乩阁, 三合宗。
华琚, 方叔,还有邬遇白, 邬家。
那一瞬,她才恍然发觉,她像是又活了过来。在原来世界里, 就像是活在一个套子里, 面对无数人有无数张面孔,却都不是她。
术法顺着邬阳的指尖融入了邬阳的身体, 灵力一点点回升。她想起了在斩仙台上斩仙剑的承诺,对此刻脑海中的声音也有了猜测。
“你是天道吧。分明说好了免责罚, 如今又是为何,下下策?”
邬阳嗤笑出声:“你以为人人都想飞升吗?我不想飞升便是不想,我不想做的事,就是天道,也不能强求我做。”
不知过了多久,直到一道焦急的声音响起:“邬姑娘,邬姑娘——”
“汝所筹谋之事若是失败,无数残魂将流转于世,待残魂进一步吸食了血肉,届时将无人可挡,此界最终迎来覆灭,吾是天道,若此界覆灭。”
她是邬阳,是恶鬼,恶鬼是什么?恶鬼就是,便是天道,也不能左右她一分。
她的声音带着喑哑:“我怎么了?”
下一刻,她将牵动本命术法重重地砸向了自己的识海,识海立时动荡,识海中的岩浆猛地上涨,将上空的树林全数倾覆,随后极亮的火焰从那片岩浆中迸发而出,将识海中除了岩浆之外的所有东西尽数销毁。
月九正立于正上空,他像是被什么桎梏着,面色惨白,身形几乎透明。
她能在原来的世界画出本命术法,无论如何遮掩她的记忆,也仍然会有声音和画面漏出。她所经历的,所做的,都切实地刻在了她的身上,刻在每一处骨血之中。
“滚出去。”
她可以回去了吗?
虚无的白出现的那一刻,邬阳的意识重重一沉,陷入了无尽的漩涡里。
“可汝没有听。”
她烧了自己的识海。
“邬姑娘……你,你终于醒了。”他的声音也弱到几乎听不见。
邬阳觉得讽刺:“没有插手,于是在我毁了灰袍人半数筹谋后,你又用言老的死传达信息,蛊惑我打开深渊覆灭残魂,集万民之力去飞升,这如何不算插手?”
“所以你便让那灰袍人,杀了邬氏,夺了妖丹,拿了魔骨,再用我,用华琚的邺珠去缔造一个神,然后打开深渊,彻底覆灭残魂吗?”
“吾说了,吾没有插手一分,那人修道术,本就是为了探寻天道。”
她猛地睁开眼眸,周围是一片又一片的图纹将她尽数包围,而自己浑身浴血,几乎看不清原本衣服的花色。
她眸色一凝:“是,你不能插手一分,就像此刻,我要回去,你也不能阻止,你既插手不了一分,便即刻,立即,从我的脑子里——
天道的声音没有再响起,那一直隐隐存在的苍凉消失在心中,眼前的场景终于尽数消失,变成了一片虚无的白。
此前发生的事如同梦一般,如若不是识海一阵阵传来的灼烧感告诉她确实被烧了,她都要怀疑那些都是假的。
“吾乃天道,万事万法皆有定论,我没有插手一分。”
沉寂的记忆再次上涌,她想起来了,她带着月九找到了法印,月九身为术灵,法印出现的那一瞬他便被术法吸纳在术法的中心,而她正抓紧时间仔细研究术法,并划开自己的手腕,尝试用血液将原本的图纹一点点修改。
随后,随后呢?她是为什么被天道钻了空子,回到了原来的世界?
“嗯?你竟然醒了?”
邬阳猛地回神,朝着声音的来处看去,是放在这术法中央的元婴,元婴正生得与月九一模一样的面容。
邬阳想要动弹,才发觉此刻被桎梏的不只有月九,还有她。
她看着这张仍年轻着的面容,上方的熟悉的神情终于与脑海中沉寂已久的人对上,有些线索冥冥之中便已经定下,只是她不愿细想,也不想去相信。
可既定的事实永远是事实,比如此刻。
“九爷,好久不见。”
那端坐着的元婴,噙着笑,眉眼自带一番意味,明明与月九生得同一张面容,却让人一眼就能看出两人之间的区别。
他是他,月九是月九。
“想不到你最终还是猜到了我是谁,真没意思,我遮遮挡挡这么久,本想亲自告诉你的,毕竟,你不可置信的模样,我还是想要见一见。”
识海烧毁,此刻身体也不明原因重伤,邬阳克制着经脉的疼痛,一点点聚集灵力,背在身后的手不着痕迹的缔结术法。
她面上装的不动声色:“见到月九的那一刻,我便想起了九爷,你蛰伏三合宗多年,又对我如此了解,整个三合宗,对我真实性格能窥见一二的,想来也只有九爷了。
“我只是不曾想到,昔日盛极一时的任九霄,九霄剑尊,竟会在一方小小的药田种药多年,属实是怪哉。”
任九霄笑开:“怎的不会?你身为邬氏血脉,可以掩藏了身份化为医修藏在三合宗,我为何不能也化一化身份?”
邬阳手中的术法已经成型:“你是如何知晓我是邬氏邬阳的?”
任九霄对上邬阳的视线:“你试着救邬遇白那次,不用挣扎了邬阳,你既探寻了我,想必也该知晓,我精通术法,不一定,就比你差。”
邬阳暗中缔结术法的手顿了顿,她声线不变:“不比我差?那怎么那么多年,你还没有掌握深渊这道术法呢?怎么我稍作修改,你就跳了脚。”
任九霄也不生气:“说来我也觉得奇怪,怎么你就醒了?我可是将一整个术法都反噬在你身上,你怎么就,醒了呢?”
原来是反噬让她直接重伤,陷入了昏迷,才让天道有了可乘之机。
邬阳看着几乎透明的月九:“让我想想,多年前,你便在这术灵身上下了引子吧?所以他一出现,你便可以利用术灵短暂控制这道术法,我说的可对?”
任九霄笑出了声:“哈哈哈哈,确实如此,我如今拿捏了术灵,整个术法都为我所用,你一人之力,蜉蝣怎可撼树。”
话音刚落,邬阳背在身后的手将手上的术法狠狠压在束缚着她的的图纹,手上的鲜血将自己的术法和束缚着她的图纹一同染红。
下一刻,灵力碰撞的声音几乎要将耳膜震碎,当声音沉寂,邬阳身后束缚着的图纹已然消失,邬阳垂着的手因为直面术法的相撞而血肉模糊。
疼痛迟迟而来,她忍着疼痛,用右手点了点左手,赤绫存在的地方,灵力顺着指尖流入,赤绫跟随指令从这一点炸出来的空隙中滑出。
任九霄冷眼看着邬阳一系列的动作:“你怎么不懂,自损永远是下下乘。”
邬阳弯了弯嘴角:“可我能赢。”
赤绫飞扬在空中,不一会,一道魂体因为赤绫逐渐浮现,邬氏先祖撑开手,赤绫很是急切,将邬氏先祖的手绕了一圈又一圈。
邬氏先祖眸色一凝,才发觉场下的邬阳正被束缚着。
“发生了什么?我就走了一会,你怎么就被绑下了?”
邬阳回话:“前辈,我不仅被绑了,还被暗算承受了术法反噬,险些回不来。”
邬氏先祖震惊:“听起来好严重。”
他指尖轻扬,术法随之变动,图纹几经变化,几乎要透明的月九先被解救出来。
“也是妙哉,用术灵来控制术法,我怎么没想到这样的好办法。不过小道友啊,我能做的可不多。”
没了术灵,任九霄没了控制术法的引子,邬阳稍稍动了动身,身侧束缚着自己的图纹尽数泯灭在法印之中。
她抬眸看向任九霄:“已经足矣。”
一时间,局势翻转。
“怎么可能?”
邬阳站起身,动了动有些僵硬的手臂:“怎么不可能?这是我邬氏先祖,我用赤绫将他唤醒,很难想到吗?”
任九霄的元婴在原本术灵该在的地方,他利用了术法,术法也同样束缚着他。
他看着近在咫尺的邬阳,面上重新带上笑:“你邬氏先祖能做的也只有这些了,我身在术灵所在的位置,你要动我,术法只会不惜一切代价将你格杀,邬阳,就是有你邬氏先祖在此,你也动不了我。”
你赢不了,这是既定的事。
邬阳整了整衣袖,蹲下`身,沾染血液的手轻轻按在脚下的图纹上,同一时间,在一旁的月九神色一凝,他再次被术法牵引着起身,直停滞在术法的中心。邬阳将早就准备好的一道术法印在月九身上隔绝了月九与任九霄之间的联系。
任九霄看着邬阳手下的动作,反倒神色舒缓:“这是几千年前整个邬氏一同缔结的术法,千年更替,它也不再是从前的模样,就凭你一人,就是于术法一门登峰造极,你也动不了它。邬阳,你原本想要做的,本就不可能。”
邬阳闭了闭眼,整个术法的图纹出现在大脑之中,此前她修改过,她没修改过尽在脑海里。无论由多少人缔结,无论经过多少年,它也仍旧是一道术法。
只要是术法,那就可以改,天道不允,世人不信,那又如何?
她偏要改。